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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宁那时不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个这样爱意缱绻深重的拥吻。

后来的后来,他们再也不配有这么好的时光。

只是她当时只是抚了抚他的脸颊,说:“好了,快去吧。”

杜柏钦说:“等着我回来。”

蓁宁说:“我送你下楼?”

杜柏钦按住她:“不用,车子已经在外面候着。”

司三在早晨的餐厅对她报告:“殿下临时接到任务,今早提前返回部队。”

蓁宁应了一声:“嗯。”

司三道:“殿下交代,束小姐若是回国之后有急事,请束小姐致电肯辛顿公寓。”

蓁宁点点头。

周四的早上,是侍卫副官将她送至机场。

司三指挥着佣人将行李放入后箱,替她拉开了车门:“束小姐,旅途愉快。”

蓁宁客气地道:“再见。”

蓁宁在机场的候机大厅,看到跑道上细细的雪花飘落而下,她离去的那一日,康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真是一个暖冬啊。

、8

一月底的丽江。

冬日的暖阳照射在古老城墙上,丽江的游客一年四季永远兴旺,各个肤色的人群持各种腔调的语言在每个角落出没,嗡嗡的嘈杂声响交汇在大街小巷,整座古城形成了一种微微晕眩的气流。

那些如林的酒肆客栈,那些洋溢这浓郁民族风情的店铺,那些伫立在转交的的明信片书店,那些被无数的文字描绘过的情感,那些被无数的镜头拍摄过光影,交织成全体怀揣小情调小哀怨的男女们心中的丽江情节,就像身旁的一个女孩子说的,终于有一天,我真正来到了丽江。

这是一个梦乡被某种形式上的满足大于旅行本身的地方。

四方街的一间茶铺,裹着颜色艳丽披肩的女子,正在冬日的阳光下慢慢地喝一杯茶。

一个青年大步地走了进来,揪住女孩的耳朵:“什么时候偷偷回到的?”

蓁宁痛得惨叫一声:“放开!”

风泽笑嘻嘻地坐到对面:“行李呢。”

蓁宁说:“放回店里了。”

风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长椅上懒洋洋地摊直了长腿。

蓁宁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真好,植物混着微微的青石板路清香的气息,家乡的味道。

她看了看三哥:“爸妈在家?”

风泽点点头:“等着你呢。”

蓁宁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吧。”

风泽说:“急什么,喝杯茶先。”

蓁宁不理会他,径直往外走去。

“唉唉——”风泽搁下杯子追出去。

风泽驾车,两人先去店里取了行李,然后往南的一路开去,波光粼粼的湖边是一个大型的度假村,这是风曼集团总部,车子绕道而过继续行驶,又过了近一刻钟,这才进入了一个四方院落。

大门敞开,早已有家人候在门前。

风泽跳下车,家里司机成叔上前帮忙提行李,见到蓁宁,露出笑容:“姑娘。”

蓁宁笑着应:“成叔!”

老成说:“老爷在客厅里等着呢。”

家里人都知道她跟爸爸亲,她蹦蹦跳跳穿过庭院,一家人在客厅喝茶,爸爸妈妈,大哥大嫂,一岁的侄子在地上爬。

蓁宁上前拥抱爸爸,又拉住妈妈的手,再转头打招呼:“大哥,嫂子。”

见二哥不在,于是问:“二哥呢?”

风泽这时候走进来:“他不在国内。”

“哦,”蓁宁点点头:“成叔,我的行李箱呢?”

蓁宁拖过行李箱分礼物,连家里帮工都记得带,人人眉开眼笑,客厅一时热热闹闹。

一家人坐了一个下午,待到傍晚,风仑说:“蓁蓁,去看一下你房间收拾妥当没有,一会下来吃晚饭。”

风家家主又转头道:“老成,帮忙提一下姑娘的箱子。”

蓁宁依言站起来。

“蓁蓁,”妈妈唤住她:“你房间原来的花瓶被大儿淘气打破了,妈妈给你换了一个。”

蓁宁恭敬地答应了一声,这才往楼上走。

小时候他们四兄妹都太淘气,老闯祸,只是无论是谁带头捣乱,妈妈对她都是和颜悦色,三个哥哥倒是经常被她的狮吼功吓得面无人色,因为她是不是她亲生的小孩;爸爸小时候把三个哥哥揍得满院子乱窜,却只把她抱到膝头上摸摸她的头发,因为爸爸最疼爱这个小女儿。

父母在埃塞发生意外时,她只得六岁。

风家立刻将她接了过来,他们是旧识,父母在行囊中留下的唯一遗言,就是将这个幼女托付给了老友。

蓁宁知道,她很幸福。

当天夜里在吃晚饭时,明明是一贯宁静的家庭晚餐,不知为何蓁宁觉得父亲有些反常的沉重,大哥也是有些紧张神色,只有三哥一直逗她说话。

待到她回到房间时,她已经发现了异常——她的行李箱并未放在房间内。

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手机也已经不见。

她记得回到家时是风泽替她拿下的外套。

蓁宁心里知道不妥,仓促转身,拉开房门。

父亲站在门前,走廊和楼梯处,有几道黑色的人影。

风仑问:“爸爸可以进来吗?”

蓁宁侧开身体。

父女俩在房间中坐下。

风仑语气是熟悉的温和慈爱:“在墨撒兰留了这么久?”

蓁宁点点头:“平策如何?”

父亲谆谆教导:“你的当事人,你不应该再过问。”

蓁宁说:“抱歉,我当她是小妹。”

父亲沉默了一会,终于说:“很好。”

蓁宁:“那就好。”

风父说:“你知道平策为什么不能留在墨撒兰?”

蓁宁道:“墨国政变?”

风父缓缓地道:“卡拉宫殿内的政治势力各有依托,墨撒兰的经济体制改革进行了近十年,却一直被外界所诟病,原因就是各股政治势力意见不同难以取得统一的局面。拓摩二世曾经试图将推进的一项经济改革,将石油产业国有化,而实际推动这一经济变革的,是他的亲信——今钦杜沃尔。国王听从他的建议,而且试图施压议会修改宪法,这个经济改革计划触犯了大阶级的利益,并而最终因为国王的空难而宣告破产。现在新派正在试图游说议会重提此事,兰切夫人摄政不会太久,新的国王很快将继位。”

蓁宁想了想:“那么,继位的君王,对我们家有什么影响?”

风父答:“国王的侄子将会是第二顺位继承者,我们正派人同他接触,事实上,他的态度一直不明确,或者说,正受到多方势利的控制。”

蓁宁问:“那如今……”

风父答:“我们很危险。”

父亲的话安详温和地传来:“蓁蓁,你不能再和柏钦杜沃尔来往。”

蓁宁倏地抬头,脸孔上是疑惑和震动。

蓁宁不意外风家会了解她在墨国的行踪,她原本就打算回来和父亲好好谈一谈她爱上的这个男人,她只是意外父亲为何会这么明确地反对。

而且是在她回来的第一天,甚至不曾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母亲本来就是墨撒兰贵族,和平策的母亲是表姐妹,蓁宁至少觉得她和一个墨国人交往,在家族来说,应该不是太陌生的事情。

她轻轻地答:“不,爸爸,我爱他。”

风父说:“我们现在处在危险的境地,已经全面切断和墨撒兰的联络。为的是将来平策入住卡拉宫殿,我们或许才有机会重新做事。”

蓁宁说:“杜柏钦并不知我参与过卡拉宫的事。”

风父答:“所以趁他还不知,马上结束。”

蓁宁问:“为什么?”

风父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小女儿,目光饱含复杂的不舍,蓁宁急切渴盼的目光几乎令他不能直视。

他只好略略移动了目光,将视线定格在窗上,保持了一个寂静而沉重的姿态。

蓁宁静静地等待。

她心底非常不安,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父亲这般的神态,父亲永远是果敢的,机智的,充满能量的,是家族中的顶梁柱,是全家人所有安定美满生活的最有力的依靠。

过了很久,父亲才开口,声音是无比的凝重:“蓁宁,八八年十一月一日,我在现场——”

蓁宁蓦地睁大了眼。

父亲的话一字一句清楚传来:“我奉家主的命令,潜入伏空军事基地,目标是将一枚炸弹安装在国王专机的机舱尾翼,并安排风家的一位军队内高级军官,用一份虚报的紧急军方文件,拖住了即将登机的国防部长。”

蓁宁只觉脑中瞬间如同被狠狠击中,眼前泛起一片炽热红光,整个人瞬间都是麻的。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脑中却还是晕晕眩眩,耳边一直嗡嗡地响,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才重新听到父亲说:“蓁宁,杜柏钦正在寻找当年的人,我们除了全力封锁当年的消息以阻止他的调查,其余的所有工作都已经全面收缩——爸爸不希望你再和他有关系。”

蓁宁手一抖,碰翻了桌边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她浑然不觉,只顾着低低唤了一声:“爸爸——”

话一出口才发现喉咙发紧,嗓音颤抖得厉害:“这么说,那真的是——一场谋杀?”

风父答:“是的。”

一场由父亲亲手执行的谋杀任务。

真是风家一生之中最引以为傲的一战,应该也是家族一生之中最大的梦魇。

这场谋杀最终的得益者是后来继承王位的国王三世,墨国的保守派贵族阶级勾结了他,助他顺利篡位,并以此来维护数百年来家几个家族垄断在国家经济中的最大利益合法化。

每个家族在风云诡谲的政治权益争斗中,都有着处在暗地各司其主的影子,不过是一枚枚成王败寇的棋子。

风家是王后宗亲,借以这个姻缘和功勋,已经安稳繁荣了二十年。

风仑默默叹了口气,话语中带了悲悯的宿命感:“风家效忠十一年,进而得到王室的信任,十一年了,没想到该来的事情终于来了。”

蓁宁绝望地捂住脸,六神无主,头脑中只有一个意识是清醒的——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她失却了一切的希望。

蓁宁只觉得全身发冷,整个人瑟瑟发抖。

风父站起来,想抬手摸摸她的头,手动了动,还是放了回去。

他走出去,对门口的人说:“老三,进来陪陪你妹妹。”

风泽进来抱住她。

触手摸过去,蓁宁一头的冷汗,他将她抱入怀中:“别害怕,哥哥在这里。”

蓁宁埋在他的肩头,呜咽地惨叫了一声,仿佛小动物受伤绝望的悲鸣。

蓁宁嘴唇发抖,勉强抽泣着发出声音:“在我行李箱……国王留下的印鉴……是要交给爸爸……”

风泽轻声哄她:“好了,宝贝儿,我来处理,你冷静一下。”

风泽一直陪着她到深宵。

他看着眼前重击之下完全失却抵抗能力的女孩,双眼红肿,神色惨淡,还如一个破烂掉的玩偶一样裂开嘴吧对他笑了笑。

风泽有些不忍看,轻轻别转过头搂住她的肩膀:“很抱歉这段时间你不能使用通讯工具了,妈妈已经叫人修改了整个院子的系统密码。”

蓁宁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久,才木然地点点头。

风泽说:“我们还要谈谈,你没有告诉他家里的位置吧,嗯?”

蓁宁摇摇头。

她头脑转动得很迟钝,想了一想,又想了一想:“嗯,他知道是丽江,我仍然使用原来的身份,因此我没有提过风曼,家里应该是安全的——”

蓁宁努力地回想那些片段:“我告诉过他我的香精,会在一家小店铺销售。”

风泽点点头:“好的,没关系。”

蓁宁绝望地捂住了脑袋。

风泽吻了吻她的额头,关上房门,对着房门外的人轻声一句:“好好看着她。”

、9

“三哥儿,”家里的成嫂在一楼的书房外唤了一声。

风泽在里边应了一声:“什么事?”

成嫂小声说:“妹妹进去洗澡,已经一个小时了,不见有水声。”

风泽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不早点过来告诉我!”

他往楼上冲去。

风泽大力拍门,喊了好几声:“蓁蓁!”

里面毫无反应。

门口的保镖围了过来:“三哥,怎么样?”

风泽说:“成嫂,拿钥匙过来。”

他看了看身后围着的一圈人,挥挥手:“没事,出去吧。”

门打开,风泽看到蓁宁,衣着完好,她只是坐在浴缸的边沿发呆。

看到他推开门,她转过头回过神来:“三哥,怎么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不觉外面激烈拍打的声音。

风泽呼出一口气说:“没事,干嘛躲在这里?”

蓁宁看了看他的神色,又看看门边的成嫂,慢慢浮出一个笑容,有些故作轻松的玩笑:“怕我自杀?”

风泽看着她的脸,心底闪过一丝苦涩:“不要这样。”

不过是仅仅过去一周,那晚过后也并没有大哭大闹,只是晶莹面孔的神采完全消失了,还是跟平常她住在家里没什么两样,套一件宽松毛裤晃来晃去,白天非常耐心的陪小侄子玩耍,夜里在后院的场地跑步,有时会陪父亲练枪,更多时间是在花园的工作室里研究她那些花花草草。

只是偶尔空闲下来就会失神,脸上有格外迷茫的神色,就好像灵魂突然就转移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风泽知道她正在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时空独自做困兽之斗。

风泽捏了捏她的脸:“好了,快点洗澡吧。”

蓁宁点点头。

风泽往外走去。

“三哥,”她忽然出声叫他。

蓁宁看着他的脸好一会,才轻声说:“再等等,再等等,我就能熬过去了。”

低低的,喃喃自语的,不知道是对风泽说,还是对自己说。

风泽手插在口袋里,牵牵嘴角,露出一个难看无比的微笑。

春天来了。

风泽在花园里陪她吃茶聊天。

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

蓁宁在心里一道又一道地不知道砌了多少防线,才有勇气问一句:“处理得怎么样?”

风泽斟酌了一下,才答:“表面看来一切平静。”

风泽说:“你回来时候在机场跟我一闹,在四方街逗留了一会儿,认得你的茶铺的老板次日已经返沪。”

蓁宁知道想必那间茶铺已经被风家转手购下。

风泽说:“你在那一带是熟脸,所以可能会有人记得你,但所幸游客成千上万,来来去去非常的快,除了你之前住公寓需要仔细检查过之外,其余还好,你之前的身份已经足够安全,我们只用cover掉你回国的痕迹就可以。”

蓁宁有些惨淡地笑:“没想到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不会,”风泽摇摇头,又道:“蓁宁,你……”

风泽想了想,换了一句话:“爸妈很忧心。”

蓁宁知道他要问什么,轻轻地对他保证道:“三哥,我懂事情的轻重。”

风泽将手中的紫砂瓷杯甩进竹垫的凹槽,佯装恼怒地道:“男人而已,你三个哥哥给你的起点已经这么高了,你还不懂得免疫力稍微提高一点?”

蓁宁望着风泽,年轻英俊的脸庞永远带着和熙笑容,不知怎地又想到另一个人冷厉漠然的神情,她浮起一个模糊的笑:“我曾以为自己会嫁给他。”

风泽心里略有惊动,这是第一次听到她口中提及杜柏钦,没想到是这样的口吻,他一时愣住,只能笨拙地劝一句:“忘了吧。”

蓁宁转过脸,用的是赌气的语调:“我此生再不会遇得到比他更好的人。”

风泽默默地叹口气,伤害终究还是伤害。

风泽扯出笑容来凑到她眼前:“不要这样嘛,唉你看看,三哥一天比一天帅了,姑娘赏个脸……”

蓁宁终于一巴掌打到他脸上:“走开!”

风泽默默叹口气,风家生机勃勃的精灵小妹暂时不见了。

风泽动手收拾茶具的时候还是说了出来:“蓁宁,如果你愿意,让爸爸跟叶川他们开会看看,或许可以放弃现在的身份,我们替你重新塑造一个身份,如果能切断过去,你就过你想要的生活。”

蓁宁愣了一下,然后坚决摇头。

风家对她,父母慈祥,兄长疼爱,养育之恩,深重如山。

她绝不可能离开。

而且她倘若再接触杜柏钦,她深知他的性格,杜柏钦在墨撒兰军政服役多年,心思缜密深沉非常人能及,而且做事雷厉风行,她怎可冒如此风险,那将会是把整个风氏家族推到了悬崖边上。

其实她现在也不过做鸵鸟能躲一天是一天而已。

最初惨痛过去之后,她憋着一股劲儿地硬撑,慢慢松懈下来,才觉得难捱。

也不是觉得多痛苦,但是很空,从内到外,无法填满的空虚之感。

她整夜整夜地失眠。

嫂子在餐厅跟妈妈说:“姑娘这一向瘦多了。”

妈妈叹口气说:“我跟爸爸商量看看。”

有一天师傅来看望她,师傅在那间小木房子将她最近胡乱调出来的汁液品了一遍,提议带她去阿联酋的一间风曼酒店工作。

蓁宁知道这是父母的安排。

至少让她出去做事,分散注意力或许会好过一点。

师傅只是她的师傅,师傅其实是风曼集团掌香司总管,是风家的斩金堂主,父亲做主让她自幼拜师门下,只是她以前一直嬉戏任性,未曾好好钻研风家香料的博大精深之处。

她入职很顺利,依然用之前的身份,所有的手续都是走常规,为的是安全起见,从总部发了调令,她进入风曼酒店的水疗中心做了一名技师,工作负责是精油调配,一天工作三班轮换,一月休息四天。

蓁宁此时心情低落,对于流放千里,也没有任何异议,却没想到在入职的第一天,就看到一位年轻女子,穿黑色古驰套装,站在主管办公室笑吟吟地望着她。

蓁宁惊讶过度,愣了好一会儿才扑过去抱住她,眼里湿湿的:“蓝蓝姐。”

蓝蓝抱着她,熟悉的温柔嗓音:“亲爱的,欢迎你来阿联酋风曼。”

蓁宁第一天并没有正式工作,两姐妹在酒店顶楼的咖啡座叙旧。

蓝蓝是风家总管老成的远房侄女,由于当时国家政策的关系,她的父母想要个男孩子,于是将头胎生出的女儿送出远方的亲戚处居住,蓝蓝是在风家长大的,跟蓁宁颇有几分感怀身世同病相怜,蓁宁平时都是哥哥带着玩,打弹弓掏鸟窝摸鱼虾无一不精,却只有女孩子心底事,是两姐妹常常夜里躲在被窝中窃窃私语。

两个姑娘一块儿长大,蓝蓝比她年长,经常带着还上初中的蓁宁,骑脚踏车穿上学,直到蓁宁出国读书,蓝蓝已经进入风家做事。

蓁宁在第一年放假回来,才从母亲处得知,她嫁了人。

蓁宁追着问为何她结婚她竟不知道,母亲轻声一句,她丈夫是你父亲的门生,很优秀的男孩子。

蓁宁听罢,默默地点了头,就不再追问。

后来就一直再没有见过了。

没想到在这千里之外,竟然能故友重逢。

蓝蓝笑着说:“女儿都一岁半了。”

蓁宁大喜:“好快!”

蓁宁问:“我姐夫好不好?”

蓝蓝神色如常,点点头有几分甜蜜:“很好。”

蓁宁就不再问,父亲的很多门生都认得她,她却不能够和他们深交,他们秘密在世界各地肩负着各种重要任务,她知道他们都是她最亲的人,但是她不应该再追问。

蓝蓝在阿联酋风曼担任客房部经理,跟蓁宁所在水疗中心不再同一楼区,但却经常下班约她一块儿吃饭喝茶,同事来自世界各地,但都很友好,其中有一位大马女孩儿,名字是苏丝,苏丝祖父是广东佛山人,她本人会说流利的广东话,也是离家独自在迪拜工作,她跟蓁宁是搭档,经常偷偷跟她讲八卦,有一次一位阿拉伯王室后裔富商的几位太太一前一后进来,苏丝在做推拿时候,其中一位女士裹着面膜大讲特讲家中是非,隔间另一位太太听得鼻子都气歪了。

苏丝果断推门奔入咬着耳朵叫蓁宁速速出来看热闹。

果然不期然两位太太在奢豪的包间已经开始撕扯,战况殊为可观,两具半裸着的白胖花花女体扭打在一起,毛巾头发瓶罐散落一地,直到闻讯赶来的彬彬有礼高大女保安将两人拉开。

百年难遇的盛况,两个女孩在调配间笑得肚痛,就这样很快做了朋友。

师傅并没有出现,蓁宁知道她照拂她,但在某种程度上,她也会负责看管好她。

蓁宁在娜沙广场后的小街道租了一间小公寓,她不上班也就在屋里呆着,几乎不在街上露脸,蓝蓝经常过来,三哥偶尔也会瞒着家里来看她。

蓝蓝也大约得知了蓁宁的事,也无话可劝,只好轻轻道:“会过去的。”

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话,只是由蓝蓝说出来,柔和嗓音带着妥帖的安慰,于是两个长大后的姑娘,加上风泽,三兄妹在她的小公寓喝得酩酊大醉。

夏末父亲过生日的时候,她没有回去。

可是却很难过。

不是对父母有怨怼,也不晓得怪谁,只是觉得心里委屈,经常夜里想起来就流眼泪,一直都不愿意回家。

夜里十二点下班,回到空荡荡的公寓,拉开窗对着夜空。

这是阿拉伯半岛的夜空,赤道往北二十五度的夜空,拥有全世界最奢华的酒店和岛屿的沙漠中的黄金之城,闪烁的霓虹将城市点缀得浪漫迷人,这是跟康铎隔了整整一个浩瀚太平洋的夜空。

康铎的夜不是这样的,康铎的夜属于风云雨露的大自然,除了中心地区有缤纷夜生活之外,东西两区都很安静,漆黑的夜空楼顶露台抬头可见耀眼繁星。

犹记得他在夜晚归家来,推开车门时跟着的部下即刻赶上来,抓紧最后一点一点时间奏报公文,杜柏钦就扶了车门微微蹙着眉头面无表情地听着,下属等着直到他略微沉吟后迅速做出指示后才离去。

杜柏钦这时方微微松口气,将钥匙扔给佣人,终于能够跨上台阶时将侯在门前的她拥入怀中,贴贴她的脸颊。

他身上的清冽味道混合着衣物中沁染的一丝粗糙雪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身边,记忆中他的轮廓仍然清晰,英俊如斯的杜柏钦,眉目俊朗分明,手掌宽厚温暖,虎口处微微粗糙,那是磨枪多年留下的薄薄的一层茧。

将冷酷的背后的一丝温柔系数保留给她的杜柏钦。

她痴痴念念了那么多年的杜柏钦。

她坐在窗台,开了一支葡萄气泡酒,慢慢地将这个名字饮下去,再无一丝声息。

深宵之中灯火闪亮的皇家俱乐部大厅。

衣饰精美的男人捧着酒杯对着推门而进的男子大声地打招呼:“嗨,詹姆斯!”

詹姆斯穿着白衫西服的工作装,抬头笑了笑:“嗨,伊奢在哪儿?”

男人指了指后面:“在马球场。”

伊奢第一时间就看到安全局的那位情报专员先生走了进来,伊奢听说詹姆斯这段时间替殿下执行秘密任务,已经一段时间不常见他露脸。

伊奢推开门迎上去:“嗨,伙计。”

詹姆斯分开人群大步走进来:“嗨,侍卫长大人。”

他下巴朝里面抬了抬:“他在里面?”

伊奢点点头,好心提醒一句:“他今天心情很糟,你确定你要进去?”

詹姆斯耸肩:“我哪里敢不进去?”

詹姆斯将手上的文件抬头给伊奢看了一下。

伊奢瞧了一眼,脸色微微变化:“稍等,我马上进去通知殿下。”

詹姆斯笑笑,松了松领带,召来侍者叫酒。

杜柏钦坐在落地玻璃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灯火通明的球场,宽阔绿茵草地被炽烈灯光照得如同白昼,寥寥数位衣着华丽的球手连头盔都不戴,陪着女伴门在马背溜达,偶尔随性懒散地打上一杆。

服务生过来给他送酒,他手边数个酒杯已经空了。

这时身后有人过来打招呼:“嗨,柏钦,不下场?”

是香敦克家族的二公子。

杜柏钦意兴阑珊地摇摇头。

他眼角已经看到伊奢进来,暗自皱皱眉头。

伊奢低声道:“殿下,詹姆斯急事候召。”

杜柏钦淡淡地道:“让他进来。”

詹姆斯只将手中的文件直接递给他。

杜柏钦接过,只消看一眼,霜寒面容一沉,只觉憋了几个月的火气从胸口一直往上涌。

站在一旁的詹姆斯随即眉毛挑了挑,真不是好差事。

杜柏钦问了一句:“是在哪里?”

詹姆斯答:“阿联酋。”

杜柏钦声音愈发阴郁平静:“好了,你下班了,坐下来喝一杯。”

詹姆斯坐到了他对面,举杯同一边桌子的香氏公子寒暄了几句。

杜柏钦动手打开了那份文件。

她在康铎机场登机前还给他发了一则信息,口吻语气都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当时在开会,直到夜里回到基地里给她打了几次电话,却没有接通,他那一个礼拜任务繁重,没有作他想,待到他回到首都,才发现事情不寻常。

她仿佛人间蒸发。

他从最开始的焦躁不安,到担心忧虑,再到忍无可忍开始查找。

偏偏在掸光的事务一件接着一件,詹姆斯遵了他的命令亲自领了手下随着她的归国的旅程一路寻找,可是传送回来的查访结果却是一无所获,香水店铺的女孩儿说她出门旅行已经近半年没有出现。

她的地址是城内的一套小公寓,邻居也证实她的确没有回来过,手下甚至动用了非常手段进入,但明显是单身女性的普通公寓,收拾得整齐干净但也蒙了一层淡淡的灰,检查结果毫无异常之处,据说她父母住在附近的镇上,可是也没有人有具体位置。

就是这样失去了线索。

那么她离开墨撒兰之后,是去了哪里?

司三看着他夜半不睡焦躁异常,不得不谨慎地建议:“殿下,请检查机要文件是否丢失。”

杜柏钦早已查过,计算机没有入侵痕迹,蓁宁甚至都没接触过他办公桌,她日常也几乎不踏足书房,偶尔的进来,都是他在里面的时候。

司三想了想,也摇摇头表示不太可能:“她甚至从未觉察到摄像头位置。”

杜柏钦想过最坏的可能性,如果她身份可疑,那从伦敦她接近他就是一场阴谋,那么她在他身边这么长几个月,不可能毫无破绽之处。

他又调来她在国内的几个月的行踪,她几乎足不出户,偶尔出去百货大楼,身边都跟着旁人。

一举一动都在侍卫和司机眼下,她从未接触过任何可疑人员。

詹姆斯最后只好滥用了一点点公权将于姬悬请到了办公室。

那位年轻的流行歌手很漂亮,录影结束后由经纪人陪同前来时已经是夜晚,亚麻色长卷发戴着大墨镜,卫兵将经纪人隔在门外,她也很有礼貌地配合独自进入了办公室。

詹姆斯接待的她。

姬悬从手机中调出了蓁宁的电话号码和地址。

詹姆斯看了一眼,毫无价值,跟他们手中的一模一样。

姬悬问:“长官,我妹妹发生何事?”

詹姆斯笑笑说:“没事,若束小姐与你联系,请即刻通知我们。”

姬悬更加惊疑:“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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