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商铺伙计们忙着收拾东西。半炷香时间一过,东西两市已是空空如也,独留金吾卫巡街的步伐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响亮。
唐王府掌灯师傅们按往常一样熄灭了府内火把灯笼,路过王爷寝殿时,闻着正厅内依旧热闹着,便打着哈切往后殿的敞亮处走去。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娭光眇视,目曾波些。
吴尽夏饮完一坛葡萄佳酿之后,人已是飘飘欲仙。望向唐琮,脑中突然想起了《招魂》中的两句话来,觉得甚是贴切。此时的小王爷红光满面,眼神游离,望向她的神情有些含情脉脉。
含情?大概是错觉。
“王爷,我们都醉了,赶紧歇着。”吴尽夏侧目看见窗外的月下花影,深觉回家无望,又问道,“王爷,我宿在哪屋?令一令二小哥在哪儿,小的去找他们。”
唐琮不依,摇头不让她离开,仿佛仍在兴头上。“别去找那俩笨小子,今日你我同榻而眠。量小非君子,来来来,我们继续喝呀!”说完抱紧怀中的酒坛一脸兴奋地揽着吴尽夏的肩膀手舞足蹈。
她被唐琮揽着围着食案跳舞惹得有些不高兴,耳边咿咿呀呀的声音也吵得脑壳疼,因此出口的话就没往好里说,“喝什么喝,快给老子睡觉!”
话音未落,已是抢过酒坛扔到了一边,拽着目瞪口呆的唐琮往里屋走。
这回是彻底醉了。
酒精麻痹大脑,人就会变成妖魔鬼怪。
上次在李家大院醉酒时,她生生按倒了李玄黎学着武松做打虎状,打累了又跑到杂货房中拉着李大坎跳伦巴,闹完后还跑到李掌柜的屋里学着张学友做网红表情包状,惹人气后又非要拉着胖驴出街买炊饼。
惹得李家一门大小凶的凶,气的气,哭的哭,哄的哄,筋疲力尽人仰驴翻一夜无眠。
显然此时的吴尽夏已是忘记了自己的种种罪恶之行。
因对唐王府寝殿不熟悉,在她连续摸索三间房仍未找到软铺之后,转身便是一脸怒气叫嚣着唐琮带路。
此时清醒了七七八八的小王爷不怒反笑,摇晃着身子拉着她往自己的寝室走着,两双手在黑暗中紧紧握着却未曾分开。
更鼓敲过,窗外的夏虫似乎喊得更为响亮。
寝室红烛意盈,映得人脸温红。吴尽夏双手抓着一床锦衾不肯松手,而床榻已被她四脚一横占去了一大半。唐琮沐浴净身回来,便是看到了这样一副可笑模样。
方才她闹腾的,简直一言难尽。唐琮头痛,心里想的还是方才她咄咄出口的混账话。
“小王爷,你是不是觉得你天生丽质难自弃,其实根本就...一般般!”
“小王爷,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其实根本就...不像样!”
“小王爷,你和我臭脸干嘛,是你灌我喝的酒,你就得陪着我一起受罪,快快叫一声‘爷’来听听。”
......
清醒时一口一个“小的”装着做小伏低,酒后却是“你呀我呀”的吐了真言。
唐琮忍了忍,心道算了,明日等人清醒后再怪罪。“起来去洗洗。”他伸手摇了摇昏睡中的人,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不洗就睡,脏了本王的床榻,是要领罚的。”他一只手用力拉起睡中人的胳膊,另一只手稳稳托起有些分量的身躯,附在那人耳边说道。
吴尽夏似是醒了,半眯半闭的眼睛挣扎着看了看周边,不安分的扭了扭被托住的半个身子,头往唐琮的怀间扎了扎。“王爷别闹了,天还没亮呢。”唇齿轻起,一句呢喃脱口而出。
唐琮有些微愣,心中似有猛虎欲撑破牢笼般,可又仿佛像花朵争相开放一般。他锢着微软身子的双手有些麻,紧紧咽下的口水又怕惊醒紧贴在锁骨处的睡中人,一时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
他最终几不可闻般叹了口气,身子慢慢后仰倚在床柱边,稳了稳姿势透过轻纱望着渐渐销减的红烛发愣。
“唉,是醉了。”唐琮轻身叹了句。
没一会儿,怀中人似乎睡得不大安稳,闭着眼睛撑起顶在他胸前的手作势往榻里挪去,又因着身子被抱着动弹不得,眉头紧皱挣扎了几下。
唐琮双手未解,有些不愿放怀中人离去,又重新将人拢得紧些。
吴尽夏双眼惺忪,用手拍了怕手下炙热的胸膛,示意放开。唐琮不肯,不慌不忙得低声哄着她继续睡。
一个姿势久了难免睡得不舒服,见那男人又将自己拢回原位,吴尽夏撅起嘴巴,带着清晰可闻的酒香,忽得往小王爷的嘴角一印。
“你乖哦,好好睡觉。”随即用力挣脱禁锢,抱着薄锦向榻里滚去。
***
偏偏斜月半窗,桂月夜晚微凉。
吴尽夏睡得半个胳膊发麻,翻个身想摸床前的茶杯润下干燥的嗓子眼,却摸到了一块柔软。她在温暖上捏了捏,眼睛突然惊恐一般睁开,正好瞧见身侧躺着一个人,正是那醉酒的小王爷。
唐琮在睡梦中莫名被捏,低声呢喃了一声,伸手在空中摸索到了罪魁祸首,将其拉至胸前十指交握。熟睡中的侧脸露出一丝满足的意味,均匀的呼吸声缓慢而低沉。
吴尽夏是彻底睡不着了。
她慌张的从床榻中坐起,小心翼翼的将手抽了出来,坐在昏暗中暗暗后悔。不甚清明的脑袋试图寻找醉酒后的蛛丝马迹,待想起片刻回忆之后,恼得连忙从榻中翻下。
她在红烛光影飘荡之中,寻到自己的布鞋,也未管衣衫发型杂乱便趿拉着从寝室中跑了出去。
“啊!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啊!”吴尽夏奔至无人的院中,抓着脑袋控诉自己的罪行,心里连连勾画出王爷大发雷霆的模样。她苦着一张脸,整理好衣衫鞋发,急急向着王府大门走去。
夜漏三下,更夫敲了最后一声更鼓,便晃晃悠悠跟在金吾卫队伍后面齐齐下值。
唐王府守门小哥正倚在门柱上打着瞌睡,刚好梦见大饱口福一桌满汉全席,却被一阵要命的摇晃唤醒。“哎呦,吴楼主早安,这么早您有何事吩咐啊!”见眼前人正是王爷留宿的座上宾,便抹了下口水起身恭敬的请安。
吴尽夏哪管他客套,扔下一句“家中有事”,便急急催着开了门,一溜烟的往四街方向小跑。守门小哥莫名其妙,心道一句:起早的商贾有钱赚啊,随即拍拍屁股坐下继续方才美梦。
半走半跑多半个时辰,吴尽夏才喘着粗气赶回白匚楼。
前厅勤快的小伙计已经撑开门板,拎了一只水桶在厅前擦着门框。“楼主,您这急匆匆的是打哪儿回来啊?”小伙计眼尖,看见自家楼主踉跄着跑进门,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上前扶住问道。
累极了的吴尽夏对着小伙计摆了摆手,示意难以讲话。
小伙计瞧着自家楼主汗流满面,连忙从茶室中取来凉茶,又拿了把蒲扇揣在了吴尽夏手中。“昨日您未归,李掌柜怕您出事就宿在了讲厅里,我给您请下来啊。”
话音刚落,李掌柜已从讲厅中破门而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栩栩如生。
“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昨晚去了何处,也不知着人回来说一声。老夫担忧了一晚,竟是没睡!”李掌柜是真的没睡,平日里一贪睡就爱堆积眼屎的眼角,此刻却是干干净净,唯有两个眼袋比平时乌黑许多。
吴尽夏见李掌柜担忧,忙上前一把抱住哭诉:“李叔,我可能是真的犯罪了。”
“我要离开长安城。”吴尽夏与李掌柜说完一夜风流事后做下了决定。
“我把妆品方子留给您,您照着现在的样子经营着白匚楼,应该能维持一年半载。等我出去避避风头,等那小王爷差不多忘了这事之后,我再偷摸回来。若他一直记恨此事,我便在别城安家落户,到时再将做好的妆品着人送回来。”她脑袋里打算满满,连退身步都考虑齐全。
“左右这茶园、花田和白匚楼不在我名下,他即便身高权重,也不会为难李家。我带着些细软走,够我一年吃喝即可。其它的,就都留下...”她言语间已做出决定,未等李掌柜出声拒绝,已是托付完了所有家当。
吴尽夏怕是时间来不及,匆匆跑回后院收拾完细软常物,随后又抱着厚厚一沓纸方交与李掌柜。一时间,前厅内气氛陡然沉入谷底。
“我那胖驴目标太大,跟着我也是受罪。您帮我顾着...左右也这么胖了,当个福星养着也挺好的。”吴尽夏背好贴身包袱,与李掌柜细声托付着,又不舍的摸摸驴头,哽咽道,“不能同患难了,只求你多福无灾。”
她拭了拭眼角,与李掌柜告别,而后也不管身后的挽留声和驴儿叫声,头不回地往城门处走去。
一身繁华褪尽,一颗沉重又不安的心踏上了出逃之旅。
而刚刚被令一令二吵醒的唐琮对此事却是一无所知。
一脸起床气的小王爷此时正歪坐在正殿中,一双明显不愉的眼睛盯着皇帝身边受宠的张宦官跪着道恭喜。
而那句恭喜,居然是庆贺他那二十四年都没挪窝的红鸾星,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第一次啵啵居然不是我主动!
小吴:呵,得了便宜还卖乖。溜了~
☆、本王爷亲自去抓
司天台监正袁轨十年前曾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当初唐皇打下江山屁股尚未坐稳含元殿时,他便测星观气到距长安城西南千里之外有股子天子之气,遂奉命一路探进了目的地蟠龙山。
结果不出他所料,那大小蟠龙山尤如两条蛟龙盘绕其后,凤凰山高举凤头,左右张开两翅,若揽若抱,形成龙凤之势。
他与一路相随的三千军将大小蟠龙山结合部砍断以破龙脉,才得以确保唐皇踏踏实实坐拥江山十多年。
然而十多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天官福寿禄三星常年高照在长安城天空未动地儿。
因此,除了每天在朝堂之上回一句“星象并无变化”之外,他这个护国功勋并无其他建树,渐渐的就成了文武百官眼中“吃空饷”的老赖。
可就在昨晚,他这个前任大红人独饮一壶空对月,感叹生不逢时之时,却意外发现了唐小王爷那颗二十几年都没动窝的红鸾星竟在夜空中画了一颗心。
于是惊得摔碎了酒壶,连忙报与正在后宫苦恼到底临幸哪个宫美的皇帝。
这消息可乐坏了后廷中的一众人等。
太后殿下听闻赶紧到佛堂熬夜念佛还愿,皇帝开开心心召集了十二宫美一起睡觉觉,只有张宦官与袁监正俩前现任红人石头剪刀布,决定哪个倒霉蛋去唐王府上报信。
张宦官比出拳头,随后破口大骂袁监正:都是男人,你出什么布啊!
袁轨:我是男人,你不是哦~
等到天边破晓,大公鸡干嚎开了嗓,倒霉蛋张宦官才敢敲开唐王府的大门。
可刚胆战心惊地传完主子旨意后,就发现椅上坐着的小王爷哪还有笑意,脸上尽是写着凶神恶煞。
“你们这些宦官净会溜须拍马,大清早你与本王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唐琮是真的怒了,心中想的却全然不是因为这个,只因罪魁祸首趁着他睡着偷跑,一时没找到人撒气罢了。
张宦官却不知实情,还当自己犯下了大罪,忙跪下来求情告饶。“王爷饶命,奴才错了...”一声接着一声,真是情深意切。
唐琮越听越烦躁,宿醉之后的头痛症变得愈加厉害。他摆手挥了一挥示意张宦官退下,闭着眼睛坐在原地生闷气。
好一个占完便宜就溜的负心汉!
“令一令二,去白匚楼把吴尽夏拎回来,速去!”唐琮心中不快,心想一定要把人揪到面前好好质问一顿才好。
其实经过昨晚那么一折腾,小王爷心中已有了定论。
他于青纱红烛之中目光如炬,内心对霸占床榻的那人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对他强给的亲密也没有任何抗拒之情。于是,从未对男女之情开窍的小王爷似乎懂了,之前大概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唐琮入榻拥着熟睡中的人,又偷偷在香唇上留下一吻,满怀着悸动与期待安然入眠。在陷入昏暗梦境的前一霎那,他心中偷乐:大老爷们与小老爷们相爱,好像也挺般配。
令一令二奉命前去白匚楼找人,可哪还有身影。李掌柜战战兢兢按照吴尽夏嘱托重复了一遍去从,便再也不敢透露任何消息。
“禀告王爷,奴才们未在白匚楼看见吴楼主身影,李掌柜说他一大早就赶去洛阳城买药材去了,说是最少得等个十天半个月,最多得....得等个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令一令二跪地,脑子已是做好被踢爆的准备,垂头丧气地说道。
“跑了?他倒是快!”唐琮一听,火已冒了三丈高。“去追,给本王追回来!”有胆子做事,没胆子承担,简直是个缩头乌龟!
唐琮在军营中是个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冷血无情,但凡他下令要追,那必是踏破山河湖海势必要得。
令一令二已十年未见主子爷如此激愤,立马燃起一股子斗志,招呼了五百府上家兵便直奔洛阳城。
****
此时的吴尽夏却是向着建康城方向慢慢溜达着。
建康城在南山的另一侧,与长安城毗邻而居,与洛阳城隔了三座大山遥遥相望。出了西市坊门,顺着南山山脚下笔直的官道行两个时辰便能到达建康城,因此吴尽夏并没有很急。
越走日头越毒,吴尽夏摸了摸被日光晒得快要烧起来的脸,改道顺着淙淙水声寻向河边。
她心里憋闷着,早知道喝酒误事,却仍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巴。又懊恼将辛辛苦苦赚来的家当托付与他人,心中更是如刀削一般。
下回要是再这样沉溺酒水,不如直接跳河算了。
行直河边,她捧起了一弧冰凉河水洗了把脸,又浸湿了帕子擦了擦脖颈上聚集的汗渍,正在考虑要不要祛掉鞋袜泡个脚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夏,是你吗?”
吴尽夏顺着声音望去,看见是个熟人,立马起身跑了过去。“阿黎啊,好巧啊。你打哪儿来?”
李玄黎见竹青常服少年轻快奔来,心落肚中。“我刚从建康城拜师回来,你怎的跑到这里来了,没有茶丁陪着吗?”河川距南山茶园有段距离,李玄黎琢磨不清,疑惑地问道。
吴尽夏与李玄黎对视了一会儿,才慢慢将原由讲出。
李玄黎用手扶额,似是回想起上次被醉打的惨痛经历,好看的眉毛蹙至眉心,无可奈何地说道,“对天发誓要戒酒的人是谁啊,怎得这般不知自控。”
内心早已悔恨过八百万次的吴尽夏低头不语,大错已铸,说破天也无用了。
李玄黎见束着小髻的脑袋越垂越低,有些心疼。“我不是怪你。眼下我再陪你走一趟建康城,先避一避风头。只愿那小王爷对你有一丝珍视,不会处你于死地。”
能被眼睛长到天上的唐小王爷请至府上喝酒,这交情起码是不浅的。但这错犯得离谱,保不齐笑面虎小王爷会捉回去将她扒层皮。
“被捉到肯定难逃一死了。我不能连累你,我自己逃就行了。”她心知后果惨重,不能再拖累了旁人,作势就要走。
“连累什么,大不了一起死,我又不是那见利忘义之人。”
“别别别,可别耽误了你的大好仕途。财产没了可以再赚,官路要是断了就真没了。”吴尽夏不能看瞅着自己的人生目标全灭,忙劝到。
李玄黎见她仍旧一门心思把自己往仕途上推,倒也没再坚持,毕竟那是她的愿望,哪能半途而废。
“那好。建康城东二坊有一处我的私产,每次去见老师我都会在那边宿着,院里倒也不缺啥,你去那边暂住一阵子也好。今日我先将你送过去,等我回了长安城再替你打探下消息。”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你回长安城就行,告诉我大概方向位置,我自己去找。”简直遇到了活菩萨啊,这下是连住店的银两都可以省了。
见吴尽夏似是忘了自己正在逃难,开心地与游山玩水一般,李玄黎有些担忧:这能躲得了几日啊!
“至少,我得确认你真的到了我那,我才能放心。”狡兔三窟,他可不相信这滑头真的按照自己的安排来。十年培养出来的默契,哪是那小王爷能比的。
“放心,我不会溜的。你有如此好意,我当然不会拒绝。再说有这些药材,我会日日宅在你院里的。”吴尽夏转身摇了摇背上的大包袱,证明自己所说非假。
真是个人精,将话说得这般直接,都让人不知怎么再劝。
“罢了,那你快赶路。到了建康要稳妥行事,如果有必要...”李玄黎想劝吴尽夏到了必要之时换回女装,又不知如何说才能不打草惊蛇,于是换了话题,“有必要的话,去东三坊张府寻我老师,我会书信与他照料你的。”
吴尽夏点了点头,回了一句“保重”,便往建康城赶去。
日头缓缓西沉,树林间刮起的凉风中有些暑气消尽的意味,吴尽夏赶路越发轻快。
而快马加鞭在长安城与洛阳城之间奔波的五百王府家兵却是大汗淋漓,别说吴尽夏人了,这大晌午的官道上哪有半个人影。
令一令二心中不禁升起了“江郎才尽”四个字,自打遇上这吴楼主,办事怎么越发不顺,真是奇了怪了。
却又不敢耽误,两人快速各领了二百五十家兵,一边无奈地去往洛阳城内搜人,另一边则头疼地回了王府禀告王爷。
从早开始,唐王府气氛陡然沉入谷底,仿佛整个府邸快被沉沉黑幕给压塌了一般。
唐琮把着一串佛珠不动声色地转着,脸上却写满“我要杀人”,侍从丫鬟们只能苦兮兮地陪着这个阎罗王,盼着令一令二能将人绑了回来。
报!令二刚进了王府正门便大声喊着,似是给自己壮胆一般,声音竟比在两军对战之时更为粗犷猛烈。
唐琮依旧阴沉着脸,越过令二却未看到想要捏死的那人身影,气得猛地站起。“人呢!”一声怒吼,全院子的人齐齐跪倒。
“禀王爷,我与令一未在官道上发现吴姓小子,令一已去洛阳城内搜人。”令二战战兢兢,倒霉催的怎么又是自己回来报告。
“没找到人,那你回来干嘛,继续去搜!”唐琮没好气,越发看这随从不顺眼。
令二哭着应答,刚要带着精疲力尽的二百五家兵原路返回,却被唐琮出声拦下。
“慢着,本王要亲自去找!”
令二心中默默哀悼:哎呦,不得了了。吴姓小子这回是彻底完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小吴走出的第一天,想她想她超级想她。
小吴:家财万贯全散尽,心疼心疼超级心疼。
作者:商贾无情啊...
☆、少年孑然一身勇
建康城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文化之乡,因学子儒士多爱聚集于此地,这座城的文化底蕴便比商业气息浓郁许多。
吴尽夏一身汗涔涔地穿梭在文人雅士白衫折扇之中,又瞧着周边商铺牌匾旗帜均是文邹邹的字眼,显得尤为不自在。待找到李玄黎私产之处,已是心生寂寥不愿再出门半步。
难怪李掌柜不愿让儿子经商,果真还是文化人气质好有面子。
李玄黎这个小院刚好在秦淮河西侧,虽然不在正街上,但院内环境优雅别有一番闹市中取静的惬意风格。
屋子是一堂二内的格局,屋顶由青砖小瓦铺着略显朴素,回廊挂落着格扇窗,又很雅致别样。院墙用清水砖墙砌着,显得落落大方。水井边植满了夜来香和栀子花,此时正是异香飘动,甚是怡情。
吴尽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推开房门进了屋。
堂屋放着一套崭新的茶桌和茶椅,离着五步远的的地方砌着炉灶,炊具碗盆等杂物摆的整整齐齐,颇有主人的风范。
东面的屋子是李玄黎的寝室,与普通民居并无两样,只是更为干净了些。因临着河边,屋外又在河水之上立起了木桩,筑了一个亭阁,里面堆满了文簿书籍。
吴尽夏见门窗紧锁,又转身进了西面的屋子。
这屋子大概是间客房,除了一张木床,余的仅剩几根竹制的钓鱼竿孤零零地在角落里立着。吴尽夏将包袱退下,长舒一口气,便躺在床铺上盯着屋顶发呆。
独在异乡为异客啊,住的地方有了,可晚饭怎么解决呢?
正在捂着肚子感怀孤苦之时,堂屋却传来木板嘎吱的声音,吴尽夏惊觉,忙厉声问道:“是谁?”
“哎呀,鸿渐啊,你是不是又回来了。我都闻见你家有动静啦!”伴随话音,一个身着白色布衣常服的年轻人挑起门帘探了只脑袋进来。
鸿渐是李玄黎的表字,当初吴尽夏寄希望于他身上,望其能同茶圣陆羽一般写本《茶经》光耀名门,才为他取了这个名字。
她一听,了知是李玄黎的熟人,便起身问道,“敢问这位儒生与我家玄黎是何关系?”
“你家玄黎?那你与我家鸿渐又是何关系?”年轻人不答反问,皱起的眉头显示出对生人的排斥。
吴尽夏笑了笑,躬了躬身:“我是玄黎的兄长吴尽夏,不知他曾与你提起未提起过。”
“哦哦哦,您便是那个名动整个长安城的白匚楼楼主吴尽夏?鸿渐总与我讲起,您可真是个厉害人,幸会幸会。”
年轻人收回了戒备,“在下是鸿渐的同窗好友吴理真,就住在隔壁,刚刚听到声响还以为他归家又回了呢。”年轻人报上了名号,回躬道。
呦呦呦,难道是茶祖“甘露大师”空降了!吴尽夏觉得神奇,一个被寄托希望的茶圣与面前这个与茶祖同名的年轻人同窗同邻,还真是有缘分呢。
“同为吴姓,你我不用见外。”吴尽夏客气道,脸上的笑意未减。
“好说好说。鸿渐没有与您一同归来吗?”吴理真环顾四周未发现好友身影,于是好奇问道。
吴尽夏手上示意吴理真到堂屋坐下喝茶,“路上偶遇才知他有这么一处私产,闲来无事所以过来瞧瞧。我一身孤勇惯了用不得人陪,便让他回家去了。”
她顺手点燃了茶桌旁边的小炉,灌了一壶清水放在上面。“我见大门未开,小哥是如何过来的?”
吴理真嘿嘿一笑指着堂屋紧靠窗口下的一块一米见方的活动木板说道,“这个乃河房的一个特色。您过来瞧瞧,掀起这木板顺着石阶下去就是河边,专门为下河淘米洗菜、浣纱浆裳特意设造的。”
说着踏下石阶又虚扶了一把吴尽夏。“虽与鸿渐做邻里,但走大门委实太远了,我就在这搭了个木板子,方便他我走动。”
吴尽夏看着两家石阶上横着一块大木板子,好奇地上去走了走。
在秦淮河边能看到最原始的河房模样,确实让她有些惊喜。一时间感慨李玄黎终究是大了,购置起房产来都这么的得心应手。
“我就随了鸿渐称你一声兄长,您可介意?”年轻人朗声问道。
吴尽夏摆了摆手,嘴上回了句“不介意”。
吴理真见吴尽夏脾性随和,顿时有了好感,于是盛情邀请她至自己家食晚膳。“今日新钓的河鲜,兄长别嫌弃,同我回家一起食,省的自己再生火下厨。”
听到这话心里乐开了花,正愁晚饭无归宿的她连忙应下:“那就叨饶了。”下厨,简直太难了。
夜幕降临,吴理真蒸好了一盘河虾,又烹了一条肥美的鳜鱼后,才落座与吴尽夏准备开饭。
吴尽夏闻着糖醋鱼鲜美浓郁的味道,连连赞叹好手艺,饥饿驱使她拿起筷子便向鱼肉开弓。
“建溪兄,你在家吗?可曾见过我兄长?”筷子未落在鱼肉上,院子里先传来了李玄黎的声音。吴尽夏连忙起身出去迎着,只见李玄黎满脸焦急忧心,几颗粗汗顺着脸颊往下流。
吴尽夏怕是长安城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问道;“你怎得来了?出何事了?”
李玄黎看见眼前人手里正拿着筷箸,便知是来好友家里蹭饭来了。当下放松心中恐惧不安,人却踉跄地差点跌倒。
紧步跟上来的吴理真一把扶住他,又嗔又怪道,“你这般急干什么,兄长又不会被抓。瞧你这虚弱样儿!”
吴尽夏心虚:我是真的要被抓啊,没,没毛病。
待三人落座食案前,李玄黎呼吸才平缓下来,恢复成一副白衣卿相模样。吴尽夏盯着肥美的鱼肉也失去了兴致,放下筷子等着李玄黎传来噩耗。
“长安那边无事,你莫要担心。我怕你自己一人不会做饭,又担心你被建溪突访然吓到,所以过来瞧瞧。”李玄黎故作淡定说着,瞧了瞧一桌餐食,又有些不好意思。
吴尽夏听到长安无事四个字后,便长舒了一口气。
盘了腿换了一个随心所欲的姿势往食案前挪了挪,拿起筷子便向微凉的鱼肉夹去。“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阿黎你也太不放心我了,看我这不是有吃有喝有人陪的嘛!”嘴巴抿着鱼肉,说话间还不忘剔出了一根鱼刺。
李玄黎也是苦笑。
原先不知道吴尽夏是女儿身时,她长途跋涉远去千里之外的神医处求学,自己都没放在心上过。
如今才走了半天,他便满脑子担心她吃喝住行是否习惯。他摇头: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坐在旁侧的吴理真仿佛嗅出了什么奇怪的情愫,盯着李玄黎的眼神有些异样。转而又望向正吃的津津有味的吴尽夏,好笑得点了点头,放下了心中疑惑。
一桌三人,各怀心事。一顿饭吃的也越发凉意。
**
光禄寺。
珍馐署的侍官们不厌其烦地往食案上摆满五花八门的美味佳肴,已醉了七扭八歪的臣子们在高呼万岁,因贪杯红了脸蛋的著名诗人当众撒墨挥毫,龟年大师即兴作乐,宫娥们身着霓裳羽衣围绕着人来人往翩翩起舞。
唐琮面无表情的坐在圣人右侧的食案旁,端着一杯剑南烧春欲喝未喝。
左拥右抱的皇帝发觉角落中的亲弟仿佛一脸不快,于是问道,“朕为你特设的佳宴,你瞧着不是很喜欢呐!”
“回圣上,臣弟不敢。”唐琮姿势未动,嘴上虽然恭敬着答着,但瞧着却真有些不痛快。
原本随口一问的皇帝莫名觉得有些不妙,甩了甩手吩咐张宦官稳定下臣子们的聒噪。
继而又问,“袁轨昨晚看见你那颗红鸾星好不容易动了,快和朕讲讲,最近是不是有瞧上的姑娘啊?”
“呵,纯属扯淡!”唐琮心里仍旧念着逃跑的人,对红鸾星动那一劳什子事丝毫未往心里去。
宴席主角兴致不高,臣子们纷纷坐回原位等待皇帝说一句“解散”,然而正在兴头上的圣上哪能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当真没有上心的人儿?”皇帝穷追不舍。
“呵,有又如何,还不是跑了。”
“那追上了嘛?”继续穷追不舍。
唐琮瞥了一眼坐在皇位上满脸写着“我要听八卦”的亲哥,气不打一处来。
“刚要去追,圣上就派人把臣弟绑过来了。”说是绑,哪有人敢动这小王爷,只是话里话外抱怨的意味十分明显罢了。
两个时辰前,唐琮骑着栗色宝马从王府出门欲出城抓人,却被一直守在门外晒得快要晕倒的张宦官以一张薄薄地圣旨将他召进了宫。
胆小如鼠的张宦官此时听小王爷这般说着,忙跪地求饶。
皇位上的圣上显然不会惩罚乖巧懂事的御前红人,可又不愿亲弟那座瘟神搞砸兴致正高的宴会。
于是捋了捋胡子,果断做出决定:“传旨,即刻起各城府乡邑县衙均配合唐王寻人,寻到者重重有赏。”说罢,刚要讨好那位郁郁寡欢的皇弟,却未料人已离开座位,行了近两丈远。
圣上:真是男大不中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小吴出走的第二天,依旧超级想她想她...
小吴:有人管吃,有人管住,好舒服~
作者:文中许多细节都参考了唐代历史及历史人物,但怕历史系高材生们拷打,所以郑重声明下:
本文是架空年代哦,别误会啦宝贝们~
☆、可知内心多荒凉
出了光禄寺,唐琮纵马奔驰直出皇城门口。徐徐晚风从他的身旁刮过,夹杂着热浪袭得衣袍张牙舞爪。一弦弯月挂在树梢之上,像一把锋利的弯刀,清清冷冷将月光随意瓜割洒满一地。
唐琮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从诛杀逆臣到领兵交战,他杀伐决断,从不拖泥带水。他从不给犯错之人一丝生机,该杀该斩当下立决。
可时至今日,他停在白匚楼门口,望向一众跪地瑟瑟发抖的白衣坎肩,却好似变了一个人。他忍着心中乱窜的火苗,低叱了一声“滚”,便不再言语。
东市四街乌压压跪倒一片,唐琮却坐在马上如雕塑一般静默着。晚风卷来民间的炊烟味道与铺子里的花果香气交相混合齐齐冲进鼻中,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下马踱步穿过中庭,踏入吴家后院。
或许是长久被药草味熏着,四方小院像往常一样,充盈着满满的人间烟火气。可屋内昏压压的一片,却提醒着来人,此地已是空空如也。
唐琮顺着月光看见清水池中浸泡的桃子有些糜烂,伸手将其取出扔进土沟中,又鬼使神差地从树上摘下几颗新鲜的,顺手滚进了凉水中。
进来求证又如何,还不是人去楼空寂寂寥寥。
“阿琮哥哥!”厉声而出,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燕茹花气势恢宏。“怎么回事,我那情郎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小王爷自然头疼前来质问之人,再加上听她脱口而出毫无遮拦的话,更是嫌弃。
“犯错抓人。”皱眉说出四个字,又对来人摇头加了句“强扭的瓜不甜”。
长身玉立似是讽刺一厢情愿的燕家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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