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跟着林三五一同去了趟荒野,探查完野徒山匪的事, 林二还是觉得不对。
不仅是山匪的事不对, 他跟着林三五来探查的事也不太对。
牵着马缰的手微僵, 林二沉声说:“三五, 你没忘记坊主说过的话?”
林三五心虚没敢回头, 呐呐着:“什么话?”
“坊内众人,以缓和燕王与公子关系为己任,绝不能帮着其中一方伤害另一方。”
林三五没法了,二爷都把话摆到明面上来讲了, 显然是觉出不对劲来了。
不好再瞒, 林三五只能坦言。他转身真诚看着林二说:
“二爷放心,公子请燕王来这相见,只是为了汝南战事罢了。依我看, 是公子想把朱固力办了, 大概想找燕王联手吗?”
林三五所言,林二不做表态。林二知道的东西更多些,在他猜测里,总觉得吴亥公子大概就是…想见见燕王?
将信将疑,林二确认道:“真的?”
林三五举起手发誓:“真的!”
想了想,林二又问他:“徐将军…究竟有事没事啊?”
徐少浊在燕王心中是什么分量, 林二可是很清楚的。林二是真怕徐少浊在吴营出了什么事,万一出了事,那“徐少浊”这三个字,得是两位主子之间永远的天堑了。
被问到徐少浊, 林三五歉意地向林二行礼:“二爷,这我真的不能说…”
到底是一分为二的青鸟坊,各有所主,林二也能理解。
叹了口气,只能寄希望徐少浊没有出事。林二摆摆手:“…行,我们回去。”
林三五却摇头了:“公子有吩咐,让我带你来这后,直接回军营就行了。”
听了这话,林二刚放下点的心又觉得有点悬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再跟林三五多说,林二一踢马腹,赶紧往会面的私宅赶。
回到私宅,林二先从堂屋开始找,一间间的屋子摸过去。
听到院后隐约叮铃哗哗的声音,拔腿寻声而去,等林二来到声源处……
“日了姥姥了!!!”一声惊呼,林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王居然衣衫不整,身挂乌锁,被绑在朱门上!!
骂呼之后林二惊恐地转身,满脑子都是“完了”的字眼——
完了完了,发现了这种事情我是不是要被杀掉灭口了!!
可一转身,正面对的那棵树上,吊着好几把显眼的钥匙。
林二:“……”
我的个亲娘呀!这是个人吗?这是个神!
林二已经完完全全给吴亥给跪下了。
不敢再耽误,林二跑到树边取了钥匙,战战兢兢地抖着腿去到燕燎那儿。
“王上……”
燕燎瞌着眼,唇瓣红润的像能滴出血来。听到林二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想法把这破门给本王拆了!”
哪
还用燕燎吩咐,林二早已抖着手开始套钥匙,边动手边紧张道:“公…公子丢下了钥匙…”
“可恶!”
“王上息怒息怒,属下这就给您解开…”林二吓得手都在抖,扶着朱门,一把把试着钥匙开锁。
一边开锁,一边忍不住想:这也就是吴亥了!也就只有吴亥了!除了吴亥,谁能把不可一世的燕王逼到这份上!?
想到信誓旦旦的林三五,林二细想,恐怕这一出林三五也是不知情的。
林二脸色难看,他再次意识到,吴亥公子这个人是谁也不信的。
谁也不全信,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和心思,也没有人知道他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锁在镂空朱门上的锁链被一条条解开,燕燎脱了困,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乌锁狠狠往外一甩。
沉重乌锁呼啸着飞在空中,拍打到树干上,引得新叶震动四散,险些连树干都给摔折了……
其力度之大,其愤怒之深,可见一斑。
林二不敢看燕燎的表情,一脸麻木:完了完了,别说缓和隔阂了,王上现在大概气得想要杀人…
把衣裳穿好,燕燎舒展着四肢,狠狠擦了擦嘴唇。
林二尴尬地转过了头:还有这个嘴唇…
不敢看也不敢说问…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少浊死了!本王被吴亥摆了一道!”闷声说着,燕燎拧眉向外走:“去汝南军营。”
“徐少浊死了”的消息又是一道惊雷,把林二劈地石化般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做什么反应才好。
燕燎闷然道:“一个死了一个疯了,这难道…”
这难道,都是我的错么…
他活了第二次,怎么还能活成这样子?
徐少浊往日里的模样窜在脑海里,和吴亥疯癫过后深情压抑的痛苦夹杂在一起…走至树旁,燕燎终究没能忍住,狠狠一拳砸进树干。
树干摇动,新芽瑟抖。
林二心惊胆战,给自己壮着胆,上前虚虚拉住燕燎:“王上!走!有什么回军营再说!”
这边林二小心翼翼担忧着燕燎的心绪,和他一同前去汝南的燕军军营,那边吴亥也在回吴军军营的路上。
吴亥不知道的事,就在他见燕燎的这么段时间里,竟然也能出事!
出事的正是徐少浊。
徐少浊被关在空荡荡的暗牢里,关到快要崩溃。
没有人来,他又在可劲地拖着椅子挪动,一如往常,人连椅子一起倒在地上,拼命想要挪到门边。
但这很困难,多次尝试,徐少浊都没能成功。
在地上胡乱磨着,堵在嘴里的布锦被徐少浊给磨掉了。身心俱疲,徐少浊急到拿头撞地。
他再也不想受这种侮辱了。
恰好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有脚步声。听到动静,濒临崩溃地徐少浊大喊大叫起来:“吴亥!林三五!你们有本事关着我!有本事
杀了我啊!”
可外面的人既不是吴亥也不是林三五,而是吴军的巡逻卫兵。
两个巡察兵士听到了奇怪的声响,不知道这处僻壤地出了什么情况,相视一看,端起手里的枪,走近了暗屋。
徐少浊中气十足的声音阵阵传来,察觉到不对,两个士兵连忙把门给破开了。一破开门,他们看到乌暗中倒在地上的狼狈男人,都愣住了。
“这…这里面怎么还有人?”
兵士拿枪指着徐少浊,质问道:“你是何人?!”
徐少浊一愣,这不是吴军吗?怎么还要问自己是谁?
徐少浊不答,两个兵士疑惑起来。
“这是谁啊,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不知道,虽然是被绑起来关押的,还是很可疑,咱们得把他带去见大帅!”
徐少浊:“……”
这时徐少浊才明白过来,原来谢司涉和林三五没有骗他,吴亥真的…是秘密把他关起来的?!
徐少浊傻住,愣愣看着两个正在商讨的巡逻卫兵,不明白吴亥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他转念一想,就算吴亥是秘密把他藏起来的,肯定也没安什么好心。再说了,无论是吴亥还是朱固力,都是敌营敌人,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不想天天再被敌营关押着受辱,徐少浊喊道:“我乃燕王麾下将军,徐少浊是也!”
“燕王?燕军的将军!?”
“燕军的人怎么会被关在这里?这是谁干的?”
“就是呀,要是抓到了燕军的将军,岂不是大功一件吗?为什么不报给大帅?需要瞒着吗?”
“难道是有贼人奸细?没安好心?”
两个兵士商讨着:“这得赶紧把他带走通报给大帅?”
徐少浊笑了。
他忽然有了个很好的主意,既然吴亥瞒着朱固力把他藏起来,那他就要让朱固力知道他的存在。他才不管吴亥想干什么呢,吴亥这明显和朱固力不是一个鼻子通气的,那么,他就是死,在死之前也要拖上吴亥一块儿!
下定主意,徐少浊对两个兵士说:“快!把我带去找你们大帅,这对你们来说,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功绩,可是一桩大功!”
两个兵士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带走!”
“你老实点!”
从地上把徐少浊解开,两个兵士一人拽着他一个胳臂,要带他去见朱固力。
对此,徐少浊非常配合,一点也不抵抗,全然做好了要和吴亥玉石俱焚的准备。
暗牢在偏远地方,离处于中心位置的帅帐并不近,其间,还需得路过军营马厩。
马厩这边,办完了吴亥交待之事的谢司涉,刚好骑着马回到了军营。
在马厮放好了马,谢司涉暂时靠在一根柱上,不愿意动弹。
嘴里衔着根草嚼着,谢司涉心情有些郁闷。有关七星阵的事情办妥了回来了,按理说,吴
亥公子是不是又要他去干看着徐少浊的活了…?
这真是个苦差事,谢司涉十二分的不乐意。他就靠在柱子上麻痹自己,想着怎么才能让那么好看的主子派给他个别的活……
悄悄打着小算盘,谢司涉歪头把嘴里的绿草一吐,看见两个士兵中间携夹着个人,走在不远处的道上。
眯着狭长眼睛看清来人,谢司涉惊讶:“咦,这不是徐少浊吗?看来我不用担心了?他以后不用我管了?”
高高兴兴的想法才浮上脑海,谢司涉整个人一僵:“等等!?这不是徐少浊吗!!!”
娘的!那不是吴军的巡逻卫兵吗?徐少浊为什么会在吴军的巡兵手里?
而且这方向,怎么走也不是公子的营帐啊!
脑筋转的飞快,谢司涉赶紧站直了身子。他当下明白,估计是徐少浊的事暴露了,这应该是被巡逻卫兵发现了,要带他去朱老头那儿。
蹭蹭蹭跨出马厮,谢司涉着急:这事儿公子知道吗?看着徐少浊的林三五呢?
没有人能回答谢司涉的疑问,焦急下,谢司涉不敢犹豫,疾步往吴亥的营帐跑。他不敢轻举妄动,想着赶紧通报给吴亥。
可到了吴亥的营帐,谢司涉才知道,吴亥和林三五两个人都不在军营!…顿时,谢司涉头如斗大!
谢司涉无语呀:我早就说了,这个徐少浊留着没什么用,还不是个安分的人,时间一长,肯定得出事!看看,这还没多久呢就出事了!
凭借着治理周遭军匪之乱和几场攻打汝南的仗,吴亥和谢司涉才刚在这处军营有了一席之地,这时候若是吴亥私藏燕军大将的事情暴露了…那一切就都完了!
先不说这处军营没法再用,回去姑苏,被吴泓晟那种疑心颇重的人知道了,吴亥一定…完了!
谢司涉想了想,心说这不行,他得拦一拦,得看看能不能阻止。
不,不是能不能,是必须阻止!
摸上腰间藏着的刀,谢司涉眼底发狠——万一拦不了,他就是把徐少浊杀了,也要想法子糊弄过去。
谢司涉对守在吴亥帐外的护卫说:“你赶紧去外面,一见到公子回来,就告诉公子,说是狗贪玩跑没了!我已经先去找了!”
护卫被吩咐地莫名其妙,问了一嘴:“狗?哪来的狗啊?”
“问这么多干嘛,快去!”吩咐完护卫,谢司涉不敢多做停留,沉着脸就往朱固力的帅帐跑。
人家兵士带着徐少浊是用走的,谢司涉直接施展轻功,不管不顾在军营里横冲直撞。可便是这样,他还是晚了一步。
当谢司涉赶到朱固力的帅帐时,徐少浊已经进去了。
心凉了半截,谢司涉让兵卒进去禀报说他有急事求见,跟着也进了营帐。
帅帐里,年迈的朱固力半躺在兽皮软塌上,面色不善,死盯着徐少浊瞧。
这徐少浊是个狗脾气,便是在敌军的地盘,也绝不服软,被两个架着他的兵卒踢打膝盖,还是提着骨气,死活不肯跪下。
看到谢司涉进来,朱固力把目光暂时从徐少浊身上移开,对着谢司涉说:“谢中郎来了?来的正好,本帅手底下的人说,他们抓到了燕军将领。”
徐少浊和谢司涉对了个眼神,冲他咧嘴一笑。
这充满了恶意的笑容让谢司涉心中一堵,低低骂了声娘。
谢司涉知道徐少浊没安好心,猜测他宁愿死也想把吴亥公子给拉下水。
临危不乱,谢司涉无比淡定,“哦”了一声,疑问状问:“这就是燕军将领吗?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军营里?”
“他说他是徐少浊。见过徐少浊的,只有本帅的学生陈磊,而陈磊…已经死了。”提到死去的学生,朱固力有些郁郁寡欢,捂着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顺着气。
听到了吴军副将陈磊的名字,徐少浊骄傲昂头:“没错,你学生陈磊,正是被我斩于马下的。”
朱固力浑浊双眼凶光毕露,已经起了杀心。
徐少浊又说:“你知道,本将军是怎么被抓到你这来的吗?”
糟了,不能让他乱说话!
谢司涉以拳抵唇大声咳嗽了两嗓子,打断说:“大帅还跟他费什么话,这敌军的人,赶紧拖出去斩了!斩燕军一员大将,到了圣上那里,可就是功劳啊!”
徐少浊哈哈笑起来,大声说:“谢司涉,你心虚什么!你和吴亥狼狈为奸,把我藏在吴军军营,还不知道是何居心呢!”
谢司涉:……得!我就知道!
这话一出,阴郁着的朱固力猛地把视线投给了谢司涉,拍案而起怒问:“他说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快给本帅解释清楚了!”
腾然起身,朱固力头一沉,在原地晃了两晃,扶着长案呼了两口气。
朱固力年岁已经老迈,就算他不愿服老,身体也吃不消。
何况,近来朱固力还经历了大喜和大悲。
喜的是,朱固力派人率兵偷袭燕军在汝南东关的常风营,打了常风营一个措手不及、折兵损将。要知道,燕王声名远扬,能在燕军手里讨到好处,这可是十分值得骄傲的事情,朱固力大喜,酒酣大宴,快活了好几天。
悲的是,第二次偷袭燕军受了大挫,不仅没有创伤燕军,反而折了自己的兵。得意学生陈磊死在了燕军手里,就连他自己,也被敌方的大将百里云霆撵地狼狈遁逃。
短时间里的大喜大悲让年迈的朱固力有些吃不消,根本无心和底下众将议论这件事,就睡在帅帐里抑郁寡欢,身体也跟着有些见垮。
看到朱固力的力不从心,谢司涉脑筋一动,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徐少浊还在那里不嫌事大地捅着篓子:“吴军不行啊,连
自己军营里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知道吗,朱固力,你说说你这个大帅当的,也太差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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