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真是人发泄胸臆的一种最直接最行之有效的手段了,嬴妲哭完了站起来,剑阁外那墨玉般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仿佛眼底的某样风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
她呆呆地看了几眼,狼狈地将哭花的双眼胡乱擦了干净,自嘲一笑。
苏先生留下的医药典籍博大精深,她虽然有天赋,但没有名师从旁指点,自己只学了几日功夫,便遇上瓶颈了,也不敢再去给萧弋舟施针,正当她敲着脑袋无法可想时,阳光清透的窗扉,雕花的古朴的窗棂上停了一只白鸟。
嬴妲面色一喜,走了过去,将白鸟的小红爪子上的信筒解开,取下内函小纸——徒儿,安否?
嬴妲仔细读了几遍,也不知道是问的她,还是问的萧弋舟,嬴妲取了笔墨,飞快地在纸上回了话,卷成小筒插入直筒中,抚了抚白鸟柔顺纤长的羽毛,温柔地翘了嘴角,“去。”
白鸟乖巧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翅膀一卷便飞走了,往高处的林梢飞去。
一炷香的时辰之后,那张皱皱巴巴的纸递到了萧弋舟桌上。
他拿起来,交给东方先生。
东方先生看了眼,观世子神色,羽毛扇缓慢地摇下一根羽毛,神色微沉,郑重其事地念起:“一切安好,师父勿念。但请师父详查,我与……世子施针,他肝胰间有淤结不退……”
后头都是医理之言,东方先生只谨遵夫人之言,暗地里将所有的“弋舟”都换成了“世子”。
萧弋舟道:“将信纸卷好,原样送给苏先生。”
东方先生沉吟道:“世子方才动了墨水,在上头溅了几点。”
萧弋舟道:“苏先生知道我多心,中途劫走过信鸽。”
东方先生皱眉暗暗察其言观其色,实在也不能断定世子是否已认出来,这位新来的貌美娇娆的女大夫,就是那位屡次欺负他的小公主。但依着嬴夫人嘱托,沧海阁所有人都不得在世子跟前主动提起这事。
明日穆氏女要住到萧家来,到时候二女侍一夫,针尖对麦芒,拈酸吃醋,府上将不得安生,于是今早东方先生便来请辞,说要到兀勒城外的草庐住几日。
发迹之前,东方先生本躬耕垄亩,闲云野鹤人物,南征北讨几年,愈发骨头散了,想懈怠几日,萧弋舟没有不准的。
东方先生取了信纸去了,萧弋舟抬手揉揉眉心,胀痛难忍。
一想到那个女人,就头疼。
她骗他,利用他,伤害他又不仅仅是一次了,他几度给她机会,她始终欺瞒不说。她对他的虚情假意,他能信几分?
傍晚时分,他服用了一贴药,药性挥散起来,全身滚烫。
这药性属阳,但烟绿找府上名医询问,都说于身无损,开药的剂量也像是苏先生手笔,烟绿这才稍安,料想嬴妲不至于蠢到在人眼皮底下下毒,才敢煎了送到萧弋舟寝房。
这间寝房比平昌驿馆宽敞得多,但照旧是昏昏暗暗,左右眼前一片黑黪黪,灯火点与不点在他眼前没有两样。
药吞服之后让人烦躁,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已来来回回敲了无数遍,暴躁得几乎一掌将木案劈碎,嬴妲这时过来施针,萧弋舟听到宁静的小心的脚步声,布满戾气的英俊脸庞,忽然于黑夜之中变得极其扭曲。
这时一只冰凉的透着一丝暖意的软手探了过来,温柔地捂住了他的额头。
胸口犹如蹲着一只触手狰狞的巨兽,等那具柔软的身体贴近了,几乎只隔了两拳远时,他忽然暴起,将人推到在地,仰头一口咬了下去,正不偏不倚地咬在嬴妲的嘴唇上。
她惊恐地伸手要推,她知道这药副作用使人癫狂,苏先生药方里留下过字句,说服用此药定要心境平和,最好饭后服用,夜里不得用药,否则恐会失眠,嬴妲没有资格亲自过手煎药,也没有想起来将这些交代给烟绿,眼下萧弋舟明明是药性起来了,恐怕见谁都撕咬啃噬……
嬴妲闷闷地哼了一声。
她从被撞到在地上的针灸袋里慌乱地抽出了一支银针,手法飞快,一针扎在萧弋舟的后颅,他发出一声呼痛之声,从嬴妲身上滚了下去。
屋内太暗了,她找不着灯,慌慌张张地爬过去,将萧弋舟的肩膀抓住抱起来,让他靠在怀里。
她又飞快地取了几支银针,扎破他的指腹……
他面浮痛楚,紧闭双眸,这时灯火被点燃,两名婢女快步走过来,将萧弋舟扶上床榻,他纹丝不动地躺着,嬴妲取了两根银针,刺他的膻中穴。
“日后,晚间不能给世子服用此药。”
都是因为她们不信嬴妲,险些招致祸患,婢女们面露惭愧,凝神记着。
嬴妲松了口气,床上的人忽然手臂施力,将她一把拽了过去,嬴妲知道他神志清醒了,不敢痛呼,又唯恐撞在银针上,侧脸避过去,险险地针尾擦过了脸,萧弋舟将她的手臂一按,恼火地沉声道:“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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