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平似笑非笑表情很是古怪地望住他:“就你?文艺青年?还……工作太忙?”
“唔,可不是嘛。”胡八一理直气壮地扯淡,“你别小看摸金校尉,技术含量特别的高,一般人还干不了呢。”
买这国际列车票80%的人目的地都是莫斯科,像他们这样中途下车的很少,售票员听说他们要到乌兰巴托,笑着表示今儿到乌兰巴托的人还不少呢,高级包间卖出去一多半了。赵启平没反应过来,胡八一已经笑嘻嘻地开始套瓷:“妹妹,这火车上最好的是什么位置啊?”
“要说好,最后头那节车厢视野最好,不过是硬卧,而且到了蒙古境内就不行了,他们挂自己的车厢。”
赵启平看着他耍宝臭贫,在柜台底下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怼了他一拳,胡八一面不改色继续胡说八道:“那不行啊妹妹,您受累,给来个包间,我们就俩人,小包吧!”
售票员已经三十多了,打扮得还是挺俏,被一口一个妹妹叫得很受用,趁针式打印机滋啦滋啦往外吐票的当儿又给他俩指了条明路:“蒙古签证走领事馆的话得仨礼拜,你们这票是大后天的可就耽误啦。”她冲门口努努嘴示意,“外头椅子上那人能办,而且快,多给二百块钱就成。”
胡八一摸出烟来奔着那人就去了,一通胡侃之下不但搞定了加急签证,还套出了点别的消息,远远冲赵启平使了个眼色。赵启平会意,先出门把车打着了火,胡八一敏捷地拉开车门闪进来长叹一声形势复杂,计划没有变化快,又并不往下多说,等着赵启平追问。赵启平看他满脸“快点来问我呀”的得意表情,偏不肯开口,憋得胡八一过会儿就朝他望一眼,半晌终于忍不住了,干咳了两声:“你怎么不问怎么个形势复杂法?”
“复杂咱们就能不去了?”赵启平吹了个口哨,“车到山前必有路,兵来你挡水来你掩嘛。”
赵启平边开车边随口把现在的局势分析了一遍:他们这两张地图的线索也是昨天才有定论的,尤其是这回在绿洲得来的那张牧羊图,从头到尾就没离开过胡八一的手,可听刚才售票员和代办蒙古签证那人的话音儿,这趟列车上要往蒙古去的人多得有点反常,那只有一个解释:有人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地。知情人按理说只有两个,自己肯定没和别人说过,胡八一就更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从金牌里取图的时候被有心人看到了。再想起初到巴彦淖尔的时候莫名其妙丢掉的那台金属探测器,赵启平已经能确定背后确实有只隐隐约约的黑手,然而敌暗我明,多说无益,最好使的办法大概是引蛇出洞。
胡八一抽完整根烟掐灭了烟头,头回觉得男朋友太机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连卖个关子都这么困难,估计以后想撒个谎什么的就更没戏了。
列车出发的头天晚上才险之又险地搞定了蒙古签证,胡八一把洛阳铲金刚伞探阴爪等一应吃饭的家伙都拆成小件分别放好,糯米朱砂之类封进保鲜盒和买的食物放在一起,又以壮行炮为由缠着赵启平胡天胡地疯了大半夜,天蒙蒙亮才睡下。第二天理所当然所有的大件行李都归了胡八一,俩人几乎是卡着点儿赶上了中午发车,两节包间车厢的走廊上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嗡嗡的人语声,像在很远的地方急速飞过的蜜蜂。胡八一把藏着洛阳铲和金刚伞的箱子放在门旁边的柜子里,长舒了一口气:“你猜刚才多少人从窗户后头看着我们?”
“凡是放下窗帘的都是不想和我们打照面的,”赵启平躺倒在床铺上打了个呵欠,眼下带点青色,“一个包间俩人,刚才过来的时候我没留意,肯定不止一扇窗户有窗帘。”
这时火车刚好缓缓向前开动出站,胡八一伸出三个手指头对他摇了摇,笑道:“我们待会就去餐车,会一会这些人。”
赵启平拉过毛毯来盖了一个角,嘴里含含糊糊应了几句,火车还没出北京市区已经睡着了。胡八一不舍得叫醒他,蹑手蹑脚开了包间门在走廊里晃了一圈,想确定刚才放下窗帘的三个包间都是什么情况。隔着门板,里头的声音只能若有若无透出来一点儿,胡八一听到其中一个包间里头的男女不知说了什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没完,还有个包间里开始打上了震天响的呼噜,唯独剩下那个包间安静得像里头根本没人一样——虽然不能凭这点就确定谁是被引出洞的蛇,胡八一还是对全然安静的那间包间把警惕提到最高。他刚想贴上去再细细听一会儿,身后传来列车员的吆喝声:“餐车开放了啊!各位旅客可以去餐车吃饭了啊!”
他面前的那扇安静若死的门猛地打开了,两个壮汉站在门口,把包间里头完全挡住了。这两人肩宽背厚,上臂处的肌肉发达得像要把袖子撑破,胡八一身高就不算矮,和他们比起来居然还有点不够看,他吸吸鼻子,确定闻到了熟悉的土腥味,刚想用黑话盘盘道,对方已经开了口,带点中原口音:“劳驾让让。”胡八一往后退了半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走在后头那壮汉鞋跟重重踩上他的脚趾,还碾了一碾——现在他能确定这一脚完全是故意的了。
37、摸金校尉考试科目:挖土、易经、恐怖片
餐车车厢撑死了这头走到那头也就二十来步,愣是吃出了风波诡谲华山论剑的气势来。胡八一跛着脚刚进餐车首先注意到那两个壮汉在车厢中段独霸一桌,手掌奇大无比,手指不成比例的粗短,端着饭碗的时候感觉有些小心翼翼的笨拙,像大人拿着小孩过家家的玩具,从比例尺上就不配套;隔了一张桌子坐的四位大概是蒙古人,面孔生得甚是平扁,单眼皮小眼睛,不论何时看着总像在眯着眼睛打量人似的,每人手里捏着一扁瓶的红星二锅头,不太吃菜,酒倒喝得凶;最远处靠着收银台的那一桌上,背对着胡八一的是个俄罗斯妞儿,只能看见满头金发和曲线姣好的背影,对面有个戴眼镜的瘦弱宅男,穿着格子衬衫正在用结结巴巴的英语搭讪。
胡八一拿出上车时夹在车票里的餐券,服务员收走了颇有六十年代风情的浅红色票据,很快给他上了一份儿午餐:夹生米饭一碗,齁咸拍黄瓜一碟,还有一小盘青椒洋葱炒鸡丁,他数了数,共有鸡丁五块。在墙上贴的菜谱里这玩意儿叫辣子鸡丁——还他妈不如回卧铺包间泡方便面呢好吗!他略微敷衍吃了几口,掏出钱包贴着那俩壮汉挤过去,到收银台边上管爱答不理的列车员买了瓶燕京,顺便近距离瞅了两眼那大洋马。对方也饶有兴致的回望胡八一,明显对他比对宅男更有兴趣,红唇一嘟抛了个飞吻过来,眼睛水淋淋的。胡八一低头干咳几声,拎着啤酒特别正人君子地回了座位,心想论起会撩来你比嗲赵差远了。
他把那几块炸得干巴巴的鸡丁吃掉之后就回了包间,赵启平还在睡,胳膊蜷起来挡住多半张脸,让人想起爪子捂在鼻头上的猫猫狗狗什么的。胡八一蹲地上开了箱子窸窸窣窣地翻泡面,在好几种口味里挑拣了半天,好容易选定了刚想站起来,自头上伸过来一只手,手指头又长又好看,指关节弯着在胡八一头上啄木鸟似的扣扣啄两记,说得懒懒的:“给我泡个……唔,反正不是红烧牛肉的就行。”
“吃个方便面也挑嘴。”胡八一站起来,嘴唇在赵启平脸上轻轻蹭过去。他往常最鄙视在各种场合都要随时随地亲得不亦乐乎的情侣,觉得感情再好也不至于这样,但赵启平这个人呢,生来就是为了破坏世界上所有既定思路的,让他不知不觉变成自己曾经瞧不上的那种人,还乐在其中。“我跟你说,这回火车上有同行,搬山道人那边是没有别的嫡系传人了,估计是发丘将军。”
“发丘将军?听着就比校尉官儿大。”赵启平闭着眼睛笑,伸出一个手指头戳在胡八一脑门儿上,“区别相当于军委副主席和团长,或者我们医院院长和我——你看你混的,专业职称都不如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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