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1 / 2）

为了让她能高兴一点，克拉克每天给她分配了弹钢琴的时间。这都源于一天下午，枯燥的学习令她有些厌烦，死活记不住单词，一脸愁云惨淡，并用那双大海一般波澜壮阔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那里面有受挫的悲伤、不满的怒气、鄙夷的讥笑，意思仿佛在说：“是你们笨，听不懂我的话，才要我学这些。”他无奈之下想起了楼下的钢琴，于是问她，“想弹钢琴吗？”这引起了她的兴趣，“那是什幺？”

很显然，她遗传了她母亲的艺术天分。

在那架尘封已久的钢琴前，克拉克凭曾经的记忆弹了一首巴赫的作品给她听，这个过程中，她一脸好奇、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修长灵活的双手在黑白琴键上飞舞。

一曲弹毕，她惊羡地说：“好听。”

克拉克问她，“想弹吗？”她点头，他让位给她，跟她说，“随便弹。”

小时候学过钢琴以音乐为狂热爱好的他长大后走上了律法的道路便对这一切渐渐疏远，学成了受聘于康里·佐-法兰杰斯后，康里的麻烦数不胜数接踵而来令他应接不暇，随即彻底遗忘了自己曾经有这幺一个爱好。他没什幺钢琴的知识可以教给这个小女孩了，只能让她随便弹，他也做好了被噪音扰耳的准备，只要她能放松下来。然而，娜斯塔西娅只是伸出了两个细小的食指敲了一下白色的琴键，敲出了声音后便望了他一眼，他给她一个肯定的点头后她胆子变大了，先是一串生涩的、断断续续的音符，慢慢地转向流畅。

克拉克看着她的一双手在琴键上慌忙，弹出来的曲子出乎意料地不算刺耳，他仔细地听着、看着，猛然听出她弹的是他刚才弹的曲子，有些错误而已，被她生硬地弹回去了。

“好听吗？”她抬头望着他，湛蓝的眼睛里闪着熠熠光芒，亮晶晶的，眼神十分期盼地等着他回答。

“嗯。”他想都没想就肯定她，虽然事实很难听。

以他常年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领，他看得出她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钢琴，这首曲子她应该也是第一次听，这种情况就能弹出百分之七十的正确率已经是天赋了。如果让她接受专业老师的系统教学，她一定会在这方面有所作为。那天他便跟康里提起了一句，康里的反应平静，只是说：“让她自娱自乐也不错。”当时他明白了，她的这个天赋只有被扼杀的命运。

小孩子对新奇事物总有狂热的心态。克拉克利用这一点，没有给她安排特意的时间，而是等她完成对单词的认识后才准许她弹钢琴。

有了钢琴做诱饵，娜斯塔西娅再也没有感到枯燥，她每天都出乎意料地完成克拉克给她的任务，并且用时越来越短。克拉克不得不感叹于她的聪明，同时也惋惜。康里不需要也不打算让她成为一个钢琴家，或者一个出色的翻译、一个语言学家。她的未来，明明皆有可能。

十月二十三日，诺玛知道是娜斯塔西娅的生日，虽然她的东家没什幺表示，但她还是准备了丰盛的零食、小玩具，一大早还做了一1╚2╩3d{an╩m┗ei点个蛋糕。卓娅诞生日期不明，她便连着卓娅的名字也写在蛋糕上。她想着自己力所能及做的这些应该可以使这两个可爱的孩子感到惊喜。

就在诺玛忙着做蓝莓馅饼的时候，娜斯塔西娅牵着卓娅的小手胆怯地走近了正在小厅里练书法的康里。

康里这几天没有出门，就在这里，有时检查她的学习效果，听她念书，有时在书房里，有时在酒窖里，有时就在小厅里练书法。

他总是穿着合身裁剪的严谨正装，那张看不出苍老的英俊脸庞神情平静，眼神漠然，唇际偶尔勾起的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十分冷淡，有着拒人千里的阴森之气。娜斯塔西娅忍了很久，她一直想跟他说话，想问他很多问题，但他从一开始就不理她，只跟她说了一句话，“如果你不能用一种语言说话就别来找我。”她不能理解，明明他是听得懂她说的话的。她退而求其次问克拉克，克拉克却叫她有什幺问题得自己去问康里。

这几天，她觉得自己已经有资格了，可以保证只说英语，可以找他问很多问题了，可是一看到他她就吓得满脑子空空的，一句话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来。他只看她一眼，像轻风扫过，她就变成哑巴了。

今天是她最后的机会了，明天他又会一大早就离开，很晚才回来。这一会儿，她拉着卓娅在身后鼓励自己。

“法兰杰斯先生……”娜斯塔西娅站在宽大沉重的檀木桌前，眼睛不敢望着康里，只敢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提着那支毛笔在纸上挥舞。她知道他在写汉字，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汉字是可以用那种奇怪的笔写的，但是他写的她看不懂。卓娅在她身后低着头也跟着她童声稚气地喊了一声，不安地玩着她的手指。

康里没有抬头，也没有停笔，他依然在写他的字，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什幺事？”

娜斯塔西娅垂在身侧的右手紧紧地攥着裙衫，心里一再告诉自己，没什幺可怕的，一点儿都不可怕，眼前这个人收养了她们，给她们吃的、穿的、住的，他是一个好人，她应该尊敬他，不是害怕他，而且，今天再不问，机会就没有了。

“天气、变凉了……”

康里一顿，停在纸上的毛笔没有提起来，乌黑的墨水渗透纸张，很快晕染出一大片。

“天凉了，哥哥，天凉了，妈妈说要穿衣服……穿多一个衣服……”

一个同样稚嫩的声音在康里耳畔回荡，较之于娜斯塔西娅的，这个要活泼些。她时常在他耳边说这句话，哪怕只是变天，只要没有阳光，她就会念叨这句话，有时还会抓着他的衣服拼命要他多穿一件，这个时候他总需要直接抢过衣服把她蒙住，骗她说玩捉迷藏，然后走人。为此他被祖母教训过好多回。

这些年来，他得空就会练书法，这时的他心平气和，还会因为想起昔日家人和睦的景象感到愉悦。他人生的第一支毛笔，是他四岁生日时，祖父亲手制作给他的礼物，用的是兔毛。小时候，他常听祖母眷恋回忆，她正是因为这样一支奇怪的笔和一手她看不懂但觉得很漂亮的文字而选择了他的祖父，末了她还会激动且羞怯地笑着补充道：“他也实在生得太英俊了！”

每每想起往事，不管是愉快还是不愉快，如今看来都是会令人莞尔的。他很怀念，想起来心情便很愉悦，沉重的愉悦。好多年了，每一年，天气真的变凉的时候，再没有人跟他说，天凉了，多穿衣服。

幽深的眸底有一抹忧伤，这是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伤痛。

“嗯。”

微微张合着双唇，又抿着咽了口唾液，娜斯塔西娅没想到康里会回应她乱说的话，一时之间又说不出什幺了。她懊恼着看他将写满的一张纸掀开随意放到一边，拿起旁边的一块布擦了一下桌面，重新铺开一张纸在桌面上，提着笔杆修长的毛笔蘸墨。他的动作平缓、优雅，水到渠成。她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脸，依然没什幺表情，目光认真地落在笔尖处，又开始写了。

“法兰杰斯先生，我的妈妈，忌日快到了。”

“你记得？”康里耐心地听着她稚气的声音说完后并没有很大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