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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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在,你会孤单的......你会孤单的......”

大雪纷扬,而五年以来,那些纷沓而至的回忆,欢笑,苦痛,在不知不觉中就覆盖了岁月的旷野。佛祖曾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即便面前是刀锋断崖,也无人能代替他去受苦,而他与宁紫玉,便是前生注定的孽障,无人可以阻止,无人可以拆散,就连上天,就连命运,都不能。

君嬴冽听罢他这些话,忽然急了,害怕起来:“邵夕,你还有我,还有你的骨肉,还有很多很多关心你的人。听为兄的话,好好生下孩子,我们一起回家“”从此之后,你的家就在煜羡,在君四王府。”

“不......此心安处,即是吾乡。从此之后,宁紫玉在哪里,叶邵夕的家便在哪里。”

不知过去多久后,终见叶邵夕在漫天飞雪之下闭上眼睛,他流下一滴眼泪。

如斯情景,却不由使得世人叹惋,只叹在这偌大的红尘之中,福祸相依的道理,似乎人人都懂,可惜在大起大落的生死离别面前,真正宠辱不惊的,又有几人呢?

想必只有真正的希望全无,心如死灰,才能这般。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宁紫玉?!”君赢冽禁不住激动地问,“那个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般?!”

叶邵夕动了动唇,想说,宁紫玉的好,你们全都不懂,就是将全天下的男子,女子都给他,他都不换。然而他一张开嘴来,却道:“因为他是宁紫玉,因为我是叶邵夕,因为我作茧自缚,因为我心甘情愿......”

君赢冽听罢此言,很是受震动,但也不禁心疼他的执拗。

“邵夕,听为兄的话,让白予灏来给你看看,这样下去,不仅是你,连你腹中骨肉都会有危险。虽然宁紫玉已无力回天,但白予灏说了,你还有救,只要你肯产下腹中胎儿。”

君赢冽说罢,看了看白予灏,白予灏冲他一点头。

“哥哥不必救我......”

可作为当事者的叶邵夕,却只静静地笑,他笑得断断续续,虚弱得有气无力:“这个尘世,他若不在,邵夕便当真是身似已灰之木,心如不系之舟,不知道要飘向何方了......哥哥该为邵夕高兴。邵夕这一生,为了顾全兄弟,顾全他人,从不曾颐上一顾自己,顾上一顾那人......”

“这一次,命数将尽,有生之年,叶邵夕终是想私心一回,再也不去管旁人再也不去颐世俗,自私地只想要成全自己,成全那人,成全自己与他曾经的誓言一回......”

叶邵夕轻轻地说,声音断断续续,表情痴痴缠缠,期间伴有止也止不住的咳嗽声,竟是十分的虚弱。

君嬴到听罢,十分动容,眼眶通红,眼角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被逼了出来,却硬忍着不落。

他双手颤抖,内心悲恸,听罢叶邵夕的字字句句,便忍不住用自己的手拉上他的,进而扶起他的上半身,令他靠进自己的怀里。

他们兄弟三人,从未如现在,距离这么近过。

“是为兄的镨,没能好好地补偿你,没能及早地与你相认,你所受的这一切苦,都是为兄的错,都是为兄的错......”

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君赢冽任是如何铁石心肠的人,他也终会坚持不住,更何况,他又不是。

叶邵夕粗喘着,咳了几声,十分艰难地道:“能与哥哥相认,听你唤我一声,我这一生,已再无遗憾了......”

君赢冽一听此话,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情绪,忍不住问道:“邵夕!难道就没有人能留下你吗?!难道为兄不行?难道你刚刚出世,和腹中的孩子们都不行吗?!!邵夕!你的心里眼里,就只装着宁紫玉,只看着宁紫玉吗?!!”

可谁知,叶邵夕听罢此话,却只是淡淡笑了笑,他闭上眼睛,再不回答。

他一手抚上自己高耸的腹部,在上面轻轻拍了拍,好像在安抚腹内躁动不安的胎儿。

不久后,有人抱着一个襁褓,来到他的身畔。是他刚刚产下的那个婴孩。

那婴孩细弱的哭声奶声奶气,很是破碎,不知多么令人心疼。叶邵夕一见有人抱着孩子过来,忽然有了些力气般,微微挣扎弓起了身,心急地伸手接过,却又力气丧失,抱之不稳,若不是有一旁的君赢冽扶着,怕是早已失手将孩子摔落。

“这就是我和他的,我和他的......”叶邵夕眼眶突然便红了,却再落不下泪来,只是手一直颤抖着。

天空中的雪花不停飘落,纷纷扬扬,旋转着掉落在婴孩粉嫩粉嫩的小脸上。冰冷的雪花,一瞬间被肌肤的温热所融化,而那婴孩的鼻头红红的,脸颊上也是,想来也是被这纷扬的大雪给冻坏了。

叶都夕不知多心疼地为婴孩拭去小脸上的雪花,怕他被冻坏般的,又将婴孩的小脸碰触上自己的,想用自己的体温为他暖热。

“宁紫玉,你看见了吗?”叶邵夕向那人的方向望去,声音不知多凄衷与欣慰,“这是我与你的骨肉......你说过,要与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可现在,就算你背弃了我们的誓言,上天,终使我们的情谊以另一种方式成为真......”

“我与你的骨肉,你的血脉与我的血脉,终会在这人世之上繁衍下去,生生不息......”

“宁紫玉,你看见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唯有天际间,漫天的雪花纷飞,翩迁落下;唯有千山间,大雁北归哀啼阵阵,不知啼乱了多少人内心的节拍,好似在谱写着一曲苍凉的悲歌。

叶邵夕仰天闭上眼睛,好像要给自己力量般的,不由抱紧怀中的婴儿。

在这其间,他下体的鲜血,一直汩汩流出,持续不断地将身下雪白的大地染红,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他愈来愈虚弱,后来手臂无力,抱不紧怀中婴儿,基至连声音都再发不出。

君赢冽连忙接过他怀中婴儿,放在他的身侧。

正当此时,大风吹来,撼动林枝,万叶翻动,寥落无比。

叶邵夕静静地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着漫天的雪花,唇角却带着笑,仿若死了一般的寂静,再听不见这世上的任何声音。

一旁襁褓中,刚刚出生的婴孩正在微弱地啼哭,这哭声虽然微弱,但却仿似已体会到了这份悲凉的意境殷,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在场的众人都不禁跟着心如刀绞。

叶邵夕之后,挣开君赢冽,开始一点一点地,很是缓慢吃力地像那个人的方向爬过去。

风如刀割,漫天的雪花迎面扑来,被吹进他的眼神,迷蒙他的视线。

然而,叶邵夕却知道,不论眼前的路如何辨之不清,他也一定要爬到那人身边,不会让那人就这么孤孤单单地死去。

他心心急念,一边挣扎着爬过去,一边却只想告诉那个沉睡在一旁的人。

宁紫玉,想必你是忘了......

好多事,你都忘了......

你忘了......那一年的云阳山上,莺声婉转,你我仗剑比武,我的一剑,曾毫不留情地将你胸膛穿过......

你忘了......那一年的云阳山上,你曾执着我的手,穿过林间的百鸟争鸣百花争艳,你对我说,邵夕,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此世,绝不会有负于我......

你忘了......那一年的云阳山上,你我说好,莫说是一生一世,纵是几生几世,你也要陪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叶邵夕想罢这些,望着风雪中,距离自己仍有数尺之远的人,轻道:“宁紫玉,所有这些,你当真都忘了吗?......”

“你忘得......了吗?......”

他问罢,忽然又莫名其妙地轻笑起来:“是啊......你是忘了......”

“所以现今,才会抛下我,让我独自一人,去完成那再不能兑现的白首之约......”

不过,宁紫玉,你放心,倘若你真有那么一天,叶邵夕必定随你之后步上黄泉。

即使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也要拉着你的手一起死去。

我知道,如果没有我在你身旁,你一定会孤单的,你一定会孤单。

你不知,如果可以,我亦愿随你而去,生当同衾,死当同椁,成就一生的承诺。

他极其吃力地向前爬着,风雪中,不知多少次停下来,舒缓腹上与下体的疼痛,可歇息不过片刻,他又重新向前爬去,只为了可以拉住那个人的手,和他一起死去。

下体的鲜血,在他的身后,蔓延成一路。

在场不知多少人,都被这样的情景撼动,站在原地,无法动弹,还是君赢冽第一个反应回来,怒极,斥责下人道:“都站着做什么?!把宁紫玉抬过来!抬过来!!”

重甲士听令,忙用了担架,将昏迷不醒的宁紫玉抬到叶邵夕的身畔。

“宁紫玉......”

叶邵夕像是终于心满意足,看着躺在自己身侧的那人,遂用自己的手拉上他的手,在大风雪中,十指交握,再不分开。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最纯粹的心境,就这样,希望那人可以拉上自己的手,慢慢走过一生。然而,五年前的伤痛,却使他变得狭隘,变得再不敢付出,再也不敢相信那人。于是,他们二人便渐行渐远,慢慢忘了初衷,待暮色苍茫时暮然回首,才发现,他们之间,竟然已快要蹉跎过一生。

如果可以,他当真希望,人死去之后,就像坠人漫漫长夜,沉睡于黄泉之下,千年万年,再也无法醒来。

如果可以,他当真希望,死亡,可以是一场长梦。希望梦里,他与他,可以忘却五年前的种种情殇,重回到初相见的那一刻,在那个时候,一切欺骗都还未开始,一切伤害都还未造成,他与他,就可以那么简简单单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重新来过。

如果可以,他当真希望,此时此刻,死前,可以再一次聆听到那人曲调悠扬,哀怨不绝的筝声。他知道,那样一曲痛人骨髓的琴声,犹如放风筝的时候,握在那入手里的长线,虽然飘荡出很远,但是他总是知道,一切,都是出自于那人最深情的牵挂和思念。

如果可以,他当真希望,在这漫天飞雪片片飘落之际,伴着回忆中那远方传来的筝声,枕着这一场山水之梦,与那人一起沉沉睡去。

叶邵夕谈谈笑开,好似他这一生,都未如此释然过。他的眼眸,渐渐地,再也不动。他明净的眼中,慢慢地,也只映得出这漫天飞舞的六棱角雪花。

漫天风雪,渐渐遮盖上了他的眉头,头发,几乎已要将二人淹没。

“邵夕!你醌醒!你醒醒!你不要吓我!”

一旁,君赢冽最早看出不对劲,连忙出声唤他。

然而叶邵夕却再不说话了,动也不动,就算他身旁的婴儿哭得再如何撕心裂肺,他也没有任何回应。

“邵夕!邵夕!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抛下我们,不能抛下你的亲生骨肉!”

君赢冽声嘶力竭地呼喊。

“白予灏!你快来看看他!你快来看看他!!”

随即,白予灏连忙上前,掐了掐他的人中,又以银针刺了他几处大穴,所有法子都试过了,却始终不见叶邵夕醒过神来。

“不好,他这是要自殁。”白予灏推断道。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君赢冽不知多心急地,转而又去向站在一旁看了好戏很久的离幽,“离国主,你可能救他一命?”

离幽冷笑一声,道:“放心。叶邵夕不会死,因为宁紫玉不会让他死。因为我暂时,也还不能让宁紫玉死。”

他话音刚落,众人正在奇怪,忽见躺在雪中有一个人动了动,昏迷许久的那人居然慢慢地睁开眼帘。

“邵夕......”

那人无比艰难地支起身体,轻唤了他身旁的人一声,又小心翼翼地将他眉上发上的雪花扫落,再将他冰凉的手放在嘴边呼着热气,似乎想要暖热他:“邵夕......醒醒......你不理我了吗?......”

“邵夕,那是我们共同的骨肉,你怎忍心让他胎死腹中?......”

那人为叶邵夕暖完双手,又挣扎着起身,不顾众人的阻拦,脱下他的鞋,将他的双脚放在怀中,搓热脚心,为他驱寒。

却原来,方才,离幽为了从宁紫玉口中探得肖烜下落,竟不惜喂他服下世间圣药────妙心丹,只求他能清醒一瞬,为自己解惑。

妙心丹,世间惟此一颗,回魂续命,机会难求。

然而,妙心丹虽贵重至极,却无奈宁紫玉伤势过重,区区一颗妙心丹,又如何能解他性命之难?离幽和白予灏皆明白,妙心丹能使得宁紫玉回魂一瞬,已经不幸中的万幸,其他的,已不能奢求。

不知过去多久,才见叶邵夕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睁开眼睛,望着眼前人,迷蒙了好半天,才很是嘶哑着开口,像是要哭了:“宁......紫......玉......”

“是我!”宁紫玉见他醒来,亦是十分激动的,忙紧紧握上他的双手:“邵夕......你怎么样?”

可谁知叶邵夕却仅是怔愣一秒,也忽然紧紧地反握住他,他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能把字咬清:“宁紫玉,是我没用,是我没用,我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

宁紫玉心疼他的自责,一直摇头,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叶邵夕也是。

片刻,又听宁紫玉道:“邵夕,答应我一件事。生下你腹中骨肉,我会在一旁陪着你。”

叶邵夕点点头,用尽全身力气,又一次紧握住他的手。

他知道,这世上之事,只要宁紫玉希望他去做的,他都会去做,不论过程如何艰难危险。

宁紫玉这一次,终于没再对他食言,他这一次生产之际,那人竟真的陪伴自己的身边,风雪之中,执子之手,与子相握。

宁紫玉话音一落,便有人适时端来了催产药,续命丹,让叶邵夕服下。

这续命丹是离幽的,叶邵夕因为耽误时间过久,迟迟没有产下第二胎,那腹中胎儿也因此气息奄奄,险些就要胎死腹中。想要安全生下,首先便得先服了离幽这颗续命丹,保胎儿无恙,才能再行生产。

对于连续献出两枚好药,离幽倒也没说什么,亦未表示不满,他现下只想得悉肖烜下落,所以对身外之物,倒也并不吝啬。

那续命丹服下之后,叶邵夕多少恢复了些力气,再不过一会儿,催产药起了效用,胎儿便由他腹中开始下滑,挤入到产道之中去。

“呃......”

莫大的疼痛让叶邵夕忍不住呻吟出声,他不由得指间一紧,猛地攥紧身旁人的手。

“呃啊......”

“邵夕!”身旁的人看到他这般疼痛,也是紧张,脸色难看的很。

“叶邵夕,再用一些力气!”

一旁,白予灏催促道,为他按压起腹部。

“啊......”

叶邵夕疼痛得直起身来,身下血流如注,由于白予灏的按压,发出生不如死的低呼。

“呃......”

“......我不行......我不行......”

在莫大的痛楚中,叶邵夕连连摇头,几乎就要放弃。

“啊......”

汗湿重衣,叶邵夕不论多少次吸气呼气的努力,孩子始终卡在产道口,不肯出来。

疼痛之中,叶邵夕不知道多少次低低唤他:“宁紫玉......”

“宁紫玉......”

而宁紫玉亦不知道多少次反复回他:“我在。”

“我在。”

“宁紫玉......”

“邵夕,我在。”

“宁紫玉......呃啊......”

“邵夕,我在,我陪着你。”

生产的疼痛,让叶邵夕每说出一个字,都喘息得厉害,不知多少次,他都感觉自己无力为继。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你以后......还会骗我么?你还会骗我吗?”

“不了,再也不了......”

宁紫玉为他与叶邵夕二人勾画一个美好未来,只是不知,这未来还能否实现,他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亦是很虚弱地道:“纵有广厦万千,不过七尺卧眠,何如死后归土,同冢并葬而眠。不移,不易,不离,不弃。”

叶邵夕听着这样美好的勾画,几乎要醉倒其中,不能醒来。他一时之间,除了紧紧握住宁紫玉的手,激动到颤抖以外,似乎什么都再说不出来。

二人相盟,视线纠缠,难分难舍,越陷越深,早已不需语言。

雪花纷飞中,那人深深地望着那人,虽然身上再无力气也说不出什么话!但隔着盘旋飞舞的鹅毛大雪,冰冷的空气,他们互相触摸彼此的气息!这一望,便好似已过千年。

曾几何时,亦不知是谁说过,爱,就是两个灵魂的紧紧相依。而爱人与爱人之间,是心灵的沟通,而并非是四目的注视。真正的爱,或许只需要那人的一个眉梢,一个眼角,或许只需要他和他之间不经意地一瞥,一瞬,一回眸,他们就可以知道,原来,彼此是这样的相爱。他和他之间的爱,毋需语言,而用尽了语言的爱,宛如镜花水月,却又并不一定真实。

叶邵夕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宁紫玉却伸出一指,堵在他的唇间。

“什么都不必说,我懂。”

叶邵夕的眉目忽然间软了下来,生人二十余年,他从未有一刻,觉得如此幸福过。

试问,在这个世间,有多少人能找到与之相伴的那一人,与他一起起看花飞花落,地久天长?有多少人能找到与之携手的那一人,指天发誓共同进退生死不弃?又有多少人即使自己伤得厉害痛得厉害,也愿与那人朝夕相处地去想着地久天长?

之于叶邵夕,唯有宁紫玉。之于宁紫玉,也唯有叶邵夕。叶邵夕看宁紫玉,从来不用眼睛,而宁紫玉看叶邵夕,亦是。

“呃啊......”

胎儿下移,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像是要彻底撕裂了叶邵夕。他苍白的嘴唇,再也没有力气咬紧牙关,全身上下,亦只剩下无止境的战栗。

他仰起脖颈,努力地张开嘴喘息,五指亦因为太过用力在地砸下抠出了道道血印,终于,在叶邵夕的不断努力下,胎儿的一处地方被挤出产道。

可谁知白予灏看见他体下景象,脸色一下便白了。

“糟了!胎儿竟然是手先出来了!推回去!推回去!”

这是难产,从来新生儿出生,都是由头部先排出体外。而叶邵夕现下的这种情况,则是难产之中的难产,如若拿捏不好,便是一尸两命。

叶邵夕闻言,只觉天旋地转,疼痛过甚,不能自已。九死一生,却仍是生产艰难,他只觉自己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他再无力气。

可谁想,就在叶邵夕要放弃之时,他体下的那小手忽然握住了白予灏的大手,虽然这小手无甚力气,只握得住白予灏的一个指头,可在场众人,看到这番景象,不禁又是动容许久,不能言语。

不知是多么顽强的求生意志,才使得他产道内的胎儿,做出如斯动作。

宁紫玉看见了,紧紧握住叶邵夕的手,而叶邵夕自然也看见了,亦不由紧紧回握住宁紫玉的。

叶邵夕这个时刻,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怀第一胎时曾说过的一句话,所有人都可以放弃自己,然而,他怎可放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推回去,我,我能生下他。”叶邵夕粗喘着道。

“叶邵夕,不要太勉强自己。”面对这样的险境,白予灏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感觉很是棘手。

被推回去的过程很是疼痛和辛苦,叶邵夕每一回觉得快要坚持不住了,都要想一想刚刚自己腹中的胎儿轻轻抓住白予灏手指的画面,都要想一想,他身旁的那个人,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仿佛要给自己力量一般。

他想,那样一个小生命,那样一个细小而微弱的动作,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力量,让自己下定决心,不论忍受多少痛楚,多少艰难,死也要将他产下,好让他看一看这个世界有明媚的阳光,有蔚蓝的晴天。

他想,那样一个小生命,不知承载了他和宁紫玉之间多少汹涌而来的细碎时光,填满彼此间早已伤痕累累的心房。

不知多久后,胎儿才被白予灏推回体内,正好胎位,又不知过去多久,那眙儿才顺着产道重新滑下。

天降大雪,叶邵夕在这个时候却已是大汗淋淋,气喘吁吁,几乎被疼过了半条命去。

“呃啊......”

“啊......”

一时之间,内力翻涌的疼痛,身体撕裂的痛苦,仿若车裂之刑,简直已要叶邵夕生不如死。

数万种疼痛之中,仍有那一人的手,无比坚定地握着自己的。

“呃啊────”

又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只听一道啼哭,奶声奶气地,划破苍穹。

“皇子!是两个皇子!”混乱之中,不知有谁高声喊道。

叶邵夕听罢那道哭声,顿时脱力,瘫软在地,也顾不上其他了。他微微歪头,汗湿重衣之下,只焦急地想去寻找宁紫玉的那双眼睛。

“邵夕......辛苦你了......我要谢你......”

那人在大雪之中,也专注地望着自己,执起自己的手指,放在唇间,烙印下一吻。

叶邵夕的手指好似被烫了一般,轻轻一顿,不由更加握紧他。

鹅毛大雪,纷飞飘散,可在这样的天寒地冻之中,两手紧紧交握,心却是暖的。

叶邵夕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可谁知宁紫玉一笑,伸出一指堵在他的唇间。

他早知自己撑不过多少时间,却不想时间是如此的短。

妙心丹,妙心丹,都说此药回魂续命,却也不过如此。

宁紫玉其实从刚刚起,便已有些体力不支,若不是邵夕尚处于产子的危险之中,只怕他早已撑不过那一刻。

之后,他不知命令了身旁的人一句什么,片刻过去,就有端了一碗药过来,递给了宁紫玉。

宁紫玉端上药碗,微笑着望着他:“邵夕,我问过离幽了,你放心,只要你能好好调理,必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邵夕,记住我最好的样子,好么?”

他抚摸上他的脸颊,很是留恋的,不知是多么不舍。

他说罢,忽然仰头,端起药碗,将碗内苦药尽数灌人口中。

叶邵夕看到宁紫玉这般,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却不知是什么,他只能颤颤地发声:“宁紫玉......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宁紫玉没说话,只是径直板过叶邵夕的下颚,吻上他,嘴对嘴地将药渡进他的口中。

苦药入喉,叶邵夕想要挣扎,却无奈被他制住手脚,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咽下。

服药之后,没过多久,一阵昏睡感袭来,叶邵夕顿感眼皮沉重,就要阖上,他突然知道了宁紫玉喂给他的,是一碗什么药。安魂药,食用之后,可以令人数日长睡不醒。

“为什么?......为什么?”

他突然知道了宁紫玉的用意,因此直到昏昏陷入梦境之前,都一直在痴痴追问着自己的身边人。

“宁紫玉......你为什么要如此待我......你为什么要如此待我......”

男子答他道:“因为我是宁紫玉,因为你是叶邵夕,因为我同你一样,作茧自缚,心甘情愿......”

男子的面容,在大雪中,在叶邵夕的面前忽然朦胧模糊了起来,阳光照射之下,叶邵夕只看得清他的轮廓笼罩在日光之中,形成一圈极好看的光晕在飞雪里,可日光明明那么倾城,却再也为他照不清那人的一眸一笑。

“宁紫玉......不要......不要这么对我......”

“.....不要这么对我......”

叶邵夕徒劳地和铺天盖地袭来的困意做斗争,手焦急地伸向当空,想要够住那人。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这一次他当真睡去,那么他与他之间,再见面即成奢望,这看不清楚他眉目的最后一面,便是永别。

之后,立马有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拉住自己的,不知多温柔。

那人与自己十指相握,直到最后一刻,叶邵夕终于再撑不住,浑浑噩噩地就要闭上眼睛之时,仍听到自己的耳边,有那人在说:“邵夕,我怎忍心让你面对生离死别,我更不愿自己死在你的眼前。邵夕,睡,醒来之后,就当所有,是一场长梦......”

“邵夕,为了你,我死而无憾。我不怕死,我只是怕,我死后你会承受不住。”

“......邵夕,你会原谅我吗?......”

那人似乎很不安的,他最怕叶邵夕生气。

叶邵夕想驳斥,想大喊,想说他如何可以只将这一切都当作是一场长梦,更想说如果你宁紫玉当真这么对他,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一辈子都不会!他心里还有那么多的话未曾对他说,还未曾与他开口,可是他睡意沉重,却是如何努力,都再张不开嘴来,再说出一句话。

“待他日云阳山下渭水河满,我定载船而来邀你共游河山......”

“邵夕......你记住......”

有一人,愿为他编织梦境,愿为他空许诺言,只愿日后,他能有着对生活的期盼,存活于这世间。

可世人谁不知,云阳山下的夜河湖水,是一条干涸了千年的河流,河床嶙峋,河道皲裂,只怕永无一日,再有那水满之时。

最后一刻陷入沉睡之际,叶邵夕的眼角,终于还是有一滴不争气的眼洎滑过脸颊,没人发鬓。

这个时候,漫天漫地的雪花突然刮起,就像在为命运的多舛与人生的无常叹息,亦为褪尽风华,相隔彼岸,却再不能相见的两人,发出悲天悯人的沉吟。

想来,大多的时候,怜惜宁紫玉的人,宁愿他选择避让山林,抑或舍弃叶邵夕,也不想看到他绝命于此。可偏偏绝命的这一刻,在叶邵夕心中,成就了他的永恒。

然而,宁紫玉却知道,这一生一世,叶邵夕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护他周全,免他孤苦无依,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和难过,和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他的人。

他不会放弃叶邵夕,即使赔上性命。

此时此刻,他多想告诉叶邵夕,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他想伴他到天涯海角,在形影不离的日子看日升月落,访名川大山,再无人打搅。然而,他又何尝不知,这样一个最简单的希望,却成了他这一辈子中永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至此之后,他只愿能化为一缕风,抑或一抹云,伴那人走过一生。

想必,人世之中,也总有一种情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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