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蒋家与蒋二如何,江芝却并未明说,可能是顾忌着爹老倌在场。
到了晚间,王氏自是要去江芝房间叙话的,而江春委实是好奇,想知道江芝那般“能耐”,那蒋家到底可有遭了现世报……但她母女俩说得小声,江春在隔壁定是听不见的……于是她站在窗外听了墙角。
大体意思就是,江芝在蒋家待了三年,豆腐生意全靠她撑起来,就是蒋二的差事都是她谋的,只稍微动动脑筋,就将他差事断送了。
至于那豆腐摊子,她早已料到和离被“卸磨杀驴”的下场,自己悄悄将那豆腐给做坏了,吃不出毛病来,但就是味道不对劲,等城里几家老主顾发觉后,自是不会再与蒋家买的。
况且那磨豆子、点豆腐、生意往来一应事项全是她一个人在操持,没了她……蒋家就没个能拿得出手的,就算她不动手脚,那生意不消多久也是维持不下去的。
至于蒋二得了甚“好果子”吃,她就未听见了……大晚上的实在是太冷了!听墙角也得耐得住那嗖嗖的凉风啊!
反正江春也能猜到,没了江芝,蒋家的日子只会越过越不像话,而蒋二又丢了差事,手里没了余钱,哪还能继续他走鸡斗狗的生活……那小寡妇本想着是来吃香喝辣的,待过了些苦日子,还不知道要怎后悔呢,到时候妯娌三个,婆媳之间的糟心事也不会令她好过的。
江春听过也就过了,她未再多想旁的。
但楼下的江老大与老二两房里,却是有了些计较的。
高氏是个软性子,只觉着小姑子遭了这般罪,心疼还来不及呢。但江老大,自己妹子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了。
江芝从小最喜争强好胜,因着家里只她一个姑娘,兄弟四个都让着她,爹娘也疼宠她,不论吃的穿的,都好过四个哥哥,嘴巴又甜,心眼子又活,从来也只有她欺负哥哥们的道理。
“今后妹子在家,娘子可莫甚话不管好的坏的全跟她说啊,她那张嘴巴……唉!只等着年后瞧瞧,替她找户人家,女人家还是要再走一步的。你平日可留意着些,有那勤劳肯干的后生,不论青头与否,家境只消看得过去的,还是替她瞧着些。”
高氏“噗嗤”一笑:“哪有你这般做人家哥哥的,妹子才从苦海里脱身,不想着好生爱护她,倒要急着将她嫁出去……这话要被阿嬷听到了还不得说你哩!”
江老大是个厚道人,倒也不好在媳妇儿面前说妹子的小话,只叹了口气道:“就是希望她好,才想着帮她再走一步啊,以后爹娘不在了,我们不在了,就剩她孤零零在世间……那才是不忍。”
“这你就想多了,等咱们也不在了,这不还有春儿文哥儿几姊妹嘛……”高氏是个简单善良的女人,不知这血缘亲情一代代只会越来越弱,到最后,即使是同一个祖宗的后代,刀枪相向的也不少。
更何况,不论血缘亲近与否,最主要还是得看人,若是和善知趣的,就是长长久久处几代也无妨的,至于那一心只为自己想,吃不得亏苦的,则又另当别论了。
江老大也无话可说,只亲昵的抱了抱高氏。
另一头,江二叔在杨氏的唠叨中昏昏欲睡。
“你说妹子这次和离得了多少银钱?怕是不少?那次你也见了,那青砖瓦房,还使着煮饭婆子哩,说是以前她婆婆跟前还有丫鬟伺候呢,这般家底,就是随意拔根|毛下来也够咱们吃喝一阵的了……要不你明日去问问她?”杨氏用手肘拐了丈夫一下,将迷迷糊糊的江二叔惊了一下。
“嗯嗯……晓得啦晓得啦,不过要问个甚?你想晓得怎不自己去问她?”
“你去,那是你妹子,又不是我妹子!”
“咦……你妹子,你妹子你能问出来吗?你们老杨家哪个不是人精?”江二叔故意挪揄她。
“喂!江兴!你甚意思?我杨家人又怎惹到你了?我都来了你江家小十年了,你还甚‘你杨家’‘我杨家’的分清楚?你是甚意思?”说着就用手去掐江二叔腰间软|肉。
“啊!痛啊!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嘛,你不也‘你妹子’‘我妹子’的分得清?”江二叔瞌睡被她掐跑了。
“那不是你妹子难道是我妹子?就你们家这人精,我把她当妹子,她能把我当嫂子?”以前姑嫂两个本就有些不痛快的,以为嫁出去就能安宁了,哪晓得还有再回来的一日。
这江家还是第一次出了和离的姑娘,也不知可会影响到自己闺女的姻缘……想着对小姑子又多了两分怨。
江二叔被她“你啊”“我啊”绕得头昏,无奈投降:“随你随你,睡了,明日还要早起呢……”
二婶却还睡不着,想到这本就心思各异的大家庭里,又来了个人精,不就跟热油里滴冷水一个道理吗?不知还要闹出甚风波来呢!但她与另两个妯娌不一样,她们有儿子傍身,只独她没儿子……这股不甘,每每烧得她夜不能寐。
她使劲推了推身旁男人,扭捏着小声道:“不是要生儿子吗?你还睡甚?”
身旁的男人无回音。
半晌,就在她羞怯的闭着眼等了好久之后,传来了睡梦中的一句嘟囔“睡,明日还要早起呢”。
……
江兴王八蛋!活该你没儿子!
杨氏吃了一肚子气也睡着了。
江春却是不知这些故事的,接下来两日,家中都还算安静,只除了王氏与江芝时不时的小口角,但那是亲母女,哪有隔夜仇的。
初八这一日,江春早早起了用过早食,换了身鹅黄色齐胸孺裙,里头穿着保暖的棉布衣裳,外头又加了件加厚的褙子,早晚会冷些,但白日间却还是嫌热的。
才下得楼去,江芝就打趣她:“瞧这是哪家的俊俏小娘子哩?怎生得这般好看?不得了哩!以后小郎君要把咱家门槛踩烂了……”
院里的军哥儿却是个懵懂的,仰着头问嬢嬢:“谁敢来踩烂我家门槛?我放‘尾巴’和‘狮子’去咬他!”
小儿这副煞有介事的样子逗得众人哈哈大笑,江春被笑得有些不自在,但女孩子嘛,想要在毕业前给同窗留个好印象,这也是人之常情。
想通了这一关节,她也就大大方方任她们打趣了。
待江芝与江老大收拾妥当了,三人坐着牛车才往县里去。今日是江春“报志愿”的日子,而江芝则是有她的打算,要进城看看,江老大无事就作了这车把式。
她算是来得迟的了,待她到了学舍,甲黄班的学子已经基本到齐了,见着她难得的穿了回鹅黄色衣裳,倒是将她衬得人比花娇。不少人皆目露惊艳——好一个漂亮的小娘子!
素日里她只穿了馆服埋头读书,从未穿过这般衬肤色的衣裳,倒是令人眼前一亮了,有那胆子大的男学生,就特意走过来与她说几句话,问些“今日怎来晚了”“考得如何”“往后去哪儿读”的问题。
以江春的阅历,哪有不懂的,只心内窃笑着一一应付了,末了不得不感慨一句:年轻就是好啊!仿佛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胡沁雪已几日未见她了,现好不容易好友两个见面了,却还未说上几句话,就被那些男学生将人“抢”了去,她早就不乐意了。
“春妹妹啊,看,我都说了,你就该多穿穿这鲜嫩颜色的,这么一身看着像朵花似的,都引来狂蜂浪蝶了……”惹得江春轻轻掐了她一把。
这“穿得跟朵花似的”,倒是像她那个“窦叔父”的论调。
待古学录进了舍里,大家又习惯性的安静下来,也不知是哪个带头说了句“咱们可结业了”,众人反应过来就跟着笑起来。
古学录也有些感慨,这是他完完整整带上来的第一届学生。三年来,看着他们一个个从懵懂无知的小学生长成了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他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成长。其间难免有令他心力交瘁的时候,如徐纯几人的难缠与头疼。当然更多时候倒是省心的,似杨世贤、徐绍这般安分守己的学生也不少,他这个学录可基本没在他们身上花过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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