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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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铭走近两步,却听窗边那人突然发话问他:“我们那日提的镇国紫玉……你可知道?”

“邵夕,你戒心太松。你明知现下朝廷正因镇国紫玉的失窃而闹得人心惶惶,面对一个擅闯你房间的人,你不该这般轻易地便问出口。”

“无碍,我知道是你。”

窗边的那人虽淡淡答道,但他独立窗边,无比寂寞的身影仍是让林熠铭忍不住心疼一颤,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他缓了好久,方才平复下心中莫名的情绪,道:“那样出名的东西,怎会不知。只听说它是映碧祥瑞。保证江山社稷长治久安。”

“这只是其一。朝廷用它来控制人心。自然会这么说。”

林熠铭挑挑眉,似乎对叶邵夕所言颇有兴趣,他问:“哦?难道这镇国紫玉……还掩藏着别的秘密不成?”

“镇国紫玉,听坊间传说,这枚不起眼的紫玉,也许关系着那个恶毒太子的性命……甚至是……整个映碧朝廷的存亡……”

叶邵夕说罢,眼睛里已是风云渐起,逐渐嫌弃惊涛骇浪。

此刻,天色垂暮,烟霞氤氲,灯火尽点。安邑京都本就繁华,万家高檐朦胧绰约,而光影婆娑的映碧皇城,笼罩在万千灯火之中则更显庄重。

叶邵夕立于客栈窗边,执剑而立,冷眼观看着脚下的万千灯火,许久沉默,不发一言。

恰巧这时,那万千朦胧绰约的光影也尽收于他漆黑沉静的眸子深处,明明灭灭,变幻莫名。这样的叶邵夕,虽一身黑衣,凌冽锋利,但独自一人在黑夜中这般静静立着,没有点灯,却不知为何让林熠铭不由觉得,眼前这人虽沉静冷漠,不爱多言,但或许每时每刻,那人的心中,并不像他面上所表现出的这般冷漠冷静。

“此话怎讲?”又过了许久,才听林熠铭问道。

叶邵夕将自己所知道的,徐徐为他讲来:“民间流传,当今圣上年轻时昏晕无道,骄奢淫逸,在位二十几年,后宫三千佳丽,却无一人有幸蒙得龙津,直至天命之年,映碧皇朝尚无皇子可以即位。”

林熠铭听他所说,便随意寻了一处坐下,执起桌上茶盏,状似无意般地低头一抿。

“自古君王无后,最为大忌。朝廷人心惶惶,外戚迎逢而上,官宦争名夺利,庙堂之争烽烟再起,情况很是危急。”

“那皇帝无后,可是得了什么怪病?”

“不知道。”叶邵夕回过身来,侧身而立,双臂环胸,以剑柄抵颚,红色的穗羽自那银芒间斜斜垂落,红黑相交,居然衬出些许艳色。

林熠铭见状,怔了一怔,喉间不自然地咽了一下。

“就算是真得了什么病,也是天要绝他。当今皇上一代君主,当然更知道局势危急,因此便贴出皇榜,广寻天下神医。不想事与愿违,他如此一行,便将自己无法生育的秘密昭然天下,这等宫廷秘辛之事,一旦暴漏,血雨腥风便狂热而至。”

“那后来呢?”林熠铭又问。

“后来,有个道士接了这皇榜。据说那道士乃是仙家修为,年过百岁,名为天机子,终日不出深山一步,参透天机,卜算时命。那道士对先皇说,说他数月前夜观天象,祥云将现,而千百年不遇的冥界真君因触犯天条,被贬下凡,转世投胎。那冥界真君因为心性高傲狂妄,凡夫俗子根本不放在眼里,若皇帝诚心祈福,每日以斋素祭天,以求真君登临,一年之后,必会降下一子。”

林熠铭听罢失笑:“如此荒唐之事,那皇帝倒真信了,什么真君天神,纯属捏造而已。”

“你不信,自然有人信。”叶邵夕徐徐望了他一眼,之后才道,“这样之后,皇上果然终日素食祭天,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可奇的是,数月之后,皇后便突然怀上身孕,呕吐不止,紫微星频频异动,整日云遮雾罩,十分罕见。”

林熠铭听罢莞尔一笑,坐上白袍似雪,衣清风微,实是风流多情,难描难述。

叶邵夕见状怔了怔,缓了半晌,方才干咳一声,道:“皇后临盆,足足三日却未能产下胎儿,直到第三日,天际忽然阴云滚滚,惊雷轰鸣,百年未见的雷雨倾盆而至。”

“这还真是稀奇……难道那所谓的太子,还真是什么神君投胎不成?”

叶邵夕不置可否,嘲讽般地笑了一下:“不知道。只是当时乌云蔽日,举国上下人心惶惶,再加上皇后如此境况,性命堪忧,皇帝心神俱灭,直觉是天要亡他。”

“哦?”林熠铭挑眉道,“那还真是有趣。”

“至于后来,民间传说那天机子不知为何却突然出现,听说他拂尘一扬,忽然一道紫电,排云破空而来,气势汹汹,径直劈向皇后寝宫。”

叶邵夕说着顿了顿,缓了片刻,才道:“皇帝等人早就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紫电击落,不知如何反应。”

这时,天色已全黑了,浓浓得带着些狰狞的厉色。林熠铭寻到一旁的烛火,点燃,为二人照亮一些。

而街巷远处隐隐传来巡夜兵的声音,不知是逮住了什么可疑人物,正在纠缠不休地盘问。他们高举的火把张牙舞爪地舔舐着夜空,发出噼啪作响之声,刺得人耳朵生痛。

“一道紫光轰然坠落,顿时地动山摇,皇帝等人这才如梦初醒,猛然想起尚在生产中的皇后,这才跌跌撞撞地向后宫跑去。”

林熠铭听他细说,折扇一打,不知是有趣还是无趣。

“过去一看,后宫紫焰熊熊,却正好挡在寝宫门口。众人焦虑之际,忽听一声婴啼,又后宫传来。而先皇后终于度过此劫,安产一婴。其实说来也蹊跷,那婴儿一啼,紫焰也随之燃尽,灰烬之处,便剩下一块色泽通透的阴阳紫玉,静静躺在那里。而这,便是众人争夺的镇国紫玉了。”

“阴阳紫玉?”林熠铭听罢叶邵夕所言,适时插话道,“难道这镇国紫玉是由一阴一阳两枚玉所组成的么?”

“我也未曾亲眼所见,只听坊间传言,说是这么一回事。”叶邵夕答他道。

林熠铭嗤笑一声,似乎对那些江湖人士的作为,很是看之不起:“我以为会是什么?一块玉而已,抢得头破血流,又是何必?”

“你是不知,这玉被人发现之后,天机子便预言,说这玉乃是真君护体之物,从此之后,玉留人留,玉碎人死,如能当面毁之,必定人死国破,江山换代。”

叶邵夕说罢这话,时间似乎微一停滞,窗外火把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清晰得竟有些诡异。

这一时刻,二人许久都不再言语,仿若站在天地两极,各怀心思,似乎连黑夜都更深更暗了,气氛一时安静难熬得接近死寂。

林熠铭笑容渐隐,微弱挣扎的烛火在他的侧脸处投下一轮阴影,或明或暗,莫测难定。

叶邵夕望着林熠铭的侧脸,怔忡半晌,一种不知是怎样的情绪在心底蔓延。这是第一次他觉得二人的距离如此遥远,如此陌生,即便你伸长了胳膊去够,到头来,也是两手空空,勉强不得。

就连那当空明月,一年之中,也是几度阴晴,几度圆缺,由不得自己控制。而人生流年,回首望去,什么爱恨别离,生死与共,更不过是一场玩笑,一场利用,一场欺骗与背叛而已。

江湖男儿,恩仇一笑泯,一笑过后,便该放下了,也只能放下。

人生本如戏,戏散了,缘也就尽了。

数年之后,叶邵夕会明白太多,包括爱情,包括亲情,包括皇宫改变,包括骨肉相残,当然,更包括生死殊途。

而这些又都是后话,现在的叶邵夕,只怕是绞尽脑汁,也是无法想像的了。

不知过去多久之后,才听林熠铭嗤笑一声,随意道:“这些你也信?鬼神学说,无稽之谈。说不定,是本来就有的。”

“不论我信不信,天下人却全信了,那紫玉如此蹊跷,说不定……”

“说不定?说不定什么?真是可笑,山河判断,竟在一块玉石之上,这天下的人,都是疯子吗?”

“你出生世家,官场险恶昏庸,早该比我更清楚。这当今的映碧,君已不君,臣将不臣,太子越权代为,专横误国,政事懈怠。长此下去,映碧百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叶邵夕说到此微微停顿,接下来反问他:“你说别人是疯子,可是这映碧的皇帝太子,又何尝不是疯子?”

林熠铭被他问的一时语塞,又见他神情凝重,十分正经地疯子来疯子去,忍不住笑道:“何必这么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既然他们都是疯子,那就将那紫玉抢过来,国破家亡也好,山河易主也罢,你独独缺个剑坠,若是配在上面,必定好看。”

叶邵夕听罢怔愣一下,被他逗笑:“什么烂主意,江湖各路人马因为那紫玉争得头破血流,可不是为了什么剑坠。再说使剑而已,有或没有,根本无关紧要。”

“可是我想看。”林熠铭走到他的身后,蛊惑似的说话,气息近在咫尺,“我去抢来,送给你好不好?”

叶邵夕听罢忍不住回头,却正望进他一双温柔深情的笑眸中。

云沉星陨,烛火昏黄的光晕在他眉间淡淡地晕染而开,就仿若光影做的流速倾泻,配在他的身上,当真是风华超然,难言难表。

叶邵夕心口的某个地方,紧跟着轻轻一震,刹那间有些紊乱。

“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总是却了些什么。”林熠铭撩起他肩上长发,放在唇畔亲吻,眼眸微微上抬,一眨不眨地锁着叶邵夕。

哪怕是一眼,我也想看看,你配上镇国紫玉杀人的样子,一定会像极了他心目中的那人。林熠铭心底隐隐地想,他想起自己心目中的那人也有一把极锋利的剑挂在腰间,那剑柄上也同样挂着一枚碧绿的玉坠,十分好看。他想罢微微一笑,竟对着叶邵夕慢慢覆上唇去。

也许是这气氛太过暧昧,也许真的是夜色太深太重了,霜寒瓦冷,灯火千斛,叶邵夕愣愣地看着那人伸过头来,对着自己的唇,轻轻一点。

很温,很热,很软,很柔。

是不是真的孤独太久了呢?叶邵夕有些迷迷糊糊地想。所以他才没有拒绝眼前这人。

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互相依偎,没有笑颜相逐。他仿若站在山巅极端,仿若凭空降临尘世一般,终其一生,也无法体会父亲的慈祥,母亲的爱护,无法与普通人一样,享受完整的一生。他以为自己从不在意,可如今,他双眼怔怔地望着林熠铭,原来自己竟也是如此渴望常人的感情的么?

那么林熠铭呢?林熠铭如何看他?如何待他?又为何要……亲他?

叶邵夕久久不语,只抬眼望着这刚刚亲过他的人,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因为性格使然,却又一句都说不出。

“你不生气么?”

“生气什么?”

“你可是亲了你,你难道不明白?”

“哦……”叶邵夕垂目想了半天,才咳嗽一声,道:“我明白。不过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闻言,却见林熠铭竟是一怔,回过神来哈哈大笑。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你不要我放在心上,可我偏偏就想放在心上。”

“你……”

林熠铭一把揽住他的腰:“邵夕……我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叶邵夕瞠目结舌。

“我喜欢你,一直以来,都很喜欢。”

叶邵夕震惊片刻,许久无法回神,他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片段,混乱不堪。

他禁不住想起眼前这人为他挡剑的样子,替他杀人的样子,为他讲解兵法的样子,更甚至是在等下,教他练习书法时的样子。

这人洒脱一笑,酣畅淋漓,芳华千转,锐气嚣狂。

“林……熠……铭……”

“叫我熠铭。”林熠铭抬起他的手指亲吻,眼眸轻抬,脉脉含情。

叶邵夕心中一慌,登时触电一般推开了他,回过神来:“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哈哈,说得好。”谁知林熠铭听罢叶邵夕这般说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长袖一甩,得寸进尺上前一步,又一次揽住那人的腰,道,“我本来就是疯子。恐怕这一生,也只能做个疯子。邵夕,你不愿意和疯子在一起么?”

二人气氛正好,林熠铭话音刚落,不待叶邵夕回答,却听门扉处忽然一阵巨响,一人破门进来,竟然浑身浴血,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

叶邵夕定睛一看,竟是离去有些时候的周亦!

“周亦!这是怎么回事!?”

“快、快走!云阳山有内奸,官兵……杀来了!……”

周亦话刚说完,不待叶邵夕再问,已是脖颈一歪,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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