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撇嘴说:“我还宁愿跟二哥相处。”三皇子见着谁都是笑眯眯的,就没见过他脸上出现过别的表情,也太瘆人了。
“可是娘,”他纳闷地问,“二哥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在九弟的寿礼上动手脚的啊?我想了一夜都没想出来。”
乔虞缓缓道:“在宫外是不可能的,这尊金佛来头这样大,就算九皇子守不住,王家也不会干看着。今晚的万寿宴,你们几个从宫外带来的寿礼入宫门之后不是都有专人检查么?大约在那时候动的手。”
八皇子若有所思:“确实,那时候二哥一反常态的主动跟九弟搭了话,我还道他是在打探九弟送的寿礼呢。”
二皇子是长子,几个兄弟里,能让他放在眼里的也就是九皇子了。
“行了,”乔虞轻笑着说,“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二皇子也好,九皇子也罢,总之牵扯不到你身上来。”
八皇子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皇后将这事儿怪到我头上来,回头连累了您。”
他前头刚出了风头,九皇子后脚就遭了罪,皇后哪能看得惯他。
乔虞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就是没这回事,你娘我现在也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你不用担心,皇后固然占着身份,我却也不是一点倚仗都没有。”
“娘,你指的是父皇?”八皇子有些犹豫,他是知道父皇对自己母妃宠爱有加,可对面是皇后,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皇后多年的威严,包括九皇子嫡出身份的特殊性,都是父皇一年一年捧出来的,他到底是维护正统的。
乔虞笑而不语,转移话题问他新婚生活过得如何?
八皇子神色放松了些,说起徐氏,话里话外都十分满意,乔虞是看出来了,他跟皇帝真是一个路子,找妻子只要能管好后院,不让他们在百忙之中还要费心处理内宅琐事就好,至于其他的,最好能生下嫡子嫡女并安然将他们教养长大。
这是找媳妇,还是找管家呢?
先不提八皇子在他亲娘这边是怎么接受关于夫妻观念的再教育,那边九皇子也进了宫,只是没往坤宁宫去,而是径直去了太宸宫求见皇帝。
皇帝对他不与皇后沆瀣一气的态度挺满意,故而召他进来的时候,表情和缓了不少。
九皇子掀袍跪地:“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淡淡地说:“起来。”
九皇子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如何,心头忐忑更甚,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儿臣知道昨日的万寿宴上,因着儿臣的疏忽差错,惊扰了您的寿辰之喜。儿臣辗转反侧、一宿未眠,心中既惶恐又害怕,连夜将负责照看金佛的奴才们都审问了一遍。”
他语调微微有些颤抖,显得十分诚恳:“儿臣无能,实在找不出是谁在背后陷害儿臣,甚至不惜累及您的声誉,只能将这些奴才都带了过来,包括儿臣在内,全权交由父皇您处置。”
皇帝沉默许久,轻声道:“你心中有怀疑的人选?”
想起昨夜从坤宁宫传过来的密信,皇后坚定地说是文宣夫人母子所为,还迫不及待地要求见皇上,为九皇子鸣冤,同时请求皇上重惩幕后黑手,也就是她认定的文宣夫人和八皇子。
皇后被执念迷惑的理智,九皇子却清醒极了。
他从小被皇后要求勤奋上进,动辄惩罚,罚的还是抄书默背这类同读书有关的东西,久而久之,九皇子不光厌烦学的那些诗词经义,性子也日益自卑敏感了起来。
要不是皇帝及时将他安置在问学所中与皇后隔离开,在皇后的拔苗助长下,九皇子指不定被养歪成什么样。
在这样的成长坏境中,九皇子的性子再谨慎小心不过,别说皇后所言没有证据,就是真的是文宣夫人和八皇子所为,心知父皇对他们母子偏爱的九皇子也不会冒然直接向皇帝告状。
“回父皇,儿臣不知。”九皇子低头苦笑道,“儿臣担心您因为此事而怀疑儿臣有不敬之心,既惶恐又不安,倒是没来得及细想幕后下手之人的意图。”
话语间一派孺慕之情,皇帝听了心中却有些淡淡的失望,他不希望哪个儿子过于大胆把主意动到万寿节的国宴上,可九皇子规行矩步,对他十分敬重信赖,甚至将所有的主动权全数交托到了他的手上。
皇帝又觉得他缺少为政者应有的气魄和机警,谁能保证皇帝就一定能相信九皇子是清白的?他自己都不能,九皇子却理所当然的相信他能把幕后黑手抓出来、
然后呢?固然这回能逃过一劫,有一有二有三,难道次次让皇帝为他排忧解难不成?
沉吟了一会儿,皇帝淡淡出声:“这些人你都带回去,是谁要害你,你自己去查,若是查不出来,朕也就当做没有此事。”
九皇子愕然抬头:“父皇?”
皇帝垂眸看向他:“景谙,你是嫡子,论出身,天然便优于你几个兄弟,你要想让他人臣服你,就得拿出相应的本事来。”
九皇子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父皇这话……怎么仿佛有对他寄予厚望的意思?
他固然性子有些退缩,但常年接受皇后洗脑式教育,他是兄弟几个中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长久下来,在怎么小心,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冒出一道声音。
对啊,他们这样费尽心机对付他,不就是因为他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么?既然人人都这样以为,他为何又不能拼一把。
九皇子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声音都添了一分硬气:“儿臣知道父皇的意思,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皇帝见着底下神情一震的儿子,微挑了挑眉,也没多说什么,“若没有别的事,你就下去。”
被“赶走”的九皇子没有一点失落的情绪,身上骤然有了干劲,既然父皇都觉着他要自己撑起来,不用担心行差踏错被谁钻了空子或者惹得父皇怀疑,九皇子倒真一心一意想把背后的黑手抓出来,向父皇和前头的兄长们证明自己并不是只有个身份拿得出手。
九皇子刚过十五,论手头上的势力不算什么,但外有王家,内有皇后,只要他将意思传达下去,自有无数能干的人抢着争着为他解难。
就如同乔虞之前猜测的,九皇子的寿礼自拿到手后,就委托了王家的人一道儿守护,别看王家世代都是文官,文官才更惜命呢,暗地里养着的高手不少,想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还无声无息不被发现,比登天还难。
一番推测下来,也只有可能在进宫时,在查探寿礼中是否携带利器的过程中出事的。
范围缩小之后,这人手就好查了。
一轮一轮仔细排查下来,能在皇宫里当差的侍卫自然得是身家清白,但清白不代表不能动手脚。
凡是在万寿节那日宫门处当值的侍卫加上宫人一个个排查过来,三天后,九皇子总算查着些许猫腻。
在这群侍卫中,有一人并不是在当天轮值的,只是原本排在宫门的那人突然病了,才求得亲近的同伴帮忙替班。
而瞧着挺严重的急病,没过两天又好了,所以身边的人也没注意,还是对着名单的时候才发现的不对劲。
既然牵出了引子,后头的就好查了。
在皇宫中闹出的动静,瞒不过后宫这些闻风而动的嫔妃的耳目,都翘首以盼,等着九皇子最后会带出谁来。
又是几日过去,九皇子那边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入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坤宁宫求见皇后。
倒不是他多依赖她,而是知道皇后蠢蠢欲动,欲借此事一举打压了文宣夫人和八皇子,九皇子向她透露幕后黑手的线索,也是想着让皇后不要冲动行事,这东西他能查的出来,落在父皇手上更是轻而易举。
皇后精神不济,近日连着林嬷嬷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唯有九皇子,眼下是她唯一的希望,也就是看见他,皇后心底才能升起几缕希望的火种。
无论皇上如何冷淡她,贤妃霍妃如何仗着手上有宫权无视她的命令,乔氏又是怎样的嚣张……只要九皇子足够出息,她便注定一生站在女子地位的最高点上,谁也越不过她。
不过想到九皇子说是谁在背后陷害她,皇后冷眸一眯,“好个二皇子,好个淑妃,平时装的云淡风轻、与人为善,真真是狠毒心肠,竟然借着万寿节算计景谙!”
要不是皇上不计较,九皇子至少不孝的名声肯定背上了。
林嬷嬷轻声道:“所幸皇上圣明,见不得咱们九皇子受人陷害。”
思及此,皇后心头多多少少有些安慰:“无论皇上平日偏爱谁,只要对景谙看重,本宫也知足了。”转而又是不屑的轻哼,“也是没有自知之明,虽说都是皇上的子嗣,可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敢跟景谙相争,一个个的,真是忘了祖宗体统。”
林嬷嬷心知她口中骂的不仅是二皇子,更是映射着万寿宴上在九皇子之前献礼且大放异彩的八皇子。
“如今九皇子性子强硬起来,主子您也能放心了。”
皇后幽幽叹了一声:“本宫就这么一个儿子,心心念念能盼着他好,这操的心啊,怕是再过十年都放不下来。”
林嬷嬷见她面上无奈中混杂的慈爱之色,犹豫着提了句六公主:“奶嬷嬷说公主已经张开了,一眼就能看出生得像您。”
委婉地想让皇后开口见见六公主。
然而皇后视线一转,眉峰动都没动一下,漫不经心地说:“本宫身子不好,别回头传染了她。”
哪怕皇后思绪日益平复下来,对着这个女儿仍旧十分复杂。
她若是生得不好,她担心自己身子有问题不适合有孕:
可六公主生下来白白胖胖,到现在一场病都没生过,体质较大多是婴孩都要健康,皇后也不开心。
每想到六公主一次,她就忍不住后悔,若是当年没有听信安氏和夏氏那两个贱人的鬼话,她有耐心再等一等,顺其自然出生的景谙会不会也是这样身强体健?而不是每年换季的时候再怎么小心翼翼也照旧得病一场。
这念头连最了解她的林嬷嬷都未想到,只以为皇后盼着的皇子成了公主,心里一时接受不了,才对六公主避而不见。
提了好几次也不见皇后转变态度,林嬷嬷暗叹着收住了话头,又听皇后气不过开始说起怎么给淑妃一个教训,她忙劝道:“九皇子不是跟您说不好轻举妄动么?既然查出真相来,就交给皇上去做主,您和九皇子都是苦主,可不能反被淑妃抓了把柄去,她能忍耐这么些年不见野心,就知道是个心机深沉的,不得不防啊。”
当初皇上下旨分散宫权的时候,越过同在四妃位分的淑妃定了霍妃,淑妃都能恍若不觉,依旧淡淡定定的教养子嗣,同后宫嫔妃们走动说笑,甚至皇后娘娘称病后,她隔三差五就提着药材上门拜访,阖宫上下,谁不说淑妃娘娘待人亲和,温柔无争。
真是无争,怎么能养出个敢对嫡子下手的皇子?
皇后不耐烦地道:“本宫自然不会打草惊蛇,她不是成日做出一副关心本宫的样子么?既然如此,本宫身子不适,召她前来侍疾总是可以的?”
皇后是国母,是正妻,别说妃,就是贵妃,她话说出去,对方也得乖乖过来端茶递水、悉心照料。
就是名声上不大好听。
林嬷嬷迟疑道:“淑妃到底养育着两个皇子……”传出去难免会有人指责皇后不贤。
皇后往日最是在意面子和贤明,经之前太后那一记重锤,她的名声算是一朝毁了大半,作为引子的五皇子纵然无辜,皇后也难以过去心头的坎,这会儿二皇子居然有胆算计到她儿子头上来,新仇旧恨,皇后动不了皇子,一番怒意尽数记在了淑妃的头上。
连过往她亲近讨好自己,落在皇后眼里都是居心叵测、所图甚大。
翌日,坤宁宫就传出消息,因着九皇子遭小人陷害,皇后惊怒之下病情加重,特招了淑妃前行侍疾。
这倒是新鲜事儿,自古以来皇后为了贤名,同时也是防着嫔妃暗中加害,病得再重也是召儿媳进宫侍疾。皇后娘娘这是故意折腾淑妃,还是太看重信任她?
后宫中大部分目光都集中的坤宁宫,恨不得生一双穿墙眼,仔细瞧瞧里头的热闹。
这边乔虞却看见了令她十分想自戳双目的一幕。
皎洁的明月周边零零落落,依稀点缀着几颗星辰,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就是停了,空气中也是一片湿蒙蒙的。
今夜皇帝没过来,乔虞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哪来的兴致,突然想起身在后宫里头随意逛逛。
刚入宫的时候,她对皇宫还挺好奇的,不过碍于位分低微,也就只能来回在几个地方溜达,后来身份是升上去了,可麻烦也跟着一桩一桩过来,应接不暇,慢慢的就忘了。
现在如果再给乔虞一个机会,她铁定践行之前宅不死就往死里宅的宗旨,大晚上的,没事儿出来乱跑什么啊。
她死死捂着夏槐地嘴,两人僵硬地躲在回廊一边,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不一会儿,腿上就生起一阵酥麻,乔虞抿了抿唇,强撑着没动。
好不容易等到转弯处的声响渐渐减弱,方才全心全意诉说衷肠的二人轻声往前走去,行动间轻微小心,些许微弱的步履声与夜风吹动茂盛的树枝沙沙声相似,乔虞屏息侧首听了许久,才能肯定人已经走了。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掩着夏槐嘴的手放下,叹道:“大晚上的,还不如碰着鬼呢?”
夏槐瞳孔放大,在一片黑漆漆中显得分外灼亮,再细细一瞧,就能看出里头尽是不敢置信:“主子,那、那是……”
其实挺好猜,皇宫里,宫女所穿的衣物规定了只能是那几个样式,既然是宫女们穿的,主子们自然不屑碰……刚刚那女子估计是想着女为悦己者容,连宫装都没换就敢大晚上出门同他人幽会。
别说嫔妃了,就是普通的宫女被抓着,都是死路一条。
“主、主子,您看清那是谁了么?”夏槐方才心就差从口中跳出来了,现在还有些后怕,声音微微颤抖,迟疑着问。
“你看到了?”
“奴婢、奴婢也不太确定,好像是、是王嫔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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