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陈锦。”她说。
“已经看见身子了!”
“用力。”
“孩子出来了,娘娘——”
稳婆的声音嘎然而止。
宫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陈锦突然加重的呼吸声。
“这孩子……啊!”
稳婆的惊叫声惊动了屏风外的元修。
他疾速奔走的身影映在牡丹屏风上,转眼间便走了进来。
屋里血气还未散去。
元修眉宇凝重地自稳婆手中接过那浑身带血的婴孩儿,突然,他目光定住,脸上一抹不可置信大刺刺摆上来。
陈锦挣扎着要爬起来,被她一把按住,“皇后刚生产,不宜乱动。”
屋里众人皆是心神不定。
那孩子……大概有问题。
自出生到现在,竟是没有啼哭一声。
半晌,元修抬起头,望向床上虚弱苍白的陈锦,“锦儿好好休息,我先带孩子出去。”说罢不顾陈锦哀求的目光,大步走了出去。
……
陈锦的孩子只活了一天。
整个太医院查不出原因,元修震怒,却只能将那孩子厚葬。
宫中开始流传,说皇后生的孩子无故夭折,实乃天下大乱之象。
自孩子出生,陈锦未能抱过一下,加之流言越来越盛,还有月中的陈锦终于病倒。
那时元修该还是喜欢她的。
命太医日日诊脉,一下完朝便往陈锦处去。
这宫中,本是看人下碟子的地方,即使孩子早夭,陈锦依旧是皇后,依旧颇得盛宠,旁人自然不能怠慢。
陈锦每每见了元修,都是垂泪。
元修心中本就烦闷,却也只能将这一切压下,温言细语的劝慰。
那一阵子,整个皇宫都罩在压抑之中,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元修。
……
寻常人家亦如是。
比如此刻的陈府。
屏风后面,仍能听到叶姨娘的呻吟,却是越来越低,直至再也听不见。
陈夫人叹了口气,不知是对谁说:“看来是不中用了。”
陈茵看向她,轻声道:“叶姨娘吉人天相,肯定会母子平安的,阿娘你别多想。”
“怎能不多想,”陈夫人道,“那毕竟是咱们陈府的血脉,你阿爹的骨血。若是真有个什么,要如何跟你阿爹交代?”
闻言,陈茵呡了呡唇,尔后才道:“要如何交代?左不过一句天命不可违。”
陈夫人似没料到她竟说这样的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陈茵也自觉失言,忙把话圆回来,“但是事在人为,咱们请的是全京城最好的稳婆,从来没有失过手,相信叶姨娘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陈夫人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陈锦坐在桌旁,杯子里的茶有些凉了,她仿若未觉,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唇齿间皆是苦味,像世间所有的磨难,避无可避。
里屋渐渐没了声音。
安静得如同黑夜过去,白昼即将来临时死一般的清晨。
突然,一声高吭地啼哭声传来。
外间的陈夫人与陈茵同是站起身来,目光穿过屏风看向里屋。
陈锦将茶杯放在桌上,跟着站起来。
稳婆抱着婴儿欢天喜地走出来,对着陈夫人福了一福,“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
那一刻,陈夫人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
仿佛是高兴,又好像不高兴。
愣愣地看着那孩子许久,她才像终于反应过来一般,露出一个迟来的笑容,答上两个字,“同喜。”
稳婆笑道:“夫人要不要抱抱这孩子。”
陈夫人凑过来,看了那襁褓中的孩子一眼,然后才伸出手,将他抱在了怀里。
那孩子本在哭,被陈夫人一抱,竟止住了哭声,破啼为笑了。
稳婆见了,欢喜道:“这孩子与夫人真是有缘呐。”
陈夫人但笑不语,只低头哄那笑得可人的漂亮孩子。
陈茵也凑过头去看,嘴角微勾,极淡的笑着。
“把孩子抱进去给他阿娘看看。”陈夫人将孩子还给稳婆,开口道。
稳婆答应着,将孩子重新抱回了里屋。
陈夫人也跟着进去,叶姨娘满头满身的汗,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正侧头看躺在她身边的孩子。
陈夫人笑道:“总算是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叶姨娘看向她,虚弱地笑了笑,“托姐姐的福。”
“剪雪,好生伺候你家主子,要什么只管来找我,库房里还有几支千年人参,一并拿出来给姨娘将养身子。”陈夫人吩咐着,又道,“如今添了人丁,咱们这西府也该好好动一动了。”
叶姨娘道:“大姐切莫要破费。”
“这哪里是破费?”陈夫人笑道,“这西府也住了些年头了,那些个回廊小桥的都有些旧了,重新修葺一番也是好的。”
如此,叶姨娘便没再说什么。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加之叶姨娘此刻需要静养,陈夫人便带着陈茵陈锦出来了。
刚步出院门,恰遇见匆匆赶来的陈知川。
陈知川忙问:“惠儿生了吗?”
惠儿是叶姨娘的名,此刻叫来,无尽宠爱不言而预。
陈夫人见了礼,方回道:“恭喜老爷,母子平安。”
闻言,陈知川大喜过望,不由自主道:“我陈知川终于有后了。”说罢与陈夫人错肩而过,径直进了叶姨娘的院子。
陈夫人回头看他,眼里的落寞无处藏身。
陈茵握住她的手,“阿娘,我们回去。”
陈夫人点点头,回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母女三人都没有说话。
陈夫人情绪低落,陈茵陪着她沉默。
陈锦心里很复杂。
复杂于陈夫人此刻低落的心绪,还有陈知川的无所顾忌。
生儿子真那么重要吗?
确实重要。
至少,对不惑之年还未有一子的陈知川来说,十分重要。
所以他今日才会这样高兴,这样妄形。
将陈夫人送至院里,陈茵与陈锦一同出来,往各自的住处去。
两姐妹各带了一个丫头,一路缓缓行来,陈茵说:“妹妹,你不觉得阿爹很过分吗?”
陈锦看着她,没有答话。
陈茵似乎也不指望她回答,继续道:“不过是个生了个儿子,有什么了不起。阿娘陪着他风雨几十年,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哪种对待?”陈锦反问道,“仅仅因为阿爹唤了叶姨娘的小名吗?”
陈茵看她一眼,“难道你没看见方才阿爹的神情吗?恨不得要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那个女人!”
将叶姨娘称作那个女人……看来陈茵对叶姨娘的怨怼不止一星半点。
但是,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这种怨念?
叶姨娘有颗七巧玲珑心,在这西府里,是出了名的好人缘,从前陈茵未出嫁时与她也十分亲近,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倒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叶姨娘生了儿子是事实,阿爹想要一个儿子也是事实,我们改变不了什么。”陈锦道。
闻言,陈茵冷笑一声,“事在人为。”
陈锦警告她,“你莫要做傻事。”
陈茵侧过头来,脸上的疯狂一闪而过,“我见不得阿娘受委屈。”
“委不委屈,阿娘自己心里知道,自她嫁入陈府时就该明白,阿爹不可能一生只有她一个女人。更何况,这是阿爹和阿娘的事,你我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陈锦这番话说得很是直接,陈茵微微一愣,脸上浮起一丝不服的神色,“难道便要眼睁睁地看着阿娘被欺负?”
陈锦道:“被谁欺负?”
“那个女人!”
“那是阿爹的妾室,西府的叶姨娘,在妾室未犯错之前,正妻拿什么理由惩罚她?”
陈茵说:“理由还不简单吗?找一个就是了。”
“那姐姐说来听听。”
陈茵当真想了想,说道:“七出里随便寻一条便是。”
陈锦笑了,“哪一条呢?”
陈茵一时说不出来。
似乎哪一条,叶姨娘都没有犯过。
陈锦见她不说话,继续道:“所谓出师有名,姐姐这样贸然行事,不仅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会害了阿娘。所以在没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如今叶姨娘替咱们西府生了个公子,身份与从前又不同了,做任何事之前,姐姐还得想一想阿爹届时会如何应对。”
陈茵听她提起陈知川,瞳孔一缩,却是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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