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酌的孕吐反应实在恐怖。
从船一动, 她的脸色就变得很奇怪,整个人坐如针毡,揣揣不安,连赵依给她买的五香酱饼, 都没吃几口。
夜里也睡不踏实, 第二日便开始吐了。
刚开始时, 还能吐出些东西, 后面她久吃不下东西, 也只能呕出一些酸水, 胆汁儿, 全靠赵依给的安胎药丸吊命。
偏生小娘皮还记挂坐船的事儿, 躺在塌边, 挂着泪花, 呜呜呜哭着埋怨,“要是骑快马, 人家至于吐成这样吗,姑姑, 你的爱侄儿要死了。”
赵依翻白眼, 轻戳她的小脑袋瓜子,“别瞎讲。”
赵依心里也很着急,要是再这么下去,只怕这胎还没到江南就会掉了,她的东西都没带,准备不全,半路掉了胎,留下个什么怎么办。
幸好她们坐的这艘船是一个商贾的船,商贾的夫人见她们女子二人孤弱, 便答应捎带上她二人去江南。
这艘船很大,船上一应俱全。
赵依借了厨房,给尤酌煮山楂粥,山楂是在路上买的,尤酌再不吃点东西,肯定会出人命,她看着很瘦但骨架小,上手捏,肉感很好,又软又滑。
但最近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赵依将她拉起来,捏着手臂都能掐到骨头。
“坚持,再过两日便到家了。”
怀了身子的人都馋酸的,赵依只放了一勺糖,山楂放了很多,隔着两间房都能闻到酸味。
小娘皮抱着被褥哼,眼角的泪痕都没干,嗅着味道蹭过来了。
“山楂粥。”
“好香。”赵依先喂了她半碗,她恢复些力气,开始嫌弃赵依喂得慢,夺过碗,风卷残云很快吃完了,临了还不忘记舔舔嘴角。
“好吃。”她吃饱,眼皮就开始耷拉,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开始往后倒去,看着赵依的身影都在泛重影。
赵依叹了一口气。
“睡。”缓缓眼底的乌青。
尤酌熬了两日,船终于在她睁眼的时候,靠岸了。
江南还是当初的那个江南。
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碧波涟漪,美不胜收。
但尤酌她是被赵依背着下船的,整个人难受的眼睛都睁不开,又红又肿,是哭的,也是没睡好难受的,像个核桃,要不是睫毛是不是颤一下,她没血色的小脸和唇,真让旁人以为她已经没气儿了。
她自然没能看到心心念念的胜景。
尤酌的酒坊依江南的水河而建。
酒坊很大,布局典雅。
内里简单,几扇大窗开着,能倚着窗边喝酒,一眼望去
酒坊里就三个人,尤酌,赵依,还有一个是尤酌捡来的小长工,名唤尤坛。
尤坛本是个没名儿的混混,在江南的街道上混吃混喝,以偷窃为生。
这货手脚倒是麻溜,偷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被人逮到过,混迹在江南胭脂粉院最多的那条街,偷嫖客的银子,一抓就是一大把,去胭脂街道的人大多是都是有家室的,即使银子失窃了,也不敢报官。
因为江南人对自己后院的名声都死要面子,谁没事儿去胭脂路走走啊,那条街旁边可没有什么好地方,安静的院子里住的女子,大多数是别人养着的外室。
尤坛模样生的俊俏,用小娘皮的话来说就是人模狗样,祸害一千年。
那日尤酌从胭脂街路过,吃坏肚子了,着急上茅房,不得已往胭脂街冲去,想借个地方解急,尤坛见尤酌模样鲜嫩,但头发散乱——跑太急发簪掉了,以为是什么良家女子,前来捉人,这种女子,五天来三个,身上都是带钱的。
尤坛丢掉手里的瓜子,用他惯用的鬼影迷手,与小娘皮擦肩而过,顺走她腰间栓着的钱袋子。
就在他摸到钱袋子,将手往回缩的时候,被捂着肚子嘶嘶跳脚的小娘皮,捞住手腕子,她怒目圆瞪,“哪里来的小贼,敢偷你尤姑奶奶的东西!”
小娘皮气极了,憋着一口气,愣生生将人打了一顿,连对方都没看长啥样,又捂着肚子,飞上胭脂巷一家安静宅子里借茅厕了。
尤坛虽然有两下子,但强中更有强中手啊,他哪里打得过功力高深的小娘皮,鼻青脸肿不说,两条腿都被踢脱臼了,爬在地上起都起不来,幸好尤酌挑的后巷走,来往的人不多,偶尔过几个路人,看也不敢看尤坛的惨象,也不管闲事儿,加快脚步匆匆离开。
小娘皮解了急,翻墙出来,抬脚离开,尤坛龇牙咧嘴,用能动的一只手抓住她的裙裳,“.........”
小娘皮天生就是个冷情的,还不开窍,她停了下来,拍拍手,俏生生地立在那里,蹲也不蹲,趾高气昂地看着他说道,“怎么,阶下囚?要看清你姑奶奶的模样,报复你姑奶奶,好,给你个机会,我乃是江南酒坊的老板,整个水河唯一的一酒坊,别怕找不到我,随时恭候你来。”
说罢,她还嫌弃的丢了个眼神,好心的提醒对方道,“不过就你这个模样,这点身手真不够看的。”小娘皮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想揍我?要么滚回去多练上几十年,要么多带点人来。”
说罢,转身就走。
没走动......
尤坛的手合着泥,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死命拽着小娘皮的裙摆就是不放,为防止人走,他拽着尤酌的脚踝子,像成了精的巨树藤蔓,攀着对方的脚。
小娘皮抬起另一只脚,就要踢翻他。
这货倒是个能屈能伸的,当即鬼喊,“女侠饶命!”
后来,他假意的声泪俱下的苦诉了自己的身世一番,想求尤酌放过他,小娘皮虽然古灵精怪,但和尤坛这种老江湖比起来,那里是对手。
听着他说,很快就放松警惕了,尤坛的悲惨身世比话本里的书生说的还要感人几分,尤酌本来就喜欢听这些话本子词,尤坛声音降的低,小娘皮渐渐蹲下去,凑着耳朵听。
“再说我娘——”话音未落,他松开手从腰间取出一个暗器,欲戳瞎尤酌的眼睛,谁知道小娘皮更快呢,以真气将长针凝在空中,她咬牙切齿,渐渐使力,把尤坛的手腕骨子都拧歪,他疼的对天长啸。
这会子倒是不装孙子了,什么话都骂的出来。
都是在胭脂巷呆久了,耳听八方听来的,什么,“小浪货,骚/蹄子,□□花,水蜜桃,抽死你......”之类的塌上用语,他手腕子疼极了,也不求饶,张着嘴巴乱七八糟的骂。
小娘皮这厮也是个惯会整人的,对付这种市井赖皮,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生不如死,她厉着声气说道,“死有什么可怕的,我先折断你的手脚,把你的子孙根切了,扒光你的衣裳,挂在水河桥上,你的血会滴到水里,慢慢流干,那声音多悦耳啊。”
“让过往的人都瞧瞧,噢,对了,你适才说的身世多感人啊,我请人刻成字牌,系着一根绳子,拴在你的脖子上,供来往的人鉴赏好不好,让别人也叹叹,指点指点你可贵的气节,不怕死啊那还不简单,我也舍不得你死啊,赖活着呗。”她说着另一只手还拍打着尤坛的脸。
一下比一下重,她的掌心都红了,就是不停。
尤坛越听,眼睛瞪得越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子。
她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就这么纯纯地看着你,眼底的认真和流露出来的狠厉,煞人的狠戾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年芳不大的女子身上呢,既矛盾又觉得合适。
让人觉得热血沸腾,仿佛这是她本来就该有的,是她眸光天生带的光彩。
有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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