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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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那小皇子……后来如何了?……民女是指叶邵夕坠下悬崖之后……”

这个时候,苏容正在给叶邵夕拔针,细细的银针插在他穴位之中很久的了,是时候全部除去。宁紫玉伸手过来,接过苏容除下来的银针。

苏容问出这话的时候,宁紫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一个不小心,令银针将自己手上扎出血迹。

苏容见状,惊吓无比,连忙谢罪,声称自己罪该万死。

宁紫玉好久,垂下眼皮,沉默,好像是忘记自己手上的工作。

空气中的烛火明明暗暗地映照在他的眉骨之上,映照出昏黄而又陈旧的光芒。那一双眉目的间隙中,不知堆积着多少浮乱的心绪,随着摇曳的焰芯,半明半暗半忧半愁孤独而又戚惶。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压抑。

尤其当夜半已过,月夜渐深,小轩窗处燃烧的烛火,燃出泪滴,一滴一滴沿着柱身滴落在身下的烛台上,不知为何,看来悄无声息,听来却猝然惊心。

小室到处,充斥着一种石破天惊的静默,不知是不是苏容自己多心。

“……”

“皇上……民女罪该万死……”

苏容忙惶恐的,怪自己失言,心中万分自责。

“求皇上责罚……”苏容心惊胆战的。

“他怎么样了?”

谁知,难得的,宁紫玉并没有发火,而是侧头,为叶邵夕拨了拨散乱鬓间的碎发,再抬头,已神情淡淡地转移话题。

“哦……苏容尽了最大努力,剩下的……只看他与他腹中胎儿造化……”

“他们会没事的。”宁紫玉又是淡淡的,继续轻拨他鬓间的碎发。

“皇上也身受重伤,这个时候,还是民女来守着……皇上该去休息,保重龙体要紧……”

“接下来的几日,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宁紫玉又转移话题。

苏容拿他毫无办法,说也说不得,便只得道:“叶公子身子虚,本来就胎息不稳,如今又经受了这样的大动。寻常之人,民女的药丸只服一粒便可无忧,然而叶公子,则需每三个时辰服用一次,连服三天。一旁的涣神香,需一日十二个时辰,连续熏染六日。室内四角的宣炉宿火需三月余常热。”

苏容说罢,见三个时辰已过,便从刚刚那小玉瓶之中又倒出一枚药丸,喂到叶邵夕嘴中,又将水交给宁紫玉。

宁紫玉接过水,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吻在叶邵夕近乎干裂的嘴唇之上,缓缓将自己口中的甘露注入,以助他吞下嘴里的药丸。

“如今他胎息大动,险些便要小产,至少需要三月余的时日,加以调养。期间,自然不能再蹬鞋下地,驱车远行。”苏容道。

宁紫玉听罢,道了一句“朕记得了”,便不再多言。

“此处虽然简陋,但也别无他法。”

苏容说罢犹豫了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又道:“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皇上此时最该考虑的,如果六日已过,叶邵夕恢复神智,你想,依他那样的心性,这腹中龙嗣,如何才能保得住?毕竟……皇上之前,与他有过那样大的过节……”

宁紫玉沉默了一会儿:“无妨。待他醒了,一切,便待他定夺。”

苏容好像是惊了一下:“费尽力气,皇上最后,却要叶邵夕定夺?依他那样的脾性,必然是恨极了皇上,如若他最后,铁了心不要……”

宁紫玉眼睫垂了垂,没再说话,也顺势结束了当晚与苏容的对话。

当晚,宁紫玉一直没睡,不知是睡不着,抑或是不敢去睡,他见叶邵夕嘴唇干涩,便一直用玉箸蘸些清水,滴在他双唇上,帮他缓解双唇干裂之苦。

众人见宁紫玉不睡,再困再倦,当然也只有硬撑。

宁紫玉挥退众人,态度十分强势,小屋之中,静静地,只剩下他和昏迷的叶邵夕二人。

他命人送来一件干净的袍子,素白的,亵衣,亵裤,轻手轻脚地为叶邵夕换上。一来因为叶邵夕尚在昏迷之中不能配合他的动作,二来因为宁紫玉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动作并不是很灵便,所以这一换,便花了很长时间。

待到一切都换好了,宁紫玉额上,已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他又为叶邵夕盖好被子,帮他掖了掖被角。待做完这一切,就连宁紫玉他自己也不禁有些困倦。

烛火摇晃,映照着叶邵夕沉睡的侧脸,散发出温和昏黄的光芒。

宁紫玉凝望着他的侧脸许久,一手伸进被中,握住了他轻放在身侧的右手,覆盖在他之上,双手交握。

烛光暖暖,月夜无边,小室之内,一香凝然,不焦不竭。

兮忽恍忽之间,宁紫玉斜坐榻侧,沉沉睡去。

梦中,有个老道,走近自己身边,对自己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宁紫玉却只记得那道士的一句。

那道士与他说:“破镜可以重圆,断玉却恐怕难以再续。世皆可了,唯有这情字,最是难了。红尘的苦,哪里了得尽?”

那道士最后,又感叹着与他说:“你越是想了便越不会了啊……”

梦及此,宁紫玉身形一歪,头一点,登时醒来。他头忽然有些痛,费劲睁开眼睛。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一旁的蜡烛微微燃了些,只剩半柱。宁紫玉盘算着兴许三个时辰已过,便站起来,去观察天上明月方位,计算一下时辰,果真见恰好三个时辰刚过,已到了叶邵夕再次服药的时辰。

他拿起苏容留在小桌上的药瓶,倒出一粒,自己又含了一口水,依刚才的方法,喂叶邵夕喝下。

他觉出危险,幸好这次自己恰巧醒来,不然岂不是误了邵夕服药的时辰?宁紫玉心中如此一盘算,便开门,叫了值夜的人来,告诉他,每三个时辰,便来此屋中叫自己一回。

值夜的人点头哈腰地答应了,退下去,这之后他每三个时辰便来叫宁紫玉一次,却每次都见他端坐如钟,并未睡去。

途中,叶邵夕昏昏沉沉地,似乎是说了几句梦话,宁紫玉听不清,便将耳朵凑到他嘴畔细听。

“还给我……”

“把孩子……还给我……”

叶邵夕痛苦地呓语,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一手忽然伸向当空,像要胡乱地要够住什么一般,他眉头皱得死紧,脸色煞白得可怕。

宁紫玉听罢,一瞬间心一紧,手伸出去稳稳地握住了他的,并将他收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里,紧了一紧。

烛火慢慢静燃,此刻,落在宁紫玉眼里,不知为何,却突然全部烧着了一样,灼得人双眼生疼。午夜梦回,蜡泪一滴一滴,滴落出一段段意味深长的空白,敲击着他不安的心灵。

再抬头,如今种种,伴着眼前的烛火摇摇,竟已都有了“秋意”。

这夜,寂寂的十分漫长,蜡烛燃烧的过程很慢,天上,月落星移的过程也很慢,宁紫玉本来觉得自己是很困很倦的,然而不知为何,他此时此刻,却是全无睡意。

一夜无眠,宁紫玉守着叶邵夕,尽职尽责地喂他药,喂他水,偶尔寒风吹开小窗,他便起身去关窗,偶尔炭火燃尽,他便起身去添些炭火,使炉子再烧得旺些。偶尔叶邵夕做了噩梦,他便抓紧他颤颤发抖的双手收在掌心,加以安慰。偶尔叶邵夕的额间沁出了细汗,他便执起汗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

再没有比这更安静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慢慢地亮了。

凌晨,苏容起床梳洗完毕,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宁紫玉一手支在床沿,撑着额头,疲惫入睡的情景。

他的另一手,还握着叶邵夕的,收在自己的掌心里。

苏容见状一愣,虽是有些不忍心,但仍上前唤醒了宁紫玉。

“皇上……”

谁知,宁紫玉一下便醒了,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忽然站起来:“该喂药了??!”

苏容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宁紫玉转头望向窗外,看了看日头的高度,呼出一口气,放下心似的:“还好……未曾误了时辰……”

“皇上一晚上在这里也倦了,不如先去休息,由民女来照看?”

“朕刚刚已经休息过。”

“那如何能一样?”苏容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只是小憩,到底是不安稳的,皇上如今大伤未愈,无论如何,都该关心自己的身子。”

而宁紫玉也确实有些倦了:“既然是你,朕也放心。至于那药,朕已在丑时喂过他一次,寅时到了,需再喂一粒。”

苏容点头道是。

“这样。两个时辰之后,你去叫醒朕。朕来给他喂药。”宁紫玉嘱咐一阵,还不放心。

“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朕自有分寸。”

宁紫玉走后,苏容在一边照顾叶邵夕。

她见一旁的涣神香越燃越少,香味微微转淡,便唤来刘二,又换上来一鼎新的,将它点燃。

不久,空气中的香味又渐渐浓郁起来,苏容发了涣神香的解药让在场的人都服下,自己为叶邵夕把了把脉。

他如今的胎息仍是不稳,虽然一直在服药,却未见好转,只是身下的血已停了,因此能否保全龙胎,还未可知。

苏容到此,当真是十分庆幸自己曾学了一手针灸的本事,

想当年,她身处后宫,因受隆恩,少不得为人所嫉妒。自然,伴君如伴虎,她那时,为了保全地位,巩固自己在宫中的势力,自然是想为先皇孕上一子半女的。而那时,自己有幸,也曾怀上一子。

可谁知,后来,自己寝殿之中,不知何时便永远多了一鼎香炉摆放床头。

起初自己也没大在意,可这香燃了二十天之后,自己便稀里糊涂地落了皇子。

经拷打下人才知,自己床头这鼎香炉,是经他宫娘娘受命,买通了自己宫里的奴才,才被摆放在自己床头的。

因此,从那时起,苏容便知,在这腥风血雨的后宫之中,除了自己,没人能保护自己。除了自己,也没人能保护自己腹中骨肉。

求人不如求己。自此之后,苏容便开始勤学医术。

学了针灸,制药,尤其是在保子安胎方面,略有所成。

倒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保子安胎的医术,会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派上用场。

“叶公子,你可一定要好起来。最起码,你还有你腹中的孩子,陪着你。”苏容微笑着。

两个时辰过后,苏容犹豫着要不要将宁紫玉唤醒。

她正在犹豫,忽听门外一声响,已有人进来,叫她名讳:“苏缨。”

“民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紫玉“嗯”了一声,坐到叶邵夕床边。

苏容慌忙让开,犹豫了犹豫还是道:“皇上为何不多歇息一会儿?”

“已有大夫为皇上换过药了?”

苏容瞅他微微敞开的襟间,白色绷带崭新整洁,似是刚才换过。

“朕毫无睡意。”

宁紫玉答罢,含了口水,拿过一旁的小玉瓶,给昏迷中的叶邵夕喂了药,然后便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不再说话。

日复一日,六日过得很快,天天如此,日子虽然单调,却并不无聊。

这六日以来,叶邵夕虽然迷迷糊糊说些梦话,但一直未醒,想是他前些日子长途跋涉,旅途劳顿,身子本就乏得紧,如今再加上这么一档子事,身受大伤,昏睡的日子便长了些。

至于宁紫玉,这几日以来,他的日子无非是守着叶邵夕,从旁看护,除去自己换药的时辰以外,他睡的时间并不多,话也出奇的少,除去与苏容不得不说话的时候之外,几乎是沉默不言。

第六日的时候,苏容叫刘二将涣神香撤了下去。

把了把脉,叶邵夕昏睡这几日,胎息已逐渐安稳,并未有太大的不妥,再燃着这香也实在没有必要。本来备上这涣神香,就是为了防止叶邵夕途中醒来,情绪太过激动,对安胎不利才以防万一的。如今一切顺利,苏容终于舒了口气。

“皇上不必担心,叶公子胎息渐稳,看来不会有大碍。”

宁紫玉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苏容低头看到,他握着叶邵夕的手不禁有些颤抖,而另一只端着茶杯的手也蓦然一僵,手中茶杯随之掉落在地,瞬间摔得粉碎。

他过去很久才低头去捡碎片,可谁知捡到一半,却蓦然停止所有动作,不起身,也不再动作。

“都退下去。”

不知过去多久,宁紫玉才起身,又重新坐好,他握上叶邵夕的手,对身后旁人淡淡道。

众人依他所言,尽数退下。

之后,宁紫玉将自己与叶邵夕二人单独留在房里,一直握着他的手,却始终不发一言。

天上的日头东升西落,渐渐地晚霞遍布,红云尽染,不知不觉,一天过去。

下人们候在房外,却始终得不到一声召唤。宁紫玉没有唤人进去,自己也未曾踏出一步。

夜已深了,日月轮换,不知何时,高高在上的明月已取代天边晚霞,清清冷冷地高挂星空。

宁紫玉却还是将自己与叶邵夕二人单独关在房内。

苏容贴近门边,将自己的耳朵凑上去,却并未听到房中有一字一句一声响动传来。

她不禁开始担心,下定决心,再过半刻,如果皇上再不打开房门的话,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冲进去。

可谁知,她正这么想着,屋门却在她的面前猛然打了开来。

屋内,宁紫玉气喘吁吁地:“他醒了!他好像醒了!!”

苏容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住,不由微微一愣。

“你!随朕进来!”

苏容反应不及,猛地便被宁紫玉拉上,带到叶邵夕床边。

床上,叶邵夕似乎真的有微微转醒的迹象,他睫毛轻颤,眼帘挣扎了许久,才慢慢睁开。

“叶公子。”苏容尝试着轻唤,“叶公子。你还好吗?可认得清我是谁?”

叶邵夕眼神涣散,似乎一时还有些不清醒,他摇了摇微微发蒙的头部:“……我这是怎么了?……苏姑……娘?……”

“是!我是!!”苏容激动地,艰难地将他从床上扶起来,给他后背垫了一个枕头,靠在床边,“叶公子你终于醒了,苏容这几日好生担心!你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叶邵夕这时也是终于醒了,脑袋慢慢醒过神来,不由皱眉:“你唤我什么?……”

“叶公子啊!”苏容眨眨眼,微微一笑,素手一指,将宁紫玉指给他看,“你昏睡之时,正巧我遇上皇上……”

苏容说话间,宁紫玉已来到叶邵夕身畔,在床边坐下,为他拨了拨鬓间碎发,微微一笑:“太好了,你醒了,我正……”

宁紫玉本来是想说“我正在担心着呢”,可谁知,不待他将话说完,叶邵夕上来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扇向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宁紫玉僵硬的,维持着被叶邵夕打偏过去的动作,几乎回不过来神。

“宁紫玉,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叶邵夕的声音冷冷的,听来,不带任何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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