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仙停止了收拾摊位,回头看了一眼陈国瑞,神色从容,表情蔼然地拱手道:“这位朋友,鄙人测字向来规矩,每日只做三卦,从无破例!还是请朋友明日早到,到时候鄙人自会与你测字。”
陈国瑞见他不卑不亢,心中知不可勉强为之,但他既见识到李半仙神乎其技的占卜,哪里肯放他走!当下眼珠转了转,装出一副十分恭谦的样子道:“叨饶先生,小弟乃是这枫沙湖镇的秀才,听闻先生神算之名,特来见教!孰料先生三课已满,实在是甚为抱憾!但既遇先生,实在是小弟三生有幸!当浮一大白,不知先生能否赏光,小弟做个东请先生去此镇凤来居浅酌一杯!”
这陈国瑞虽是一介武夫,但也曾饱读诗书,这番文绉绉的话说出来,倒也有模有样,若不是他那凶狠的面貌,亦算得上是文质彬彬的谦谦君子了。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李半仙见对方如此懂礼数,也是赶紧回礼,陈国瑞赶紧搀扶住他,两人就这样一路谦让着进了凤来居。四散在人群中的陈振邦和一众亲兵互相递了个眼色,远远地跟了过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国瑞趁着李半仙喝的微醺,提出要李半仙给自己测个字,测下前程。这李半仙看来对他这个“豪爽”的萍水之交也甚为赞赏,竟然一口答应,实在令陈国瑞心花怒放,当下叫店老板取过笔墨,随手写了个“申”字。
这“申”和“酉”均为十二地支之一,陈国瑞随手写来,倒也非有意而为,不料这李半仙看了这个字之后,猛地吃惊地站了起来,随即又坐下,仰天大笑起来。
陈国瑞奇怪起来,不解地问道:“先生为何发笑?!”
李半仙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求卜打卦必须心诚,在下也才敢说实话,如今军爷欺我,还要在下与你测字,不由得在下不笑啊!”
陈国瑞愣住了,骇然道:“先生,咱……欺你何来?”
“这‘申’字,上下各加两划即为‘重’字。‘重’乃千、里两字和合而成,所谓重重关山、千里戎机,由此在下即可断定你是一位身居要职的军爷,而且‘申’字乃‘甲’字出头之象。甲在天干中排行首位,所以军爷必定领袖群伦,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相信军爷在军中绝对是独挡一面的统兵将帅,而且现在已到了出人头地的时刻了。‘申’字加人为‘伸’,若遇贵人相助,可以一伸抱负!”
陈国瑞大惊!一双金鱼眼几乎要掉下来,凤来居的酒客们一听这李半仙的话,登时轰然倒退数步,有些人已经惊惧的悄悄溜走,散在四处的陈振邦和亲兵一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围了过来,陈国瑞回头怒吼道:“混蛋!谁叫你们过来的!都给老子滚远点!”
转过头来,已是换了一副笑脸,对着李半仙拱手道:“先生真乃神人也!咱十分佩服!先前多有冒犯,还望先生莫怪!实不相瞒,咱正是僧亲王帐前五虎将之一,陈国瑞!先生既然料使如神,能否为国瑞测一下运程?!”
这李半仙没有说话,直直地盯住陈国瑞的脸,仔细地看了半晌,伸出手来掐算了好一阵子,良久之后李半仙轻轻地吁了口气,微微地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陈国瑞心中一凉,赶紧追问道:“先生为何不作声?莫非咱老陈命数不好?”
“陈帅勿急!倒不是命数不好,请陈帅勿怪我直言,您生就一副贵相,日后定可挂帅封候,贵不可言,然而眼下却有一劫!”李半仙冷然道。
“先生但说无妨!在下有何劫数,请先生明示!”陈国瑞不由得急了。
“本人观陈帅面部,鼻沟隐起杀纹,直透天灵,再掐算天时,算出陈帅今年有克星侵陵本命!应在两日之内,必有杀伐大事!这克星由东北而来,渐行近陈帅本命星陵,若陈帅命大福大,闯过这一劫,则取大位全无障碍,若克星势大,则挂帅封候之事迟至十五年之后……”
“啊!”陈国瑞不由得呆住了。李半仙下面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李半仙看他目光呆滞,凑近他耳旁,更加小声地道:“陈帅,推算已毕,断不可为他人言,天机不可泄露!若有泄露,则你我必受天谴!”
陈国瑞如梦初醒,连忙应是,大声吩咐亲兵取过纹银要酬谢李半仙,李半仙坚辞不受,飘然而去。陈国瑞看着远去的李半仙,眼中射出复杂难测的光。
夕阳西下,一片片的火烧云染红了龙王顶上方的天空,陈国瑞一行踏上了回土桥渡的路,亲兵们远远地缀在陈国瑞的身后,他们搞不明白,陈帅本来还满心高兴地和那个李半仙在一起喝酒,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这样心不在焉了?陈振邦猜测定是那个神算子给父帅算的命格不好,所以父帅才会如此,但他也不敢上前触霉头,只得和亲兵们一起远远地跟着。
眼看到了土桥渡围墙门口,一阵清脆响亮的孩童歌声传了过来,一直沉着脸想心事的陈国瑞忽然停步问道:“振邦,那围墙门口的小孩子在唱些什么?!”
围墙门口,有十数个垂髫小童边跳边唱,声音很整齐,也很清脆。他们反复地唱着两句歌谣:
洋枪刘、洋枪刘,压住陈矛出不了头!
陈振邦跑过去问了一阵,回来禀告道:“父帅!他们唱的是一段民谣:洋枪刘、洋枪刘,压住陈矛出不了头!”
陈国瑞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吼道:“乱七八糟地胡扯淡!什么陈矛?洋抢刘又是什么东西?不理他,走!”
陈国瑞当下纵马走进了土桥渡围墙,陈振邦没有立即跟上,回过头来低声嘱咐了身后的亲兵几句,要他们去查一下这些小孩子口中所唱的童谣是谁传来的,那亲兵应声去了。陈振邦看着渐行渐远的父帅,微微摇了摇头,策马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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