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茹花掐腰盯着唐琮,脸上虽然怒气腾腾,但内心却狂笑不止。旁人不懂唐小王爷,但她与他交情笃厚,此时见他一副找不到人的迷茫委屈样子,便对其婉转心意了然。
“尽夏若是犯了错,动动府衙便可。况且,人家一没谋权篡位,二没漏税逃税,三没杀人放火。琮哥哥,你哪里独身抓过这样的人呐。我看,是你把人吓跑了!”
听闻揶揄,唐琮感觉自己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却无话可驳。
“我爹常和你说,欲速而不达。凡事有轻重缓急,太急了反而不好。”燕将军为唐琮武学师傅,传道授业解惑时没少说这些话。
燕茹花心思玲珑,虽不知俩人之间发生了何事,但肯定是自家傻哥哥一意孤行吓跑了人。
这话听进唐琮的耳中却不是滋味,明明先占了便宜的人不是自己啊。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对于尽夏来说,这白匚楼便是她的心血。连心血都抛开不要,肯定是遭受了很大的变故。阿琮哥哥,你该不会...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唐琮这会儿倒是听出了她话中格外意思。“你那情郎与我厮混一夜,你竟跑来给我开脱,是心有所属,还是‘另有隐情’?”
“什么!厮混一夜!你果真玷污了阿夏的清白!”作为名笔,对关键字的执着显得尤为较真。
“嗯,一夜风流。”
“什么!你们,你,她,你们这么开放的么?”燕茹花听后语无伦次,竟没有怀疑话意真假,忙小声追问道,“那,你可知道她的秘密?不对,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哦?什么秘密?”果真另有隐情。
“你们都同榻而眠了还问,还不是...咦?你在套我的话!”燕茹花口无遮拦,差点说出要保守的秘密。
唐小王爷自诩聪颖**,一副了如指掌的表情尤为生动。
燕茹花深觉闺中密友的秘密被人发现,忙维护着:“她,她可愿意?不对不对,你要对她负责...不能辜负她韶华!”燕茹花画蛇添足,真真是一道败笔。
愿意?愿意还会溜走!负责?唐琮笑意盈盈,对燕茹花的提议并无异议。
“阿夏不允我将此事透露给旁人,现在又多你一人知道,情况不妙啊!”燕茹花很是慌乱,女扮男装的秘密却被一只老狐狸精知道了,这下可惨了。
“无妨,多一个人保守秘密而已。”
不就是龙阳之兴嘛,本王爷奉陪就好了。自以为奢睿精明的老狐狸抖了抖襞积,又恢复成一派缓带轻裘。
**
唐小王爷怒追心上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长风过境,迅速卷裹了整个大唐。
然而酒宴中传出的话多半是“吃进去个扁担,吐出来一个箩筐”,原本一桩儿女情长的佳事却被以讹传讹的越来越离谱。
这一日,建康城主松墨盛情邀请李玄黎与吴理真去妙喜寺参加茶宴,吴尽夏在家呆着无聊,索性跟着他俩去凑热闹。
原本茶宴是文人士夫们雅集聚饮,赋诗联唱,领悟禅意的佳事,因家中有茶园茶业,吴尽夏刚好来此学习门道经验。
可与预想的不同,此时宴间说的却是长安城发生的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儿。
城主松墨坐于茶宴主位,端起一盏白茶又放下,脸上写满着无精打采。周边围坐的儒士瞧着他面色不善便问道,“城主表情如此愁眉不展,可是政务过于繁忙?”
那城主自然摇头,儒士未登科之前,料是不能参与政务,做人幕僚的。
城主不欲分享烦心事,可又碍于自己宴主身份,只能将实话全盘托出。“京畿那边近日潜逃了一个奸诈小人,圣上传令各城府乡邑县衙都要极力配合捉人。奉命行事的是唐小王爷,刚刚得知他明日就动身来我建康,亲自带着三千金吾卫户户不漏地排查。”
城主见席间人纷纷侧目,继续说道,“长安洛阳两城,已是闹得鸡飞狗跳,却没见到人。我担忧那贼子藏匿于我城,若真如此,我恐被小王爷冠以包庇之罪啊。”
“那贼子什么来头,竟劳烦王爷亲自来捉?”一持扇士大夫问道。
“听闻是个潜匿在王府的男子,我估摸着是一只短命的乱党。这人势必要折命在小王爷手上啊。”城主喝了口杯中茶,缓缓下了结论。
“王爷久不手刃乱党,这回看来是势在必得了。”一个青襟儒士应和道。
“王爷每到一处,岂止杀死一名乱党那么简单。你忘了好多都是满门屠杀的。”另一个米白常服儒士接下青襟儒士的话茬。
儒士们各个年轻有为、血气方刚,再加上宴中有几位极为力挺当朝圣上的士大夫,闻之便各抒己见、众说纷纭。
茶宴眨眼间从品茗联唱作诗悟道,变成了批判结党营私、歌颂王爷威武雄姿的集会。吴尽夏坐在其中战战兢兢,一边听着奸诈小人,一边听着短命乱党,躬着身子紧张惊慌起来。
李玄黎见她整个人都不太好,忙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瑟瑟发抖的肩膀,示意其起身离开。
吴理真正在义愤填膺地骂着肮脏小人,这会儿看见吴尽夏兄弟俩站起离座,忙大声问道,“说的正热闹呢,你俩干什么去?”
声音不小,刚好引来了座上宾客们的注意力。
吴尽夏满脸苍白,说不出一句话。李玄黎将其挡在身后躬身对着聚集而来的目光说道,“挚友身体不适,儒生李玄黎先行告退。”说完护住娇小身形,转身而去。
兴头上的文人士夫们未留意他俩,扭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吴理真听闻有些懵:兄长怎么变成挚友啦!又瞧着吴尽夏哆哆嗦嗦的背影不大放心,起身也追了出去。
一席十三人瞬间缺了仨,城主松墨觉得很是丢面子,于是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三人一路无言,吴理真跟在相拥的两人身后感觉有些尴尬。待行至医馆,吴理真先了一步召唤郎中,可转身却并无两人身影。
吴理真不高兴:嚯,把我给甩了啊!
直到坐在床榻之上,吴尽夏才缓过神来,慌张起身便是一通收拾细软,拎着包袱就要夺门而逃。李玄黎早就猜出她的意图,一双素手拦下她手下包袱。
“此时若走,正好撞到那罗刹王爷布下的天罗地网。不如先呆在这里,看看形势再说,起码比外面安全一些。”李玄黎低声劝阻,将包袱收在自己手间。
吴尽夏摇头欲抢,“不行的,若在这里发现我,岂不连累了你,连累了李家。”那句满门抄斩血淋淋地摆在面前,她是真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家人被自己拖累。
李玄黎知她此时急于撇清关系,一身孤勇承担所有。可她越是坚持,他越不能放手。“荣辱与共,你与我李家早就捆作一团。即便你此刻逃了,逃到天涯海角,李家在这里,也不会逃离厄运。”
一阵心悸袭来,吴尽夏深觉无力回天。一晚的胡来,代价竟然如此之大。她多日以来的担忧化作悲愤,呼之欲出的难过翻上心头,腿脚一软跪下便是一头痛哭。
看着曾经一身月朗风清万事皆在掌握的人儿,此时已是万念俱灰。李玄黎不禁红了眼圈。
“别哭,还有我在。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死于阎罗刀下,如果真有传言那么严重,就算死我也会陪你一起。你不孤单,所以别哭好吗?”
“见你哭,你可知我内心多荒凉...”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谁准你们瞎传的,吓到小吴的都去领罪!
小吴甩出一记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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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楼主狡兔三窟
隔日大清早,李玄黎便顶着蒙蒙细雨去了东二坊的面食铺。
吴尽夏昨晚滴水未进,滴米未食,枯坐一晚累到极致才倒头睡下。李玄黎和伙计要了二张素馅儿胡饼,又要了一碗鲜肉馄饨,眼睛则透过氤氤氲氲的热气,睥睨着街上巡逻的金吾卫。
“听说了吗?京畿那边有贼人逃了,那个杀人如麻的王爷带着三千金吾卫来咱建康捉人,今日城门压根没开,说是一会儿要挨家挨户搜人呢。”身后一人在等胡饼出炉的空档,小声与旁边的人说着闲碎。
话音传到李玄黎耳中,未见他表情有变。
接过伙计递过来的胡饼,将热气腾腾的馄饨入了食盒,李玄黎这才小心翼翼地顺着原路返回。
偶尔碰到迎面走来的金吾卫对着画像查人,他便不动声色地配合着。一路缓慢,到家时馄饨已粘连一起,个个吸饱了汤汁,变得白胖白胖。
李玄黎推开西屋屋门,发现吴尽夏仍旧睡着,便没去打扰。掀开堂屋活动木板,端着馄饨,一路向着吴理真家中走去。
细细的雨丝,斜斜地落下。石桥水榭,亭台楼阁淡淡地被蒙上一层薄纱。缠绵悱恻的雨滴敲打着窗棂,有几分愁绪,又有几分欢喜。
唐琮望向窗外萧萧无边的秋雨,思绪也如云烟弥漫,没有了边际。
建康城主松墨站在一旁打着瞌睡,一声粗响的鼾声打破了宁静。
他从浑沌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被那个罗刹王爷横眉冷对,惊慌失措间只能跪倒在地连呼好几句“王爷饶命”。
唐琮未计较,挥挥手让其退下,继续瞧着窗外的曲径通幽发呆。
松墨从地上爬起,悄无声息地隐入无人的廊下,这才喘了一口粗气。
昨日落市鼓槌刚刚敲下,原本要今日才能到访的唐小王爷,已是快马加鞭进了城门。
在妙喜寺吐槽爽快的城主还未进自家家门,便被拎着来见茶宴中的话题主人,见其面色十分不善,他只能心虚地陪着守了一整夜。
王爷不吃不睡,城主便陪着不吃不睡。王爷坐着发呆,城主却只能干站着腿打哆嗦。
可眼下已到了公务时间,睡回笼觉是万万不可的。
松墨苦着一张脸,顶着一对黑眼圈进了衙堂。西三坊王家家主正在堂上对着县令抱怨昨晚黄鼠狼叼走了三只鸡,义愤填膺般抗议治安不善,刚落座的城主便被溅了一身吐沫茬子。
城主心中万马奔腾:真是中了邪了!
雨落草丛间,弥漫起一地轻烟。令一脱下绿蓑衣,急急步入寂静的屋内。
“禀王爷,奴才查实。李家少爷李玄黎在建康有一处私产,他人近几日均在城中。”见王爷示意继续,又道:“今日早晨有人见他出门买了两只素胡饼与一碗馄饨,神色倒是自如。请王爷明示,奴才是否要先行去他家中查探。”
唐琮略微想了想,觉得似乎哪里不对。问道,“确实是神色自如?”
令一回道;“是。金乌卫拿画像比对时,恰好见过他,未见慌张神情。”
“令一,如果令二莫名消失,你会不会如此置之度外?”唐琮问道。
令一不知王爷如此下问是为何,如实回:“属下定是坐立难安,翻城找人...王爷是怀疑那李玄黎故作镇定,实则有鬼?”
“不是怀疑。本王亲自走一趟。”唐琮心道确定,说话间已戴上斗笠,进入了雨中。
**
斜风细雨飘打窗棂,吴尽夏悠悠转醒。
陪在一旁的李玄黎唤她起身,将重新热透的胡饼端了过来,一副讨好模样。
吴尽夏并无胃口,碍于眼前人的劝说,粗粗咬了一口。嘴巴咸苦,竟是吃不出味道来。
正欲上前喂第二口,院门外便传来喧闹之声。
李玄黎暗道不好,急急拉起吴尽夏,掀开堂屋活动木板将人送了出去。“先去找建溪,这边有我。”说完重新盖好木板,又铺上一块遮挡布,起身出了堂屋,去了院外。
只见院外来人头顶斗笠,身着紫色圆领袍衫,绿色蓑衣披在肩骨之上。长眉斜飞入鬓,双目幽邃有神,举步间显出通身的贵气。
唐琮也在斜眼打量穿雨而来之人。一身浅白儒士长衫,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好一个龙章凤姿,面冠如玉的有为青年。
李玄黎上前躬身。“王爷屈驾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一声珠玉,含着三分质疑七分笃定。
“你兄长惹了祸事潜逃,你可听闻?”王爷话语不善,反问少年郎。
李玄黎拱手回道,“家中传信告知兄长云游四方,草民不知是惹了何种祸事。”
见少年郎不卑不亢,唐琮心中有些恼火。“吴尽夏那小子在本王府上做偷盗之事,偷盗之物实属贵重,来人搜查此处,看是否人赃俱获!”
“王爷!兄长为人正派,怎可做低贱偷盗之事!草民不知王爷丢了何种贵重之物,但其中定有误会。况且,兄长未曾来过此处,王爷劳师动众,只怕要白费力气了。”李玄黎句句有理,王爷却是置若罔闻。
吴姓小子偷走了本王爷的一颗心,你说是何等贵重之物!
令一带人将整个院子里里外外搜查了两遍,却是未见人影。
唐琮看着李玄黎不急不速的样子,深知其中有诈,挪动脚步亲自进了里屋。
李玄黎紧步跟在身后,显得尤为恭敬。
吴尽夏方才被藏于木板之下,却未去吴理真家中。
她不愿连累人,害了一个李家已是十恶不赦,不能再拉无辜之人下水。可听着头顶之上声声如雷的脚步声又有些怂,一个人埋头瑟瑟发抖,任凭秋风肆意扫过薄衫。
吱呀一声,吴理真搬开活动木板从家中探出半个身子。
见吴尽夏正攒了身子坐在石阶之上,心下一横,快步上前抓起衣袖将人往家中硬拽。吴尽夏慌忙拒绝,脚下用力抵抗,可哪敌得过年轻人的蛮力,三五步便过了木板被推进了屋内。
吴理真回头瞧瞧木板,又使了蛮力抱起,也顺进了家中。
唐琮在东西两屋踱了一圈,见确实没有藏人之处,满怀疑虑站定在堂屋内。
眉头紧蹙,眼睛划过食案前被虚咬一口的胡饼,目光落在了一个好看的月牙之上。他轻笑,月牙与那日醉酒之时,被吴尽夏一口嫌弃的那片鹿肉似曾相识。
唐琮肩膀轻落,不似方才那么急躁。低头在一旁的李玄黎开口说话,“王爷,兄长确实未在我家中,您多虑了。”
唐琮听而不闻,又踱了几步停在窗下的那块遮盖布前问道,“这底下是何物?为何如此遮盖?”
“回王爷,河房多留有此地窗,方便下河浣纱浆裳,淘米洗菜。”李玄黎实话实答。
令一紧了两步,掀开遮盖布,打开活动木板,纵身跳了下去。瞬间功夫又跳了上来,拱手回道,“未见任何异常。”
唐琮不信,亲自踏下石阶,茫茫白雾笼罩秦淮河面,确实未见人影。他转身盯着平静无波的河面,一丝担忧袭上心头:那傻子,不会跳河了!
刚要派人下河寻人,他却被石阶尾处一条三寸宽的干燥缝隙吸引住眼球,而隔壁人家石阶之上亦有一条三寸宽的缝隙,像刚被河水重击一样,有两道不规则的弧形水渍漫过。
逃到隔壁去了?还真是聪明。唐琮内心夸赞,面上却不动声色。信步上了石阶进入堂屋,对着李玄黎点头道了一句“多有打扰”,便带着令一及一众金吾卫离开。
李玄黎紧跟着送出院门,待一行人没入薄薄雾气之中,才落下心石。
这一场看似血雨腥风的角力,悄无声息地结束在乌云夭矫的建康城里。
**
“鸿渐,我是不是超级厉害!”刚救了吴尽夏一命的吴理真凑到李玄黎身前求夸奖,脸上贱意十足,惹得劫后余生的兄弟俩扑哧一乐。
“兄长还与我客气,被我强行拉进家中还在反抗。鸿渐早与我商量此计如何布施,肯定会保你万无一失。兄长放心,危险的事儿我是不会办的,办就要办这凸显我智慧的大事儿。”吴理真沾沾自喜,半自夸半安慰地说道。
吴尽夏听闻,问向李玄黎,“阿黎,你是何时与理真兄商量的,竟未与我说一声。”
“你这人不愿欠人情,与你说也会被全盘否定。我与建溪密谋,你不愿也得愿了。”
李玄黎清早端着馄饨去吴理真家,便是密谋此事。好在俩人情比金坚,吴理真在畏罪与友情之间,顶住压力救下了一条人命。
李玄黎又道,“金吾卫仍在入户查着,近期还是小心为妙。那王爷没有发现咱们的秘密通道,但保不齐会重袭。建溪你与我兄弟俩多多提防,待到搜查结束,人马离城,心中重石才可落地。”
吴尽夏多番对二人深表歉意与感激,被吴理真插科打诨还了回去。满堂喜色,与前晚心境相比,已是天堂地狱之别。
回到府院的唐琮亦是安适如常。候了一天的城主松墨惊讶,还以为捉住了嫌犯,凑到令一跟前套话。“令侍从,敢问是不是捉到人啦?”
令一也是满心疑惑。刚才在李玄黎院中未寻到吴姓小子任何蛛丝马迹,王爷却下令不用再费劲儿搜索,连金吾卫都撤了一半回去休息,真是让人不解。
“回城主的话,人还未捉到。今晚估计还得守着,您多受累。”令一拱手回道。
松墨一听晚上还得守着,满是希冀的脸瞬间像蔫了的老黄瓜。作妖造孽啊,老夫的美容觉又泡汤了。
王爷此时不知他俩人的心理活动,心里想着的都是坏心思。
吴尽夏你个兔崽子,想玩狡兔三窟的游戏,本王奉陪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小吴避而不见,我也很无奈啊!
小吴又甩出一记白眼。
作者跪地道歉:宝贝们,唐吴cp下章就见面啦~
☆、用计活捉负心汉
接连四五天,唐小王爷与三千金吾卫没动地儿,驻扎在建康城与民众打成了一片。
满城男女老少由最初的战战兢兢逐渐变成夹道欢迎,原本进户搜查这一让人恐惧的行为,却成了人人称颂拍掌的好事儿。
这事儿要从唐小王爷来建康城的第二日说起。
经过一天的满城风雨,整个建康变得街道寂寥人心惶惶。第二日大清早,整顿休养了一晚的金吾卫像打了鸡血一样集合,没想到却领了一件儿听起来非常匪夷所思的任务。
捉捕城内所有黄鼠狼。
三千金吾卫你瞧瞧我,我瞅瞅他,顶着一头雾水没入了建康城的犄角旮旯。
这事怪就怪在城主松墨那张嘴。
昨日唐小王爷与他闲叙,问及建康城内有何难以处理的当务之急大事,最好是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的那种。
他唯恐王爷兴师问罪丢了官帽,不敢将强行克扣税收一事报上去,唯唯诺诺将衙门中碰到的几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和盘托出。
比如西三坊王家被黄鼠狼叼走了三只鸡啦,东四坊的张家马蜂窝掉了蜇了路人啦,年近八十的钱士大夫家中杂草丛生没过腰啦,大好青年赵儒生家中穷困潦倒唯一一面院墙还倒啦,还有......
松城主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着眼皮子瞅了瞅王爷,见其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胆怯心虚,刚想说些上得了台面的问题。哪料唐小王爷一掌拍桌,说了句“很好”,表情竟是说不出的愉悦!
满脸问号的城主不知好在哪里,只能如履薄冰地回了句“谢王爷夸奖”。
于是,三千名掌管皇帝禁卫扈从等大事的亲军成了苦劳力,今日全城围堵绞杀黄鼠狼,明日谁家发现马蜂窝就赶去帮忙,隔一日又到民户家顶着烈日锄锄草,还没喘过气儿来又要去贫困户家盖房子修补墙......
渐渐地,老百姓觉得传说中凶神恶煞的王爷大约是假的,如此爱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若地的王爷不是天神下凡还是咋地。
只有整日被剥削成袒胸露背倒三角的金吾卫不敢抱怨,王爷施令哪有人敢不从啊。
李玄黎与吴理真两家像是被特殊眷顾一般,日日总有不间断的金吾卫跑个七八趟。
一会儿来个锄草的,一会儿来个剪花的,有帮忙下厨做午饭的,也有上赶着补糊纸窗的,待家中的活计都干个便后,竟有腼腆的金吾卫跑来问:要不要捏肩的?!
这下可苦了吴尽夏。
为了躲避金吾卫,她整日捯饬着一双细腿在两家秘密通道处跑来跑去。
藏了东家躲西家,睡了李家盹吴家。
她深觉唐琮在捉弄自己,可又偏偏不见来人将她缉拿归案。可又因胆小认怂不敢英勇就义,所以只能日日委屈巴拉地在秦淮河面上练习水上飞。
直到有一日,未敲门便进院的金吾卫,正好撞见了她正在洗脸。正要慌张欲逃,却被魁梧士兵一把拦下,随后一脸无害地递过来一条毛巾。
吴尽夏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这么多天的孙子,是白装了。
既然如此,她便不再费劲儿逃了。将生死之事置之度外,安安心心与李玄黎、吴理真在家中吃喝玩乐恣意得好不快活。
又过了两日,唐琮觉得时机差不多,于是奸诈非凡的老狐狸慢慢地将爪子伸向了小白兔。
**
一日,吴理真约了吴尽夏与李玄黎到家中玩藏钩,恰好两名金吾卫前来送冬柴,五人一拍即合便围坐在茶桌前摩拳擦掌。因五人为奇数,吴尽夏便举手游附做“飞鸟”。
第一局,吴李三人为上曹、两位金吾卫为下曹,上曹藏钩下曹猜。
李玄黎暗暗将一银钩塞至吴尽夏手中,又轻轻捏了一下手上软软的肉。她正襟危坐,吴理真在一旁故作“在我这儿”的模样。
金吾卫不知三人默契,连连猜是吴理真,结果一败。
第二局,换金吾卫藏钩。两个壮汉默契也是不错,推拉之间银钩已是藏妥。但李玄黎长了一双鹰眼,凭着俩人略为生涩的表情猜出了正确答案,于是又是一场赢局。
第三局,吴尽夏换到金吾卫队伍中做“飞鸟”,银钩自然在她手中握着。
李玄黎一脸娇惯,看破却不道破,指出了一个错误方向。吴理真却不肯,连忙上前让吴尽夏伸出拳头,开玩笑似的握住撒娇求打开。
而这一幕,恰好被门外站立许久的唐小王爷发现。
今日一来,唐琮是打定主意将心上人好好迎回去的。
可此时见着一陌生男子握住那双白净柔荑时,他内心却像是袭来了风暴一般。院外凉风徐徐,他不再旁观,撩开帘子伴着一院子的栀子香气踏入房中。
屋内人玩得旁若如人,竟是无人感知他进来。唐琮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好玩吗?”
“好玩好玩,理真兄你不要闹了,银钩不在我手上。”吴尽夏听闻有问,粗略回了两句,推着吴理真的手继续巧笑嫣然。
金吾卫常年日夜警戒,重关击柝。此时听是小王爷亲临,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后便退在了一旁。
那三人这才知大事不妙。
逃是逃不迭了,吴尽夏见索命时间已到,打定了注意不再退缩,梗着白净的脖子对盯唐小王爷,在寂静中脱口一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唐小王爷幻想的一百零八种旖旎的见面情境,却未有一个命中。
听完那句冷冰冰的一句话,不由得胸腔内怒火中烧,指着吴尽夏扔下一句“给我拿下,带走!”,便跃门而去。
原本被秘密要求善待吴尽夏的金吾卫,听到王爷的新指令,有些反应不过来。
两位金吾卫互看一眼,手下没敢用劲儿,一人伸出一只手虚扶着吴尽夏的胳膊,便跟着唐琮刚出了院门。
吴尽夏扭头泪眼汪汪地望望朝夕相处的俩男人,摇了摇头做最后的道别。
七月流火,黄昏时分。
东二坊的几个街坊搬着自家的小板凳在树荫下凑到一起唠嗑,话题无疑是歌颂吾皇称颂小王爷。正说到兴头上,却看到方才提起的大贵人正一脸怏怏不乐地从吴儒士家中出来,身后还绑了个郁郁寡欢的少年郎,那模样竟与城门口贴的缉拿告示上的画像十分吻合。
几位街坊连忙跪下暗道:弄啥咧,原来王爷捉人走的是怀柔政策啊!
唐琮一路无话,心里却是懊悔。
方才吴尽夏说的那句话明显是得了误会,所以才对他如此出言不逊。
他站在树影婆娑之下,琢磨着怎样才能打破尴尬,将方才自己的凶意撤回来。正在独自挣扎之间,只听身后的金吾卫轻声呵了那人一句:“好好站着”。
吴尽夏刚想不死心地往身侧的胡同口悄悄挪几步,不料唐琮忽然偏回头瞪了她一眼:“你这是,还想跑?”
小王爷的耳朵和眼睛都很毒,她脚步挪得再快也难逃小王爷的敏锐捕捉。
吴尽夏讪讪地摇摇头,非常刻意地又往前挪了几步:“站久了,小的活动活动。”
唐琮当然知道他在胡扯,饶是心中有万分心疼,嘴上却不饶人起来:“站久了?那就跪着!”
吴尽夏认命地将心思收了一收,撩起袍子欲跪。
“等等。”唐琮指了指其中一位金吾卫急声说道,“你,去找个垫子,给这罪人铺着。”到底是心疼人,罚跪还要特殊对待。
旁边几位跪着的街坊叫苦连天,王爷您爱民待遇也差别太大了啊!
被点名的金吾卫倒是聪慧乖巧,将街坊板凳上垫着的粗布扯了下来,叠在了一起。瞅着仍旧是薄薄一层,又将身上的外袍脱下裹了两三层,这才铺在地上。
脸上一副讨好笑容对着吴尽夏说道,“您小心跪着,觉得硬再知会一声。”
吴尽夏这回倒有些难为情,她直觉自己将王爷想的太坏。可又区分不大清他真正的意图,只能垂头丧气地跪着,盯着地上排队路过的蚂蚁数数儿。
已近迟暮,几位街坊早就回家生起炊烟煮起了晚饭。
吴尽夏手里捏着一片枯黄树叶,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半跪半坐,偶尔偷瞄一眼靠着柳树遥望远处的小王爷,确是不敢先开口求饶。
唐琮见他跪没跪相坐也没坐相,脸上还摆出一副了无生趣的表情,也未出言责罚。远处的孤雁排队归家,他忽然觉得有些倦了。
“知道自己错了吗?”小王爷漫不经心地问道。
吴尽夏见唐琮终于问话,缓了缓呼吸,回了句。“知道了。请王爷责罚。”
“知道就好。起来,去吃些东西。”唐琮漫步至吴尽夏跟前,伸出了一双有些粗粝的手,带着一丝妥协意味。
没有预想中的血光迸溅,吴尽夏有些呆呆地看着伸过来的手,一时静默。
“起来,本王不再怪你。”唐琮缓缓蹲下来,一双璀璨双眼直面眼前人。
经历一次劫后余生,吴尽夏几日紧张的精神突然放松,注意力便涌去了被血液聚集的腿脚处。
“王爷,小的腿麻了...”
“麻烦精。”一声轻笑,抿了恩仇。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相见不能见,再见如初恋。
小吴再再再丢出一记白眼。
作者:出门在外,存稿奉上~
看文的宝贝们少的可怜,但为了你们,我也要祭出存稿,有良心的日更!
快夸奖我~~
☆、意外的灵魂互换
又是一个月圆之日。末夏的风有一丝凉意,灌进胡同口内,吹得人神清气爽。饿了一天的吴尽夏对着头顶那像极了炊饼的圆月叹了口气,低头走路间已是不大得劲。
一日三餐,真是缺少哪一顿,都让人心慌慌。
一个时辰前,唐小王爷扔下一句“麻烦精”便虚蹲下身,一双手操着刚好的力度揉搓着吴尽夏涨麻的双脚。她试图缩回,却被甩过来的白眼拦了回去。
“王爷,小的犯了错。您不怪罪了?”小心翼翼地问。
唐琮心道,当然要怪。“暂时不降你罪,留着日后再说。”说罢,伸手将跪坐在地的人拉了起来。
吴尽夏一时未站稳,身子力度压向了小王爷。她有些慌乱,忙仰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待腿下的涨麻感逐渐消失,才躬身对唐琮说道,“小的不应该喝醉酒与您不论尊卑,还...爬上了您尊贵的床。小的深知罪该万死,不知王爷日后将如何惩罚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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