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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众人小聚后各自散去,临走时万啸风扯著秦追又是好一通叮嘱。天色渐晚,山庄各处早已掌灯,秦追举步来到自己住的小院,见屋内有灯火,心想莫非江轻逐还未离去。忙快步走去,轻轻一推房门,忽见屋中灯火晃了晃。他心念一动应变极快,立刻闪身后退。门缝中白光闪动,一柄长剑透出,直刺他心窝。秦追退得及时,那长剑余势不绝,笔直往门外而来,转瞬间一声脆响,房门大开,一个身穿青袍之人自屋内掠出。

秦追正要避开,身后又有一人将退路拦住。他纵身作势拔地而起,面前那人已到他腰间的剑立刻急转削他头顶。秦追正等他变招,猛然使个千斤坠又落下来,前后二人便扑了个空。他趁隙而出抓住面前那人手臂轻轻将长剑带回,那人惊怒交加,秦追转向他身后拿住几处大x,令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瞧著剑锋朝自己喉咙上斩来。另一人见同伴受制,却仍不管不顾,双手上寒光闪闪,亮出一对峨嵋刺。

秦追将长剑架在青袍人咽喉上,沈声道:“住手,否则他x命难保。”那人却道:“你落在别人手里还不快自行了断。”青袍人听了往前一探,脖子撞在剑锋上登时将喉咙隔得鲜血淋漓喷涌而出。秦追一惊,这二人他都不认得,不知为何二话不说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余下那人双手一举又要攻来,秦追夺了青袍人手中长剑挡了几招,叮当之声不绝於耳。那人武功算不得上乘,却有一股狠劲。秦追问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在我房中?”那人不答,这时身后一阵树叶响动,秦追心想到莫非还有帮手,且不止一人。他一剑将眼前人逼退,转头一瞥,见一条黑影自屋檐上落下,就地滚过,是个黑衣人。

这人连著滚了几下,滚到秦追脚边轻轻一跃翻身而起,低头瞧瞧身上,x前好大一个脚印。秦追这些日子见了不少黑衣人,抬头一瞧,这人却并未蒙面,白白净净一张脸,轮廓分明颇为俊朗。他见秦追瞧著自己,丝毫不以为意,旁若无人地拍了拍x口的脚印道:“踢得我好疼,也不知骨头断了没有。”话音刚落,屋檐上又跃下两人,一色青袍,与方才那二人显是同路,三人见了黑衣人二话不说联手攻去。

黑衣人手上不见兵刃,在三人围攻之中捉襟见肘险象环生。秦追只道他不出三招便要落败,谁知十几招一过,黑衣人虽躲闪得狼狈,可步伐怪异j妙,千钧一发之际总能转危为安。秦追瞧了一会儿,便知他对付这三人要取胜颇难,想脱身却绰绰有余。他见这些人刀光剑影打得不可开交,自己都不认得,不知有些甚麽恩怨,自然也c不了手。正欲离去,黑衣人忽道:“你们围著我也没用,东西早不在我身上,就算杀了我也拿不回去了。”那些人怒道:“拿不回来拿你小命交差,还不快束手就擒,好留你个全尸。”黑衣人笑道:“你不说全尸我倒还想上一想,原来束手就擒也要死,死都死了,全尸半尸有甚麽分别。”那几人不愿与他多费口舌,招招狠毒向他身上要害招呼。

秦追多瞧一眼,又要走开,黑衣人忙道:“你就这麽走了?”秦追道:“君子不立危墙,阁下自己小心。”黑衣人对那三人喊道:“东西我给了他,你们快将他拦下。”

三人将信将疑,秦追听他随口诬赖心中不快,更不想再与他纠缠,仍是头也不回地走去。才走出几步,三人中便有一人分身出来,一剑刺他后心。秦追听见风声,往一旁闪身避过,那人提剑又往他脸上扫去。秦追知道他听了黑衣人挑唆,抽身过来阻拦,这几个青袍人行事诡异来历不明,自己这趟浑水当真趟得冤枉,便道:“我与你素不相识,甚麽东西给了我,阁下何不把话说清楚?”

黑衣人一边与二人剑来拳往,一边道:“到了这地步,瞒也是瞒不过的,好在你我联手不必怕他们。”秦追反被气笑了,道:“你要我助你也不必扯这些谎。”黑衣人见他如此好脾气,换了别人只怕早已破口大骂,心中倒有些好奇,正想说话,一道银光迎面而来,直逼他眉间,不由大惊失色,连忙旱地拔葱,脚尖轻轻一点正与自己交手的青袍人头顶,借力跃起长臂一舒捞住树枝躲开去。秦追见银光自他脚下飞过,落到身后草丛中,碰上石头发出一声轻响。黑衣人单手捞著树枝,身子在半空摇摇晃晃,对银光飞来的方向瞧了一会儿道:“你这人y魂不散,既然来了何必再躲躲藏藏。”

秦追瞧得清楚明白,那枚银镖正是江轻逐掷的,这时人已自黑暗中走来。江轻逐面沈似水,赤秀剑已出鞘。黑衣人仍挂在树枝上,摇来晃去好似被风吹的,没半点分量。江轻逐道:“上回让你跑了,这回可不会了。”黑衣人笑道:“甚麽上回这回,咱们明明只约了一回,生死之约,一条命的事,哪还有几回。”江轻逐抬头瞧他,双眼微阖,黑衣人道:“你这样瞧人,哪个姑娘不心动,却偏要追著我东奔西跑。”江轻逐道:“我不要你的人,只要你的手。”黑衣人嘻嘻笑道:“要了我的手就是要了我的命,命都没了还怎麽做人。”

秦追听他二人说话,仔细回想黑衣人的身法武功,正在入神之际,黑衣人问道:“那边的小子,你认得我麽?”秦追心想自己与他年纪相仿,怎麽他开口老气横秋,一副长辈模样。愣了一愣,那些青袍人又攻了过来,江轻逐欺猱身而上,将三人一并挡下。黑衣人却已攀上树枝,坐在枝头嬉笑道:“你替我料理了他们,咱们再比过。”

秦追心知若江轻逐全力施为,三人万万不是他对手,只是这些青袍人来历不明,又神色狰狞不死不休,只怕有些后患。他抬头瞧那黑衣人一眼,问道:“阁下惹得甚麽麻烦,若是误会,何不解释清楚。”

黑衣人摇头笑道:“解释不通。”江轻逐听了冷哼一声道:“你定是又犯手痒,偷了甚麽东西,还不快拿出来。”黑衣人伸手对秦追一指,笑道:“拿不出来啦,东西在这小子肚里,你怎的忘了。”秦追一愣,心说甚麽东西在我肚里,我怎会毫不知情。黑衣人说完,青袍人已回身一剑向秦追刺来,厉声喝道:“将青龙造化丹送还。”江轻逐眼疾手快,一剑刺中他肩头,这人竟不觉疼痛,左手一伸抓住剑锋便欲折断。若是寻常铁剑,这一招最多割破掌心,赤秀又岂是寻常刀剑可比,他一折之下手指关节一阵发凉,随即惊觉五指被削得一g不剩,饶是他再不怕死也骇得一声惨叫,捧著断指哀号不止。

余下二人不管他死活,又齐齐向江轻逐围攻。黑衣人在高处瞧得津津有味,好似事不关己隔岸观火,明明已可脱身却偏要看热闹。秦追瞧他一眼,黑衣人转过脸来笑道:“你瞧我做甚麽,我可没胡说,那青龙造化丹早被你吃下肚去。你仔细想想,是也不是。”秦追想来想去不曾见过甚麽青龙造化丹,可听黑衣人说到吃进肚里,忽然心头电光火石般一闪,脱口而出道:“你是华老先生。”

黑衣人哈哈大笑,换了副苍老的嗓子道:“乖孩子,还记得老朽,我昨日和今日相貌又大不一样了。”秦追哑然失笑,这人易容之术当真高明,非但模样毫无破绽,连神情语调也惟妙惟肖。秦追道:“华先生虽是一番好意,可偷来的东西,何苦骗我服下。”黑衣人道:“不骗你如何让他欠我一份人情。江兄,这人情怎麽还得你自己掂量,这甚麽青衣教难缠得很,惹了他们今后永无宁日,少不得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江轻逐哼道:“你明知如此,还惹这是非,我与你尚有梁子未解,甚麽欠你人情早不记得了。”黑衣人也不恼,仍旧笑嘻嘻道:“出尔反尔食言而肥,不是江湖侠少所为,传扬出去可不大好。”秦追道:“华先生这样逢人便拖下水,名声只怕也不好。”黑衣人道:“我名声本就不好,小偷一个,越是臭名远扬越是受用。”秦追从未遇见过这等惫懒之人,不禁摇头苦笑道:“在下与先生素不相识,先生盗取灵药原意也绝非为了在下,不知可否将来龙去脉相告?”

黑衣人瞧江轻逐与两个青袍人斗得正酣,以他武功修为要杀人轻而易举,却不知为何迟迟不下杀手。原来江轻逐与秦追相处越久,x子脾气越是收敛,只要秦追在身旁,凡事总得三思后行,又时不时想起万啸风苦口相劝之言,与往日相比戾气大减。黑衣人只当他故意磨蹭,也不心急,又与秦追聊了起来道:“偷个小玩意又有甚麽来龙去脉,偷了就偷了。”秦追道:“这麽说,甚麽碧蟾涎丹都是假的?”黑衣人笑道:“世上真有水牛大的蟾蜍,那便是真的了。青龙造化丹你吃下肚去,我瞧除了治个小病也没甚大用,这些人却大惊小怪非要打打杀杀纠缠不清。”

秦追不由长叹,心想这哪是治个小病这麽轻描淡写的小事,真是如此青衣教的人也不至如此不顾x命要将这药丸追回。他向江轻逐走去,伸手一挡他手臂,对青袍人道:“二位听我一言再动手不迟。”

一人怒道:“今日拿不回青龙造化丹,你们三人都休想活命。”黑衣人火上浇油道:“只凭你二人只怕有死无生,还不乖乖滚回去,多找些人来是正经。”秦追不理会他,问那两个青衣教的人道:“那青龙造化丹,可是一枚药丸?”

青袍人怒道:“青龙造化丹岂是寻常药丸可比。”黑衣人嬉笑道:“不是药丸?那你们可错怪了我,我拿走的分明是个指甲大小的药丸,如今他吃也吃了,化入腹中开膛剖肚也找不回来。”秦追道:“若真是在下服用了贵教圣药,定当设法偿还。”青衣教人冷笑一声道:“怕是你还不起,要拿命来偿。”江轻逐闻言逼近一步,这时忽然自院外传来一阵幽幽笛声,青衣教二人听了对视一眼,架起受伤同伴,转身往树上掠去,片刻间消失在夜雾中。

三人一走,院中只留下一具青袍人的尸首。江轻逐抬著头对树枝上的黑衣人瞧了一眼道:“你下来,我有话问你。”黑衣人笑道:“我不下去,你长得漂亮,下手太狠,我离你近心里直打鼓,就这麽问吧。”江轻逐道:“青衣教到底是甚麽来头?”黑衣人道:“说来话长,你我虽有过恩怨,但如今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应当同舟共济才是。”江轻逐斜睨著他,手中银光一闪朝他飞去,黑衣人反应奇快,往后一仰,人已倒挂在树枝上。江轻逐再一镖飞去,黑衣人头下脚上,又是背对著他,眼看躲不过,却忽然膝盖一松,整个人落了下来。黑衣人悄无声息在地上站定,伸手拍了拍灰尘。秦追道:“华先生尊姓。”黑衣人故作不解道:“你既叫我华先生,为何又问我尊姓?”秦追道:“华先生不姓华,莫非姓游?”黑衣人听了哈哈一笑道:“你年纪不大,知道得倒不少,我是姓游,江湖人称‘独手飞将’游靖就是在下。”秦追微笑道:“游兄年纪也不大,说话为何像个老人家。”

游靖道:“你不错,脾气比姓江的好得多。他那人,你瞧他一眼,他像要吃了你似的,这等凶神恶煞,哪个姑娘敢多瞧他。”江轻逐右臂一挥,赤秀一道红光落在游靖耳边,将他鬓边发丝激荡而起,映得脸颊泛红。游靖面不改色,仍是一脸惫懒笑容。江轻逐道:“你平日做些**鸣狗盗之事也就算了,为何偏要损人不利己。”游靖道:“怎麽是损人不利己,我虽是一时兴起,可於你朋友却有天大的好处。昨日之前你要杀我倒还说得过去,今日可不行了,青龙造化丹是我盗的,现下进了他肚里,治好他的嗓子,你非但不该杀我,还得谢我。”秦追道:“无论游兄好意歹意,在下确受恩惠,眼下这麻烦咱们再从长计议。”

游靖对江轻逐道:“还是你这朋友懂理。青衣教的尸首放在这可不大妥当,我去将他埋了,回头再来找你。”江轻逐道:“我拿剑架著你尚且管不住你双腿,这一去难道还会去而复返?还是我断了你的腿,在这坐等青衣教的人回来,将你交给他们处置为好。”

游靖一愣,又苦笑道:“这法子倒也不错。青衣教教坛远在关外,教众极少涉足中原武林,可若有人惹上了他们,便要追到天涯海角至死方休。”江轻逐道:“你明知如此,还去惹他们作甚?”游靖道:“普天之下难道还有我没惹过的麻烦?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细细说给你听。”江轻逐冷笑道:“你在g中撒泼耍赖,要我放你一马,谁知去了外面又将自己吹成上能摘星下能捞月的盗中圣手,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再放。”

游靖道:“好吧,那青龙造化丹你朋友已服下,总不会是我吹牛吧,咦……是谁?”他说到一半忽然喝问,江轻逐只当他使诈,并不当真,但秦追回头一瞧,心头大震,见远处屋顶上站著个灰衣人,面上戴著古怪面具,定定瞧著他们。

江轻逐见秦追面色有异,也回头瞧去,略一分神,游靖便得了机会,脖子一拧自剑下溜开。江轻逐惊觉想追,游靖早已几个纵跃翻身上墙,在墙头笑道:“相好的,我先走一步,余下的事你先替我顶著,青衣教虽难缠,可终究山高水远,未必有甚麽可怕,倒是要小心山庄之中……嘿嘿。”说完掉头而去不见踪影。江轻逐再去瞧灰衣人,秦追道:“一转眼就不见了,真是诡异。”江轻逐归剑入鞘,问道:“这人是谁?你认得麽?”秦追摇了摇头,将当日在小镇客栈外与灰衣人交手之事说了,江轻逐听后微微皱眉道:“如此说来,他倒是个要紧人物,我追去瞧瞧,兴许这会功夫人还未去远。”

秦追伸手将他一拦道:“这人不会无缘无故现身,只为瞧咱们一眼便走。游靖说得不错,在这庄中行事需小心。”江轻逐瞧了瞧地上青袍人的尸身,心想早知如此真该叫游靖将这尸首带走埋了,正要自己动手,忽然又有人走近。秦追一拉他衣袖,二人退到屋后暗处,便听一人道:“院里没有灯火,想必是睡下了。”

秦追瞧见一顶灯笼晃晃悠悠而来,走近一瞧,是白远镖局的少镖头白离。提著灯笼的镖师在院中转了转道:“咦?少镖头,这里有个死人。”白离走来瞧了一眼,镖师将灯笼凑近,地上血迹斑斑,还留著几枚断指。白离何等样人,秦追与他打过交道,知道他小小年纪,心思缜密。青衣教虽是游靖惹来的,可人死在自己院中,传扬出去已大有文章可做,又想,这院里只有我一人住著养伤,白离自然是找我,可我与他并无半点交情,夜深人静找来做甚麽?

白离借著灯笼瞧了片刻,蹲下身细细查看尸首,镖师丈二和尚m不著头脑,愣愣道:“这人怎会死在这里,少镖头,要不要叫天剑山庄的人来。”白离转头瞧四周,又在树下绕了一圈,伸手mm树干,转而往墙边草丛中走去。秦追心道不好,江轻逐方才为制住游靖,接连著几镖打去,银镖不及收回,还留在草丛中。镖上有字,落在别人手里也就算了,偏生是这心细如发的白离。

不出一会儿,白离已将银镖找到,借著月光瞧了起来。一旁的镖师将灯笼移过去,伸长脖子也想看,白离面罩寒霜瞪他一眼道:“你瞧甚麽,没叫你过来就好好待著。”镖师被他一吼,吓得立刻退回去,想是白离平日治下颇严,镖师们对他十分敬畏,不敢半点违逆。白离往银镖上扫了一眼便收进怀中,接著唤那镖师道:“马镖头,你过来。”镖师忙上前道:“少镖头有甚麽吩咐?”白离道:“你在这挖个坑,将这具尸首埋了。”马镖头不解道:“这人咱们又不认得,也不知为甚麽死,如今山庄里乱糟糟的,少镖头何必惹麻烦,不如我去喊人来吧。”

白离瞧他一眼,脸上转了颜色,马镖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白离道:“我说话不管用了,该怎麽做难道还用你来教?”马镖头唯唯诺诺道:“少镖头说的是,我这就挖。”说完放下灯笼拔出钢刀,就地挖起坑来。院中泥土翻新不久,松软得很,马镖头身强力壮,虽钢刀并不趁手,却挖得十分轻松,不大会儿功夫便挖出了个足够放下一人的大坑。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将青袍人的尸首连同几枚断指一并扔进坑中,白离在一旁道:“再挖大些。”马镖头不敢多问,又再挖得大些,白离不说停手他就一直挖下去。这般挖了一会儿,土坑大得足够埋下两人,白离点点头道:“够了,你拿些土将地上血迹掩了,再把坑埋好。”

马镖头暗暗叫苦,累得泥人一样,等他将青袍人埋得瞧不见了,白离道:“马镖头,你跟著我爹走镖多久了?”马镖头道:“小的跟著总镖头少说也有二十年啦,那时小的才十来岁,和如今的少镖头一般大。”白离微笑道:“镖局上下都是叔叔伯伯,我原该对你们恭敬些,可我年纪小,怕不能服众,平日便要做派严厉。我白离一向对事不对人,若有得罪马镖头的地方,今日便向你赔罪了。”马镖头受宠若惊,竟有些不知所措,嗫嚅道:“少镖头,你怎的说这种话,我马明德走镖二十多年,敬的是总镖头为人慷慨重义,如今少镖头管事,自然还是和往日一样无二。少镖头年纪虽轻,但处事公正,平日严厉些也是应当的,小的并无半点不满,哪里谈得上得罪二字。”

白离面色温和,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马镖头,你对我爹忠心我深信不疑,可你若说对我也一心无二,我可不大相信。”马明德变色道:“少镖头这话是甚麽意思?”白离又是一笑,他生得标致,笑起来惹人喜爱,可这笑容在脸上带了三分煞气,瞧得马明德心中擂鼓狂跳不止。白离道:“你瞧,那不是陈平麽?”马明德听得“陈平”二字,心中一惊,掉头去看,可刚动了一下立刻惊觉,再想转回已是不及。白离出手如电一把扼住他喉咙,马明德惊骇交加,挣了一挣不得挣脱。他身材比白离魁梧不少,可被他提在手中竟如**仔一般。白离脸上早已笑容全无。马镖头在他手中挣扎半晌,颈骨格格作响,终於不再动弹。白离手一松,马镖头便软倒在地,他瞧了两眼,抬腿将尸身踢入挖好的坑中,再把泥土推入恢复原样。白离做完这些,恍如无事人一般,捡起地上灯笼,往院外而去。

第二十九回

白少镖头做事倒也干净利落,一会儿工夫两个死人已埋在地下,不仔细翻找当真瞧不出半点端倪。秦追心想,朱万曾说白离杀了陈平,如今他又杀了马镖头,他为甚麽要杀这些人,就算犯了错,治下再严也不能动用私刑处置,更何况白离每次杀人总是暗中下手,不像惩处犯错的属下。他正自琢磨,院外脚步轻响。江轻逐低声道:“你这院子不知是犯甚麽风水,夜里如此热闹。”秦追心想,天剑山庄偌大一处庄院,有些人走动原属正常,只是这几日意外连连,难免有些草木皆兵。

二人仍旧躲著,远远走来的也是两个人一盏灯笼,只是人影纤细窈窕,行止间应是年轻女子。等走到近前,仔细一瞧,原来是两个天剑山庄的婢女。提著灯笼的少女身穿红衫,随后那个穿著青绿长裙,手捧食盒。二人来到门外,见屋中一片漆黑,红衫少女轻声道:“院里黑漆漆的,客人是睡下了,咱们去别处送吧。”绿裙少女道:“我方才远远瞧见还有灯火,庄主既然要尽地主之谊,咱们可别偷懒,问问再说。”红衫少女不悦道:“姐姐心眼倒实,庄主说的话当金科玉律一般。”绿裙少女道:“我们做下人的自然要听从主人吩咐,又怎可在背后说长道短。”红衫少女道:“既然姐姐这麽想,自当无怨无悔,为何昨日我在众芳小院外却听你哭得伤心?姐姐过去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哪有人敢让姐姐半分不快,除了庄主……”绿裙少女闻言惊道:“住嘴,夫人的事总管大人吩咐过谁也不准再提。”红衫少女道:“我偏要提,你去告状啊。可惜众芳小院外,姐姐哭哭啼啼喊夫人也被我听见了,不知总管大人罚谁好。”绿裙少女脸色大变,问道:“你听见甚麽?”红衫少女转身背向她道:“该听的都听全了,你说夫人受委屈,夫人受了甚麽委屈?真受委屈怎会和那人做下苟且之事……”绿裙少女惊怒交加,忽将食盒扔在一边,自背后死死掐住红衫少女的脖子。红衫少女猝不及防,挣扎半晌竟不能挣脱,气息一窒软倒在地。

江秦二人不料一个小小婢女竟也敢杀人,那少女惊觉自己将同伴杀害,也是吓得手脚发抖面色苍白,颓然坐倒失声痛哭。秦追听了红衫少女的话,心中一动将房门打开。绿裙少女正自伤心,听见门响骇了一跳,张口要喊,江轻逐眼疾手快,伸手捂住她的嘴。秦追柔声道:“姑娘别怕,我们只有几句话想问你,问完便放你走。”绿裙少女瞧他一眼,又垂眼去瞧地上的红衫少女。秦追弯腰探那少女鼻息,虽气若游丝所幸并未伤及x命,只是一时背过气去,便道:“她还活著,姑娘不必担心。”说著将红衫少女抱起,进屋放在床上。

绿裙少女在二人面前不敢坐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道:“公子饶命,婢子不过是与黛朱拌了几句嘴,一时恼怒动起手来。婢子自知下手不知轻重,等黛朱醒来一定向她赔罪。”说罢磕头如捣蒜,秦追伸手相扶,问道:“姑娘可是叫滴翠?”绿裙少女一愣道:“公子怎知婢子贱名?”她见秦追面色温和容貌俊美,心中害怕消去一半。秦追不答反问道:“方才你们说的众芳小院,可是山庄南面种著百花的院子?”滴翠听他提起众芳小院,脸色一白,但与他双目一碰又觉他并无恶意,便点了点头。

秦追道:“众芳小院原先的主人是谁?”滴翠面露难色,犹豫良久才道:“众芳小院原是庄主夫人的居所。”秦追点头道:“上官夫人现又在何处?”滴翠道:“夫人不见了。”说完忽又跪下磕头道:“公子若肯答应婢子替夫人洗冤,滴翠便将来龙去脉说与二位听。”江轻逐道:“我们不是官府,如何替她洗冤。”滴翠道:“婢子自幼随侍夫人,深知夫人绝不会与人做下苟且之事,定有人栽赃陷害。夫人不见之后,庄主x情大变,再不肯听人提起夫人的事,连众芳小院也锁了,只是念些旧情,每月遣人打扫一番。婢子人微言轻,不能替夫人洗刷冤屈,公子若能相助,滴翠感激不尽,愿此生为奴为婢,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大恩大德。”

秦追道:“姑娘不妨慢慢说来,咱们力所能及自然义不容辞。”滴翠道:“婢子见两位公子龙驹凤雏,器宇不凡,定是少年英雄满腹侠义心肠,因而愿将心事相告。滴翠所言句句真切,绝无半句谎话。”秦追肃然道:“姑娘请讲。”

滴翠擦了擦泪道:“夫人与庄主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夫人嫁入天剑山庄后与庄主伉俪情深夫妻恩爱,庄主对夫人更是从不说半句重话。两个月前,一日我早上起来,见夫人不在房中,院里院外找了一遍也不见人影,心急之下便想去禀告庄主。谁知庄主却遣了铭舟传话说身体不适,不见任何人。到了中午时分,山庄弟子自山下押上一个人来。那人眉清目秀,长得十分俊俏,却浑身发抖,被绳捆索绑推推搡搡押到庄主面前。铭舟不过说了句‘庄主在上,还不跪下’,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屎尿都吓了出来。我在一旁瞧见,心想这人毫无骨气,空长了一副好相貌。铭舟传话问他是谁,这人畏畏缩缩,哭哭啼啼,竟说……竟说……唉,我如何说得出口。”

江轻逐道:“难道他还敢说自己是庄主夫人的奸夫不成。”滴翠听了泪水涟涟,点头道:“庄主自然不信,可那人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毫无破绽,他与夫人如何相识,如何暗通款曲,如何密议悄悄离开山庄私逃出去,我日日在夫人身边服侍竟也无法反驳。庄主气得说不出话,便让铭舟问我可知此事,那人说他与夫人幽会都在深夜,我已睡下如何说得清楚,只能劝说庄主,夫人品x高洁,不会与这人来往。庄主不置可否,挥手命人将那人拖走,后来他被乱棍打死,丢下山去了。”

秦追道:“那庄主夫人呢?”滴翠道:“自那日后,我再未见过夫人,只怕……是凶多吉少。我有时梦见夫人,她浑身是血,爬在地上,好生可怕。”秦追见她欲言又止,就问道:“莫非你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滴翠一惊,目光游移,几次想开口又忍了回去。秦追道:“让我猜上一猜,那下毒手的人莫非正是上官清?”

滴翠面露惊讶之色,天剑山庄上下对盟主敬若神明,纵是背地里也无人敢直呼其名。秦追道:“滴翠姑娘,是不是他亲手杀了夫人?”滴翠道:“……不,不。”秦追道:“姑娘一心想为夫人洗脱冤屈,若知道真凶岂有隐瞒的道理,既然不说定有不能说的顾虑,除了上官盟主,这山庄之中,还有谁不能提?”滴翠道:“婢子只怕自己看错,或是思虑过甚得了游魂症。夫人不见后,我虽得告诫不准再去众芳小院,但夜半无人时也悄悄去过几回。有天夜里,我见院中小屋的门没锁,心中一喜,只当夫人回来,正要上去推门,却见一条黑影从屋里出来。我又惊又怕,以为进了贼,急忙躲到一旁树后不敢动弹。那黑影在院中站了片刻,我怕他察觉,大气也不敢出,等他走过身旁时,让我闻到他身上一股血腥气。这时云开了,略有些月光透下,我大著胆子瞧了那人一眼,仿佛……仿佛是庄主。”滴翠说著停了一停,回忆起当日情景不寒而栗道:“我昏昏沈沈回到自己屋中倒头便睡,第二日醒来只当是梦。庄主又怎会深夜出入众芳小院。夫人失踪,庄主思虑过甚去院中瞧瞧是不为过,可又为何身上会有血味。”

江秦二人听了,不约而同想起众芳小院密室中的光景,心下有些骇然。滴翠道:“后来我又去了一回,见左右无人,大著胆子进去,院中门窗紧闭花草颓败,显是很久没人来过,夫人平日最爱干净,又喜清净,众芳小院总是打扫得纤尘不染,如今人去楼空令人心寒。我正伤心,忽然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哭声。”秦追皱眉道:“哭声?”滴翠道:“我也不知是不是哭声,听起来有几分像,再听又没了。我思来想去,那声音像是……”秦追问:“像甚麽?”滴翠哀声道:“像夫人的声音。夫人定是遭了不测,早已不在人世,可她含冤而死,魂魄仍在众芳小院不肯离去,是以才让我听见她的哭声。”滴翠与庄主夫人主仆情深,说到此处悲从中来,伏地痛哭。秦追瞧了江轻逐一眼,二人均想被关在密室中的女子就是庄主夫人,可白骨又是谁?莫非上官清晓得妻子与他人苟且,一怒之下将奸夫杀死,又将妻子手脚斩断以此泄愤?当真如此,虽是家事,堂堂七剑盟主也未免太过凶狠刻毒,不配以仁义之剑统领天下剑派。

秦追想到这里,再去瞧江轻逐,江轻逐对他摇了摇头,觉得此事并非如此简单。秦追道:“滴翠姑娘,这些事千万别再对别人说起,以免惹来杀身之祸,今后在庄中更需万事小心才”滴翠点头答应,忽听床上闭过气去的黛朱一声呻吟,就要醒来。秦追见她悠悠醒转,扯了块布将自己的脸蒙住。江轻逐知晓他心思,微微一笑也来凑趣。

黛朱睁开双眼,只觉喉咙生疼,脑袋昏沈,刚想动弹便听有人说话。她偷眼望去,屋中有两条黑影。一条黑影低哑著嗓子道:“天剑山庄内有的是金银珠宝稀世奇珍,今日来了可不能空手而回。”另一条黑影道:“那是自然,不过庄中巡守甚多,待会儿要小心行事。这两个丫头怎麽办?”黛朱躺在床上见那黑影蒙著脸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道:“免得多事。”她骇得魂飞魄散,想逃却浑身发软,想喊又叫不出声。那低哑嗓子忽然惊道:“咦,穿绿衣的丫头怎的跑了,快追,别叫她喊了人来。”说完房门“吱呀”一响。黛朱大气不敢出,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心想,还好碰上两个笨贼,否则x命难保。她只道自己大难不死,用力一撑竟有了力气,这时窗户又一响,黛朱犹如惊弓之鸟,以为贼人去而复返,吓得脚软,仔细一瞧却是滴翠站在窗外。

黛朱早忘了方才的争执,见她如见亲人一般,低声喊道:“滴翠姐姐,救我。”滴翠道:“我已将他们引开了,妹妹快出来。”黛朱鼓起劲走到窗边,滴翠扶她出来。黛朱瑟瑟发抖,哽咽道:“姐姐,我险些没命了。”滴翠安慰道:“那两个贼人跑出院外,咱们快走。”黛朱道:“对,咱们去回禀庄主,将那二人捉住。”

滴翠感激江秦二人演戏为她解围,便对黛朱道:“山庄中尽是武林中的英雄豪杰,区区两个小贼进了庄便是自投罗,再说这几日为追拿刺客,庄主已多派人手巡夜,这等小事再去禀告只会惹庄主不快,咱们白讨个没趣。”黛朱不疑有他,点头道:“庄主近日来的脾气是有些难以捉m,既然如此咱们快走吧。”滴翠见她全然忘了方才在门外说的那些恶毒话,心想这不过是个毫无心机说话刻薄的女子,说过甚麽做过甚麽转身便忘,得罪了谁也不知道,不由暗中叹气,二人互相搀扶著匆匆离去。

秦追与江轻逐并未走远,只不过飞身上树藏身,见滴翠与黛朱离去才下来。秦追道:“想不到天剑山庄中还有这些隐情,密室中的女子多半便是失踪的庄主夫人。昨夜我见游靖对那白骨颇有兴趣,不知他瞧出些甚麽来。”江轻逐对游靖向来没有好话,听秦追提起他,便道:“鼠窃狗盗之辈能瞧出甚麽,不过是故弄玄虚。”秦追道:“你对他心存偏见,自然处处都不顺眼。他在白骨上m来m去,当时你我都未在意,一心只在那女子身上,今日听了滴翠姑娘的话,我倒有些在意。不如趁现在天黑再去瞧瞧?”江轻逐道:“你想去就去吧,我陪著你。”

二人再到众芳小院,秦追与江轻逐熟门熟路,轻轻一跃翻身入内,依样将地上石板挪开。秦追瞧见墙上挂的画像,不禁唏嘘。画中女子风姿绰约楚楚动人,无论如何不能与密室中不成人形的女尸相比。这回下到密室,秦追有备而来,随手打了个火折,点起灯烛将四下照亮。江轻逐走到墙边,按当日游靖所指之处开启密室石门,秦追一进去便觉不对,再用灯火一照,密室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女尸与白骨。两人面面相觑,江轻逐道:“有人来过,又会是谁?”

秦追道:“这人囚禁庄主夫人,能在庄中来去自如,绝不是外人。”江轻逐道:“可庄中这麽多弟子下人,一座废弃小院谁都有机会避开耳目进进出出,查起来不易。”秦追沈吟道:“密室石壁机关巧妙,绝非几日建成,庄主夫人屋子底下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密室?难道真与人暗中幽会,不知有没有密道通向别处?”江轻逐道:“这里四面密不透风,倒不如说像个宝库。”秦追听了顿觉眼前一亮道:“莫非这地下原本藏著甚麽宝物?那人假扮成上官清的模样,本想骗得庄主夫人信任趁机打开密室夺取藏宝,谁知夫人与庄主感情笃深,轻易将他识破,於是那人便酷刑逼供。”江轻逐道:“这样也说得通,可奸夫又是怎麽回事?”秦追道:“天剑山庄突然之间少了个庄主夫人,上官清知道了定要四处寻找,那人未免暴露身份,找个人诬陷夫人通奸私奔,这样一来就要下山找人,可山下又怎会找得著,自然不了了之。上官清堂堂七剑盟主,家里出了丑事也不会到处宣扬,岂非两全其美。”江轻逐道:“若当真如你所料,不知他从密室中取了甚麽去。”

秦追虽理出些头绪,总觉仍有些难以圆说之处,正寻思之际,猛听头顶一声钝响,心说不好,江轻逐早已一个箭步冲出石墙,可惜为时已晚,密室的石板已被堵上。

第三十回

二人被关在地下暗室,心中均自懊悔,只怪自己行事chu心,未想到有人尾随而来暗动手脚。江轻逐道:“这人一路跟来,你我竟都未曾发觉。”秦追与他分头将四面墙壁推敲一番,再无机关密道。秦追叹气道:“是我大意,该留个人在上边守著。”江轻逐见他自责,微微一笑,伸手扯他一下。二人并肩而坐,江轻逐道:“反正一时出不去,你跟我说说你师父师兄还有那些师侄们的事吧。”秦追道:“你不是不爱听麽?”江轻逐道:“我现下爱听了。我从小只有个怯生生的妹子,见了我喊一声哥哥也要脸红半日,瞧你那些师兄师侄整日围著你又说又笑,真有些羡慕。”

秦追想了想道:“我三岁时家乡闹饥荒,饿死了许多人,又传出瘟疫,爹娘和姐姐先后病故,还有两个哥哥带我跟著难民逃难,后来不知怎的也走散了。我年纪小不懂事,只觉得出冷和饿,路上也有不少养不活的幼儿被爹娘抛弃。那一日我在泥里打滚,忽然有两个人站在跟前,一个便是我恩师,还有一个是四师兄戴君逢。那时恩师正当壮年,戴师兄二十出头,师父见了我,忽然叹气道,易子而食,析骸而爨,这麽小的孩子就被丢在路边,天灾人祸教人心寒。我那时年幼,不懂他说甚麽,戴师兄却从包袱里取出馒头给我吃。师父道,你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麽?戴师兄道,弟子不救一时也不救一世,只不过给他个馒头罢了。师父道,众师兄弟中数你心肠最硬,这一路上你又给过谁一个馒头半口水喝,怎麽今日却心软了。戴师兄道,不是徒儿心软,是师父叹的那口气。师父不解道,我叹气又如何?戴师兄二十来岁时也像如今这样不苟言笑,面无表情道,师父叹气便是动了恻隐之心,路上难民何止千万,师父何必只对这一个小娃唉声叹气。师父听了微微一笑道,我走得累了,在这叹一声气,你便说我动心,好吧,为师瞧这小娃娃可爱,倒有些喜欢,你去将他脸上的泥擦净了,再给些水喝,别吃著馒头噎著了。”

江轻逐听到这里,莞尔一笑道:“你师父当你猫儿狗儿麽?”说完又想,那时秦追不过三岁,能将这麽多话记得清清楚楚,真是不可思议。秦追道:“后来我也问过师父,那麽多落难的孩子,我怎麽就独独得了垂青。师父道,你戴师兄说得不错,不救一时也不救一世,不过是给你个馒头罢了,这世上纷纷扰扰,诸多苦难,瞧也瞧不尽,看也看不完,我正巧到你身旁,心中感慨叹了口气,机缘巧合收了你做徒弟,凡事讲求缘分,前前消逝,后后生起,何必问为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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