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
因为段木是陆烽的儿子, 所以父亲才会宠爱如亲子,甚至最后为了段木和知府撕破脸,得罪官家,引来杀身之祸,反倒应了陆烽的血咒。
真讽刺啊!
而自己呢?当时不过是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却无辜遭受株连, 被迁怒、莫名其妙的受如此狠毒的血诅!
江暮雨又何其无辜?因为结识了自己这个不祥之人, 受牵连在诅咒之列……
白珒攥紧双拳,胸中悲鸣翻江倒海, 若非陆烽这个始作俑者, 他前世不会和江暮雨种种错过, 不会和江暮雨离心,不会鬼使神差似的对凤言一见钟情死心塌地,前世的因果报应,前世的恶性循环, 乃至最后的悲惨结局, 都是陆烽一手造成的。
陆烽种下的恶,白珒去实现了果,一步一步,顺着陆烽的血咒走下去, 分毫不差。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陆烽痛失爱子, 无辜牵累他人,他宁愿舍弃千年修为身,也要实现狠绝的报复之念, 残酷无情,害人害己。
凭什么?
就凭当年父亲的一念之差,没有及时救下段木,所以才引来这场无妄之灾?
修仙界一代剑修,光明正道,发起狠来,疯狂到令人不寒而栗!
“二师兄,你怎么了?”南过凑到白珒身旁,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的表情好可怕,你看到什么了?”
白珒没有理会,复杂的眼神中暗藏汹涌,似有一道闪电劈开魔窟,释放出无数魑魅魍魉。
南过只觉得毛骨悚然,“大、大师兄!你快来……”
心乱如麻的江暮雨听到南过的惨叫声,本没当回事,可回头一看白珒的脸色,江暮雨猝然一惊,他走回来用力捏住白珒的手肘,将声音压得又低又沉:“玉明,你看到了什么?”
南过天崩地裂的惊呼道:“该不会是咱们全死了?”
黄芩气的狠狠锤他一拳:“乌鸦嘴!说什么呢?”
白珒双目无神的望着应天石壁,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好似一个被抽走魂灵的空壳一般,迷迷瞪瞪的说道:“假如,你这一生的愁苦皆因某人而起,可那个某人早就死了,你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白珒僵硬的回头看着江暮雨,目光不知是哀凉还是愤恨:“怎么办?”
江暮雨眼眸垂落,如飘雪流月:“人非尧舜,谁能尽善?已人死灯灭,时过境迁了,再怨怼也无用,与其藏怒宿怨痛不欲生,不如放过自己!”
江暮雨松了手,语气清雅明润,眸光中盛着淳淳暖意:“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白珒心神颤抖,竟不知该哭该笑了。他那颗空洞的、血淋淋的心,被江暮雨擅作主张的及时填满,一针一线的缝补妥当,让他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
江暮雨很是善解人意的没有再问白珒看到的事物,白珒也不愿再提起,南过在应天石前站的脚都酸了也没看见半点东西,不免沮丧,问风火轮道:“小火,你看见什么了吗?”
“嗯。”风火轮乖巧点头道,“我看到了过去,小时候的一些事,看了跟没看一样,我都知道。”
南过:“黄师兄你呢?”
黄芩低着头走远几步:“什么也没有。”
“真可惜。”南过耸耸肩,就见远处觉空和尚一边摇着头一边款款走来,南过想起这人跟白珒的恩怨,急忙追问,“大师又看见了什么?觉缘方丈的事儿只是误会?”
觉空闭着眼睛道:“阿弥陀佛,传说应天石只能窥一次未来,看来是真的,贫僧什么也没瞧见。”
“应天石真的不会出错吗?”南过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他真诚的看着愁眉苦脸的觉空,“未来的事儿谁能说的准?应天石显现的未来,难道不会因为我们的改变而改变?选择不同,未来也不同,如果从这一刻开始,我二师兄再不与归一堂来往,是不是就能避免觉缘方丈的死?”
“这……”觉空咬住干裂的下唇,一时回答不上来。他不得不承认南过所言有理,事在人为,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应天石是应天道之命显现的未来,人类的命运轨迹早有注定,试图逆天改命,那是大逆不道之举,所遭受的天谴要比原本的结局更加惨烈。
好比一个本该失足落水淹死的人,努力回避任何有水的地方,成功躲过了死亡,然而天道注定他非死不可,虽然他躲过了淹死,却迎来了乱刀分尸横死他乡的惨状。
佛家相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觉空闭目念经:“或许你说得对,我师兄也说了,将生死交于佛祖,无惧无怕,可是我觉悟太低,修为太浅,做不到这点。”
南过叹气道:“将心比心,若换做我身上,我也……”
“南公子推己及人,设身处地,贫僧……惭愧。”觉空和南过互相施礼告别,“我会尽我所能保护方丈师兄,和墨玉公子之间的芥蒂,非人力可化解,也请替贫僧跟江掌门致歉,告辞。”
南过目送着觉空走远,领走那只不死心恨不得将应天石吞了的炎火麒麟。
回到城镇,天色已大亮,寻了家清静的客栈住下,南过去问店老板交钱。
了解了价格之后,南过掏出些散碎银两,按照一路行走以来的习惯跟店老板说:“我们要四间上房就可以了。”
“南过!”江暮雨上楼的脚步一顿,活似一个被拐卖的良家少女,急匆匆的说道,“要五间上房。”
南过一脸的莫名其妙:“为什么?”
江暮雨故作镇定的说:“一行五人,四间房怎够?”
南过不明所以:“以前不是一直四间房吗?”
江暮雨平生头一回受不了南过没完没了的不耻下问,他若上赶着解释反而欲盖弥彰,便冷飕飕的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坐在桌边的白珒微微愣住,手中的瓷杯险些没掉了。
南过跟个二丈和尚似的摸不着头脑,看看目光躲闪神情隐晦的江暮雨,再看向心事重重一语不发的白珒,没忍住,疾走几步凑过去问:“大师兄,你跟二师兄吵架了?”
江暮雨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道:“没有。”
南过稀里糊涂,耿直道:“那为什么分房睡?你们一直同床共枕的不是吗?”
“同床共枕”四个字完美的让江暮雨想起了应天石所见的一幕,他的脸色瞬间红了个彻底,身上说不出哪里别扭,心里翻江倒海的也说不明哪里不对劲。他心猿意马的眸光乱飘,好巧不巧的正对上远处朝他微笑的白珒。
江暮雨脑子“轰”的一声,有种被扒光了丢街上示众的羞耻感,他心脏狂跳,火烧火燎,勉强捡起他碎了一地的掌门气场,恼羞成怒的斥道:“我什么时候跟白玉明“一直”同床共枕了?只是为防止觉空暗夜偷袭,所以我才和白玉明同屋!现在事情已过,不分还留着过年吗?”
白珒:“……”
南过:“……”
空气凝固,一片死寂。白珒正襟危坐在凳子上,南过目瞪口呆站在柜台前,江暮雨玉立在楼梯上,三者面面相觑,莫名尴尬。
“掌门师兄,你怎么了?”南过胆战心惊,他还是第一次见大师兄发脾气,怎么一个个的自从见了应天石,都跟中了蛊似的性情大变?
白珒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江暮雨的火气是冲他来的,他自我检讨一番,并无出格之处,实在百思不得其解江暮雨怎么就突然炸毛了呢?
江暮雨恍然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他的心绪被应天石搅和成了一团浆糊,他勉为其难的收敛喜怒哀乐,变成他一如既往的那副月白风清的模样,在心中默念了几百遍《修心论》,魂不守舍的上了楼。
上官轻舞回到万仙神域,在首岛四处转了几圈才回焚幽谷,焚幽谷的正门前,有一座巍峨壮观的牌坊,龙凤雕刻,精美气派。
此时,上官余杭就站在牌坊下,他双手负后,一身锦袍无风自飘,狭长的凤目低低垂着,眼底流淌过惯常的清风柔和,微微笑道:“出门这么久,才知道回来?”
上官轻舞望着他,语气平淡道:“北境有妖霍乱无穷,我赶去除妖,耽误了归程。”
上官余杭眉眼惺忪,惬意的靠在石柱上:“斩妖除魔的上官女侠,请,山珍海味都准备好了。”
桌上的美味佳肴数不胜数,更有上官轻舞钟爱的荷花酥,她夹了一口吃,说道:“多谢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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