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进序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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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昏迷中仍在唤她呢,谢希真心中不由得大恸,斯时斯人斯情可堪断肠矣。

“叭嗒”!

一滴泪竟落在了付明那紧闭的唇上,谢希真猛得惊觉,自己竟会为一个男子哭泣,这怎么可能?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绷直了身子,这一刻、这一让她惊异莫明的发现竟她有种堕落或是自暴自弃的感觉。这怎么可以,我是天下第一剑!我可以喜欢他,但怎么可能为他流泪!可是适才默默流过腮边的泪痕告诉她这是事实,她必须正视的事实。

说来也怪,付明干涸的双唇在触到这滴泪后不自觉地用舌尖舔弄了一下,然后终于缓缓醒了过来。他有些茫然地向眼前同样不知所措的素装丽人望去,身子不由得剧震——他看到了谢希真那似被雨水打湿过的泛红双眸。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一时无语解双红,帐外的千军万马似乎都已空遁,这世上只有两人的目光和心绪印证着还有天地万物的存在。

付明即使在谢希真重伤之际也没看她掉过泪或是又任何示弱状,这时眼见她如此楚楚可怜,知她是心疼自己,心下登感歉然,柔情一起,蓦然间也跟着恍然大悟:“她在江湖上位高望尊,许多豪杰汉子虽说恨她忌她,但也畏她惧她,当中也不乏敬她是个大英雄之辈。自从遇见了自己,先是女儿身的真相被沈仲玉说破,然后又依了命里的安排从了自己,她的武功与心性都堪称独步天下,我付明何德何能定要把她锁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儿,付明忍不住说道:“希真……”,对方却也正要说什么,于是两人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付明想先笑一下,借以缓和这颇有些不自然的气氛,但是自胸口伤处突然传来的剧痛让他的脸部有些变形,微笑也就变成了恼人的“邪笑”,还有些色迷迷地。

谢希真虽说机敏过人,但却不像一般女子那般细腻,眼见他又变得如此不堪,满腔柔情顿化秋风,向他啐道:“真该把你那对烦人的招子给挖出来”?

付明随即苦笑一声,想要自桌案上翻身下地,动了几下却发觉手足酸软,根本使不上劲,稍微一发内力,胸口便又气血翻腾,痛得不能自抑。他心下不由得又惊又烦,暗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是中风,或是瘫痪,突然间就成了不死不活的废人?”

谢希真见他脸色不豫,先是以为他嫌自己骂得重了,即而发现他起身不得,这才走过去安慰道:“你别性急,你的内伤并不太重,现在只是经脉困滞。等一会儿我到范保御哪儿给你开副丹药,养个一天半日的就能行走了。”

付明听罢默默地想道:“手下众将马上就要回来复命了,我又怎能这样见他们!”。正在发愁呢,就听谢希真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看把你急的,算你命好,遇见了我,咱们谢家有绝招对付这种症结”,说罢,双手就如春柳拂面般地迅速指点付明身上诸穴,继而右掌按心脉,左掌抵其脑门。

谢希真掌心中劲力一吐,付明便觉似有无数精力送入全身各处脏腑经脉,身上登时轻快了许多。待能起身行动后,付明再回过头去看谢希真,却见她的脸色也不甚好,心中歉意更重,她的功夫重在技巧灵性,人又年轻,在内力上并不见长,这次为自己疗伤,定对身子有损,但道谢的话刚到嘴边,却又想:那就生份了,还不更惹她恼。

两人默默地对坐了一会儿,谢希真悠悠然道:“这样吧,我依你所言,待过些日子,咱们安顿下来,再想办法送那些女子回故国吧。”

付明闻言只觉心中比蜜还甜,伸出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不想谢希真将小手一摔,要将他那只“魔手”甩脱。付明早用眼角扫过她的脸色,见她并无恼意,便加了份力握紧,入掌处冰凉,付明又伸出左手这才握住她的右手,发现原来两只掌心都是冷汗。付明当然知道那是因为谢希真刚才为了救自己,亏耗过大,心疼之际,他脱口而出道:“你这又是何苦,不是说吃过药就能好嘛?”

谢希真以为他是明知故问,啐道:“你臭美”!本来还要骂下去,可是突然想到自己怎么跟个小女子一样撒娇,脸上就跟着忽然一红,住口不说了。手上又挣了一下,见付明没有松手的意思,再看付明的脸上是很认真的样子,这才明了他是真在心疼自己,于是垂头答道:“我怕你着急更伤身子骨,再说等一下子你还要见手下人嘛,这总不是个样子?”

“就这些”!

付明发现“名剑无双”也会在不经意间露出这种小儿女状,心中更加欢喜,自己真是因祸得福,经过这一劫,竟会使谢希真这样欢喜自己。

谢希真此时垂头不语,因为身着男装,衣领稍有些敞开,秀长的粉项便如天鹅般从衣襟内探出来,多年的习武与江湖生涯并没有破坏她柔滑细嫩的肌肤,与平常女子相比反倒多了些芳华正茂的健康生机。付明不是没见过她裸露的上身,但当时事属紧急,他没时间也多少有些不敢去正视她的身体,此刻联想起来,那动人的玉体,当真是人间极品。

谢希真觉察到男人灼热的目光,心中只觉又羞又恼,只是任她平日里天下无敌,这时偏偏在这“坏人”那似乎能穿透衣裳的目光下全身又酥又麻,既不能发作,又不能挣脱。更可恶的是她已经垂头去躲他,付明又低下头来与她对视。

见到她那娇羞之态,娇美不可方物的姿容让付明的脑子在一瞬间如同空白,心中一荡,便不自觉地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你”!

谢希真没想他当真会轻薄自己,虽说二人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但有明一代男女之防甚严,两人没真正成婚以前做出这等举动,就是身为江湖儿女的谢希真一时间也难以接受,几乎是下意识地抽出手来向付明脸上打去。

付明一时情动,随即便后悔唐突佳人,但这一巴掌却实在承受不起,否则被诸将看到“五指山”争不如病倒在地上好。情急之下,他抢先握住谢希真的双手,反手一背竟将她给紧紧地抱了个结实,于是两人耳鬓厮磨地扭在了一处。谢希真起始时还不断地挣扎,但瞬即在他的热吻下溶解下来,还搂紧了他。

付明待她渐渐平静了下来后,才不依不舍地放过了她的樱唇,非常动情地对她说道:“真儿,你还信不过我吗?”

谢希真却从火山般爆发的激情中清醒了过来,轻轻推开付明的双擘,她又恢复了孤傲不矜的常态,付明的话刚说完,犀利的眼光便与付明再次相触,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语气平淡地问了这么一句:“我先出去了,你还见不见MissChurchill啊?”

付明本是**高涨,这时见她如此,当真尤如醍醐灌顶一般,这是在军营之中,自己还有更多比儿女私情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他一边整理着身上穿戴的王袍,一边说道:“见一面吧,我跟她简单地说几句,以目前的形势,为了她们那群苦命姐妹的安全着想,不立即回国的道理她一定会理解的”。

谢希真微微颔首,看着他这身打扮,不由得眉头轻蹙。一夜血战,这身衣服还没换过呢,血腥之气浓重得很,以谢希真的洁癖竟能与他相拥,真是奇迹,她为自己直到现在还没恶心而感到惊异。

小两口正想再说几句,帐外郭远聪大声的报道:“主公,臣郭远聪有紧急战报!”两人对视了一下,谢希真又见到了付明的怪笑,恨得牙根直痒,心里却同对方一样在庆幸这个郭远聪不是刚才他们如胶似漆的时候到来,那可糗大了。

“进来”!

谢希真发现付明突然又变回了一军统帅那正了八经地的样子,心道:这个男人真是个让她也琢磨不透的人啊!进帐的郭远聪见到往外走的主母,急忙要跪下施礼,却被谢希真的一句喝斥给吓了回去:“男儿膝下有黄金,免跪!”。再看付明也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用同样的口吻说道:“那就免跪吧,有什么紧急战报?”

“回禀主公,臣的细作已经确定刘泽清所部撤离扬州,正向淮安集结”!

什么!

付明心里暗道要糟,刘泽清此番撤离莫不是已经知晓己方动向,但他挟三万之众却不敢与只及其三分之一的部队打一场城防战,这可有些说不过去啊。那么就是虚晃一枪,以诱我军深入,然后设下埋伏以图全歼,若是如此,其用心当真歹毒。

郭远聪见主公铁青着脸瞪着自己,急忙肯定地说道:“臣敢拿人头担保,刘泽清确实是向淮安方向行军,而且是全军撤离,没留一个兵卒守城!”

付明心道若真是如此,可算时来运转。此前还在苦思冥想如此多的辎重需用船载,但大运河贯穿扬州城,这些辎重可能要走旱地或是弃之野外以避开扬州守军,没想刘泽清这个胆小鬼竟然逃了,那么今夜急行军的意义也就失去了。正待向郭远聪问下去,大帐外却突然传来阵阵杀伐声。

付明心喀噔一声,难道真得是最坏的结果,我军也不知整编是否完毕,敌人便来袭营。他面上没露出急色,却加快脚步与同样不知发生何事的郭远聪急步走到帐外,但见军营西侧似有战事。

孙崇恩几乎同时策马来报:“主公,约有不足两百人的小股悍匪不知怎么冒了出来,看来是想要劫我军辎重!陈逸飞后勤长正在率部与其激战,臣部与之协防。”

是土匪!

付明直觉不可思议,这伙匪徒的胆子也忒大了点吧,凭他几百人就敢抢万人大军的后营辎重。王朗与姬际可这时也已来到主公的身边,看付明的意思是要亲自去看看,急忙替主公叫道:“马夫”!

很快马夫就到了,付明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赵老四!心道:郭无聪倒蛮心细,就连孤那匹神驹的马夫都自南京带了出来。但见雪里红休息得不错,昂首阔步地向付明奔来,还习惯性地用它的头去蹭付明。付明拍了它一下,正待上马,远处的杀伐声就停息了,看来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悍匪!这么快就被搞定的匪徒也能被叫做悍匪!

付明还没说呢,孙崇恩自己先就不好意思了,想要解释刚才自己亲眼所见那伙人的悍勇,可又说不通怎么这么快就解决了,他却不知主公已经因此动了杀机。

原来根据付明对这个时代明军的理解,虚报军情是旧军队中的最常见的恶习之一,上至督辅大臣,下至校尉,无不瞒上欺下,以至下情不能上传,上令不得下达,军队这个人类社会中本应最严密的组织最后却成了效率最低的团队。既然如此深恶痛决,付明决心如果事实清楚就要杀一儆百。他心道:这个孙崇恩还以为只是猾头,看来是本质太差。他定是发现这伙人好对付,然后向自己虚报其悍,进而邀揽军功。单凭此罪即可杀!只是此事没查清楚,付明也就不好说什么,见孙崇恩要走,却怕他再去找人粉饰,于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崇恩,你的部属整合得怎样啦?”

“回主公,臣那一千人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出发”,孙崇恩纳闷那两百多“悍匪”的事情,没想越着急,主公偏偏追问起了其他的事。

付明继续问道:“分营时,有没有出现纠纷啊?”

“回主公,警卫营官兵都很老实”,孙崇恩望着出事的方向非常着急地答道,好在这时从那个方向驰来几人,当首之人是陈逸飞无疑,后面还跟着宋献策和两个付明没见过的汉子。

这几人见到献王,急忙下马行礼,然后才由宋献策说道:“主公,适才袭营的那伙人的头头是臣的旧相识,都是李岩营中的干将,只因李闯败走河南,他们几个又不忿李自成授命牛金星擅杀李岩,便自动脱离队伍,到两淮一带重新落草拉杆子啦。今晚他们也是误打误闯,竟然与我军火拼上了,臣正好在那里督察整编事宜,急忙劝他们不要乱来,并一起领来向主公请罪!”

付明看了一眼孙崇恩,看来这小子没说假话,再看看宋献策,心里不由得又滴沽上了,怎么就那么巧就让你给碰上了呢?

4。

宋献策虽说与付明相识不足一月,但他熟悉主公的性情,见付明一声不吭,心里便清楚了几分,心中暗暗叫苦,嘴上却没做任何解释,只是向付明继续报道:“主公,这二人虽然不是李自成嫡系,但也算是李岩旧部中难得的悍将。臣深知主公识才、重才,这才斗胆将他们带他主公身前,祈盼主公能够赦他们无知袭营之罪,假以时日,定会成为我军虎贲之将。”

付明本正心疑,但见宋献策如此盛赞这两人,当是时又正是用人之际,心底里当真动了爱才之心,于是沉声说道:“让他二人上前说话”。

“是”!

宋献策暗自庆幸,急忙把那人两人唤了过来,他们本距付明约有十米开处,待走进前来,付明身旁的两个顶级护卫首先感觉到了那股子浓烈的杀气,几乎是下意识,他们侧身挡在了主公的身前。付明却挺直身躯自姬、王二人中间穿过,径直来到袭营的两个匪首面前。这两人看来还懂些规距,在宋献策的提醒下,没等付明走近已经跪下。

付明还没等他们叩拜就先说道:“不必多礼,站起来说话”。

话刚说完,那先站起来的人就着实让付明暗自吃惊——虽说已是初冬时节,但江南的空气中总还留着些温婉和煦,可是这汉子却尤如塞外的劲风,吹的人睁不开眼。他全身上下那大漠的味道,那荒野的气息,令付明不由得想起了苏克萨哈。再仔细一看,此人当真不是真正的汉人,不仅较中土人氏高大粗壮,而且高鼻深目,留着短发,只在额上扎着一抹红巾,身背长弓、大马刀,端的是强悍威风。后面的那位就要收敛含蓄的多,不仅一身标准的汉人武士打扮,而且也不似前者那般的杀气腾腾,只是眼光流动间隐约能见其人不简单。

这两人也在偷眼观望着眼前的这位皇子,此时的付明在举手投足间已经形成了只属于他自己的那种独特的霸气。这种气质与他们从前的主公李自成看起来有些相似,但那只是第一眼吧,接着他们就感觉到,与李自成那种草莽天子所特有的天大地大、气吞山河,进而企图压倒一切、摧毁一切的气势截然不同的是,献王顾盼行止之间所透露出的是那种将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视他人如草芥粪土的王者气派。

这时付明身后的王朗突然想道:那厮是马贼!

王朗毕竟是江湖中人,虽说年轻可也见过许多世面,那带红巾的汉子与他从前结交的关外好汉有许多相同处,只不同他的身上有着更强更浓的边风,令王朗可以遥想到此人在马贼中傲笑千里黄沙的情形。

宋献策的一番介绍证实了王朗的猜测,只听矮军师向付明报道:“主公,前面的这位姓陈,名再起,字冉升,山西平阳人。他的父亲是个商贩,长年往返于西域与关内,但其母却是个维族人,你别看长得不像汉人,可是那颗心却是道地的汉人心啊。这小子还不到十六岁,父亲就被西北马贼给杀了,他只身携刀前往复仇,端的是位大好儿郎。后来,李自成避难商洛山时曾密谋遍揽天下绿林好汉,陈冉升慕其威风,不惜千里投奔。继而屡立战功,从前年起,便以偏将职在李岩帐下听令。今年初,李岩遇害,他便与同乡张子凌,字水边的一同重新落了草,在中原、两淮一带流窜。主公,后面的这位便是张子凌,他二人可算是李闯营中难得的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好榜样。”

付明听罢,还有些将信将疑,正在想如何处置,骑兵团与步兵团的正副团长四人已经驱马赶到,等朱明理与阎应元分别汇报完整编情况,付明的心里也有了计较。他向众人说道:“各位,又有紧急军情,我们到帐中开一个临时的军事会议,决定下一步的行军方案。至于陈、张二位,如果愿意死心塌地跟随孤打拼,那就暂时领原有士卒在孤帐下戴罪听令;如果仍然喜欢居无定所的草莽生涯,孤今日念你们及时与我军媾和,也不难为你们,请自去吧。”

宋献策闻言替这二人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以主公的性情,如果他们选择离去,只怕出去不到一里就会被聚而歼之。好在张子凌还算机灵,急忙拉着陈再起跪在地上,向付明回道:“臣等二人愿戴罪在殿下身边效力!”

陈再起还有些不情愿,看来是对“戴罪”二字很是敏感,不过他与张子凌一世人、两兄弟,见张如此决绝,只好跟着说了一遍。

付明听陈再起说起话来,除了浓厚的晋西口音外倒也当真是个标准的汉人,心道:这人马贼出身,又有带兵经验,较之张煌言更适合骑兵团副团长一职,就看他日后的造化了。张子凌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啊,有些头脑。

付明的脑中虽然仍在思忖,嘴上却肃然道:“你二人可要听明白喽,孤的军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如果二位不能保证日后对上级命令严格执行,那么就不要这么快的答复孤。”

陈再起听付明这样一说,不由得勃然作色,要知他逍遥的惯了,以李自成那种百年难求的帅才也未能笼络住他,更何况眼前这个他本就没放在眼中的锦衣玉食的皇子。这时他刚要站起来转身就走,却再次被张子凌给按了下来。

“殿下,臣等二人虽然曾经悖礼愚鲁,但今日得见圣颜,已知天意之所归。臣等从今愿真心跟随殿下,鞍前马后,生死以命。”张子凌还没等陈冉升来得及说什么就把话递了上去,根本没理陈冉升那两道可以杀死人的目光。

付明听到这儿,嘴角边浮起了一丝冷笑,对这种誓言,他这几个月听得多了,可能是真心的吧,也可能是想挽回说话人自己的性命吧。他没有停住进帐的脚步,只是冷冷地抛来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愿你们能实现诺言,半个时辰后,你二人带手下士卒到孤帐前报到。”

待进了大帐,付明开门见山道:“各位,最新线报,刘泽清已经弃城逃奔淮阴了。”

除了郭远聪之外,所有人都同付明知道这消息时一样的不敢相信,扬州城就这样要被我们兵不血刃地拿下吗?

“那么在江北,朝廷就有六万精兵集结在淮阴了”,宋献策的第一反应是敌人正在试图集中兵力。“不知寿春的刘良佐部可有动向?”

“还没有什么动作”,郭远聪布在寿春的眼线确实没发现刘良佐有什么异动,但是宋献策的这个问题使众人意识到,刘泽清主动撤离扬州除了怯战之外,最有可能是来自江北诸军总督史可法的统一调度。六万多人抱成团,的确很难被付明这一万人像前两日对付黄得功、张天禄诸部那样一口一口地吃掉。

“那么,我军薛、封部可有什么动作?”

宋献策再次发问,他在怀疑史可法怎么会这么快地得到消息,刘泽清又怎么会如此听话。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薛云飞在没接到主公新命令之前就率部南下追逐高杰余部,岂图在其主帅新丧,军心动摇之际,将其击溃。从而以一场大胜仗欢迎主公北上,而且这一战役目的如果达到,那么江北局面就为之焕然一新,试想四镇之中实力最强的高部如果被歼,那么其他各镇岂不是望风披靡。薛云飞等的想法是对的,但是没想到刘泽清胆小如鼠,眼见主公大军北渡,他就先跑一步,避我锋锐。

付明也听出了宋献策的意思,还没等军师进一步解释,就沉声令道:“郭远聪,立即着快骑北上通知薛、封,不要主动进攻淮阴高营,如果在行军途中,那么就绕道南下,往扬州与我会师。”

“是!”郭远聪立即领命退出。

“朱明理!”

“末将在!”

付明还没等郭远聪退出大营就接着下令道:“着你团立即起程,以最快的速度进占扬州城!”

“是!”

“记住,你的骑兵团可能会遇到刘泽清的尾军,那么就给孤狠狠地打,打得疼了,就怕了,咱们就有时间在扬州好好地休整几日,明白吗?”

“明白!”

“小心埋伏!”

“是!”

“阎应元!”

“末将在!”

“着你团全速轻装前进,抵达扬州后立即负责接手城防”。

“是!”

“各位,虽然刘泽清主动弃守扬州,我们也要提防这家伙行军途中后悔,再率部返回。所谓兵贵神速,主力两团先行后,警卫营也要发挥全部是骑兵的机动优势,不必围在孤的身边,由孙崇恩率部携新投诚的陈再起、张子凌部绕过官道前往扬州,以策应朱明理部,如果两部合战,则所有现场指挥由朱明理全权负责!”

“是!”

“大家立即回营准备!孤与宋先生及后勤部队乘船沿运河北上,期待各位的好消息!”

“是”!所有将领听到了新的战斗指示,哄然而应后急忙出帐各自回营领兵出发,一时间本来已经寂静下来的山岭又一次喧闹了起来。

付明微微皱眉,在他的心中,这时部队应该静悄悄地集合,然后无声无息地上路才是,看来这支近卫旅还需要更多的训练与磨合。等出了大帐,却发现有一支队伍真正是悄无声息地立在自己的面前,这是一支不足二百人的骑兵队,在夜色中,没有一人一马发出任何声响,每个人的都同他们的头领一样在额头上系着一个红巾。付明愣了一下,心道:如果全军都能如此,那么在夜战之中当真是无往而不利啊。

“末将陈冉升见驾!末将张子凌见驾!”陈再起这次非常老实,看来兄弟二人再次达成了一致。

付明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目光在眼前二人脸上扫过后,下令道:“你二人率部与警卫营一同行动,统归警卫营营长孙崇恩调遣。”言罢,便与宋献策向大运河方向走去。

待船行时,却下起了霏霏细雨,付明与宋献策对坐在船舱之中,一时间竟寂静的很,只有雨滴击打着舱盖发出“叭嗒、叭嗒”的声音,还有岸上人马隐约传来的声响。

付明正待与宋献策说说下一步的作为,自出了南京就跟随在后勤部伍中的明月突然在舱外报道:“殿下”!

付明对这个声音实在熟悉不过了,等明月进舱伺候时,在舱内昏暗的灯光下,付明第一次发现明月的眼角也生出了几道鱼尾纹,再仔细看看他的体格,付明这才意识到明月已经长大了。人说“少年不识愁滋味”,这个小太监长年追随在自己的身边,虽说时有风险,但已无衣食之忧,不知究竟有什么愁心事,付明本想问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以后再说吧,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啊。

“宋先生,你看江南局面下一步会成什么样子?”付明担心着南京方面会勒令各路兵马北上与自己会战,他心中本有一计,只是还不成熟,或者说他不想让这样的计策从自己的嘴中说出来而已。

宋献策微微一笑,接过明月递过来的热茶,慢悠悠地说道:“主公,这一路苦战已经说明了问题,马士英是外战外行,内战内行啊,他绝不会轻易放手。以目前之策,需使他有后患之忧,方可让他无暇北顾”。

付明心中一动,宋献策可谓一语中的,自己布好的那粒棋子不知他也能想到否。于是,付明向明月使了一下眼色,待小太监瘪了瘪嘴,欠身退出去后,这才问道:“不知宋先生是否有锦囊妙计有以教孤。”

宋献策没言语,只是用手指在桌案上写了个“柳”字,付明心道:心腹、心腹,知孤心者方曰心腹,嘴上却装做不解道:“还请先生明示!”

宋献策可不是一般的小聪明,这时见主公装湖涂,他心中已有计较,急忙起身向付明跪拜道:“主公,臣若说出此计,还请主公饶臣一死!”

付明一边扶起宋献策,一边诚恳地答道:“先生何出此言,先生乃孤股肱之臣,但请先生只管直言,孤绝不怪罪!”

“好!”宋献策咬咬牙终于说道:“臣素知主公有仁者之风,面对前日留都剧变,主公尤追悔不已。如今臣此计一出,只怕江南佳丽地就要变成血腥世界。但不知主公可还记得是如何进的金陵城!”

“孤是被左良玉挟出武汉,至太平府由黄得功护送进京!不知先生为何问起此事?”付明听他说起血腥一词,心中不由得一阵震痛,自己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只听宋献策继续说道:“臣的意思就是说动小左让他再次率部起兵进京,到了那个时候,马士英自然会檄传江南诸营勤王。他们自顾不暇之际,我军却可以在江北从容布置,至少也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这个!”

付明听罢霍然而起,似乎正在盘算是否有其他良计避免百姓受兵戈之苦,然后毅然道:“为天下苍生计,为我大明江山计,咱们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宋先生此计甚妙,想来先生已有合适人选前往左营做说客,难道先生写的那个柳字,就是柳敬亭,这个人本来就是左良玉的幕客,又有天下无双的如簧巧舌,看来还是有些胜算的。”

宋献策紧跟着说道:“是啊,主公,退一步来说,此计的胜算仍然很大,左营与朝廷间隙早生。而目前黄得功精锐被我军歼于镇江城外,正是动兵的好时机啊。”

“可是孤以为马士英不会那么笨,即使他没考虑到左营会起兵,也会找机会开溜”,付明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无论如何,只要小左肯起兵抗暴,我们的战略目的既已达到。你说说看,马士英会那里跑?”

“杭州府!”宋献策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他的这个推断与付明又一次不谋而合。

付明望着舱外苍茫的雨色,过了一小会儿才说道:“金陵说是虎踞龙蟠,所据者却都积弱,反到是小小的临安城,延续了有宋百余年江山啊。马士英这一逃,兴许还真能有新的造化。”

宋献策却没料到主公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这等推论虽有道理却不能一言以蔽之,他急忙向付明进谏道:“主公多虑了,成龙成凤岂能仅靠地气。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如今马党虽然暂时得势,但其失道寡助,覆灭之日不远矣。”,

付明也只是有感而发,不过听到宋献策这番谏言,仍感心慰道:“宋先生所言极是,等一会儿,孤就召见柳敬亭,面授机宜。船至扬州,孤就令郭远聪派得力人等护送其南下九江,先生可还有高见?”

正说到这儿呢,只听王朗在舱外报道:“主公,有军情相报?”

付明听罢急忙走出舱外,只觉夜雨中的大运河悠悠荡荡,前方几里处的灯火却格外清晰刺目,那边就该是扬州城了吧。耳边是王朗的报告声:

“臣近卫旅第一骑兵团团长朱明理报告:臣已与警卫营会师,在消灭敌不足百人的城防军后,占领扬州城。在与第一步兵团完成交接后,臣与警卫营仍会连夜追击。”

“臣近卫旅第一步兵团团长阎应元报告:臣已接管扬州城防,静待主公驾临。”

付明听到这儿,向王朗口授道:“传孤军令给朱明理,穷寇莫要穷追,但逐出三十里后即行返回,不可恋战”。

这时有几缕细雨飘到了付明的额头,使他感觉清爽极了,看看夜幕中的船队,他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终于有了块暂时落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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