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此店安歇。」
这方家积祖开饭店,歇客商往来,东西南北之人各皆留宿,挣有千金产业。传至方茂林手中,更加舆旺。其
妻江氏,名唤婉娘,花容月貌,窈窕轻盈,丰姿绰约,妖妖娆娆。画上的人儿,也没有这样风流。不期方茂
林一病身亡,单单撇了一个少年妻子,好不凄凉。
那江氏不止才貌出众,且才干伶俐,他见店中利息甚好,不舍歇下此业,做个女中丈夫,自家掌管。一应写
算出入,俱是自己把持,往来买卖的人,见这样美貌妇人在店中主事,益发比前热闹。那江氏却也正气,一
味厉言正色,威不可犯。
这日正坐在店中,见几个仆从,挑着行李,拥进店来,两个书生随後跟着。江氏举目一看,一个生得五短身
材,仪容不俗,年约叁旬之外,又见一位年少,生得风流无比,俊雅非常,不觉令人心醉。江氏看得心迷意
荡,连忙起身招接。问是应考相公,留在内堂安宿,已有顾盼之意。
李公子听得耳边娇滴滴的声音,儆心举目,乃是一个标致妇人,眼光如水,脸带桃花,娇容绝色,真佳丽也。
公子立在一壁厢,童仆自去安顿行李。公子不住的徘徊扳仰,眉目传情。那江氏生得色色动人,心花怒放,
数载的操守,已丢到东洋大海去了。和颜悦色,与李芳问答。
江氏是夜接风款持,俱在内堂设席,童仆在外。酒饭止是梅李二人。悦 在路上受了风寒,又兼连日辛苦,
饮了几杯酒,一时狼狈,坐身不稳,先去睡了。正合江氏情怀。重新另换一席,排在侧房,发遣开了从婢,
止留一个丫发斟酒。公子亦遣李旺、景儿去睡,江氏亲自来陪。
两人入席,摘角坐下,彼此留心劝饮,各自寓意。叁 落肚,眉眼撩人,自古道:「酒是色媒。」江氏饮了
几杯,春心荡漾,yin情毕露。公予笑问道:「尚未请教娘子芳名,韶华多少,令夫君何症而亡,良宵清净,
使小生为娘子抱恨不浅。」江氏长叹道:「多感郎君怜悯,妾年二十四岁,小字婉娘,先夫患痧症早逝。」
说到此处,把公子看上两眼,含笑劝酒。
公子的欲心早动,假意失筋,丢在江氏脚边,蹲下去拾,把他金莲轻轻捏了一把。江氏不禁春心摇曳,花魂
无主。勾定公子亲一个嘴道:「里边去罢!」自己先行。
公子随起身,一路捏奶亲嘴,相搂相偎,同进卧房。脱衣上床。江氏仰卧,向起花房受射。公子挺着家伙,
望阴门里逐渐插将进去。婉娘yin风勃发,不顾骚狂,水流泛滥,一任颠迎。约有一个时辰,欢合已毕,婉娘
喜爱异常,如胶似漆,就留在自己房中,一同安睡。一心要嫁公子,海誓山盟,愿为姬妾。公子不好推辞,
只得应允。自此昼则在外厢攻书,夜则悄进内房,与婉娘追欢非止一日。缱绻倍深。
将及试期已到,婉娘周备食用等类,色色精致收拾。同悦 进场,十分得意,叁场文字,篇篇锦绣,字字珠
玑,心中满拟得第,益发怡情行乐。
等至龙虎日放榜,高高中了第一名解元。报录的报至寓所,好不兴头,公子倒也随常,喜得婉娘快活无比。
一切俱是他应酬料理。李芳甚不过意,笑道:「小生之事,多劳娘子费神费钞,叫我何以为报?」江氏笑道
:「既蒙收纳为妾,自应料理一切,何忽出此见外之言!」公子道:「我何鉴外娘子?但诸凡累你一人,此
心实不安耳。」婉娘秋波一瞟,说道:「没得说。」
公子饮过鹿鸣宴,就见过房考回来。因梅悦 遗落孙山之外,置酒解慰,托婉娘备办酒肴,同他畅饮,直至
酩酊方休。嗣後若无要事,即同他各处游玩,或移樽,或归饮,不时与他散闷。悦 倒也潇 ,毫无介意。
过了旬日,李芳公事已毕,就与婉娘商量起程,江氏道:「妾身业已属郎,自当同归乡里,但店乃方氏之业
,一应赊欠账目,必要交割明白,还须耽迟十日半月,方可动身。」公子道:「我还要到扬州去做一件要事
,往返也有耽搁,留景儿在此等着,你把店业清楚,即叫船起程,在扬州界口相会,省得两下里费却工夫。
婉娘点头道:「如此甚好。」於是李芳同悦 收拾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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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园中忆偶对月谈心 堂上联姻扁舟论古
不寒不暖,无风无雨,秋色平分佳节;
桂花蕊放夜凉生,小楼上朱 高揭。
多病多愁,闲忧闲闷,绿鬓绿绿成雪;
平生不作负心人,忍辜负连宵明月。
话说李芳别了婉娘,留下景儿,带同李旺与悦 起身,竟到扬州,路上无事。对悦 说起:「罗提举有一女
儿,才貌双全,意欲求亲。始因其父探亲来扬,不能通问。初夏时,探听得连其女复又来扬,室迩人远,无
可奈何,耽待至今。闻说他住在府前姓韩的家里,此去打听的实,要烦吾兄做个冰人,与小弟玉成其事,不
知可否?」
悦 听了,心中想道:「吾妹素英尚未有配,才貌也不落人之後,久已注意於他,只缘没有的当媒人,不曾
启齿。讵料他意中先已有人,又要央我做媒,妹子姻事,只好搁起了。」於是随口回道:「婚姻大事,当得
效劳。」公子大喜,这且不题。
却说那翠云小姐同小娟在韩家半载有馀,因母舅款留不放,终日愁眉不展,面带忧容,想念李郎,恹恹憔悴
。时正叁秋,黄花初放,夜月正圆。一宵,傍着纱窗手托香腮,呆呆仰望月光皎洁,暗想:「嫦娥独处广寒
,枉有清光照临人世,犹如奴家有这般才貌,不得与良人相偎相傍,镇常独宿孤眠,其凄凉恰似一般。」不
觉珠泪涔涔而下却好小娟送茶进房,见了劝道:「小姐何事愁烦?又在这里堕泪,玉体要保重为主,不可过伤。」
翠云拭泪说道:「我的心事,你是晓得的。自别李郎之後,倏忽半年,音信杳然。园门上贴的柬儿,不知他
曾到西庄看见与否?我们又久羁於此,不能即返苏川。当日叮嘱他速速央媒说合,以定大事。如今绝无消息
,不识为着远隔两地,无便人可来说亲,故尔信息不通呢?又不识他别恋红裙,把我们置之度外,负心背盟
而不来的?亦不识他家中有事,未及重访桃源,连我们来扬的信,尚不晓得呢?今岁是大比之年,又不知他
可进场应试,中与不中?前日不曾买一张题名录看。诸事萦系心头,一刻也放不下,叫我那里快活得来?」
小娟笑道:「小姐也忒多心,有这若干愁虑。我看李公子风流倜傥,自是多情种子,断不把小姐撇在一边,
背却前盟,别缔姻缘的。当日住在我家,依依不舍,不是小姐打发他还未必肯去哩。隔了六七个月,自然到
过西庄,看了门上贴的柬儿,知是小姐亲笔写的,早已参透暗通的消息。谅来为着远隔两地,没有一个的当
媒人,不能来此求亲。既然无人,如何又得有信寄来?我料他必然进场,可恨那一日不曾买题名录。看老爷
也不久就要回苏州去,那时悄悄叫人去打听,自可知道,中了固然妙:万一不中,催他先来相求亲事。这样
才貌世家,老爷决肯相对的。且请放开怀抱,不要愁愁闷闷,致令花容消瘦,玉体不宁。」
小娟说得稳的断断无误,翠云听了,微微作笑道:「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如何猜得恁透?拿得恁稳?我
的事就是你的事,女孩儿家已经此身有染,不可把自己的痴心,当做了他人的实意。耽搁过了日子,万一另
有人来求亲,老爷居然应允了,那时如何是好。以节为重,则违父命而失其孝:以孝为重,则已破之身那有
再上他门之理。你自家想一想,只怕也要愁起来,还把橘皮汤来暖我的肚。」
小娟笑嘻嘻说道:「我是想过的,决然不错。即使天不佑人,亦有一个挽回的法儿,不消忧虑,断不误小姐
的。」翠云悄问:「何法挽回?」小娟道:「不曾到那个境界,小姐亦不须先问,夜已深了,请安置罢!」
小姐笑了一笑,说道:「我总睡不着,这样好月色,怎忍就去睡了。可取过 盘,同你下一盘 ,消遣片时
也好。」小娟取过 盘,与小姐下 ,将及叁更,方收拾就寝。
且说李芳同悦 到了扬州,觅寓住下,访着韩衙,托悦 去拜罗老,特此作伐。悦 不便推辞,一口应承。
次日整顿衣巾,写了一个名帖,叫童儿拿着,竟往韩家来拜罗老,对问人说知备细,进去通报了,罗老忙出
米迎接,迎至堂中,叙礼坐下。
罗老因想:「悦 在苏州时,是好走声气,所以与我时常往来。」如今不在本地,忽然来拜,未免心中鹘突
,乃开口说道:「相离贵处已经多月,兄因何事远适广陵?乃荷忆及衰慵,有劳枉驾,感愧无既。」
悦 含笑回道:「近缘应试京畿,才疏点额,本应掩面回乡,缘有一事奉渎,所以竭诫晋谒。」罗老说:「
有事不妨请教。」悦 遂道:「敝同社有李兄讳芳者,新中南元。青年尚未受室,谂知闺中有弱质待字,特
浼不才踵门相求。故敢斗胆渎扰,未知可能俯允否?」罗老亦素知李公子家世才名,今日又簇新中了解元,
肯来与他穷提举联姻,怎不乐从,遂笑一笑道:「李兄乃金阎阀阅名楣,弟不过一穷提举,相较不啻天渊。
况新经发解,玉颜之女,书中谅自不少,何乃俯择寒门之陋质耶,愧不敢当,希为婉谢。」悦 再叁笑恳,
罗老随写年庚致送,一口应承,悦 忻然告别。
翠云在内闻知有人来求亲,心下十分着急,急使小娟暗暗探听,方知就是心上人儿,又知中了解元,好生欢
喜。其父送了悦 出门,入内说知其事,甚夸:「李生世家显赫,人品轩昂。近又领解南宫,才貌兼全,将
来自是皇家栋梁,得此佳婿,女儿终身有托,我之老年亦可快然矣!」
遂择日带了翠云,别过韩家亲族,买舟回苏。一路上无甚耽延,恰与李生的船,不期而遇。悦 又为介绍,
就请过船,翁婿相会,罗老好不欢喜。於是两舟相并而行,时常过船聚谈。
罗老有心要试李芳才情,因论及时事,和与战究竟何者为胜?公子笑道:「夷狄侵凌之患,自古有之,非独
我朝为然。特上与下无善策以御之,卒使彼得以鸱张,而民人卒受其苦。夫和以结其心,而尤必倚乎力;战
恃乎力,而尤必服其心。未有相离而可能幸其功者。汉之和亲,历朝皆所不免,幸赖霍卫之智勇,运筹於帷
幄,决胜於疆场,稍能辑洽以自安。典午之季崇尚清谈,遂至五胡乱华,僭据不可胜道。隋以诈取天下,亦
将义成公主,下嫁启民。其时杨素、贺若弼、韩擒虎,俱能将兵服远。阿麽慨然慕秦皇汉武之功,甘心通西
域、略四夷。诸胡往来相继,郡县疲於送迎,糜费以万万计,卒令中国疲弊,以至於亡。洎乎石晋认为义子
,而犹不免於内讧。我朝定鼎以来,澶渊之役,惟恃寇公为北门锁钥,而若范若韩,咸足以慑服虏心,如郭
汾阳单骑出见之神勇,则可战可安,而天下咸赖以宁。胡人之欲无厌也,得其十望其倍,小不如意, 兴兵
相犯,苟无大将以御之。彼将视巾原为可啖,此时若欲求和,势必重加岁币而後可。及至往献之时,又生格
外之求。如数予之则巳,否即加之以兵,是和之一策,为南人之偷安,而北人之利薮也。和则不必战,而能
战之将,又不可无其人。虏如背议,六师所向,心赡皆寒,自然着信而不敢蠢动。倘徙恃杀戳,不能胁制其
心,证伐连年,亦非柔怀之道。故必以和济之,二者缺一不可。当今之世,良将既无其人,而彷恃和亲以苟
安,非计之得也。将见库藏竭而民力疲,天下无宁怠之日矣!可为长太息者以此。」罗老深嘉其论之明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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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仗仙机亟除凶暴 捐尘累强附婚姻
淡 多态,更的的频回盼睐;
便讶得琴心,先许与绾合欢双带。
记华堂风月逢迎,轻 浅笑嫣无奈;
向睡鸭炉边,翔鸾屏里,暗把香罗偷解。
话说李芳与罗老之船,相傍而行,称便闲谈。一日将出界口,往来船只错杂,遂择闲旷之处,弯船过宿,同
悦 吃了晚饭,叙谈一会,收拾就寝。
不料至半夜间,一夥强人抢上船来行劫,船上人多在睡梦中惊醒。李旺大喊:「不好了!」冲先赶出舱来,
早被贼人一刀劈下水去了。李芳急忙中,记起广阳道人赠的锦囊,尚剩一封,前两函皆有奇验,这封或为此
而设,也未可知。遂於胸前里衣探取出来,此时火光照耀。急急一看,上写:
大叫伍雄,内外夹攻,方免此难。
公子遂手执双锤抢将出来。
早看见梅悦 被强人拖倒,正欲行凶。公子恐伤他命,大喝一声,飞身抢近。当头一锤,那贼人措手不及,
脑浆迸裂。公子大叫数声:「伍雄快来!」贼人争先围住 杀,公子举锤招架。只见岸上旁边一株枯杨树上
,从空跳下一人,应声:「俺伍雄来也!」举起朴刀便砍,强徒见有接应,勇不可当。不敢恋战,一声呼哨
,各自逃命而散。
公子接见大喜,问道:「伍兄原何在此?得救小弟,真万幸也。」伍雄答道:「自别我弟之後,就到扬州薄
干。後遇广阳道人见托,说起贤弟应在此地有惊,命我来此接应,已经相候多时。昨晚瞄着一夥歹人,尾迹
至此,遂权在树头栖宿。适闻叫俺的名字,不想就是我弟。可惜来迟了片刻。不曾救得贵仆,死於非命,亦
是大数。」李芳亦把道人锦囊之言说了,伍雄拍手称奇,二人挽手同入舱中。
公子见悦 还蹲着抖做一堆,上前扶他起来,坐了半晌,方向公子称谢救命之恩。李芳笑道:「谚云:『同
船合命。』弟与兄谊属一体,焉能坐视不救?犹幸广阳道人仙机预指,得伍兄相援於局外,方得使贼人望风
而靡,哄然散去。否则独力难支,尚未知作何光景。」遂将贼人 首推入水中,吩咐梢公即刻开船远避。
大家坐定,李芳问起伍雄行藏,将来作何事业。伍雄道:「近来天下纷更,不是俺置身之时。已订广阳道人
入山修 ,做个逍遥散人,平生受用足矣!」公子笑道:「伍兄膂力过人,自是将材。若肯效用皇家,何愁
不手握虎头金印。而乃甘心 迹林泉,为世外之人耶?」伍雄道:「古人说得好,权臣在内,未闻有大将能
立功於外者。俺此身如何肯送入死囚牢里,不若偕广阳道人在胜水名山之区,结个茅 ,修心 性,学长生
之术,避却尘氛,优闲自在,多少是好。」
公子笑而不言,悦 听着暗想:「我在死里逃生,若没李兄救取,已作无头之鬼。不可不自惊醒,尚贪恋着
家业,不肯回头。」心中亦有超尘之念,欲与伍雄作伴同行,遂默默打算弃家结局。
那罗提举船上听得有盗,合船惊恐。在窗格中望见公子被围,尤恐失手,好生着急。後见一人空中飞下救应
,即时把强人赶散,方得放心。一同都开了船。
次日清晨,见景儿在後船,婉娘也来了,忙忙招呼,把船傍拢。公子因有悦 在船,遂吩咐送到翠云船中。
二人相见,甚是和睦,一路盘桓,犹如姊妹一般。数日之间,已到苏州。
悦 对李芳道:「小弟奉屈伍兄先同上岸,到舍一叙。候兄回府,稳逸了贵冗,只在早晚小弟竭诚踵府叩谢
。一同觐兄恭候。」言毕,挽了伍雄登岸而去。
李芳命手下放船在码头上停泊了,上岸。罗老意欲领了女儿,仍然侨居西庄。公子再叁请恳,权在家中同住
,罗老应允,遂差人迎接翠云、小娟、婉娘并罗老到家择期花烛。内里只有飞瑶相伴,婉娘、飞瑶同宿一处
,俱逊重翠云一筹,不必细说。
次日早晨,公子方出堂,吩咐家人办理要事,只见梅悦 同了伍雄,後面二乘女轿歇下,走出两位娉婷仙子
,一看乃是素英、月姬,公子惊疑不定。悦 对李芳道:「小弟出於九死一生之际,蒙兄救全性命,自思富
贵直如浮云,胡可迷而不悟,今已立心从伍侠士访道。特送小妹附结丝萝,劣姬亦乞权兄下陈,一谢活命之
恩;二使眷属有赖不使飘零;叁全弟之坚心,免得挂牵。此身倘得物外逍遥,皆吾兄再生之恩也。其</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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