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压境,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阻止不了吴泓晟大放厥词。
燕燎一脚踹上吴泓晟的肚子,把吴泓晟踩在脚下骂他:“那你又是个什么玩意?有脸没皮的怪物?”
吴泓晟笑不出来了,他的脸色微微变了, 看着燕燎的眼神布满阴雾:“你说什么?”
燕燎掀唇, 握着刀, 刀尖悬在吴泓晟脸上。他轻轻拍了拍吴泓晟的颧骨,虽然在笑, 目中却是寒冷的杀意:“我在说什么你不知道吗?”
吴泓晟的眼眸往下暗去,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是有秘密,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没有人活到过第二天…燕燎与他初次相见, 说得这话和看着自己的眼神…为什么好像知道些什么?
燕燎拿管吴泓晟在想什么, 伸手把吴泓晟提拉起来往前一踹,凶狠道:“带本王去见吴亥!”
吴泓晟几时被这样对待过?顿时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把燕燎…
可他又很清楚不是燕燎的对手。
城外吴燕的兵士还在厮杀着,吴泓晟一个御驾亲征的亲王, 竟然如此轻易就被燕燎擒住了, 这口气实在难忍,也不在意后心就是刀尖,回头冲燕燎邪邪一笑,说道:“说来也是有趣, 燕王提刀破门, 擒军主将,问得第一件事,竟然是朕的人!”
“你的人?什么时候就成你的人了?!”燕燎眉心一抽, 差点没把吴泓晟按在地上打死。
吴泓晟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燕燎就想到了上辈子的吴亥…那个吴亥是萦绕在燕燎心头二十多年的阴影,病弱瘦削、苍白阴戾……
燕燎忽然意识到,在姑苏长大的吴亥,和在漠北长大的吴亥,差距可谓天差地别。
吴泓晟看起来倒还是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仗着有底气便拿乔,落于人手也不肯低头,一字一句说得都是想要扰乱人心的浑话。
但燕燎懒得和他在这多费口舌,目标十分明确,带了一小队的人杀开条路,逼得吴泓晟带他往前走,去找吴亥。
吴泓晟带燕燎来到了平苍府衙。
战事打在城外,文臣武将各司其职,府衙里本该是只剩下守门的奴仆,可就在吴泓晟即将进入府衙大门时,自府衙内的屋檐上窜出来了一道道人影。
三十来个人,穿着清一色的土褐侍卫服,佩着清一色的青峰长剑。他们自府衙内跃下,把燕燎和燕燎带着的小队团团围住。
吴泓晟机警,又事先藏了侍卫,在刚一迈到大门时就极速往后退,躲到了一名跳下的侍卫身后。
“哦?还埋了后手?”燕燎握住了刀柄。
燕燎和他手下十个兵卒站在门外前庭,三十把冰霜冷寒的青锋剑指着他们。
吴泓晟退到府衙门下,此刻,他紧绷的神情终于稍稍放下了些。
不紧不慢理着皱起的龙袍,吴泓晟笑说:“燕王,在见吴亥之前,不妨闯一闯朕特意为你布下的防阵,如何?”
吴泓晟也不是没做最坏的打算,最坏的打算便是燕王率军逼到府衙。
可这个燕王也是有趣,留下将士攻破城池,挟持着自己便敢来府衙救人?
吴泓晟心说,你这是太看得起你自己,还是太看不起我了?
吴泓晟话音落下,三十把青锋剑飒意挥烁,摆起阵法。
又是阵法……
燕燎的唇线拉了下去。是他太着急了,忘了吴泓晟这个人心眼多的很。
“这种阵法便想困住燕王,圣上未免也太小瞧燕王了。”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所有人应声望去,便看到府衙朱红偏门被人推开,一尘不染的白衣公子面色倾寒,缓步走了出来。
“吴亥!?”看清楚出来的人,吴泓晟震惊喝出吴亥的名字。
就连燕燎也是窒了。
燕燎以为吴亥待在潮湿阴冷的地牢里受罪,心急火燎地想要来救他,可他倒好,没事人一样自己走了出来,昏暗天色下就这么往朱门前一站,芝兰玉树迎风而立。
吴亥迎向燕燎的目光,冲燕燎微微一笑。
这可把吴泓晟给气到了!
“也太目中无人了!”
见不得两人目中无人的对视,吴泓晟大怒:“吴亥,你怎么从地牢里出来的?”
吴亥却是心情极好,笑得温和,好脾气地回答吴泓晟说:“自然是走出来的。”
“废话!不是走出来的难不成还是爬出来的?”吴泓晟憋闷。
可事已至此,燕王兵临城下,吴亥又气定神闲站在眼前,吴泓晟终于明白…自己可能是中计了。
脸色变得很难看,吴泓晟阴沉地问吴亥:“你果然一直存着异心,这么多年来的臣服都是假象,你其实是和燕燎商量好了,里应外合,想要加害朕,是吗?”
“里应外合?”吴亥慢慢走近正门,笑着说:“燕王可不知道这一切,但非要说的话…你可以理解为这叫‘灵犀暗相投’。”
吴泓晟:“……”
燕燎:“……”
燕燎都被吴亥给惊服了!
这是个什么场合什么个境况,你怎么还有心情说这种暧昧不明的话!
再说了,谁跟你灵犀暗相投了!
吴亥越走越近,吴泓晟的侍卫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燕燎看到侍卫有所动作,拧起眉头刚要动手,就见吴亥身形微闪,错开了剑锋。
吴亥主动进到圈内站在燕燎身旁,对燕燎说:“我助你破阵。”
两人并肩而立,气质卓凡,落在吴泓晟的眼里莫名扎眼。
吴泓晟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地冷笑,张口便说:“燕燎,吴亥不过是利用你的宠爱达到他自己的目的罢了,你以为他当真对你有什么感情?你要是中了他的计杀了朕,朕敢保证,你会死的比朕还
要惨。”
“废话少点。”燕燎挑起眼皮,目光锋利如刀,打在吴泓晟的脸上。
吴亥的眸光也阴寒下来,看吴泓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吴泓晟却不在乎他们怎么看自己了,一挥袖,下令吩咐:“给朕把这两人杀了!”
说完,想要趁机逃遁离开。
吴亥凉凉说道:“圣上准备往哪走?”
吴泓晟:“……”
吴泓晟的脚步顿住了。因为他突然发现,他没有地方可以走…
不仅仅是他提前伏了会阵法的侍卫在这,吴亥竟然也在这里留了人!
且这些人看起来都是府衙里的奴仆,他们从四方围向吴泓晟,截断了吴泓晟所有能走的去路。
原来就连平苍府衙里的人都被吴亥暗中替换过了!
一瞬间吴泓晟的眼神变得怨毒,心也凉了半截。他所有的自负和自信,在这一刻,都被从头浇下盆凉水,被吴亥扑了个干净。
他终于意识到,这平苍府衙可能早就在吴亥的掌控中了。
吴泓晟笑了笑,吴亥设计他,他怎么能不投桃报李?他说:“你合谋燕王对付朕,就不怕朕把你的好事一一告诉给燕王吗?朕可不信,那些事情燕王都是知道的。”
吴亥没有说话,看着吴泓晟拼死挣扎。
但吴亥身后是燕燎,他能察觉到,此时燕燎逼迫凌厉的视线,正扎在他的背上。
吴亥没有回过头去看,背脊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很快恢复如初,趁着吴泓晟和自己的人缠斗在一起,淡淡说:“先破阵,这些人比十天干好对付。”
吴亥说的没错,确实该先破阵。
燕燎复杂的视线暂时从吴亥身上收回,投给了一圈死气沉沉的侍卫。
正如吴亥所说,这批侍卫的人数比十天干多,本事却大不如十天干。吴亥和燕燎携手,并没怎么费劲,便把这些人处理了个干净。
处理完侍卫,燕燎手下的十个兵卒守在府衙门外,燕燎跨过一地尸体,捉住了吴泓晟。
吴泓晟额上脸上都是血汗,他杀了很多吴亥的侍卫,尊贵的黄袍污浊不堪,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狼狈。
火燕刀架上吴泓晟的脖颈,燕燎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不耐。
刀上寒光凛冽,带着肃杀的凉意,在闷热的天气下,吴泓晟背上都是冷汗。
他拿余光扫看不远处的吴亥,对比他自身的狼狈,吴亥竟然还是那么光鲜亮丽,出尘清贵。
吴泓晟的内心第一次浮现出一股恐慌,他不是燕王的对手,且燕王看起来无比的信任吴亥,如果他真的就这么死了,那么吴亥岂不是成了最大的受利者?
这怎么能行呢?
吴泓晟阴沉地想,我便是输给了燕王,也不能让吴亥得到什么好处。
他冲吴亥喊道:“吴亥,若是我死了,你也没几日能活的了,你可别忘了,你
身上还有我下的四种毒!”
吴泓晟这话一出,吴亥还没做出什么反应,燕燎先是沉不住气了。燕燎握刀的手一抖,想也没想,提膝冲着吴泓晟的肚子就是一踢。
这一踢还不解气,燕燎两拳又把吴泓晟打退到了高高的门槛处,吴泓晟脚被门槛一绊,整个人后仰着摔了下去。
高门大户的门槛,有多高,绊倒摔下就有多疼。
摔下后吴泓晟眼前发青,缓了缓睁开眼,瞧见了纹着金线的白裳。这当然是吴亥。
吴泓晟阴戾,并不求饶,硬气地威胁着吴亥:“你身上都是我种下的毒,这些毒日日夜夜侵蚀着你的皮骨,没有了每个月续命的解药,你会死,且会死的比任何人都难看!”
说着吴泓晟还想要去抓吴亥的衣摆。
吴亥往后退开一步,避开吴泓晟想要触碰到他的手,淡淡说:“置之死地,方能后生,这句话,你没听说吗?”
吴泓晟还想要说些什么,可燕燎已经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过来。
这一瞬间吴亥忽然起了杀心。
他袖中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毫无预料地,吴亥掷下了匕首。
破风声中,这把匕首直插吴泓晟心口,可吴泓晟到底不算太差,又是在生死间,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比平时更快,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躲开了匕首。
躲开后的吴泓晟立即翻身跃起,浑身戒备,睁大双眼奇异地看着吴亥:“你…”
谁也没有想到吴亥会突然对吴泓晟下手发难。
吴泓晟没有,燕燎也没有。
燕燎或多或少知道吴亥不喜欢亲手杀人,可刚刚若不是吴泓晟超出常人的迅捷反应,吴泓晟就已经死在吴亥手里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太过仇恨吴泓晟,恨到想要亲手杀了他吗?
燕燎反应过来,奔过来急道:“你就是想要杀了他报仇,也不该是现在,他要是死了,你身上的毒怎么办!”
吴亥往后退了一步,并不在意,淡淡说:“无妨,吴泓晟残暴狡诈,便是拿性命相逼,他给出的解药我也是不敢吃的。”
燕燎:“……”
一旁的吴泓晟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背对着燕燎,直面吴亥,目光恶毒,用一种了然地神情看着吴亥。
燕燎看不到吴泓晟的脸,更看不到吴泓晟向吴亥唇语道:你在害怕,你怕我说出来。
吴泓晟从没在吴亥身上看到过方才那样强烈的杀意,他能确定吴亥刚刚是想杀了自己灭口。
吴泓晟忽然就觉得一切有趣了起来。而他喜欢这种有趣,因为这样的有趣,是可以把某种东西破坏的裂缝,只要有人稍稍地施加一些外力,裂缝可能就会成为深渊。
而可以施加外力造成裂缝的人,正是吴泓晟。
这让吴泓晟看到了转机,要么,是逆风翻盘活下来的转机,要么,是连带着拖着吴亥一
起死的转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吴泓晟也不是慌不择路产生了错觉,他是有依据的。
本来,吴泓晟之所以还能强打着精神,故作镇静,是因为他以为吴亥联合燕王,是为了利用燕燎对姑苏复仇。且吴亥这样野心不明的人,对付了自己,没准还是为了得到姑苏的王权,那么,在他拿到国玺之前,就不会轻举妄动。
可是吴亥刚刚竟然想要杀了自己。这才让吴泓晟觉出不对来。
吴泓晟想到了在他把吴亥下狱前,他和吴亥说过的话。
他那时问吴亥,若是燕王知道你当年在咸安城里都做过什么,还会爱你吗…那时的吴亥露出了吴泓晟从没有见过的可怕眼神。
吴泓晟笑了。
他没想到,在知晓燕王到底是爱吴亥的皮囊还是吴亥这个人之前,他意外得知了他这个庶弟,其实对燕王动着心呢。
忍不住摇头,吴泓晟在心里说了句愚蠢。
可不就是愚蠢吗?便是吴亥这样城府颇深的人,沾到了情爱事上,竟然也会露出破绽。
这真是可笑至极!有趣至极!
而这,就是吴泓晟的机会。
前是吴亥,后是燕燎,吴泓晟已经颜面尽失,无路可退。找到了机会,知道还不到绝境,吴泓晟笑着转身,邀请燕燎道:“燕王不若进府衙一叙?关于漠北王…以及…关于当年吴亥一个人,为什么能从咸安城里活着回来的事,你不想和朕聊一聊吗?”
“吴泓晟!”燕燎眉心狠狠一跳,瞪向了吴泓晟。
吴泓晟:“燕王不想聊?不想听?还是不敢听?”
这是一种拙劣的挑衅,燕燎刚想说“你几岁了,还用这种方法激将”,就察觉到吴亥正在看着自己。
吴亥正用一种复杂的,略带着些紧张的视线,故作镇定的看着自己。
燕燎:“……”
燕燎的心往下一沉,他抿起了嘴唇,觉得这其间…大概真的有什么。
而燕燎,其实也很想知道,十五岁的吴亥,在咸安城里,做了些什么。
就在吴泓晟以为燕燎不准备答应他的时候,燕燎终于动了。燕燎拿好了主意,归刀入鞘,面无表情地对吴泓晟说:“带路。”
吴泓晟这才微不可见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燕王被自己说动了。
能被说动,那机会的胜率就又大了些,吴泓晟冲燕燎笑了笑,抬手拍拍袍子上的灰,高昂起头颅,挺胸直背率先迈步往里走。
吴亥面无表情,轻抿薄唇,凤目里是不明的情绪。
燕燎盯了眼已经迈过门槛的吴泓晟,回头瞅着吴亥,声音里喜怒难辨,他招呼吴亥道:“你也过来。”
说完跟上吴泓晟的脚步,往庭院深深的平苍府衙深入。
吴亥垂下眼睫,也慢慢跟了上去。
吴燕两军在城外打得难舍难分,两边君主在府衙对峙,而府衙
里剩下不多的奴仆都是吴亥的人。
这种局面,等待失利一方的,便是惨败与死亡。
三人心知肚明,一同进了厅堂。
厅堂为殿,金碧辉煌,穷奢极欲之风满面扑来,印在燕燎眼中,让燕燎有些不痛快。
燕燎冷笑道:“你的将士在外面拼命为你征伐,你便是坐在这里快活地享受着吗?”
“享受又如何?及时行乐,这不是天经地义?”
吴泓晟没有坐到高处的金座上,而是选了一个离厅门比较近的座椅,坐下后转着眼珠招呼燕燎:“燕王随意落座,你我都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英豪,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就该畅所欲聊。”
这摆出的架势和说出的话,完全不像个落入下风的人。
燕燎差点被吴泓晟逗笑了,但他懒得配合吴泓晟多费无用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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