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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让我先去找莱拉问问吧，和她交流下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线索。”他想从史雷怀里脱身，腰身却被史雷紧紧扣在怀里，如果硬要抽出身体可以能会搞得两个人一起人仰马翻。米库里奥权衡了一下选择了一个对彼此都不差的答案，他用另一只手环住眯着眼睛随时都会睡着的史雷的后背，稍微用力将他从椅子上撑起，让他的整个身体靠在自己胸前。蓬松的棕发摩擦着他的衣物，透过一层薄薄的隔离米库里奥觉得自己听到了他的呼吸声。规律的呼吸声像是小步舞曲的快板，节奏安稳地进行着，让米库里奥忍不住也打了个哈欠。

“睡着了吗？”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才、才没有……”史雷已经有些口齿不清，熬了一整夜对于他来说还是过于吃力。米库里奥努力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扶着他走到床边。“我不困，不睡……”

米库里奥把史雷安顿在床上，在窗边坐了一晚上后史雷全身冰凉，他用毛毯仔细裹紧他的身体。“不睡不睡，不过我要出去一下你先打起精神等我好不好？”说完他使劲在史雷脸上捏了一下，倒是让他沉重的眼皮稍微抬高了一些。“等着我，别睡着啊！”关门前他还探进头反复叮嘱，犯迷糊的史雷摆了摆手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他知道史雷会如此疲劳并不全是因为熬夜。先不提史雷从小就是熬夜看书看大的，现在可是正处青壮年时期的他偶尔通宵绝对不在话下。米库里奥明白史雷的思想正在慢慢失控，附着在他脑海中的无数陌生记忆会找准一切机会企图将这具身躯占为己有。依偎在他怀里的夜晚，米库里奥多次目睹黑暗中的恋人脸上陌生的神情，虽然都只有一瞬。他选择了沉默，只是每当相同情况出现他都会别过脸避免与那双眼眸接触。史雷的意识能保持多久是个未知数，但是米库里奥清楚已经没有时间让他犹豫不决。

“留下他一个人好吗？如果再出什么事怎么办？”莱拉像是对米库里奥的行踪了如指掌一样在镇外等着他，一夜暴雨后将仅剩的一点暑气冲得无影无踪。

“就算有事我留下也没什么用啊，”他的语气很平静：“对不起，昨晚对你发这么大火。”

莱拉笑了笑：“没事没事，米库里奥的心情我也是理解的。”从地上拾起几朵被雨水冲散的花朵放在手心里抚摸着潮湿的花瓣。

米库里奥用简单干练的句子告诉了莱拉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史雷变化的一切，他差点要把见到前任导师的事情吐出去好在最后及时刹住了车。因为昨夜的洗刷天空中的景色变得格外亮丽，一切看起来都生机蓬勃，天空几近所能地蓝，树叶如绿宝石般闪烁着光。米库里奥觉得这大概简直是最不适合谈正事的场景了。他不知道莱拉有没有在听他讲话，火之天族背对着自己，裙摆的红色图案在秋风中平缓地摇摆，像极了在空气中沉浮的红色浪花。

“莱拉，玛奥特拉斯用的这个天响术你听说过吗？”

她摇摇头。“不过的确有古书记载过类似的实验，但是都以失败告终。”

“失败了会怎样？”

貌美的天族低下头，低垂的睫毛上挂满愧疚。“这我也不清楚……不过总有不好的预感呢。”

“真巧啊我也是。”他干笑了两声，眯着眼看着在云间游荡的阳光继续说：“接下来可怎么是好啊我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我觉得史雷还是应该先回去光芒里，哪怕只是为了他自己好。他已经为这个世界付出了够多的心血和时间，玛奥特拉斯很快就会回归全盛，这种程度的污秽只靠我们也是能解决的。”米库里奥眉头微皱并没有打断莱拉的意思。“可是就算史雷可以通过旅行来慢慢卸下记忆的负担我们也不能丢下他的另一部分灵魂不管啊，如果彻底消失了，就……”莱拉想到史雷在自己眼中逐渐透明的身体，悲伤地闭紧双眼。“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只要把那一部分灵魂取出来就可以对吧，就算史雷不回去也没关系，只要有替代品的话说不定可以和玛奥特拉斯进行交易换回他的灵魂。”

“的确是这样呢，不过上哪找人换啊。”莱拉权当米库里奥说了句不太有趣的玩笑，并没有太在意。代替史雷进入沉睡等于要被时间的长河抛弃，这对于任何人都不是轻松的事情。

两人短暂的会面被村子的骚动强制打断，隔着很远米库里奥就看到村民们聚集在史雷的房门前透过门上的窗户使劲往里张望却没人打开门。米库里奥笔直的插进人群，用胳膊将挡在门口的天族拨开，他向床铺的方向眺望却没看到史雷的影子。

房间里乱得不像话，自己不过离开了不到一个小时自己长时间的辛苦便付诸流水。他苦笑着踮起脚尖躲过散落一地的餐具和书本，尽管如此脚底还是不断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他低下头看到史雷一直很中意的玻璃杯摔成了碎末。一片狼藉中他终于隐蔽的角落发现了少年的身影。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米库里奥向前继续迈进。“史雷？”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他眯起眼脸上带着警觉。

米库里奥面色变得难看起来，他顿了好一会突然站起身，用唯一幸存下来的杯子为史雷准备了些温热的牛奶。他将杯子递给史雷，史雷并没有接，于是他只好强拉过他的手让他捧着。

“这是什么？”他将鼻子凑到杯子旁嗅了嗅。

“是你爱喝的东西，需要加蜂蜜吗？”他看到史雷呆滞地点着头，起身在未被灾难波及的柜橱中翻找着盛放蜂蜜的瓶子。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哪？”他问。

“我叫米库里奥，这里是你的家。你难道都忘了吗？”

“才不是，只是暂时性的，我很快就会想起来的！”他嘟着嘴默念着他的名字。

“怎么样都好，”金色的蜂蜜顺着调羹融入牛奶，杯子中的液体瞬间被染成了暖洋洋的麦色：“先喝点东西吧。”

“我好累，头也很疼。”他终于把杯子捧到唇边，小口抿着温热的牛奶。、

“那就睡吧，”米库里奥挤出一个笑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说：“起来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这句话像是在对史雷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不要碰我！”史雷像一只受伤的雄狮一把甩开米库里奥的手，杯子摔在地上碎成两半。米库里奥看到史雷的眼睛，碧色的瞳孔笼着一层无法看透的阴霾，形如死灰。他捂着头痛苦地喘息着，嘴里念叨着米库里奥从未听到过的词语。

“史雷，别怕。”他的眼神和失忆的史雷撞上了，于是一个僵硬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唇角。“是我。”他探出手刚好碰到他的指尖，少年的手指冷的像冰，这次史雷没有躲开他的触碰。

呼吸、呼吸、呼吸，他重复着这个生物最为简单的行为慢慢接近浑身紧绷的恋人。冥冥之中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突然想起来原来自己也是有心跳的。他身处世界之外，悲伤或狂喜对于他也已经微不足道。米库里奥并没有觉得害怕，谢天谢地他部分的逻辑和理性好像回来了，而这次意外也只是他做好的最坏心理准备中的一小部分。

“冷静，我能冷静下来。”紧握的拳头让指甲嵌入手心，身体无法遏制地颤抖。“一切总会过去的。”他这样想着，闭上眼睛。黑暗中，他听见落叶的低语，他听见吹过峡谷的狂风。左手终于握住了史雷的手腕，刚从外面回来的他手指是冰凉的，和史雷接触的时候整只手都烫的要命。他笔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布满蛛网的眼眸中寻到熟悉的光泽。

史雷的身体突然跳起来，他没有躲开就这样猛地被他推倒在地面上。一滴液体落在他的眼睑上，米库里奥起初以为是天花板漏水了，伸手去抹，发现却是一滴血。这红色瞬间化为巨大的担忧压垮了他的精神折断了他的理智。有喘息声俯在他的耳边，咬紧他左胸中跳动的火热肉块。被史雷按住的皮肤正在燃烧，似有滚烫的铁棍烙印在其上，每吸一口气都像有火焰焚烧着他的胸口。

青年的眼睛变得血红，毫无感情一动不动地盯着米库里奥的双眼，那是一种滚烫的赤红。他曾经听人说容颜的中心才能见到这种颜色，充满敌意的手掌压制住他的肩膀，似乎被夺去意志的史雷随时都会划破米库里奥肌肉。

面对陌生的威胁，米库里奥还是动也不动。

刷的一声，野兽般锋利的指甲划破了米库里奥的袖子，削下手臂上一层皮，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的手指竟然也可以化作利刃。即使流着血，即使清楚的人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史雷，他还是安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左手还是温柔地握着史雷的手腕，犹如对待不可或缺的宝物一般。流着血，受到未知敌人的伤害，身体越来越冷，但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