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3)(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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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也知老夫人在安州待不了几日,这食谱需尽快拟出来,这一拟就是一宿,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方拟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无疏漏,才放到一边儿,去炕上睡觉。

醒来已是晌午,吃了饭便去了前头,本想把食谱交给王氏便不去打扰老夫人了,谁知王氏接过食谱看了看却又递回给了棠梨道:“这些还需跟老夫人跟前儿妈妈交代清楚才好,免得我拙嘴笨舌的传错了话就麻烦了。”说着拉了棠梨往老夫人院里去了。

进了院那四个健硕的婆子依然守在门外,看到王氏跟棠梨行礼说了声:“给夫人请安,棠梨姑娘安。”

棠梨愕然看向四人,王氏是叶府的当家主母,她们行礼是应该的,却不用给自己也请安,她们可是老夫人娘家跟过来的,颇有体面,便王氏见了也要客气几分,自己就算治好了老夫人的病,也不过是个大夫的身份,叶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哪怕宫里的太医来了,估计也受不得这几位妈妈的礼,更遑论自己一个小辈儿了。

忙要客气一句,却听里头老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棠丫头来了,快着进来,我□□叨呢。”

王氏忙拉着棠梨走了进去:“就知道您老念叨她呢,这不一见她的面儿就给您老送过来了。”

老夫人笑着冲棠梨招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儿,拉着她的手埋怨道:“今儿怎的不来了,倒让我好等,莫不是嫌我这老婆子啰嗦了。”

棠梨:“瞧您老说的,是棠梨贪睡今儿起的晚了些,怕您老歇着,便不好来搅扰。”

旁边的婆子却是个灵透的,开口道:“只怕是棠梨姑娘为了拟老夫人的食谱,熬了夜。”

老夫人这才对着亮仔细端详了端详棠梨的脸,见那双灵动的眸子下,有一圈浅浅的黑,便知婆子说的不错,不禁道:“这可是,瞧瞧熬的都出黑圈了,哪至于急的这般,你慢慢的拟便是,谁还敢催你不成。”

棠梨也不辩驳只道:“早早拟出来用了,老夫人的身子才能快些调理康健。”

老夫人心中不由一暖,虽说儿子二媳都孝顺,下头的孙子孙女若在跟前儿也都乖巧,可那都是自己的嫡亲,而这丫头说是亲戚,但老夫人明白跟自己没什么干系,这样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却能如此尽心尽力的为着自己的身体着想,这跟至亲的孙子孙女不一样,让人听着从心里热乎。

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不用这么着急,日子长着呢。”

棠梨微微一愣,心道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大人可不是出来休假旅游的,而是去岳州上任,棠梨知道这官员若误了任期,可是大罪,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免罪,所以自己才熬夜拟这食谱,怎么老夫人今儿又说日子长着呢。

王氏自是知道原因给她解惑道:“老夫人昨儿跟老爷说,让老爷自去岳州上任,她老人家觉着这安州甚好,要在这儿住上些日子。”

☆、真住下了

棠梨颇为意外:“您老要住在安州?”

老夫人不满的道:“听你这丫头的语气,莫不是嫌弃我老婆子。”

棠梨笑了:“人老是一宝,我倒恨不能您老在安州住个三两年才好呢,有您这一宝镇着,那些小妖小鬼都得躲的远远不敢跑来作乱。”

老夫人指着棠梨:“你们听听,我不过多住些日子,她倒把我当成庙里的佛爷使唤了,想用我来镇安州的小妖小鬼呢。”

旁边的婆子道:“老奴倒觉棠姑娘说的在理儿,您老常施粥舍银子,外头人可都说您心善是活菩萨呢,您老在安州城这么一坐,若真有那不长眼的小妖小鬼敢近前,您老索性使出神通收了他们炼丹。”

这婆子说的有来道去跟真事儿似的,逗的老夫人越发笑了起来:“我看你跟棠丫头就是一个惯会说嘴的老妖,一个是促狭的小鬼儿,回头我把你们俩收了,安州城就太平了。”屋里人听的都笑了起来。

到底刚大病初愈,说笑了一大会儿,便有些疲乏,棠梨也怕搅扰了老夫人休息,寻了个借口告辞,随王氏出来,本想着回去补觉,却被王氏拉去说话儿。

进了院见丫头婆子都在忙着归拢箱笼行李,看起来叶大人真要启程了,棠梨略扫了一圈,虽人来人往却每个人都知道做什么,竟丝毫不乱,由小看大,从收拾行李这样的小事便能看出王氏这个当家主母的驭下之能,真不愧出身望族。

王氏拉着棠梨在炕上坐了,有人端了茶进来,先头棠梨并未主意,直到那人小声说了句:“棠姑娘请用茶。”棠梨方才发现竟是周婆子,微愣了愣。

王氏道:“虽说我这儿使唤的人不少,到底还是老人们做事底细周到,搁在外头倒可惜,便调了过来,往后周妈妈就是我这儿的人了,你若有事寻她,只管来我这儿便是。”

棠梨自是知道王氏这话不过是个由头,目的是让自己知道,周婆子举荐有功,论功行赏,才调了她进内院听差,周婆子先头虽也是个管事婆子,却在外院,这大宅门里内院外院那可是天差地远,就好比皇上跟前儿倒夜壶刷马桶的那也是御用的奴才,真要是到了外头,就算朝廷大员见了也不敢怠慢。

周婆子当日举荐自己可是担了大风险的,毕竟自己年纪摆在这儿,又不是什么正经大夫,若看不好老夫人的病,亦或叶大人没有病急乱投医,自己倒没什么,至多被骂一声庸医,以叶大人的秉性估摸不会牵连便宜爹,可这周婆子就不一样了,她是叶府的管事婆子,这种事无功便是过,到时候这周婆子可就真凉了,所以说风险跟回报是成正比的。

王氏这儿自然有专门伺候茶水的,之所以今儿是周婆子来,就是给棠梨看的,故此送了茶便退了下去,虽行止并无差错,但脸上遮不住的喜色,轻易便让人看出她心里的雀跃欢喜,不过也无可厚非,毕竟升职的确是大喜事。

待周婆子下去,王氏才提起老夫人留在安州的事:“老夫人这一留在安州,就得劳烦你多操心了,本来昨儿老夫人说要住下,老爷也说要跟着尽孝的,却让老夫人骂了一顿,说老爷不知轻重,她老人家又不是闭了眼,用得着儿子天天守着尽孝吗,若天下的官员都如老爷一般,这朝廷怎么办,百姓怎么办,骂的老爷不应也得应了。”

棠梨道:“老夫人的话原也不错。”

王氏:“老爷自来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唯独老夫人一人能说的动,本来是算好了任期的,这一路上便走的再慢也误不了,谁知老夫人一程子病闹下来,日子便紧了,从这儿到岳州做快船少说也得一个月,便不能再耽搁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赶着走。”

棠梨:“棠梨虽不懂多少朝廷之事,却也知任期是大事,若误了是大罪。”

王氏点头:“就是说这个呢,可老夫人的病虽好了,身子却仍虚弱,以老人嫁如今大病初愈的身子骨,只怕再担不起车马劳顿,再有,岳州虽不缺大夫,却经了这次的事,老爷只信你的医术,更何况老夫人跟你又投缘,说句实在话,便是我膝下的两女一子,之前在老夫人跟前儿也不似你这般,老爷也说这是你跟老夫人的缘分,也是咱们两家的缘份。”

王氏林林总总的嘱咐了许多话,大都是跟老夫人有关的,棠梨也明白,叶大人之所以同意老夫人留下,一个是老夫人执意如此,二一个也是想让自己亲自给老夫人调养身子,自然,如此做也是从心里认了自家这门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毕竟若不是亲戚,老夫人留在安州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过,若老夫人留在安州,昨儿写得那个食谱便要稍微改一改了,有些时令的蔬菜瓜果可以加进去,调理之外也需让老夫人尝尝安州的特产,例如,城外小白河里的大鲢鱼,不禁味道鲜美且温中益气,最补脾胃阳气,正对老夫人的症候,说起这个自己也该去城外采药了,顺道去李大伯那儿称上两条大鲢鱼回来,一个鱼头给老夫人调养身子,另外一个鱼头炖汤给爹补脑,至于鱼身子吗,依旧红烧了给傻姑甘草连个解馋。

棠梨自己虽喜欢做这些吃食,但因自小跟着爷爷,口味偏清淡,诸如红烧辣炒一类的不很喜欢,事实上她对吃食并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就如爷爷常说的青菜萝卜糙米饭,瓦罐天水菊花茶 ,这是爷爷一生都在过的日子,哪怕叶家是久负盛名的医药世家,爷爷在中医界的地位更是如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但他老人家从未追求过这些身外之物,他固守着一个中医大夫的操守,或许这种生活别人觉得清苦,却是他老人家的乐趣,因固守以乐之,这便是爷爷,自己大约到不了爷爷的境界,所以爷爷是叶老,而自己只是叶大夫。

第二天一早,安州官驿外车马簇簇,几乎大名府所有的官员都来了,甚者连相邻的冀州府也来了不少,天不亮就在官驿外站定,等着给叶大人送行。

这么大的阵仗就是棠梨想出门都挤不出去,干脆在厨房里做吃食,她今儿做的是茯苓糕,健脾渗湿,宁心安神 ,搭配熬的糯糯的红豆薏米粥当早饭用最适合老夫人的体质。

待茯苓糕出锅,砂锅里的粥也好了,甘草傻姑闻着味就来了,傻姑伸手就摸了一块茯苓糕塞到嘴里,这块还没吞下去呢,伸手便来摸第二块,被甘草拦住:“你,你慢点儿吃,小姐说了,吃太快了伤身,需细嚼慢咽才好。”嘴里虽这么说着,手下却一点儿都不慢,一下抓了两块茯苓糕吃了起来。

傻姑见她一下就拿了两块,心急的不行,一伸手直接端了笼屉就跑了,甘草气的跺了跺脚,喊了声傻姑赖皮,便脚下生风的追了出去。

棠梨早已见怪不怪,反正人家的丫头她不知道,她身边儿这俩都是吃货,见了吃的比什么都亲。

棠梨把一早拿出来的那份放在食盒里,拎着往老夫人的院里去了,至于外头如何热闹,与她并不相干。

叶大人走的转天,老夫人执意要求下,棠梨搬进了老夫人的院子,在西厢房安置下了,她一来,傻姑跟甘草也自然跟了过来。

甘草也还罢了,虽是吃货好歹还知道顾着脸面,加之见识了叶府下人的规矩,也不敢再跟傻姑胡闹,一开始棠梨还有些担心傻姑会闯祸,却没想到老夫人竟很喜欢傻姑,说她虽傻傻的瞧着却是个有福气的,只见了傻姑便让婆子给她那点心果子。

常常棠梨从外头回来,一进屋就会看见傻姑坐在一边儿狼吞虎咽的吃点心,老夫人靠在软塌上笑眯眯的瞧着,嘴上还时不时说一句:“慢些吃,慢些吃……”这一老一小一个吃一个看,相处的倒颇为和谐。

老夫人见棠梨回来,招她过去坐在身边儿,瞧了瞧她身上的衣裳,不禁笑道:“这么一穿戴,倒是个十足十的俊小子,你这么走大街上,就不怕给哪家姑娘瞧上,回头拉了你当上门姑爷去。”

棠梨知道老夫人是逗趣,便也顺着老人家的话头道:“那敢情好,不用花一文钱彩礼,就落个媳妇儿,天下哪找这样的便宜事去。”

老夫人笑的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指着她:“你还真当自己是小子了不成,敢上门当人家姑爷,回头一入洞房露了馅儿,人家非把你扭送官府不可,到时候哪还有什么便宜媳妇,板子倒要吃上几十板,看你还敢说嘴。”

棠梨:“这可不是我想便宜事儿,是您老说的。”

老夫人又笑了一会儿忽道:“上回你说安州城外的景色好,倒是勾起了我的心思,这么着明儿我跟你去走走,也赏赏这安州城的好景色。”

这些日子过来,棠梨已经很了解老夫人了,老夫人出身侯府,将门虎女跟那些书香门第文官家的小姐并不一样,加之深得老侯爷疼爱,常带着出去跑马打猎,胆子大,胸襟宽,见识也不凡,并不是那些闺阁女子所能比,故此老夫人提出要跟自己出城走走,棠梨一点儿都不意外。

老夫人本就不是喜欢闲待着的老太太,之前是因身子虚,不好到处去,如今这些日子调养的康健了许多,静极思动,想出去走走也无可厚非。

而且,棠梨觉得老太太的身体之所以一直不很康健,除了生子时伤过元气,大约也是闷出来的 ,故此自己有什么理由阻拦呢。

☆、怎么是您

次日一早,棠梨刚收拾好出来,就见老夫人已经在院里站着了,瞧见老夫人的打扮棠梨不觉笑了起来:“您昨儿说我像个没娶媳妇的小子,您这般打扮又是什么?”

老夫人笑眯眯的道:“老婆子是跟着孙子采药,顺道出去逛逛这城外的山景儿的。”

棠梨眨眨眼咳嗽一声道:“那咱们祖孙就走,这采药可得趁早才好。”说完一老一小都笑了起来,旁边的纪婆婆跟着笑,便旁边的四个健硕严肃的婆子那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

这纪婆婆跟那四个健硕的婆子都是从侯府陪着老夫人过来的,那四个是护卫,纪婆婆却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并未被老太爷收房,而是老夫人做主嫁了人,生下两个小子,如今都出息了,丈夫虽早早过世了,但儿子们孝顺,本来能享清福了,却念着主子便仍回来在老夫人身边儿伺候,是老夫人跟前儿第一得用之人,也是府里最有体面的婆子,便叶大人也会恭敬的称呼一声妈妈更遑论旁人了。

叶大人担心老娘,本是想多留些人,却被老夫人断然拒绝,除了纪婆子跟梅兰竹菊四位,共几个使唤丫头,其余都没留下。

说起这四位婆婆大的名字,棠梨就忍不住想笑,谁能想到这样威武的四位婆婆竟会叫这样的名儿呢,第一回听见老夫人叫她们的时候,棠梨刚喝到嘴的茶都差点儿喷了。

后来想想又觉自己少见多怪,谁规定会武的就不能叫梅兰竹菊呢,就如同自己给丫头起名叫甘草一样,娘亲还觉不好听呢,可自己却喜欢。

甘草跟傻姑本来也想跟去,被苏氏拦了,还背着老夫人瞪了棠梨一眼,心道,这丫头自己成天外跑就就罢了,怎么如今还带上了老夫人,虽说老夫人跟女儿投缘,可再投缘也得知道轻重,老夫人什么身份,真要是出个闪失,谁担得起,虽心中不满当着老夫人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私下寻个机会再跟女儿说这事儿了。

好在有四个婆子跟着,苏氏听丈夫提过,说这四个婆子都是了不得练家子,莫说寻常小贼便是那些江湖高手只怕也不是对手,即便如此,苏氏仍有些担心,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棠梨知道她娘的心思,低声说了句:“娘放心,就去城外看看景儿就家来。”

苏氏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放她去了。

一出官驿看见外头梅婆婆牵着的毛驴,棠梨不觉笑了起来,看起来老夫人没少溜出去逛,这什么打扮配什么行头,门清的很。

老夫人见棠梨一脸的笑,冲她眨眨眼,小声说了句:“可不许去告密,击掌为誓。”

棠梨也眨眨眼,伸出手跟老夫人轻轻击了一下道:“一言为定。”

老夫人笑了:“奶奶骑着驴子,你这当孙子的就只能牵驴了。”说着走到驴子边儿微一纵身便坐了上去,即便有了年纪,刚那一纵身的轻盈也隐约透出了几分年轻时的风采,棠梨完全能想象得出,老夫人年轻时是怎样一位天之骄女。

正想的入神,老夫人却弯腰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走了。”

棠梨这才回神,牵着驴子,慢悠悠的往前走,纪婆婆跟梅兰竹菊四个在后边不远不近的跟着,既不会打扰到老夫人的兴致,若有什么事儿也能瞬间过来应对。

老夫人是头一次出来,棠梨便决定从前街走,前街有好多铺面也有赶早趁着铺子没开门在接上摆摊子的,倒是格外热闹。

一老一小走的极慢,时不时棠梨还会指着旁边的铺子告诉老夫人是卖什么的,路过烧饼铺正赶上一锅新的糖烧饼出炉,那甜丝丝的香味儿飘过来,便勾起了老夫人的馋虫,忍不住道:“好香。”说着看向棠梨。

棠梨却摇头:“您老如今还用不得这些吃食。”

老夫人脸上颇有些失望之色,却想到自己的身体也便不再说什么,后头的纪婆子看的颇有些意外,她是自小服侍的,自是最知道主子脾性,侯府嫡出的千金,又最得老侯爷喜爱,主子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正因如此脾气也格外硬气,便老爷如今已升任二品大员,主子也是说训一顿就训一顿的,若非亲眼所见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硬气的主子会对一个小丫头言听计从。

可仔细一想便明白了,主子虽脾气硬却不是那些一味胡缠不讲理的,知道棠梨是为她的身子着想,自是不会任性,莫说主子对这丫头言听计从,便是自己也从心里信了这丫头,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吗。

老夫人的身子这些年又是太医又是神医的不知来了多少,可折腾来折腾去,到了也没效用,这身子仍是一天比一天不好,别说像年轻那会儿骑马打猎了,就是车做的时候长些也禁不得,可自打这场病好了在安州住下,也没见吃药,就是照着这丫头的食谱用饭吃茶,这才多少日子,竟好了许多,这都有心思出来看景儿了,要知道近些年可是连屋子都不大出的,可见是大好了。

想来老夫人也是病怕了,如今一觉着身子轻快,自是什么都听这丫头的,再说左不过一个糖烧饼,哪至于就馋的非吃不可了。

正想着却听前面一阵糟杂吵闹,纪婆婆一惊,忙往前跑了几步,梅兰竹菊四个婆子已先一步围在老夫人四周,外人看去就是四个围过来看热闹的婆子,殊不知是最厉害的练家子。

纪婆婆往前头吵闹的地方看了一眼道:“庆福堂,这不是那个姓余的庸医开的药号吗,怎么一大早就吵起来了,不是那庸医给人治坏了病。”

老太太在驴子上坐的高,看的也真切,开口道:“说的是,正有个老汉与庆福堂那些伙计理论呢,哎呦不好,那些伙计拿了棍子出来,这老人家可要吃亏了,我去看看。”说着就要跳下来。

纪婆婆吓了一跳忙道:“主子您可消停着些,您如今这身子骨可不是年轻那会儿了,您老去打抱不平回头再把您搭进去,老奴可怎么交代啊。”

老太太气道:“难道就这么看着那群小崽子欺负老人家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

棠梨倒未想到老夫人这一出来竟变了个样儿,遂有些哭笑不得,听纪婆婆话里的意思估计年轻的时候没少出去打抱不平。

只是如今老夫人这年纪,再做此事便有些不妥当了,棠梨一拍胸脯道:“有孙子在呢,哪用您老出马。”

老太太:“那你快去看看,那老人家像个良善人,可别叫他吃了亏去。”

棠梨点点头:“您老放心。”说着便挤了过去,正看见里头的情形,一位老汉不知为什么跟庆福堂的伙计生了口角,一言不合便动起了手,那些庆福堂的伙计仗着余宝胜神医的名号在安州城霸道惯了,哪会怕这个,招呼一声,那些伙计便从里头抄了棍子出来,一窝蜂的围着那老汉打了起来。

那老汉却也不是吃素的,手里的扁担抡起来虎虎生风,只不过恶虎再厉害也抵不住群狼,被一个马脸的伙计一棍子打中了后背,微微一滞如雨的棍棒便落了下来,饶是老汉避开了不少也挨了几棍,踉跄了摔在地上,那些伙计一见老家伙栽了,招呼一声又要追过来打。

棠梨往前一步拦在老汉身前大喝一声:“住手。”

那当头的伙计不想冒出来个挡事儿的,也怕真惹了什么有来历的,停下手里的棍子看向棠梨,这一瞧不禁啐了一口:“爷当是谁呢,原来是个小白脸儿。”说着一双眼不怀好意的在棠梨身上溜了一遭道:“这小子的模样儿瞧着倒是比那香玉楼的头牌还齐整几分,可惜命不济投生差了,要不然去楼里当个头牌,爷也能时常去光顾光……哎呦”

话没说完,整个身子就飞了起来,直直摔到后面庆福堂的门板上,只听咔嚓一声,那门板段成了两截儿,那小子只剩下哎呦的份了。

棠梨还是头一次见识这四位婆婆的伸手,简直佩服之极,说实话别看她就站在这儿却也没看清梅婆婆怎么出的手,就看见那伙计的身子飞了出去。

梅婆婆却仍是那个不喜不笑的神色,低声道:“快瞧瞧这老人家。”

棠梨这才回过神,转身来扶伸手的老汉,这一扶方看清不禁愕然:“李老伯,怎么是您?”

李老伯也认出了棠梨,长长叹了口气:“小叶子是你啊。”

棠梨扶他站了起来道:“您这是做什么?”

李老伯恨恨的看向庆福堂:“我是来找庆福堂算账的,我那老妻前些日子受了寒,年岁大了这一病便起不来炕了,寻了几个大夫都不见好,听人说起庆福堂有个神医,能药到病除,只是诊费贵了些,若出诊就更贵了,需一百两银子才请得来,虽说家里不富裕可也有些存项,好歹凑齐了来请,谁知这神医说不得空出不了诊,让我说说病人的境况,便开了个药方子说,他出不了诊,若想治病留下银子,拿着方子抓药回去,吃下就好了,虽有些不信,可一想这庆福堂是数百年的老药号,断不会拿病人的命骗人,便抓了药回去煎好给老妻吃下,谁知,不吃还好,一吃了药,竟是连人事都不知了,眼瞅着命就没了,我自是要来找这庸医理论。”

“你说谁是庸医,再敢胡说败坏我家神医的名声,看不把你送去官府问罪。”正说到此,忽然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

☆、倒也对症

棠梨闻声看了过去,说话的正是庆福堂的吴掌柜,当日在街上远远见过一回,就是这个吴掌柜把冷泉里的怪人迎进庆福堂的。

这吴掌柜不仅势利,长得也甚不招人待见,撇着嘴用眼角瞥过来,一脸不屑,棠梨暗暗叹息,她倒不是叹息这势利眼的吴掌柜,而是叹息庆福堂。

棠梨出身中医世家,自然知道一个老招牌要维系百年有多难,更何况庆福堂已经绵延数百年之久 ,这是不知多少代余家人不断努力,诚信经营才可能达到的高度,或许不止余家人,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名姓的人,默默付出才有这绵延数百年的第一药号,如今却让这样的势利小人当了掌柜。

棠梨心里明白庆福堂并不都是余宝胜跟吴掌柜这样的人,若都是这种无良之辈,庆福堂早就关门大吉了,绝不可能传承数百年之久。

可即便这种人只有一两个,也是庆福堂这块金字招牌上的一个大大的污点,若想擦去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都不一定有用,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李老伯一见吴掌柜便想起那日就是他,让自己撂下银子抓药走人的,还信誓旦旦的说吃一剂就好,如今老妻的命都快没了,他还要嚷嚷着把自己送官府去问罪,这哪里还有王法,猛地跨步过去,伸手直接掐住了吴掌柜的脖子:“就是你这庸医,害了我那老妻,我今儿先掐死你抵命,反正老妻若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送官府蹲大狱,我李大龙接着就是。”

李老伯恨到了极致,出手又快又狠,两根手指死死掐住吴掌柜,那吴掌柜喊都喊不出来,一个劲儿的翻白眼,眼瞅就没气儿了。

庆福堂的伙计哪想李老伯如此凶悍,这哪是来理论的,根本就打定主意来拿命抵命的 ,俗话说的好,拧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老家伙命都不要了,啥事干不出来啊,自己要是过去,回头老家伙凶性一发,自己这小命可就交代了。

一个个生出了怯意,哪还敢上前,只是磕磕巴巴的嚷嚷着:“你,你快放开吴掌柜,不,不然,一会儿官府的衙差来了有你的好,好看。”嘴上嚷嚷的热闹,却没一个敢上前儿的,甚至还集体往后退了好几步。

棠梨心道,真是什么将带什么兵,一点儿不带错的,这势利眼的吴掌柜手底下也都是见钱眼开,遇上事儿便往后缩的。

他们往后缩,棠梨却不能撂下不管,吴掌柜再坏,若是死在李老伯手里,也是人命官司,官府追究下来,李老伯便不抵命,这牢底也得坐穿,为了这么个混账王八蛋,实在不值。

虽明白却也知道,李老伯这会儿急怒攻心,只怕听不进这些道理,还需从李大娘哪儿下手才行,想到此忙道:“李老伯,他再不是东西,如今也不是收拾他的时候,先瞧李大娘的病要紧。”

李老伯一听李大娘这三个字,方找回了些神智却想到老妻的样子,又悲痛的摇摇头:“晚了,晚了,我那老妻的命好苦……”说着脸上落下两行泪来,看的人心酸不已。

棠梨忙道:“不晚,李老伯您忘了,我就是大夫,我去给李大娘瞧瞧,说不准就能好了。”

每次棠梨去李老伯哪儿买鱼的时候都提着药篓子,篓子里都是棠梨从山上采的草药,李大娘好奇的问过,棠梨也没必要隐瞒,便说自己是大夫,李大娘还笑说,没见过这么点儿年纪的大夫,李老伯当时也在旁边,听见了只是一笑,他倒不是觉得棠梨打谎,而是以为她是哪个医馆药号里,正学手艺的小徒弟。

因此,并未当成个正经事儿记下,老妻病了自然也不会想到棠梨,便如今棠梨言之凿凿的说自己是大夫,李老伯仍有些不信,心下有些犹豫,毕竟年纪在这儿摆着呢。

他犹豫旁边的梅婆子可看不下去了,见那吴掌柜都口吐白沫了,伸手点在李老伯的手肘处,就这么轻轻一点,李老伯的手便松开了。

那吴掌柜软趴趴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抻脖子瞪眼的半天才缓过来,一缓过来可就不干了,他吴德在安州城不说呼风唤雨,大小也是个人物,因东家神医的名头响亮,就是知县大人见了自己,也得客气一句,谁想今儿就在庆福堂的大门口,让个老头子掐的口吐白沫,这要是不把场子找回来,往后还怎么在安州城立足,便是手底下这群伙计也不会服自己了。

想到此,越发怒火万丈,大叫了一声:“你们都他妈是死人啊,还不给我上,先收拾这个小的,再收拾后头那个老的。”

那些伙计虽说生了怯意,可这会儿掌柜的发了话也不敢不动,琢磨着横竖大家伙一块儿上,总不会吃了亏去,抄起棍子呼啦啦便围了上来,只不过刚围上来手里的棍子还没等抡起来呢,就听噼里啪啦,接着便是哎呦哎呦的惨叫声,被梅婆婆三拳两脚便踢在地上,就剩下叫唤了。

吴掌柜一见脸色都变了几变,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几乎都快退进庆福堂了,方才站定:“你,你们竟敢当街闹事打人,还,还有王法吗。”

棠梨冷冷看着他道:“你叫吴德,果真人如其名,至于你口口声声的王法,余宝胜庸医误人性命又该当何罪?李大娘的病好了便罢,若有闪失,莫说余宝胜就是你们庆福堂也脱不开干系,咱们衙门里辩个曲直。”撂下话,扶着李老伯走了。

等棠梨一干人走的没影儿了,吴德才回过神来,心道自己刚是怎么了,竟让一个黄毛小子几句话给唬住了,什么衙门辩曲直,这安州县的万知县可是拿着庆福堂的大好处呢,这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就真打官司,还就不信他会向着个不相干的小子。

这小子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自己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不找回来以后还怎么混,你小子就是想了事,爷还不干呢,想着从地上拖起来一个伙计没好气的道:“别他娘装死了,赶紧着跟过去,看看他们住哪儿。”

那伙计刚要去,却又给吴德拽了回来:“刚那个小子的底细尤其要打探清楚,看爷收拾不死你。”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可见是恨极了。

不说吴德这信誓旦旦的要解恨,且说棠梨,半截遇上这事儿也就不能去采药了,毕竟人命要紧,跟着李老伯进了鱼市胡同的家。

老夫人自然也跟了过来,到了家棠梨直接进屋去看李大娘,这一进屋真把棠梨吓了一跳,前几日自己来买鱼的时候,李大娘还好好的,多年的劳作,虽上了年纪,除了眼睛不大好,身子骨还算硬朗,可如今整个人都脱形了,躺在炕上盖着被子一动也不见动。

棠梨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过去,先伸手过去探了探鼻息,方暗暗松了口气,虽微弱却有呼吸,这就好,棠梨在炕边儿坐下,从被子里把李大娘的手拿出来诊脉,仔细诊了好一会儿才放下。

旁边的李老伯忙问:“怎样?”

棠梨:“大娘这症候虽瞧着危急却并无大碍,从脉象上看应是着了风寒。”

李老伯忙道:“是了,是了,那日我去小白河,因想着多打几筐鱼,便回来的晚了些,老妻见我没家来心中担忧,便出去迎我,谁想就赶上了雨,家来就病了,鱼市边儿上有个医馆我去寻了大夫来,开了药吃下出了一身汗,觉得好了些,谁知夜里又烧了起来,我又去请了那大夫,说药吃的少了,照着原先的方子再吃一记,吃下药出汗,出了汗便觉好些,可过后便又烧,这病反复来去,人都烧糊涂了,我也实在没辙了,才去了庆福堂,原指望请了那个神医来能治好病,不想却差点儿要了老妻的命,我这老妻自打十六便嫁了我,这一辈子竟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如今老了老了,终于安稳了些,不想却又病了。”

棠梨安慰道:“不是什么大病,李老伯不用太忧心,可否把前面的方子拿给我瞧瞧。”

李老伯忙伸手从炕席下面摸出了几个药方递给棠梨:“我也不识字,瞧不明白这上头写得啥,不过,瞧着上头的字有些像。”

棠梨看了一遍不禁摇头,可不像吗,都是一样的方子,而且还是个经典名方,麻黄汤。

纪婆婆见棠梨的脸色奇怪,好奇的凑过来瞄了一眼,也不禁惊呼:“怎么还是麻黄汤,这些个庸医难道不会开别的,怎么就认准了麻黄汤呢,难道这是能治百病的神仙方不成。”

老夫人也皱了皱眉:“真是麻黄汤?”

棠梨点点头:“的确是麻黄汤,不过若单从脉象上看,这麻黄汤倒也对症。”

老夫人眨眨眼,她怎么记得,前些日子自己的病,棠丫头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便知她还有下文,便也不着急了,知道这丫头既如此不紧不慢的,必是这病不要紧,索性在一旁坐了道:“既对症,怎么不治病?”

棠梨:“单看脉象对症,却李大娘这病因却不同,想必李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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