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汉的话, 老婆婆惊慌失措的跑出去, 被门槛绊了一下, 爬起来仍奋不顾身的跑。黛玉、林如海、周航等闻言,也忙披衣起来,还没出屋子, 便听见老婆婆一声凄厉的痛呼之声。
接下来的话似是忍着痛说的,有几分压抑。
“儿啊,我是娘啊, 你不认得娘了?”
黛玉出来,就看到一手按着地上张着嘴奋力撕咬的年轻男子,一手推着老婆婆,不让她太靠近年轻男子的老汉。那年轻男子, 也就是两位老人口中的儿子穿着极普通且褴褛的粗布衣裳, 露出来的肌肤是乌青色,肢体僵硬,指甲发黑,俨然已不是个活人,而是以傀儡术炼化已久的活死人。活死人煞气极重,攻击力极强, 之所以能被老汉制住, 乃是因为他在战斗中遭受重创,两条腿俱被折断。饶是如此, 他还奋力反抗,撕咬着想往人身上扑。
老婆婆胳膊被咬, 十分严重,几乎掉下一块肉,一时鲜血直流。她除了最初本能的惊呼之外,似是忘了疼,只是看着那只傀儡哭,嘴里“儿啊娘啊”不断。
老汉道:“你小心些,儿子不知生了什么怪病,见人就咬,我也被咬了两口。哎呀,你别只顾着哭,还不快帮着抬进去 。”没见到儿子的尸体,他跟老婆始终不相信儿子已经死了。还好还好,儿子还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哪怕这怪病一辈子不好,他们夫妻俩也认了。
柱子跑出来,先叫一声奶奶,继而呆愣片刻,脸上露出喜色,想跑过去。黛玉一把将他拦腰拦住,任他如何扑腾都不肯放手。
“姐姐你放手,爹,那是我爹,姐姐!”柱子急的哭了。
“你爹已经死了。”黛玉道。虽然现在告诉柱子真相有点伤害他,然事实总要去面对的,总比让他不知轻重的闯过去,被他以为的亲爹咬伤要好。虽然不至于咬了之后便变活死人,但被它们咬的伤口很难愈合,柱子又小,若是处置不当,也是有丢小名的危险的 。
柱子急的道:“不,我爹没死,那就是我爹。你怎么这么坏,不让我和我爹相认!”说着便掰黛玉的手,掰不动便张嘴去咬,使劲儿扑腾。
小子牙还挺尖,咬的还挺疼,黛玉不由轻呼一声,仍未放手。他知道自己不能放,这小子虽然平日很乖很省事,但是却有一股子犟劲儿。她一放手,他肯定便冲过去找爹去了,多半会受伤。
周航走过去,一把将人夺过来,单手拎起来,怒目看着他。听他不知好歹说黛玉坏周航已不高兴,如今又咬,越发过分,臭小子该受点教训。
看看黛玉手腕上血淋淋的两排牙印,周航的表情严肃起来。这可是他发誓要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自己都不舍得伤她一根头发丝,这小子,敢下嘴咬!
“你说谁坏,再说一次,嗯?!”
周航板着脸时,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柱子吓得缩着脖子。
“怎么不说了?怎么不咬人了?”他面色温和不少,甚至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松散的笑容,但眼神却越发阴狠,比方才怒目的样子更为骇人。
黛玉见柱子脸色都吓白了,便推推周航:“他还是小孩子……”
言下之意,别跟小孩子斤斤计较了。
周航道:“小孩子便能为所欲为了?小孩子便能不分青红皂白咬人了?尤其还是咬的你。”不过还是慢慢将人放在了地上,手仍拽着他的衣领子,防止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突然扑上去受了伤,黛玉倒要怪他没把人看好。
亲近父母,乃人之天性,尤其是年纪幼小的孩子,更是视父母为天。其实,这也怪不得柱子,黛玉摸摸柱子的头,温和道:“不让你去是为你好,怕你受伤,你爹现在见谁都咬。”言毕,她抬头,看看正费力用一捆麻绳往活死人身上缠的老汉夫妇,抿抿唇,无声的摸出一张符,过去贴在活死人的脑门上,便使其瞬间安静下来,如一块木头。
老汉夫妇抬头,都十分震惊的看着黛玉。
半晌,老汉抖着嘴唇说:“姑……姑娘,您,原来姑娘竟懂道法?”黛玉在外,虽然自始至终都是男装,但她与老汉遇见时并未使用术法改变形容,加上身量纤细,所以能很轻易的看出她是女扮男装。老汉一家都是好人,黛玉也未刻意隐瞒。
黛玉点点头道:“抬回屋子罢,小心些,千万不可将符弄掉。”
两位老人家千恩万谢的要给黛玉磕头,被林如海搀起,三人合理将“人”抬回去。周航一手扯着柱子,一手拉黛玉紧随其后,抽空给黛玉包扎了手腕。
黛玉低着头,再想怎么才能这两位善良的老人接受他们儿子已经死了的事实。活死人既非人,也非尸,而是一种不腐不烂的邪物。如此反常,他们肯定也多多少少猜到什么,却不肯往最坏的方向想,一心认定他们儿子只是生了怪病。若是直接告诉他们事实,他们也一定会找各种理由反驳。这种活死人最彻底的解决办法是一把火烧掉,否则即使下葬,他们不烂腐,也难免有一天重新出土为祸人间。
可是,要说服两位老人同意火化,是一项艰难工作。
当然,他们自然可以不经两位老人同意而强行处理,但是,这必然会伤透两位老人和一个孩子的心。这是善良的一家,黛玉不想用极端的处理办法。
把人在床上安顿好,老汉便普通跪在黛玉面前,道:“姑娘神通广大,不知可有,可有法子救我儿一命?”
老婆婆也下跪道:“姑娘,我儿这怪病,求您千万帮帮忙,老婆子来生给您做牛做马……”
黛玉连道:“使不得使不得。”忙去扶,好容易将人扶起来,叹口气,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看向林如海,后者面色凝重,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见黛玉看他,方回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老人家……”林如海上前,将老汉夫妇扶到床边坐好,才缓缓的道:“若是能救,我们自当竭尽全力。只是令郎……”老汉夫妇眼巴巴的盯着林如海,后者叹口气,“令郎并非生病……”
“不是生病,那……怎么会这样?”老婆婆含泪看着床上的儿子。
周航道:“乃是死不瞑目怨气聚集,再用傀儡之术炼化而成的活死人。因邪气过重,再加上错误的引导,是以见人便咬……”
尚未说完,便被老婆婆打断:“你是说……我儿……已经死了?”
周航道:“正是。”
老婆婆突然发起疯来,推搡着周航、黛玉等人:“你们走,走!你们这些歹人,便是来害我儿性命的!我儿没有死,没有死,我儿还好好的呢,是不是?”说着便跑向床边,将活死人抱在怀里,嘴里还不住怒骂着。
黛玉知她是悲痛过度引起的神志失常,自然不会在意。暗道,她骂便骂罢,又不会少块肉,与其闷在心里,倒不如让她发泄出来的好。老汉比她清醒些,虽也极是伤心,却只是坐在床头闷声抹眼泪。
“几位贵人,我儿面色如生,难道,难道真已死了吗?”哭一会儿,他看看床上的“人”,有些不甘心的问。
黛玉上前,温和的道:“老人家,您再仔细瞧瞧,令郎虽未腐化,然面色青黑,眼神呆滞,指甲也是黑的,肢体僵硬如木头,这是一个活人该有的样子吗?他身上邪气极重,以我推测,至少两年前便死了。”
老汉忍着悲痛仔细看了看,确实如黛玉所言,活人不该是这样子的,哪怕是再奇怪的怪病,也不该是这样子。只有传说故事中人死之后因阴气过重而变成的妖魔尸体才会是这样子。难道,难道……
他恸哭道:“我苦命的儿,你怎会如此,怎么如此啊……”
黛玉见他实在悲痛,不忍再说什么,劝道:“老人家请节哀,我和家父定不会让令郎枉死的,一定找出真凶,为他报仇 。”
“谁说我儿死了!我儿没死!”老婆婆却突然大吼着揭掉贴在活死人额头上的符,登时活死人便又在床上发起狂来,一把咬住老婆婆的脖子,尖锐的牙齿、指甲嵌进主动脉,登时便喷了满床的鲜血。
众人大惊,柱子趁周航呆愣的功夫挣脱了他的控制,叫着奶奶往床上扑去,黛玉只顾得上拉住柱子,却顾不上重新贴符了。
“航哥哥!”她大叫一声。
周航会意,忙取了一张符,刚要贴上活死人的额头,却被垂死之中的老婆婆一把推开。她失血过多,已是奄奄一息,自然没多大劲儿,顶多让周航迟疑一下停顿片刻。但她接下来的举动,却令周航颇为头疼。只见她颤巍巍的伸手将活死人的额头覆住,不让周航贴符。老婆婆的脸色已十分苍白,再这么下去,小命不保。看来,她所受打击过大,已是一心求死了。
“航哥哥,快!”黛玉又喊一声,周航只好强硬的将她的手掰开,制服活死人。照他的性子,其实此刻应该用驱邪符直接将活死人烧成灰烬,省得这么麻烦。但既然黛玉照顾这一家人的情绪,也只好如此,只将“人”暂且压制。
周航麻利的将活死人五花大绑,免得一会子符掉了再祸害人。老汉等人七手八脚的将老婆婆在另一张床上安顿好,黛玉用沾了灵泉水的干净布条给她包扎伤口。然老婆婆极不配合,救治进行的很慢,血还是淌水似的流。
柱子先还哭,这会子吓的傻子一般,也不吭声了。
想救一个生命垂危之人容易,但相救一个她自己都不想活的人便难了。老汉以为老婆婆受这样的伤,已是必死无疑,一边叹气一边落泪。黛玉偶然瞥到柱子眼神呆滞,傻傻的跪在床边,头都磕破了仍不自知,突然心生一计。她一把将柱子拉到身边,道:“你看看这是谁?”
老婆婆微微抬头,眼珠子动了动。
黛玉一喜,暗道:有戏!
她一手掐了柱子的脖子道:“你不是想你儿子,想到黄泉跟他团聚吗?不如索性带了你孙子一起,好好的一家团聚!”
柱子适时叫道:“奶奶,你不要死,柱子不让你死……”
老婆婆大哭起来,挣扎着要将柱子揽进怀内。如此一闹腾,算是闹腾出她的求生意志来了。果然,对付固执老人,小孩子最管用。老人都是喜爱、疼爱孩子的,再固执的性子,见了亲孙子亲孙女也便烟消云散了。何况老婆婆并非一心寻死,不然儿子失踪两年,为何不见她寻死?不过是偶然见到儿子,大喜之后又生大悲,一时接受不了罢了。她虽没了儿子,终究还有个孙子,孙子还那么小,自然舍不得离了他。
祖孙俩抱在一块哭了好一会,黛玉劝着把老婆婆脖子上的伤包扎好。老婆婆年事已高,又受了重伤,不多时便昏睡过去。
柱子站在床前,看着在穿上一动不动的活死人。他看得极是认真,眼珠子一动不动,仔细观察他的脸、手等。父亲失踪时他才三岁,只模模糊糊的记得一个模糊的影子,父亲具体长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根本没什么印象。
这便是他的父亲吗?
柱子觉得有些陌生,又有几分亲切,原来他父亲是一个很高大的人。
他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这么高大 。
黛玉有些不忍心,她走过去,捂了柱子的眼,拉着他走到院子里。不多时,周航也出来了,又过一会,林如海也慢慢走出来,轻轻关了房门。柱子看看林如海,又看看周航,最后目光落在林黛玉身上,晃晃她的袖子,他问:“姐姐,我爹真的死了吗?”
虽然很不想告诉他这个事实,但黛玉还是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说:“柱子,你爹是被坏人害死的,姐姐一定找出还你爹的人,帮你爹报仇。你可相信姐姐?”
柱子愣了一会,点了点头,道:“我相信姐姐。”
午饭是周航做的烤肉,将猎来的兔子山羊清洗好切成小块,架在篝火撒上调料烤熟,喷香的肉味便出来了。周航做饭的技术并不好,仅限能做熟的程度。但老婆婆受重伤,老汉守着她,自然无心饮食,也想不起来做饭;林如海、林黛玉世家出身,打小便是五指不沾阳春水,别说做饭,生火都不会。
平常人吃烤肉没事,但是病人吃不了这个,好在柱子打小帮着爷爷奶奶做家务,会煮粥。空间里有粳米,黛玉拿了些给她,浓浓的熬了一大锅粥。熬粥的水便是经稀释过后的灵泉水,老婆婆吃了粥精神该能恢复很多。
老婆婆醒来,勉强吃了半碗粥,便催着老汉将粥喂儿子吃些。活死人除了对活人的肉感兴趣,怎么可能还吃的下人类的食物?然老婆婆坚持,老汉便只得捧着粥碗去喂,哪里喂得下去,嘴都掰不开,一碗粥下去,流的到处都是。
他捧着空碗回去,说:“都吃了。”
老婆婆:“吃了好吃了好……”
这老婆婆明知儿子已死,仍是自欺欺人,也是因母子情深,黛玉也不忍苛责她。不过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这一天老婆婆吃了三碗粥,旁的什么都没吃。黛玉他们又住了两天,至第三天的时候,老婆婆日日灵泉水熬的粥养着,精神尚可,已能坐在床上说话,黛玉便将自己从前看过的一卷志怪小说上的一篇经过加工之后讲给她听。
内容大致是从前有一对老夫妻,活了大半辈子膝下无儿无女,到年近半百的时候,突然撞大运得了一个儿子。夫妻俩爱得像眼珠子一般,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小儿子长到五六岁,生的雪团儿一般,不想却一病死了。夫妻俩几乎哭死,抱着儿子的尸首不肯下葬,知道尸首腐烂,臭不可闻,实在没法才脏了,却让道士用木头刻了一个儿子的肖像在家里。愿意是儿子没了,让木刻陪着自己,权当是儿子一样,却不知因此导致儿子的魂魄困在木刻之上,无法投胎。
老婆婆听得入神,问:“最后那儿子怎么样了?”
黛玉道:“还能怎么样,他怨恨父母禁锢他,使他无法轮回。后来怨气越聚越多,便化为厉鬼,日日吸食凡人的阳气,作下大罪孽,遭了天谴,魂飞魄散了!”
老婆婆久久不言语,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我儿……也会化为厉鬼吗?”
黛玉道:“逝去之人,该让其早日安息才是。”
她抓住老婆婆的手,感到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柔声说:“别忘了,您可还有孙子呢。”
老婆婆道:“你真能为我儿报仇?”
黛玉:“一定。”
老婆婆:“我想再看我儿最后一眼,随后,随后便随你处置罢。我不想我儿恨我,也不想他做无法轮回的孤魂野鬼……”
当晚,黛玉、周航便合理将其焚化,并为其超度。焚化前,黛玉取了活死人所穿衣裳的一块布料,他身上的衣裳虽破,看着倒像是新裁的,拿着也许到县城能查到些许蛛丝马迹呢。
以他们俩的功力,其实是能看到一些魂魄的,念经的时候,眼见一片火光之中黑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魂魄散发的微弱白光,便知,这鬼魂的执念已消,该去轮回了。
第二日,林如海、林黛玉、周航便辞别老人一家,预备前往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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