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她比先前在宫内的时候要黑瘦了许多,但是精神却好像比先前更好了似的,双眼里的光芒甚是坚毅。
冯绛上前,跪地道:“父亲!不孝女儿给您磕头了。”说着便伏身磕头有声。
冯云飞起初还以为是梦中,等到冯绛出声呼唤,又跪地行礼,他勉强定神,踉踉跄跄地走前几步:“你真、真的是绛儿?你怎么……在禹将军的亲卫队里?还有你不是已经……”
“女儿并没有死在宫中,”冯绛的泪一涌而出,“那不过是皇上故意弄的障眼法罢了。”
冯云飞窒了一窒:“障眼法?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绛深深呼吸,当下便把自己如何在宫内肆意妄为闹着要出宫回幽州,皇帝如何纵容不肯,皇贵妃如何替自己求情,皇帝终于无可奈何,答应放她离宫等等尽数说了一遍。
冯绛又道:“皇上因为怕贸然放女儿出宫,会让父亲觉着他慢待了冯家,所以不许让我再用原先的身份,更不许我踏步幽州。”
冯云飞如梦初醒,却又惊心动魄,颤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冯绛道:“自然是真。”
冯云飞呆呆瞪着冯绛,半天才顿足长叹:“你、你真是胡闹之极!既然皇上如此纵容你、好好的你为何竟要出宫?”
冯绛起初并没有说自己心系他人,见冯云飞问,便瞥了禹泰起一眼,小声说道:“女儿、不喜欢皇上,也不想留在宫内。”
“你既然为妃嫔,自然要留在宫中!岂能如此任性?”此刻冯云飞情急,竟忘了自己方才指责皇帝等的话。
冯绛跺了跺脚,索性道:“女儿心系他人,皇上也知道。”
冯云飞屏住呼吸:“你说什么?”他受人挑唆,本以为女儿给皇帝和皇贵妃害死在宫中,镇日后悔,想着该如何报仇,突然间听冯绛说出这种话……原来是女儿生了二心,竟是要给皇帝戴帽子,这如何了得。
冯绛又看一眼禹泰起,却见他端然稳坐,如渊渟岳峙,真是加倍的可喜可慕。
冯绛一时红了脸道:“皇上也知道这件事,何况原先送我进京不过是为了免除蔡太师疑心,一时的权宜之计,蔡太师既然给剪除了,自然该放女儿回来。”
冯云飞简直想狠狠地打上冯绛一顿,更给她气的脸皮发热。
“你、你,”冯云飞又是惭愧又是懊悔,无可奈何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你、方才说的你心系的那人到底是谁?”
冯绛本羞于启齿,但是把自己所经历的种种尽数在冯云飞跟禹泰起面前说了,此刻心中突然无所畏惧起来。
“我、我心系之人,”她转头看向在旁边端然稳坐的禹泰起,终于说道:“就是禹将军。”
禹泰起皱眉抬眸,却并不见十分惊讶。
冯云飞大为后悔自己居然问了这个问题。
他转头看着禹泰起,望见对方眼底流露的一抹疑惑之时,就知道禹泰起是不知情的。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孝的女儿。”冯云飞喃喃的,老脸通红。
这会儿禹泰起站起身来,却仍是面色沉静:“既然此处事情已经完结,禹某也该告退了。”
冯云飞忙道:“禹将军……”
禹泰起回头看着他,终于沉声道:“老将军也是一片爱女心切,才给歹人趁虚而入。只是当今皇上圣明,深知老将军有功于社稷……”
在冯云飞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禹泰起道:“皇上,其实比您所想象的更加圣明体仁。”
他一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冯绛见状叫道:“禹将军!”她顾不得自己的老父,忙追着禹泰起跑了出去。
两人在廊下站住,禹泰起看着拦路的冯绛:“冯姑娘可还有事?”
冯绛的目光闪烁:“你……这么快就要走吗?”
禹泰起道:“夏州还有许多事情待办。姑娘既然回来了,且留下来多陪陪老将军。”
冯绛盯着他,终于点点头:“你、你生气了吗?”
禹泰起笑了笑:“有你相助,才能让冯老将军偃旗息鼓,我为何要生气?”
“我偷偷地藏在你的队伍之中……”冯绛低下头去。
自从她离开宫中后,因为答应了皇帝不能回幽州,她又思念禹泰起,便千里迢迢到了夏州,费了一番功夫,才混迹在夏州军内。
后来禹泰起要进京,她忙又混入随军队伍里,一路辗转到了京城。
谁知她的所作所为,却都给皇帝安排的人看在眼里。
在禹泰起启程回夏州之前,赵踞已经私下里见过了冯绛一面。
所以今日冯绛才会及时出现,解开了冯云飞的心结。
禹泰起听了冯绛所说,淡淡道:“冯姑娘不必在意,我早就知道了。”
禹泰起这次进京,自然是为了夏州的商贸以及跟域外各国外交往来之事跟皇帝汇报。
本来禹泰起并没有打算跟皇帝说起幽州的那一个“小插曲”,可是在他述职完毕后,某日皇帝突然问起来:“幽州节度使冯云飞,你觉着如何?”
禹泰起见他突然问起来,还不知皇帝的意图,便只说了许多好话。
皇帝却道:“清流社先前离心的那些余党,听说是逃往北边,我想他们是追随叛臣邺王的,恐怕会在北边兴风作浪。冯绛先前亡于宫中,不知他们会否因为此事大肆挑拨。虽然冯云飞精明,但人一旦涉及自己的亲戚子女,只怕未必有素日那样冷静……”
禹泰起见他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明白皇帝知道了。
那时禹泰起手心里像是捏了一把冷汗。
如果皇帝动怒,那么夏州好不容易迎来的短暂和平恐怕又将结束,毕竟冯云飞盘踞幽州多年,若是朝廷发难,冯云飞起兵,两下交战可要比西南的邺王要难对付的多了。
当下便把来之时跟冯云飞会见之事尽数告知,又忖度着该如何解决此事。
赵踞听了却仍旧波澜不惊,只问道:“禹卿觉着,那女子是你妹子吗?”
禹泰起想起怀敏乖乖地靠在自己胸口的样子,含笑回答:“臣早就找到妹子了,又何来别的妹子。”
赵踞哈哈一笑,说道:“那就好。”
皇帝又道:“冯云飞是老将,向来忠正,朕也不太相信那些流言蜚语,何况夏州才开始跟域外各国交际商贸,贸然进行内乱,势必将有影响。所以这件事朕想冷着处置,你先发信给冯云飞,将他稳住,在回夏州的路上你便去跟他照个面,另外……朕也安排了一个助力给你,兴许能够帮得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禹泰起听了皇帝这番话,像是吃了定心丸。
起初他并不知所谓“助力”是什么,但禹泰起的亲卫自然非同一般,虽然有皇帝的暗中相助,冯绛女扮男装,自然给身边之人看出了几分端倪。
亲卫长并没有打草惊蛇,只是暗中向禹泰起告知了此事。
禹泰起察觉冯绛并无恶意,又想起皇帝所说的“助力”,便猜跟此事有关,所以也并没有让人惊动冯绛。
此时冯绛依依不舍:“那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禹泰起道:“夏州跟幽州相隔不远,只要太平无事,自然常见。”
冯绛道:“禹将军……你、不嫌弃我吗?”
禹泰起一怔,继而一笑摇头。
正在此刻,却见有一名传令兵飞快地从院外进内,入了军机堂。
不多会儿,冯云飞从里疾步出来:“禹将军!”
他脸色凝重,走到禹泰起身前,才低声说道:“才从夏州传来的最新消息,说是西朝方面发生了变故。”
禹泰起问道:“出了何事?”
冯云飞道:“暂时听说,是西朝那边的小宁令突然间软禁了萧太后。”
冯绛大吃一惊。
连禹泰起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西朝的那位小宁令年纪小,性情偏激,如果在这个当口敢软禁萧太后,那么他的打算一定不是往好的方面去想。
“我要即刻回夏州。”禹泰起皱眉,抱拳行礼道:“老将军,改日有空再会。”
冯云飞也知道事态紧急,假如西朝真的有变故,那引发的变数可就多了。忙道:“请!”又道:“若是有什么能相助之处,请禹将军但说无妨。”
禹泰起一点头:“多谢!幽州安稳,对禹某而言就是最大的助力。”
冯云飞听到这般霸气自信的话,哑然失笑,心中却也不由不叹服。
这会儿冯绛眼睁睁地看他大步流星往外走去,本能地叫道:“禹将军!”拔腿便要追上。
冯云飞忙将她拦住:“绛儿,这会儿你不要跟着。”
他紧紧地拽着冯绛,哼了声道:“你跟我进来,为父还有许多话想要问你!”
冯绛无可奈何,只得先苦着脸跟冯云飞回内宅去了。
***
且说禹泰起快马加鞭回到夏州,却见城门秩序井然,行人百姓并没有太过张皇。
毕竟这会儿那消息还没有散开,许多人都不知道,城门官见是节度使回来,尽数欢欣鼓舞。
禹泰起回到节度使府,才要吩咐属下各部紧急防御,不料原先抵达的朝廷钦差们早已经等候多时,听说禹泰起回府便即刻来见。
原来就在他们才抵达夏州之后,徐慈便迫不及待地带了人出城探查去了,那时候西朝内乱的秘密消息还没有送达。
禹泰起听闻徐慈出城,忙派了亲信即刻前去出城去追。
不料亲信众人出城后穷追了三五十里,远远地并不见徐慈众人,只瞧见西朝的巡逻士兵们似来者不善,两下交涉,西朝的人透露徐慈已经入了西都。
此时此刻在西都之中,身着铠甲的西朝侍卫戒备森严,来回巡逻。
皇宫的偏殿之内,安安公主靠在墙边坐着,脸色苍白。
原来小宁令突然发难,竟然把阻拦他的两个姐姐跟驸马都杀了,安安惊怒之下试图阻止,也给小宁令的人打伤,还好小宁令尚且有点良知,才只将安安囚禁于此。
安安心中感伤,闭上双眼假寐,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听到脚步声响。
耳畔有人低声唤道:“公主,公主……”
安安蓦地睁开眼睛,却见一人太监打扮,手中提着个食盒站在自己面前。
“雪茶?”安安惊喜交加,脱口叫道。
雪茶忙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安安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雪茶鼓了鼓嘴,道:“是萧太后让我来救你的,她说,如今你那个弟弟发了疯,一定要想法制止他。”
自打安安带了雪茶到西都,萧太后却也十分喜欢这个白净秀气的小太监,每每叫雪茶在自己身旁,说些中原帝都的风物,以及皇帝、皇妃等等的事情,也正因跟在太后身边,才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里保住了性命。
安安黯然道:“母后可知道,他把两个姐姐都杀了吗?”
雪茶打了个哆嗦:“宫内自然都知道了,那小子年纪不大,还真狠毒,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容不下,简直是六亲不认。”
安安叹气道:“我们西朝跟你们那里不同,女人也可以称帝的。你说他容不容得下我们?”
雪茶啧了声:“先不说这些废话了。你快跟我走。”
安安道:“外头都有人看着,如何能出去?”
雪茶说道:“我当然有好法子。”他拉着安安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却见地上倒着一个小太监,安安大惊,不由对雪茶刮目相看:“你杀了他?”
“放屁,我雪茶才不杀人。”雪茶骂了声,道:“只是打晕了他,你把他的衣裳剥下来,假装小太监的模样,咱们混出去。”
安安忍笑,忙将那小太监的衣物脱下,西朝天冷,此刻内侍都穿着厚厚的皮毛衣裳,帽子也都是大毛的,将帽子往下拉一拉,竟遮住了大半个脸。
当下两人往外,门口的侍卫因见是两个小太监来,如今见他们一块儿出来,果然没有在意。
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大殿,雪茶且走且叮嘱:“太后说让你快些出宫,最好赶紧跑到夏州去。”
安安大惊:“母后让我逃走?若是给弟弟发现了,岂不会为难母后?”
雪茶道:“那你想留下来等死吗?”
安安皱眉想了想,突然道:“我可以去夏州,或许可以请禹将军帮忙出兵……这会儿他也该回来了。”
雪茶喜道:“这个主意好。那我们赶紧去,我可一刻也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我死也要死在我们那里。”
安安苦笑道:“你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雪茶嫌弃地说道:“不能!你看你们这宫里乱的,哪里比得上我们那里。你还偏扯着我来……”他说着竟眼红红地看着南边的方向:“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这里的事,我好想念皇上,皇贵妃娘娘,还有小殿下,小公主……”
正在念叨,雪茶眼睛突然一直:“那、那是谁?难道我眼花了?公主你快看看。”
安安给他拉扯着,昂首看去,也吃了一惊:“啊,是那个人,之前在你们宫里皇贵妃那里见过,他怎么居然在这里,难道是给捉了来的?”
雪茶听她如此说,知道自己并没有眼花,眼前所见的果然是徐慈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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