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笑得愈发张狂:“不过现在也不晚,只要你乖一些,我自会请叔叔不要折磨你。”
“离宛姐姐远些!”陆煜伸手,将宁宛拉到自己的身后,“游手好闲之辈也可在此放肆,不怕话说多了,闪了舌头!”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小爷面前造次?我告诉你,你爹和你娘都自身难保,你以为你还是公主府的小少爷呢?!”
“勋儿!”齐王元启檀喝止了方勋的话,方勋灰溜溜地退了回去,宁宛便见元启檀微眯着眼睛上前了两步。
“郡主果然聪慧过人,只是天下局势风云万变,不是一点小聪明就能决定的。就像现在,郡主知道了本王要找玉玺又如何呢?难道郡主拦得住本王吗?给我搜!”
随着齐王一声令下,外边冲进来许多手执刀剑的侍卫,他们在御书房内四下翻找,只为了那块传国玉玺。
哗——
酝酿已久的雨终于还是来了,倾盆而下,一瞬间便织就有些泛白的雨帘。外面潮湿的风从大开的御书房大门吹进来,宁宛不由打了个寒颤。
就要结束了吗?在这场倾盆大雨中,结束所有的一切,她的努力,暗地里的调查,凌远他们所有的付出,就要以这样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结束了吗?
哗——哗——
御书房内,许多的书被撞到地上,柜子抽屉被一一拉开,连灯台也不能幸免,原本整齐的书房里,不一会便是一地狼藉。
宁宛冷眼看着面前的齐王,他眼中是胜者的骄傲。
一股浓烈的悲伤突然间就涌了起来,她想起了和燕凌远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想起他临走时说一定要等他回来,想起他一次次找到她,救了她,想起他们初见,在湖边的柳树下,他奋力接住她下落的身体,又有些矜持地提醒她头上的钗子歪了。
那些岁月,就像是她藏在盒子里已经干枯了的柳叶镯,就像是她首饰盒里与众不同的那支名为“相思”的木簪,就像是他带她坐在房顶看过的月亮和星星,就像是在嘉懿湖的小船上看过的波光,一点一滴,早在她还未曾察觉的时候了,就融入了她的生命。
哗——哗——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无情地冲刷着屋顶的琉璃瓦,击打在殿前的石阶上。
凌远,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是茫然而无措的,齐王逼宫,所有的一切都走到了最坏的极点,她没能把玉玺带出来,也没能等到页城的来信,她好像,真的没有机会了。
“禀王爷,没有找到。”为首的一名士兵神色复杂地上前禀报。
“没有找到?”齐王陡然瞪大了眼睛看向那个回禀的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重重的雨声紧随着齐王的话传了进来。元启檀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他缓缓抬头,面色惊愕地看着外面大雨中,站在伞下的那个男人。
宁宛亦抬头向外看去,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甚至有一瞬,她怀疑这是不是临死之前出现的幻觉。
直到陆煜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外祖父!”
是至和帝,他身上还穿着战甲,一名侍卫举着一把伞站在他身侧,他就负手站在伞下,明明大雨阻隔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父……父皇……”元启檀一时不知自己应该是怎样的反应,他和他带来的人一样愣在原地,对突如其来的至和帝充满了困惑。
“你还记得朕是你父皇。”这句话淹没在大雨之中,并不是那么真切。
宁宛看见至和帝话音方落,在雨幕中,出现了另一个人。
他戴着斗笠,就像是话本里说的大侠一样,仿佛是从天而降,带着凌冽的杀气。他手中执一把长剑,剑锋上沾了血迹,因为大雨的冲刷,一点点滴落在地上。
他一步步朝御书房走来,齐王带来的人便一步步后退。那杀意太强,强烈到令人不由自主就胆寒。
唰——唰——
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无数的雨滴在地面上溅起杂乱的波纹,像是在谱写生命最后的曲调,激扬又悲壮。
宁宛认识那把剑,那把剑名叫鸣光,拥有它的人是誉满天下的靖襄少将军——燕凌远。
它曾在战场上斩尽敌将,让北狄、东黎闻之胆寒,今日,它却为守护执剑者心爱之人,比之从前,更为锋利无情。
“凌远。”宁宛终是哭了出来,她心内的紧张、焦虑,不断蔓延的害怕,终归在这一刻尽数流露。他来了,他真的来了,他来救她了,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带走元宁宛!”元启檀像疯了一样忽然下令。
“谁敢!”
有人比他更快,那身影夹带着雨势,以不可阻挡之时迅即地从齐王的侍卫之中掠过,分不清是幻影还是真实。
宁宛只觉得,下一瞬,一股带着泥土腥味的雨的气息冲进她的鼻腔之中,她被人拥进怀里,像是许多年前一样。
妄图阻拦的人,已应声倒下,再无气息。
“你来了……”宁宛伸手抚上他的脸,有一些潮湿,可却是真真实实的。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燕凌远将面前的人紧紧搂住,他终于没有失去她,他终于赶到了。
“没有,刚好。”
唰——唰——
无边无尽的大雨之中,齐王元启檀跪在御书房的门前,不断地自语着:“为什么……为什么……”
“你和你娘,亲手把本该拥有的东西葬送了。”至和帝走到他面前,话里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愫。
“你还是喜欢元启渊!从一开始就是!”元启檀突然抬起头,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错了。朕不止一次想将山河天下交予你的手中,可是启檀,你万不该以黎明百姓之生计为你荣登大统铺路。这万里江山,是大周的江山!”
唰——唰——
这场雨很大,亦下了很久,被雨冲刷过的层层石阶上,有暗红色的血迹无声消散,再无影踪。
宁宛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睡在修衡院熟悉的床上,换了舒服的家常衣裙,屋里的灯火发出暖融融的光芒,外边的雨好像已经停了,只听见夏虫在孜孜不倦地鸣叫。
她起身,尚有些懵懂。白日里经历的事一点点涌回脑海之中,让她一时间觉得有些虚幻。
突然门被推开,外面潮湿清凉的空气涌了进来,宁宛打了个寒颤。
“你醒了。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进来的是燕凌远,他端了一碗热热的粥,见宁宛醒了,忙将粥放下,坐在床边。
“宛儿?”他伸手覆在她额头上试了试,好像烧已经退了。
“凌远!”宁宛突然间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燕凌远愣了一下,随即将她搂住,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了。”他在她的耳边,柔声安慰。
宁宛突然就哭得停不下来,那些想起来还让人脊背发凉的场景,这一时才真真切切让人感受到害怕来。她贪恋燕凌远怀中的温暖,趴在他的肩上狠狠地哭了一场。
她是外人眼里坚强沉稳的长宁郡主,可在他面前,她只是宛儿。
过了良久,宁宛才终于平复下来。所有的事情这才真实起来,在与他失去联系一月有余之后,她终于见到了他。
“孙大人说你感了风寒又着了凉气,这才昏了过去,现在好些了吗?”
宁宛点点头,看着他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自己身上。
“我让老陈做了糯糯的粥,搁置了这会兴许凉了,我拿去热热。”燕凌远同她笑笑,才要起身,却是被她一把拉住。
“不要。”像是个倔强的孩子,宁宛摇摇头,拉着他的手让他留下。
“不要走。”怕他不听,宁宛又说了一次。
外人面前冷面冷心的靖襄少将军最受不了自家娘子这可怜巴巴的眼神,他一瞬间就投降了,重新在她面前坐下,由着她拉着自己的手。
“你……还有皇爷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你们回来了,皇爷爷的伤……”
知道她有无数的疑问,燕凌远笑了笑,将她揽进怀里:“齐王与东黎太子达成了合作,以页城周边六座城池换东黎出兵,帮他坐上帝位。他本来是想架空圣上,可没想到圣上亲自出征了。”
“所以他将计就计,切断朔京同页城的书信往来,然后伪造了圣上受伤的消息?”
“前半句是对的。只是圣上受重伤的消息,是圣上自己故意送出来的。”
燕凌远亦是到了页城才知道,其实至和帝知道的事情远比他们要多。他命齐王协理朝政,又带宁王亲自出征,是抵御外敌的权宜之计,亦是对所有皇子的一次试探。而重伤的消息,就是这次试探的巅峰。
除了燕凌远,连宁王都不知道圣上重伤是假。当时页城战局已定,因为有苏子扬带来的火/药,东黎节节败退,很快大周就收复失地,东黎损失惨重撤兵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这个时候,圣上受伤了。
如果宁王僭越,便领页城之兵杀回朔京,那朔京空城,必是无可抵御,齐王无可用之兵,只能眼看皇位被夺。
而如果齐王出手,则是制造圣上驾崩之假象,以立嫡立长之序并传国玉玺为筹码顺理成章登上皇位,再下令宁王留守页城,伺机斩草除根。
很少有人能顶住眼前巨大的诱惑,所以齐王败露了。他和建德皇后急于求成,最终却害了自己。
而此时燕凌远细细想来,圣上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他呢?圣上恐怕早就知道他向着宁王,如若他把圣上受伤是假这一消息告诉了宁王,想必现在,他也再不能站在宁宛面前了。
他们还是把那个久居帝位的人想得太过简单了。其实所有的事情他都清楚,平州、褚州、临江、苏州、扬州、豫州,所有重要的地方他都早安排好了人手。齐王以为从平州来的军队是他的人,其实那不过是至和帝一早就安排给元方立的罢了。
这些年他派往各地的人,早在他们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布下了盘根错节的网,这张网为正直善良之人开路,却会将所有心怀不轨之人悉数打尽。
“齐王和建德皇后,太过着急了。”燕凌远一时有些感慨,“落得如今结局,也算咎由自取。”
“皇爷爷已经惩罚他们了?”
“齐王赐死,皇后永生禁足,淳王及其余府上众人皆贬为庶民,流放北疆。”
“你说时至今日,他们可曾后悔过?”
燕凌远摇摇头:“不知道。只是如果建德皇后不曾变本加厉得寸进尺,想来不会有今日的结局。”
“变本加厉?”
“先皇贵妃,是建德皇后下毒害死的。”
那件事就是孙蓂同宁宛所说的,她终归寻着典册中的蛛丝马迹找到了当年之事的真相。
建德皇后收买了当年为先皇贵妃诊脉的太医,在贵妃生产之夜下毒害死了她,伪造了一个难产而死的结局,可她不知道,至和帝当年就有所怀疑了。
只是彼时至和帝尚年轻,而方家家大业大,至和帝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只得忍痛将元启渊远送临江。他要保护这个孩子,即使忍受比常人更多的痛苦,他也要这个孩子好好活着。
建德皇后也不会想到,受她威逼不得不行此不义之事的老太医,含泪将此事的点点线索留在了太医院的医册之中,一直等到孙蓂经手医册,真相才终于水落石出。
先皇贵妃楚忆鸾是当年名动天下的才女,建德皇后方梦如自她进宫起就处处与她作对。她明白至和帝心里有那个女人,只有那个女人,她害怕,她害怕将来自己会被取代,害怕自己的儿子会被她的孩子取代,无谓的担心,终于让她迈出了那一步,至此,覆水难收。
其实她本不必如此,至和帝原本没有想让元启渊即位,他悉心培养元启檀,是真的希望长子可以有朝一日成为胸怀天下的明君。可方梦如不知道,她从第一步,就走错了。
“宁王府收养的林欣姑娘,确是当年林府的孤女,镇国公府倾吞皇家银两,所有的账目证据都在她身上,想必当年林大人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才被人所害。”
“也是因为这件事,皇爷爷才查抄了镇国公府?”宁宛问道。
“嗯,不过圣上饶过了一个人,免去了他流放的命运。”
“是谁?”
“方励。”燕凌远抚过宁宛柔顺的头发,“圣上说他救过你,是那个肮脏的府邸里仅存的一点良知,便饶了他一命,想来,他应该离开朔京了。”
“凌远,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命数这件事吗?”
“有没有命数这该问姜老儿,我只知道,人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曾经的选择。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都在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也许今天看不出来,明天看不出来,可时间走过,终将有一天,看到随着那一步的改变,带来的结局。”
“就像我那天从泛鸢宫的墙上翻下来遇到你吗?”
“嗯,就像那样。”
从那时起,就注定了你我此生相守,并辔河山。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一路陪伴,还有一到两章番外,会在下周二更新,部分正文未牵出的线会补充在番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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