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碰见阿风,她正端着个大海碗从小厨房里出来,见陈锦要出去,问道:“姑娘何时回来?我好把汤熨在灶上。”
“今日喝不了汤了,明日再喝。”
陈锦答着,人已出了院子。
整个西府似乎被叶姨娘惊动,一路过去,路上都是丫头小厮。
陈锦第一次发现,这西府的下人真不少。
主仆俩一路无话,到叶姨娘住处时,只见院门洞开,里头灯火通明,院子里来来回回走着丫头婆子,有些手里端着脸盆,盆里盛着满盆子的血水。
音夏见了,吓得脸煞白。
陈锦倒是镇静,将音夏拉到身后,来到叶姨娘所住的屋里,陈夫人和陈茵守在外间,一扇屏风之隔的里屋,叶姨娘正在痛苦的呻吟。
“姨娘娘,用力啊……”
稳婆急得声音都变了,估计此时亦是汗水糊一脸。
“阿娘。”
陈锦唤道。
陈夫人正自慌了神,听见陈锦的声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囡囡,你姨娘已生了几个时辰了还未生下来,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去通知你阿爹的人到了没有。”
陈锦拍拍她的手,“我进去看看。”
正待迈步,被陈夫人一把拉住,“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还是不要看这些的好。”
“是啊妹妹,”陈茵也在一旁开口,眉黛微厥,竟比前些时候还要明艳几分,“你还没有嫁过人,怎能见这样的场面。”
“没事,”陈锦道,“叶姨娘不是别人。”
陈茵呼吸一滞,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陈夫人平日里与叶姨娘交情亦是好的,只是临到头来,自己竟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不觉惭愧,站起身来,“我随你一同进去。”
“阿娘,”这时陈茵开口道,“还是我陪妹妹进去。”
陈锦今日第一次看陈茵,见她脸上的妆十分精致,衣服也是崭新的,像是刻意打扮过一番。与音夏一样,她也在发抖,眼神却闪闪烁烁,仿佛心里藏着什么秘密一般。
陈锦没有深究,她也实在不想理会陈茵那些事,径直道:“不用了,姐姐还是留在外面。”
屏风上画的是百鸟争艳,凤凰居高临下俯瞰众禽,浑身羽翼丰满娇艳,那眼神有种睥睨天下的傲慢,不亏是鸟中之王。
陈锦与陈夫人绕过屏风进去,满屋子的血气扑鼻而来。
陈夫人微微皱眉,看见床上的叶姨娘时,眼中划过几丝心疼,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锦神色如常的走过去,在与床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见叶姨娘已快要疼晕过去。她双腿屈着,膝上盖着一床大红的喜被,陈锦见她汗水淌在脸上,发丝凌乱得像要颠狂,嘴里发出濒临死亡的喊叫,绝望且无力。
女人生子,皆是如此。
她见过人生孩子。
在皇宫中,元修的寝殿里。
仍是陈锦。
那是她进宫的第二个年头。
太医传来喜讯,说皇后有孕,元修正在早朝,听罢丢下群臣,喜不自胜的去了皇后宫中,在路上时,元修突然说:“舒展,我快要有孩子了。”
彼时,她早已接受了陈锦受宠的事实。
听了这话,眉目未动的回道:“恭喜皇上。”
或是她语气太冰凉,元修终于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你不高兴?”
九五之尊肯纡尊降贵亲口询问,已是莫大恩赐,换了任何人都该喜出望外受宠若惊。
但她不。
她自小跟着元修,偶尔的任性和胡闹亦会被原谅,这次却不是任性,也不是胡闹,只是纯粹的心寒罢了。
“谢皇上挂心,微臣没事。”
她如此回道,声音仍是冰冷的。
元修皱起英挺的眉,“锦儿有孕,我以为你该跟我一样高兴。”
她不明所以,“为什么?”
元修看着她,轻声道:“因为你待她是那样好。”
呵。
她心中不由自嘲,她对陈锦好,不过因为陈锦是他心爱的女人。
在这如狼似虎的后宫,一介商户之女,如何立足,如何稳坐皇后之位,她每见她因委屈蹷起的眉,便不由自主地想到元修得知这一切该有多愤怒。
她惯是替元修收拾的。
连后宫亦是如此。
“只因她是皇后,我才待她好。”良久,她听见自己这样回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元修挑眉,“若换了一个人做皇后呢?”
她抬起头,直视着帝王的眼睛,“只要皇上还是皇上,谁做皇后都无关紧要。”
“哈哈哈。”
元修大笑不止。
吓得远远路过的宫女赶紧跪倒,大呼:“皇上恕罪。”
恕的是什么罪?
根本无罪可恕。
“舒展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一点。”元修的眼睛很亮,阳光映在里面,像碧海里一望无际的海面,深邃幽远。
她知道元修喜欢的是什么。
他喜欢的,是她的绝对忠诚。
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他,她也绝对不会那样做。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傻子。
皇后生产的那天傍晚,突然起了风。
风卷着微尘在皇宫内院中肆意扫荡。
太医院当值的太医被匆匆请去皇上的寝殿,原来那日是皇后的生辰,元修有心,将她接到自己的寝宫,据元修身边的公公说,当晚皇上与皇后正对桌而饮,皇后突然感觉腹部不适,刚一起身便见了血。皇上吓坏了,忙命人去传太医。
那天舒展休沐。
本已早早爬上了床,却被元修一道秘旨给召进了宫中。
皇宫甚大。
即使皇上所在的寝宫喧闹如斯,其他地方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她没走正门。
凭她的轻功,宫中的御前侍卫想要发现她还要再等几十年。
一路疾行至元修宫门口,里头亦是灯火通明,整个殿门前整齐的跪着宫女太监,一个个低垂着头,身体发着抖,仿佛下一刻便会被元修处死。
跪在前面的一个小太监识得她,小声的唤道:“舒大人。”
她停下来,侧头看向那小太监。
小太监说:“还请舒大人替我们求求情。”
她挑眉,“你们犯了什么事?皇上要这样罚你们。”
小太监摇摇头,不肯说话。
她亦不勉强,抬腿进了寝殿。
陈锦是个温柔的性子,即使在这种时刻,亦发不出那种声嘶力竭的喊叫,整个宫殿里有一股压抑的沉闷,让人喘不过气。
巨大的屏风后,几个稳婆着床团团转。
元修在屏风外,焦虑不安。
太医在他脚边跪了一地,一个个噤若寒蝉。
她鲜少见他有这样思绪外露的时候,就连当年他攻入京城差点反被围剿时亦没有此刻这般焦急惶惑。
“你来了。”
元修发现了她,黯淡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亮光。
“皇后吉人天相,皇上无需太过担心。”她不带感情的安慰道。
元修似乎并未察觉她的语气,自责道:“都怪我,不该一高兴便让她跟着喝了几杯。”
“微臣想进去看看。”她说。
元徵虽有诧异,但仍是准了,连犹豫都不曾。
屏风上绘着牡丹,平日里看着很是雍容娇艳,此情此景,却只觉得惨淡。
元修曾说陈锦像牡丹。
他甚至当场吟了首诗。
诗中有一句是这样说的:唯有牡丹真绝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她转过屏风进去。
陈锦躺在诺大的床上。
像汪洋大海中一片摇晃的小船,不知浪从哪里来,何时来,随时都有翻过去的危险。
她看见了舒展。
眼里突然浮起一丝亮光。
颤抖的手臂突然缓缓抬进来,朝着舒展伸出手,“舒……舒大人。”
她信任她。
这是后宫公开的秘密。
一国之后,竟信任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舒大人。
真好笑。
“救救我的孩子。”皇后说着,眼角淌下泪来。
她走到床边,握住那只纤细的柔荑,声音也变得轻了,“用力,他快要出来了。”
皇后仿佛听进去了这话,几个呼吸间,突然使了劲,稳婆在被褥后方惊喜叫道:“娘娘再用些力,已经看见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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