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况愈加惨烈起来,李鸿章的后军仍没有完全通过山口,而地保城头却在悍不畏死的淮军兵勇前赴后继的冲击下,变的危如累卵!
“不!我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不能倒下……我在这儿倒下了……全军就完了……”曾宪的脸上早就溅满了鲜血,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哪些又是自己的。他只觉得混身骨痛欲裂,手中的长刀早已刃卷到无法再战,他就夺过清军手中的钢刀,疯狂的斩杀着。他的神智渐渐模糊了,头脑中只剩下一个**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清妖夺了地保城!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义王交给自己的任务!
紧挨着自己的部下一个接一个倒下了,清妖却杀退一批又来一批,仿佛如潮水般源源不绝,自己的身上不知道中了多少刀,被火枪击中的手臂沉重的似灌了铅一般,连带着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伤口不停地流血,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源源流出的热血悄悄流逝,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像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的胸口越来越憋闷,呼吸也越来越难。
“我不能倒下,再让我……杀一个吧……”他在心里呐喊着,摇晃着向刚刚从城垛上冒出来的清兵冲去,一刀劈翻一个还没站稳的清兵,长刀从那个清兵的左胸至右肋开了个长长的口子,鲜血激射而出,溅满了曾宪一脸,曾宪也随着这一刀颓然跌倒,正在挣扎着站起,一个强悍的清兵高举着大刀向自己猛劈过来,曾宪想用刀架住对方,手臂力不从心,已然慢了半分,肩头一阵刺痛,雪亮的刀锋足足砍进去半寸有余!
曾宪不顾肩头传来的巨痛和奔涌而出的鲜血,使起最后一丝气力猛然挥动长刀,把那清兵砍作两段,强烈的臭味和四下里狂喷的鲜血震惊了周遭正拼命厮杀的两军士兵。曾宪一招得手,自己却已经摇摇欲坠了。看着提刀冲来的清兵,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浑身却使不出一丝力气,茫然地躺在城头,怔怔地看着明亮的夜空,神智渐渐模糊了。
“曾将军!你不能倒下!我们跟清妖拼了!”曾宪仿佛从极远的地方听到这样隐约的声响,眼角的余光瞥到如疯虎般扑向清妖的身影,心头一松,口中“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曾宪醒了。他看到自己的身旁围满了满身血迹的兄弟们,听到耳边如潮般的喊杀声,他本已经失神的双眼陡然亮了起来,他挣扎着坐起,看着眼前的兄弟们,往日的暴躁早已不知去了哪里,他的目光中透露着沉着与冷静。
久战之下的太平军们衣衫褴褛,浑身血迹,眼睛里光焰不灭,他们好象没有听到城下的喊杀声,默然无语,只有一个血染了半边身子的兄弟,在城墙边上,有节奏地磨着他那眼角卷刃的大刀,铿然有声,这象是一个信号,兄弟们纷纷抽出武器,在城墙边上霍霍地磨了起来,有力的磨刀声,象是对清妖的喊杀声最有力的回击!
曾宪大吼一声,站起身来,浑身上下的伤口在不住地流血,他没有去管它们,他踉跄着走到兄弟们面前道:“兄弟们,义王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还没有完成!我们不能倒下,我们要顶住清妖!……直到义王和兄弟们杀出来!我们就是丢了性命,也……也要保证……完成义王交……交给我们的任务!是……是天国的汉子……站到这边来!愿意撤退的,现在赶紧走!”
大几似乎猛然一怔,紧接着几个兄弟率先走到曾宪的身边。于是兄弟们有的跑过来,有的跳过来,有的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有几个兄弟从城楼下艰难地爬过来,还有几个气息微弱的兄弟,动弹不得,急的流下泪来,喊着兄弟们把他们抬过来……
不足两千个兄弟,背靠着背,肩并着肩站在一起,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
曾宪望着兄弟们,脸上浮起鲜明的镇定和欣慰。
一个亲兵瓮声瓮气地道:“兄弟们!义王殿下交给我们死守地保城的任务,现在,我们就剩下这些弟兄了,大家说,我们该怎么办?!”
一个浓重的广西口音带头,城头回响起深沉雄壮的吼声:“誓同生死!共襄义王,万死不辞,万死不辞!!!”
初夏的夜风里,城头象滚过一阵惊雷,在这些太平军兄弟们的心里,死,早已经不再是那种阴森、冰冷的恐怖,突然之间,变的无比光荣而圣洁的了!为天国而死,为给自己带来无限希望的义王而死,已经令他们感觉到无尚的荣光!!
曾宪喉头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弟兄们!……天下的穷人们忘不了我们!……我们的血不会白流!我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和义王一起,看到重振天国的兴旺了!”
众人纷纷低下了头,无声地哽咽着。是啊!刚刚看到天国的希望……只可惜,自己无法看到它兴盛的那天!不过,能为了它的兴盛,即便是献上自己的生命又如何?!
曾宪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珍藏着的布包,双手珍重地打开来,那布包上沾满了班驳的血痕,里面是一本染着汉渍、折成对折的小册子,一经展开,《天朝田亩制度》几个拓刻的大字,似乎在月光与跳跃的火光下闪动起来。曾宪把眼睛凑在书前,满腔的热气扑到书上,他深切地道:“天国,为了你的兴盛,我死也心甘情愿那!我这辈子看不到你再次兴盛,我们穷苦人的子子孙孙会看到……”
兄弟们心中一热,忍不住转过脸去。几个伤兵弱弱地低泣着,曾宪咬了咬牙,忍着身上的巨痛站起身来,道:“兄弟们,听我号令!把所有的火药、子弹集中起来,大刀随身带好,没有受伤的兄弟,立刻把准备好的滚石、擂木堆到一起!清妖又冲上来了!兄弟们!杀啊!!为了天国,为了义王,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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