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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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叶邵夕昏昏沉沉的这些日子之中,时日过得飞快,犹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三月已过。在这三个月以来,宁紫玉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二人的关系,也因为叶邵夕神志不清的这些时日,略有好转。

至于叶邵夕身上的逆血毒,也因为有宁紫玉按时喂药,并没有发作。

叶邵夕的肚腹渐渐地大了,衣衫早已掩藏不住。他的这一胎,是从四月余的时候开始飞速生长的。前四个月的时候,他吃什么吐什么,胎儿小得可怜,第四个月以来,他进食略有好转,几乎是喂什么便吃什么,十分顺从听话。

当然,这和他整日里被熏染的涣神香有着绝大的关系。

至于宁紫玉的伤势,在这些日子以来,几乎被所有人忽视和遗忘。他本就是那种十分强势霸道的人,受一些伤,本人只字不提,旁人也就以为无甚大碍。毕竟他如此身份如此性情,“受伤”二字,本就极不适合他。

而其中细节,只有为他换药的大夫知晓。

回春堂的掌柜,刘二的表哥,不知多少回规劝于他。

“皇上的伤势,万不可再如此拖下去了……若不好好加以调养,以后,怕是会落下病根。”

然而,宁紫玉却从来只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连一个字都不会回他。

这夜,青年大夫又来为宁紫玉换药,他提了药箱,找了好几处,都找不到宁紫玉的影子,心思略一转,便知他一定在叶邵夕这里,这才请人通报,求见圣驾。

宁紫玉听见有人通传,便知道他所为何事,他安抚了一下在他怀中快要睡着的叶邵夕,道:“你好好睡,我出去一下。”

叶邵夕的表情虽然很是不安的,但还是点了点头,眼眸里的挽留清晰可见。

宁紫玉见状,又坐了回来,笑笑将他揽进怀里:“我哪里也不去。不要担心,我在这里陪着你。快睡。”

“嗯。”

不知过去多久,叶邵夕在宁紫玉怀中呼吸才愈渐绵长安稳,宁紫玉又保持了这样的姿势一会儿,待他真正睡熟睡稳了,才动动胳膊,准备将他轻手轻脚地放下。

可谁知这一动,却不知牵动了哪里的伤口,惹得宁紫玉微微一皱眉,手下的动作也随之一僵。

叶邵夕在这样的震动中睁开朦胧的睡眼,问他怎么了。

宁紫玉对待叶邵夕的笑容里,可以掩藏住很多东西,包括诡谲的世事,包括难测的人心,更包括难挨的疼痛。

那样的笑容里,千万柔情,映照着小室内里的灯光,没有一丝不妥。

“无碍。你继续睡。”

又不知过去多久,叶邵夕终于沉沉睡去,宁紫玉这一次费了好半天的劲,才将他安放在床上。再之后,他终于空出闲暇,传那青年大夫进来。

那青年大夫也不知自己在门外到底等了多久,直到提着药箱的整条胳膊都酸了,才有人通传说自己可以进去了。来之前,他已找苏容要了涣神香的解药,服下,进了屋后,看见宁紫玉在长椅上坐着,靠在窗边,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青年大夫俯首请安,尽量压低了声音说话。

“嗯。”宁紫玉的声音也是轻轻的,他听见青年大夫进来,没动一下眉头,连正闭着的眼睛都未曾睁开。

“你不该来此处。”宁紫玉冷冷的。

“草民罪该万死!”那青年大夫闻言,胆子都吓破了,连忙惶恐跪下,又给他磕了几个头,实在为难道,“皇上嘱咐过,伤势一事,只对外人道无碍,草民自然是谨记在心。然而,皇上身上伤势日趋恶化,尤其是肩胛处的伤势,几经裂开,更是有脓肿之势,再如此下去,迟早会伤及筋骨,为了龙体安康,草民实在是不得不冒死直言。”

“朕说过,到了换药时间,朕自会过去。”

“可到此刻,距离换药时辰已过去半日,还是不见皇上,草民毫无办法,只能自行寻来。”

那青年大夫说这话时,也没多想,一张嘴便将自己心内所想如数道来。可他不知,这简直就是在控诉以及埋怨了,他说完这话之后才猛地反应过来,背上顿时惊出一背的冷汗。

“皇,皇上……”

这时,宁紫玉端坐于长椅之上,听见他这话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睛,自上而下,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那样的眼神,虽然无动于衷,但好像就是在说,你好大的胆子。

青年大夫接受到他如此眼神,顿时便如锋芒在背,冷汗涔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草民,草民知罪……草民,草民罪该万死……”

宁紫玉的眼眸幽深的,眯起来,望着跪在地上颤颤发抖的青年大夫,许久,却什么都不说。

青年大夫在他的眼神之下战战兢兢。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从窗间窥望,天上的月亮都已偏离中天,有些斜了,才听头顶上方的人说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青年大夫感恩戴德,连忙谢罪。

“那草民……可否为皇上换药了?”青年大夫心里打鼓,额上沁出一头冷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宁紫玉淡淡地嗯了一声首肯,褪去长袍,露出上半身一层一层包裹的绷带。

宁紫玉的身形是极好的,平日里穿着袍子只觉得他身形修长高大,但实际上,他的胸膛十分宽阔有力,形状姣好的肌肉线条匀称地铺盖在上面,让人觉得极其宽厚但并不贲张,极其伟岸但并不魁梧。

然而此时此刻,一层一层的绷带终是把什么都挡去了。

尤其是颈骨两处,隐隐有些青黄色的东西渗透出来,青年大夫一看这样便知不妙,所以便将他身上旧的绷带一边小心翼翼地除去,一边道:“皇上,你左右两颈的这两处伤口恢复不妙,万不可再如此下去了。”

等到绷带拆到宁紫玉左颈处的时候,虽然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但仍是不小心撕扯了一些血肉下来。没有办法,伤口反复愈合反复撕裂,已有了脓肉,每次换绷带的时候,脓肿处都会再和新的绷带连粘在一起,这样下一次再换绷带的时候,免不了又被重新撕裂。

如此反复,当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了。可若不换药,情况又会更加恶化,再加上,他这里只是一个小镇的小药铺,哪里来那么多神丹妙药,为皇上换上。

至于苏容,手里尽是一些有关安胎养身的药石。寻常治病救人的药物,她漠不关心,又怎会有?

这时,宁紫玉身上的旧绷带已被尽数除下,青年大夫将这绷带拿在手里,看着上面红红黄黄的痕迹,不知为何,看得自己身上都有些疼了。然而皇上在这过程中却一直闭目养神,沉稳镇定,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青年大夫不禁佩服。

似乎只有他额上的冷汗,才能微微泄露出他的疼痛。

待到青年大夫给他伤口上上了药,重新要包扎绷带的时候,宁紫玉紧抿的嘴唇都已白了。

谁知,包扎到一半的时候,睡着的叶邵夕却忽然醒了。

绷带正包扎到一半,宁紫玉见状,眼疾手快,连忙将自己褪去一半的袍子披上,隐藏住自己伤势颇重的事实。

“熠铭?你在干什么?”叶邵夕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问他。

“没什么,我在和大夫问你身体的事。看你恢复如何。怎么醒了?睡得不踏实吗?”

“哦。”叶邵夕犹豫地,“做了噩梦……”

他有些无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宁紫玉见状,命那青年大夫退下,人已来到床边,坐下,他一手揽上叶邵夕,一手轻贴在眼前人的小腹上,感受着他的温度。

六月有余的身孕,虽然还远远谈不上硕大臃肿,但已很是明显了,圆滚滚地撑起他身上的衣衫。

清晰的热度透衫传来,二人眼神对上,叶邵夕似微有些害羞,他干咳了一声,便偏过头去,连脖根处都红着。

青年大夫此时还未退下,他担忧宁紫玉的伤势,便不由犹豫道:“皇上您的……”

“退下。”宁紫玉虽然声音并不重,但眸子瞥过来的时候,犹如一袭刀光,让那青年大夫仓皇无措,连忙告退。

大夫走后,宁紫玉再次面对叶邵夕的时候,已和刚刚的表情完全不同。他揽着叶邵夕,下巴抵着他的额头,安抚道:“别怕。”

“如果这些语言还不够给你勇气,那么,待到你十月临盆之时,我发誓,即使是死,也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嗯。”

二人说完这话后便沉默不言,只相互依偎着。他们本就不是多话之人,静谧,缄默,对他们来说,也许才是最好的相依相偎的方法。

这个时候,宁紫玉握住叶邵夕的手,二人两手相贴,覆盖在叶邵夕的小腹上,不知过去多久,叶邵夕的小腹中忽然有什么轻轻一动,并不是特别明显,透过肚皮与衣衫,轻踢在二人相贴的手掌上。

宁紫玉与叶邵夕一震,两人互看一眼,眼睛都睁大了,在他二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小腹之中接连第二下,比刚才更有力地,踢在二人的手掌上。

这就像是在向二人证明,眼前,他们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不是错觉。

宁紫玉有些颤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叶邵夕也是。

那小腹中的力量一连踢动了好几次,才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叶邵夕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是措手不及,完全反应不过来一般。不知过去多久,但见他眼角忽然有些通红。

“怎么了?”宁紫玉很温柔地,“孩子睡了。他在告诉我们,他长得很好。”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叶邵夕断断续续地,似乎想起来一些,又似乎完全忘记,“我感觉肚子里这样的踢动好熟悉……奇怪,明明是这样熟悉,可是我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感觉这样难过……”

有些镌刻在骨子里的痛苦悲伤与难过,是永远不会被忘记的。想必当初,第一个孩子也曾在他的肚子里如此活生生地踢动过,只可惜,现在,这一切都化为泡影。

宁紫玉也难过,但他并不表现在脸上,他如今所能够做到的,只有揽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不要怕,他会一直陪着他。

“熠铭,你能吗?你能陪我到永远吗?”不知多久后,叶邵夕在宁紫玉怀中抬头问。

宁紫玉听罢,震了震,他张嘴,想说“宁紫玉会”,可话到嘴边,看到叶邵夕如此期待的表情,又勉强一笑,改了口:“是,林熠铭会。”

三个月了,可被人叫错名讳的时候,仍然会有让人一脚踏空的茫然错愕。宁紫玉茫然半天,感觉胸口的欢欢喜喜瞬时明灭,他无论如何努力,究竟无法欺骗自己。

想必,此时昏昏沉沉的叶邵夕,一定忽略了一种破碎的声音,不是只有眼前人的心,还有他的胸前,后背,那些早已血迹斑斑到脓肿难愈的伤口,在那一刻,支离破碎。

曾经做过的坏事,终究是有报应的。

宁紫玉缄默,望着怀中人略带羞赧,略带甜蜜的表情,他终于知道,一个人的幸福与欢喜,原来,可以成就另一个人的破碎和无望。

如此推想,那么叶邵夕曾经情根深种之人,究竟是林熠铭还是他宁紫玉?

再后来那些,竟是宁紫玉想都不敢想的了。

他这一生,从未怕过什么,可接下来的那些汹涌而出的假设,却如洪流,让他裹足不前。

前些日子,苏容找上他,告诉他,涣神香不可长久使用,如今三月已过,叶公子胎息已稳,若是再不停止使用,反而会对他腹中的胎儿发育有害。

宁紫玉同意了。

二人商量好,明日一早,苏容便会来将邵夕房中的涣神香撤下。

而等到涣神香的药效全部散去,邵夕恢复神智,至少需要三日时间。

如此一算,他还有三日的时间,和邵夕这般亲近。

如若现在真要说些什么,宁紫玉想,他该是感谢苏容的。如果不是她,他无法拥有这三个月难能可贵的时间。更无法确信,邵夕心里,装的一直都是那个从来不曾存在的林熠铭,而并非他宁紫玉。

看清现实未尝不好,本来,世人所谓的情与爱,就是那样一种缄默,羞涩而笨拙的东西,不可能被演绎得太过喜剧。

夜色渐渐地深了,摇曳的烛光下,宁紫玉揽着叶邵夕进入梦乡。

第二日清晨,苏容敲门,吵醒了宁紫玉。

他打开门,看见是苏容,不说话,只是稍一侧身,便容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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