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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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伙计见状连忙来扶他。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

青年掌柜痛呼,抬眼,正要抱怨两句,可谁知却忍不住被眼前的景物怔得一呆,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来任何话。

阳光由那来人的背后打了进来,落在门内的地面上。

逆光看去,青年掌柜看不清来人的脸,只隐隐约约瞧得出来人怀中似乎还抱了一人,而他二人身上,似乎还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相交晕染在一起,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你你……”青年掌柜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吓得声音都在颤抖,险些要晕过去。

“大夫,快救救他!”

宁紫玉抱着叶邵夕进来,他显然已很是吃力,双臂有些颤抖,似乎只是憋着一口气在勉强硬撑,这才不至于将怀中之人摔落在地。

然而,这青年掌柜毕竟行医多年,眼光何等犀利尖锐,他如何看不出来人肩胛处应该是受了重伤,再加上他背后那一道拦腰劈过的伤势,若不及时救治,恐失血太多,难以回天。

“啊!公子,你怎么样?!你也受伤了!!”

青年掌柜伸出手去,向宁紫玉脉搏处切去,似乎是要给他诊脉。谁知,却被眼前人一手截住手腕。

“先救救他!!”宁紫玉神情紧张的,声音很强势,“大夫!你先救他!!”

青年掌柜见状,微微一愕,不过他怔愣了没有多久,道了一声好,便低头去查看怀中人的伤势。

他细细探来,但见那怀中之人胯下的衣襟被鲜血遍染,湿了不小的一块,很像是女子小产的症状。这青年掌柜见状,心中虽然惊奇,但值此非常之际,人命关天,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三指切脉,再一次细心诊来。

“依脉象看来,怀中的这位公子怀孕已三月有余,如今看样子该是受到过什么撞击,有小产之危。”

“可能保得住?!”

青年掌柜感觉到自己的腕间突然一紧,被眼前之人箍得有些痛了。他抬头望去,见面前之人正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眸子里既是期盼又是害怕。那人这种神情,仿佛他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将眼前人那早已破碎不堪的美梦一击即碎。

青年掌柜忽然就不忍再多说下去。

“恕不才医术不精,怀中这公子分明是小产症状,除非是神医再世,否则他腹中胎儿再也难以回天……”

“那这镇上可有你口中所说的神医?!”宁紫玉着急的。

“没有。”青年掌柜摇摇头,叹口气,很果断道,“蓬山镇镇小人稀,怎么可能有世外高人愿隐居于此?若当真是有,同为医道中人,不才敬仰万千,自然会去拜会。”

“然而,在这蓬山镇中,不是不才大言不惭,没有比回春堂再好的医馆了……换言之,公子,你怀中人的腹中之子,怕是没救了……”

“不可能!!”

“怎么可能!!?你骗我!!”

宁紫玉仿佛是被人戳到痛处似的,忽然就甩了眼前的大夫一个狠狠的耳光,将他的衣襟揪住,按在墙壁上。

“你再说一遍!!你敢再说一遍!!朕杀了你!!朕杀了你!!”

这时的宁紫玉,也不知是怎么了犹如一头被言语刺伤的受伤的野兽,他说话间,眼眶中已渐渐发红,额头上也有青筋浮了起来。他如此张皇失态,面无人色,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面前的青年掌柜听他自称为朕,不知原由,他当然知道这天下,只有九五至尊真龙天子才可以自称为“朕”,然而这么一个小镇,当今天子又怎会驾临呢?因此,此刻他除了害怕与慌张之外,更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浑噩,他实在猜不出眼前人的身份。

“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能救不活!?怎么可能没得治?!!”

“你是大夫!你是大夫!!你怎么可以救不好他!!你怎么能够救不好他?!!”

宁紫玉大力摇晃着青年掌柜的衣襟,额头上有青筋渐渐突了出来,这并不是他有多么生气多么勃然大怒,而是他太过用力太过声嘶力竭。太过痛心疾首,太过不相信眼前事实所致。

“回答朕!回答朕说是!!朕要你告诉朕,你会竭尽全力!你能救他!!”

这已经是蓬山镇上最后一家医馆,若是这里不行,那还有哪里可以?!冥冥之中,宁紫玉似乎感觉得到,这已是他和那人之间的最后一次机会!!如何还能够失去?!

“咳咳……”那青年掌柜被人掐着脖子,止不住地咳嗽,“不才……不才……才疏学浅……”

“啪”的一声,宁紫玉又给了眼前的人一个重重的耳光,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可谁知,他抡了别人一巴掌,自己的手指倒是在长袖之中颤颤发抖,就算试图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按住,那颤意仍是止不住。

“真的救不了……”

那青年掌柜嘴唇哆嗦,许是被眼前人打得重了,嘴角有鲜红的血液缓缓流下。

青年掌柜明白,为人医者,据实以告为首要之务,治得了就是治得了,无能为力便就是无能为力,万万不能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撒一时之谎,这太有违医德仁心。更何况,面前眼前这个任何神医已无力回天的胎儿,他怎能给眼前之前希望再让他失望?要知道,给人希望倒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给,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的,如此更仁慈。

“不才……当真是……已无力回天……”

“你能救!”

宁紫玉听罢,忽然拽紧他的衣襟,拉近自己眼前,他咬紧牙筋,太阳穴两处的肌肉隐隐绷了起来。

“不才……不能……”青年大夫的声音听来有些虚弱。

“不!你能救!!”不知宁紫玉是在何种心境下,又甩了眼前人一耳光。

“不才……咳咳……不能……”

“你能!!”

宁紫玉不伤心,不绝望,因为他坚信邵夕与他的腹中之子一定还有救,一定不会就这么简单轻易地离他们而去!所以他恨!恨这个世界上,这个天下间所有说他们的孩子已无力回天的人,他要将他们置于死地!!他要将他们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他要他们追悔莫及说过这样的话!!

“朕杀了你!!朕杀了你!!”

宁紫玉吼得声嘶力竭,他又抡了眼前掌柜一个耳光,随即,他伸出一手,狠狠扼上眼前人的脖颈,眼神阴鸷着并疯狂着,缓缓收紧五指。

他这一系列动作,不免牵动身上的伤口,胸前的肩胛骨处已有大量鲜血汩汩流下,而他额头上更是冷汗涔涔,如雨而下。

“就算公子杀了在下……咳咳……无能为力之事……便是无能为力……在下……也别无他法……”

“那朕求你……”

宁紫玉明明死死扼住眼前人的脖子,可他的表情,却比任何一个他杀过的人都要凄惨,苍白。

“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那青年掌柜张了张嘴,似乎想拒绝,可他犹豫一番,看着眼前人似乎已耗尽生命力的表情,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门外忽然“唰唰”几声,众多人影如风如魅一般悉数而至,站立于门前,却不敢再踏进一步。

这些人具都身着黑衣黑靴,腰间有明紫色的令牌悬坠,令牌上用明晃晃的金字镶嵌着一个“影”字。据说,宁氏的皇族影卫,便是一个个明紫腰牌,镶金嵌字,与正统皇族一样的紫金配色,以彰显映碧皇族的大气,金贵,威严。

而这些人,面对自己眼前的这个衣着华贵的公子,俱是一副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的样子。

如此场面,那青年掌柜不难想象,眼前的这位公子,身份,地位,家世,没有一样不是高人一等,出类拔萃的。然而,他快乐吗?他幸福吗?

若他当真逍遥自在,心无牵挂,那自己眼前这抹苍白到已毫无血色的容颜又是怎么回事?

所有这些,不知为何,竟让这位青年掌柜微微地同情起身前这位年轻公子来。

这个时候,眼前之人的身份到底为何,忽然间变得不再重要了。

“若当真有救……咳咳……不才如何不会救他……既已是无,无力回天之事……咳咳……又何必苦苦强求,你如此执拗,最后伤害的,只会是公子你自己……”

“你不懂……”谁知,宁紫玉沉默许久,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居然回答了他。

宁紫玉说话的时候,微微放松手上的钳制,表情有些涣散。

“你不懂孽债难逃,因果循环……”

“你不懂曾经失去的那一个孩子,像是使朕背负了一个永远都还不了的债约。朕每每梦魇,醒来之后都心有余悸,几乎要难以承受。”

“你不懂……若是邵夕此刻睁开眼睛,对朕道一句‘宁紫玉,你把孩子还给我’,朕心中将会是如何感受……”

“朕……已经欠了他一个……如何还能再欠他第二个……”

宁紫玉此时此刻,也不知是怎么了,许是过重的伤势让他的头脑有片刻的涣散,又或许是他在一时间经历过这么些许的“慌张”,“难过”,“绝望”,“无力”后,让他心中有些难以承受。他终是面对一个毫不知情的陌生人,将自己的心声,如流水一般,缓缓道来。

那青年掌柜听到这句中的名讳猛然一惊,谁不知道这“宁紫玉”,乃是映碧皇帝的大名,再加上这“宁”乃为国姓,他又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朕”,若不是皇帝陛下驾临,那还能是什么?!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草民罪该万死,不知皇上驾临,惊了圣驾,望皇上恕罪!”

他虽然想跪,可无奈脖颈却被眼前之人扼在手中,实在是动弹不得。

这青年大夫这么一喊,倒忽然像是将宁紫玉喊醒了似的,他这才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些什么。

“草民看,皇上伤势颇重,需得赶快医治,如今,首当之计,还是保重龙体重要!至于那腹中胎儿,已然无力回天,只得事后再开一副打胎药,保得那公子小产之后将死胎排得干净,这对他今后的身体恢复有效。”

“朕杀了你!!”

宁紫玉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身体蓦地一颤,刚刚放松的手指又在刹那之间忽然收紧,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位青年掌柜立马毙于掌下。

“皇,皇上……”

青年掌柜挣扎,但他一柔弱文人,力气哪及得上宁紫玉的万分之一,就算宁紫玉现如今是受了伤,但他一言一语,字字刺中宁紫玉要害,又如何能让宁紫玉放过于他。

只见,宁紫玉的双目深沉,微微发暗,明显是要不择手段,取人性命的架势。

青年掌柜正挣扎着,手脚踢蹬,眼看便要断气。

谁知,就在这时,一袭脚步声却从室内缓缓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道柔亮温和的女声。

“相公,你在外面好吵,孩子睡不着,都哭醒了。”

女子走出室内,来到室外,她的手中揽住一袭大红色的襁褓,想是有婴孩正在那襁褓中熟睡。她刚迈出来一步,可是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不过片刻,那女子反应回来,却迅速扑到自己相公的身前,拽上宁紫玉的长袖,乞求似的,一边说也一边声泪俱下了起来。

“奴家求你!公子!放了我家相公!公子!——”

“你若要杀,你若务必要一个人死,就让奴家死!他是奴家心爱之人,他若死了,奴家待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公子!!你放过相公!!”

宁紫玉听了心烦,啪地便给了那女子一个巴掌,将她的身体扇向一边。

“你的相公说了不可饶恕之话,若是邵夕腹中胎儿真有闪失,我要你们一家陪葬!!”

“但凡是说了此种言论之人,朕都不会饶恕!朕都不会饶恕!!”

宁紫玉这个时候,又大笑,已好似有些疯癫之状,众人看他如此,都不禁有些心惊肉跳。谁知,那女子见状,竟也是豁出去了,抱紧自己襁褓中的婴儿便冲了过去,她道:“你若要取我相公性命,那么也将奴家杀了!还有我们的孩子,没有相公,我们绝不独活!”

“咳咳……娘子……”

被自己扼住脖颈的男子挣扎着唤着他的娘子,他一直摇着头,示意他们不要,眼泪从他的眼眶中缓缓流下。

“相公,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你说要与我举案齐眉,相携白头,相公……你怎么能食言呢?……”

那女子说着,缓缓也流下泪来,而她对面的宁紫玉却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身体一震,刹那间,他那扼在青年掌柜脖子上的手也犹如灌了千斤重担一般,沉重得厉害,再也无法收紧。

宁紫玉蓦地有些恍惚,他想,不知多年之前,他这句话,仿佛也跟一个人说过,那么的似曾相识。

“还有我们的孩子……”女子微微笑着,“我们陪你……”

那大红襁褓中婴儿这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是突然感觉到父母的悲伤似的,竟呜呜啼哭起来。这期间好几次口水进到婴儿喉咙里,那孩子却只是咳嗽两声,继续哭得声嘶力竭。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整个房间,宁紫玉不知为何却突然心痛了起来,一抽一抽的,他看看自己怀中之人的小腹,又看看对面那一对夫妻小心翼翼地呵护在襁褓之中的孩儿,宁紫玉不知为何,身上一痛,便再也收不紧箍在那大夫颈间的手指了。

“罢了……”

不知过去多久,才见他终有些失魂落魄地放松手指,任由那青年跌坐在地上。

他不懂,为何所有人都能幸福美满,却唯独他宁紫玉不行。

他不明白,他只是想要将他与邵夕共同的骨肉挽留下来而已,他这么做,有什么错?

邵夕是一个多么害怕孤独和寂寞的人,所以……他会想要这个孩子的,他会想要的……

“邵夕……救不好你与朕的孩儿……朕会要这个镇上的所有人陪葬……”

“影卫……”宁紫玉的声音,失魂落魄的,他将怀中之人紧紧揉向自己的怀中,额头贴上他的。

“在!”门外领头的黑衣人进来,一撩衣摆,在宁紫玉身前跪下。

“……传令下去……屠镇……”

不知这是不是宁紫玉表达悲伤的另一种形式,不知这是不是他传递痛苦的另一种方法,他是天子,该是上天庇佑,他该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却不知道如何才能使自己不再伤痛难过。

“臣领旨!”

这个时候,宁紫玉又重新抱起叶邵夕,颇有些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去。

他一直不断地告诉怀中人,说:“邵夕你放心,我会救活我们的孩子的,我不会让你再失去一次,邵夕,邵夕……你要相信我……”

宁紫玉的失魂落魄,谁看在眼里,都不知如何开口,如何才能唤得住他。

只可惜叶邵夕此时此刻,依然昏迷,又怎能听得见他的只言片语。

二人还未走到门口,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笑声。

隐隐听得,门外有人说道:“容妹,你走快些,这回春堂是我表哥所开,我今日带你来,就是要见见公婆的。”

“刘二哥……”

来的似乎是一男一女,男子粗犷大方,女子娇柔羞怯,他二人正要进门,却不想在门口与宁紫玉撞上。

那被男子唤做容妹的女子忽然便惊了,只道一声:“宁紫玉……”

宁紫玉也是惊讶:“苏缨……”

不想,会重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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