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似乎很静。
身后是中原整装待发的万马千军,城楼上是后知后觉乱了阵脚的漠北王及其禁卫。一门之隔,幽城内关了四万余漠北军——这本才是漠北王是为李皎准备的真正的“厚礼”,却因主帅之人换了李裴,城门一开,皆成待宰鱼肉。
众人皆以为太子要在此时攻城是想出其不意,却不知李裴心中想的却是只有幽城立破,以最快的速度带兵赶到漠北王都,才有几分可能在晁於的禁卫和那五千增援军的刀下救出福南音。
短暂的晕眩后知觉复苏,福南音感觉在一个人的怀中,银甲坚硬带着寒风冷雪的气味,一双手箍着自己的肩膀和手臂,硌得生疼。
呼……
呼……
沉重的喘息由头顶处传来。他抬头,却是呼出的白雾先行入眼。
而后,福南音便看到了那张熟悉到每日每夜都能见到的脸——白日在脑中,夜里入梦来。
“我知道……”
他从不相信在与临淄王争取西北军军权的二人博弈中李裴会输,更不信在笑到最后这件事上漠北王会赢。但还好今日来的是李裴,尽管福南音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终是不愿自己苦心布置的一切被拱手让人。
“我就知道是你。”
李裴眼中尚带着一丝余悸,听到福南音张口说的话,真真切切的,活生生的,才仿佛从方才那种窒息般的恐惧中清醒过来。
一个时辰前王城传书,福南音动用了暗卫和埋伏的两千精兵,随后便是幽城中少了五千漠北军的消息。那一刻李裴才忽然意识到,或许李皎与漠北王之间的联系比他想象中的更多。
李皎他……想要的不是漠北,而是福南音的命!
他从未想过福南音会出现在城楼之上。
更从未想过他会那般决绝地从城楼上跃下……不,或许不是……
电光火石间,李裴忽然想起在国师府那日也曾问过福南音,若是他败给李皎会如何。后者带着戏谑的玩笑话言犹在耳,转瞬却几乎成真——
“成王败寇,等到他带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我或许只能从高城跳下去……”
一切早有端倪,甚至福南音将一切前尘后路都计算得清清楚楚。
可他又说,我知道是你。
于漠北一事中本只有冰冷的算计,偏在其中添入了丝丝缕缕的温情来。李裴恍然惊觉,原来福南音对他的信任竟到了以命相交的地步。
“你……”
李裴心中酸胀,却又庆幸至极。只是纵有千百句想要对福南音说的话,可此时此刻又半句也说不出来。他低着头,看着福南音眼角那抹其实是被冷风吹出来的眼泪,一怔,又猛地生出几分无措来。
“怎么还哭了?”
李裴平生只见过他的阿音流过两次眼泪,偏偏两次都是在榻上。只有这次,小别重逢,劫后余生。
他有些慌乱地想要为怀中的人擦去眼泪,只是刚抬起一只手,却被福南音轻轻反握住了。
后者眼眶中其实并无泪意,澄澈的眼神望着他,无声的提醒。那只被握住的右手抬起,举过了肩,落入了身后的传令官眼中。
那是八万中原将士等候已久的手势。
“攻城——”
福南音不必说出口的二字被身后人高声喊了出来,而后便是一声震天的号角之声。原本还沉浸在“国师坠城”与“临淄王变成了中原太子”的漠北众人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中原军当真要打进来了!
千军万马的呼啸声从身边擦过,却有两人仿佛在这片动荡山河中静止了一般。那匹通体漆黑的大宛马背上,李裴一手揽着福南音的腰,另一手与他十指相握,两人便
这般静静对视着。
两年前在长安的开元赌坊时兴许谁都没有想到,两人隐姓埋名时相识,改头换面再重遇,兜兜转转竟已经历经几番生死。一条无形的线捆住两头,便使他们再难分开。
半晌,福南音的唇动了动,慢而轻。
说了什么,谁也听不见。只有李裴看懂了几个字的唇语,那一刻,缠绵而动人。
“李裴,我爱你。”
声音轻易淹没在周围的嘈杂中,又一遍遍地,回响于听的人心头……
身侧马蹄卷起的尘土四起,头顶也仿佛有疾风。紧接着,似乎偏生要打断这段情人间的嘤咛旖旎一般,几支流箭飞快的朝着两人的方向袭来。
破空之声在耳边炸开,几乎同时,李裴本能地将福南音护在自己身下。
“别抬头!”
几支箭撞在李裴手中的银枪上,发出铮鸣脆响。几支深深地插在了地上,箭后的翎毛因为后劲发出一阵猛烈的颤抖,像是在叫嚣着城上之人毫无掩饰的恨意杀心。
箭雨繁密,又快又狠。
身前的中原士兵也当即察觉了,个个如临大敌一般将两人护住。
“漠北王后路被断,是要赶尽杀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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