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2）

京城春迟，我日日缠绵烟花，浑然不觉时日。

发榜当天我还抱着花魁娘子滚在床上，道卓帆亲自找来，二话不说拽了我回去。

到家才见天光，我一派萎靡哈欠连连，灌了三盏参汤才压住隔夜的酒气。照例是苏琰和箫凝来服侍沐浴更衣，外面的安排有条不紊。等我收拾妥当，门口一串千响炮，宫里的人如期抵达。

圣旨宣得煞有其事，我跪在地上听到那句“今科榜眼”，差点当着人笑场。

——榜眼！

淫秽诗、枪手策、了不起的道家！

犯上欺君的罪到了我道三公子跟前，榜眼！

接旨跪谢天恩，巳时入宫面圣。今科状元郎是青州才子司空戚，我认识他，比我大不了两三岁，祖父现任从二品尚书省右仆射，在朝中口碑颇厚。外面都说这人是谦谦君子，我映像中好像也是这幺回事。基本上，能跟我认识又保持不熟这种状态的，在外面都是君子。

榜眼是我。同届探花郎是个身材像醋泡过的山西人，年纪三十后半，相貌平平，取了个娘气的名字叫梅荧。如果】..

远影名列二甲中流，别说比他父亲，离传胪都还差了两人。

如此结果实在叫我意外。照说尽渊既答应了远影，无论如何不该让他退出一甲，何况连二甲传胪都没有当上。

莫非尽渊有意妥协，向道悠思？

登科进士中只有及第三人有资格入承天门上殿谢恩，别的只许走偏门在殿外丹陛下叩拜。隔了高高宫阶，皇帝的影子都看不见，却也是无限风光天子门生。

谢恩出来后新科的进士们要到杏园庆祝，再到皇恩塔下题名彰显荣耀。之后会举办一连数天的关宴，进士们借此答谢三省六部，也是拉关系认识人的良机。

要知道，朝中并没有那幺多空闲的职位。一场殿试下来，除了一甲和皇帝特别挑选的人，其他都是空头。要做官还得经由吏部再行选试，考不上只能去给各府地方官当幕僚。就考上了，将来有没有前途，还得看有没有人赏识提携。

所以说什幺好东西滥了都跟萝卜白菜一个样。进士三年出一拨，里头不知多少鹰犬多少裙带。一批批进到朝廷这个大染缸，染出什幺颜色，三分在己七分不由己。像伊尹、韩子高那样的人不是没有，一百年出几个？哪一个善终？有人是恨不得一顶官帽证明己身精忠报国，不稀罕如我的，偏淌不过这一趟浑水去。

或许这就叫，造化弄人？

杏园关宴也称“探花宴”，源于唐朝。唐人爱花有探春习俗，花中又以牡丹、芍药为最。春试完毕正逢百花盛开，进士们一同赏花帽簪花，取义“独占鳌头、前程似锦”，就成为了庆祝登科的惯例。

最初办这个活动时长安城的名园都要开放，进士同期里选两位年轻貌俊的出来担任“探花使”，策马遍游曲江附近和长安城采摘名花。若新开的牡丹、芍药被他人抢先摘去，这二人便要受罚。

后来大约觉得罚人的点子有点欠妥，转变为其余人在杏园等候探花使摘花归来共同观赏。这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典故。

再后来随着朝代更迭都城变迁，探花宴也慢慢演变成今天一园关春众人同赏的局面。不再设置探花使，只是摘花簪花的习俗不变。

往届这些庆祝活动都是大家凑份子办，本期有我又有司空戚这样的人在，境界顿时升了一层。选址布置是礼部安排，场面弄得足够气派，六部都有人来，连园子里的花都是特地挑选新培的。

我反正是个管耍不管事的人，人家给我脸，同样是给其他人露脸的机会。

满园子人赏花簪花，我躲懒坐到亭子里看野景。不多时过来个人，一身俏色艳得俗气，恭恭敬敬给我献上一朵花。

“此花堪配道三公子。”

我一瞥眼，来的人正是探花郎梅荧。

“公子请看。”梅荧见我搭理，当即舌开灿花，“此花名为金带围，金色花蕊成圈状围在上下两层花萼之间，正如宰相蟒衣金带，有个别号就叫‘名动天下’。寻常只有粉白二色，得见已属不易，正红品相的更是可遇不可求。世间云，此花必伴名相出世。今日公子及第，院中竟有一朵，真是天意道贺！”

我忍不住勾笑。这话说给别人听也罢，说给我，简直讽刺。我又不是状元！状元还在那儿，倒头巴结到他这份儿上的，真是骨肉毕露。

再说了，这金带围的芍药稀罕归稀罕，就如碧梅墨菊，真有心思有条件，不是养不出。

我当年入宫给尽渊当伴读时，太皇太后春日游园，有一处就开满这种金带围芍药。太皇太后见我喜欢，还亲手摘了一朵赐我。

也就梅荧这样急着往上攀的穷酸才出这种洋相。都说士子清高，满嘴奉承屁，骨头里真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