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沥血屠狼(七)（1 / 1）

僧格林沁美美地伸了个懒腰，从沉睡中清醒过来。他睁开惺忪的双眼，打量着亲王大帐中的一切。

这顶红罗锦帐是咸丰皇帝在世之时亲自赏赐专门给他行军作战时用的。锦帐很宽大，每边足有两丈多长。四下里撑成一个正方形。帐顶排列的是密密的璎珞和流苏，帐门装饰着华美花纹。帅案的两侧，是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亲王仪仗，青罗绣孔雀团扇和金光灿烂的立瓜、骨朵、吾仗等彰显王者威严的器物林列其间。大帐中没有一个亲兵，想来是怕吵到自己休息，都到帐外候着去了。僧格林沁看着空无一人的亲王大帐，忽然打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哀：也许，到了自己最后的时刻，自己的身边会象此刻一样，只有自己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他摇了摇头，想要把心底那股可怕的思绪赶开。帐外飘来一股熟悉的香味，僧格林沁不由得**起鼻子，站直身来。这是他最喜欢吃的烤小猪，想来又是杨福昌和马家驹这两个心腹见自己劳顿不堪，用心体惜所为。闻到这股香味，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令人食指大动的画面：青白的火苗轻舔着肉块，肉皮渐渐发黄变脆，肥肉里的油脂在吱吱作响，冒着一股直叫人馋涎欲滴的香气。

但此刻他的心境却令他毫无胃口，他觉得嘴里发苦发干，喉咙里也隐隐发涩，身体的某处说不出的憋闷，这令他十分烦躁。他不由放声喊道：“来人！来人！”

几个亲兵应声奔进大帐，在帅案之前跪倒：“王爷！您醒了？奴才们这就伺候王爷净面洗漱！”说着，用金盆盛了清水端了上来，另有亲兵送上漱口的参汤。僧格林沁匆匆抹了把脸，用参汤漱了漱口。看了亲兵们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杨福昌和马家驹呢？他们怎么不在帐前守侯？”

亲兵们互相看了看，没有人开口。僧格林沁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猛一瞪眼，伸手揪住靠近自己的一个亲兵领口怒道：“出了什么事？恩？”

那个亲兵看着王爷充满着暴戾之气的双眼和满是狰狞之色的脸庞，吓的牙齿直打冷战，好半天才哆哆嗦嗦道：“马副总管在给王爷烤小猪……杨总管自昨晚王爷安睡之后，就不见踪影了！奴才们去找过，可找遍大营也找不到杨总管！”

“什么？！你说什么？”僧格林沁一听说杨福昌不见了，登时象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他一脚将这个亲兵踹开老远，一迭声地道：“马上去给我找！找不到杨福昌，你们都给我提头来见！都给本王滚！”说着又猛地抬手将金盆打翻，盆里的清水泼溅出来，亲兵们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僧格林沁颓然坐倒。他知道，杨福昌的突然失踪，决不是偶然为之。何况他还是在自己昨晚熟睡之时就不见踪影了，以杨福昌对自己的忠心，断然不会离大帐这么久仍不回来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杨福昌出了事！可在这数万大军的营帐之中，四周又有无数游哨暗卡，杨福昌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失踪呢？如果说是被长毛掠去，那情况可就严重了！长毛既然能不动声色地掠走自己的贴身亲随，那也就有可能在下一次的宿营之中潜入自己的亲王大帐！

想到这里，他感到四周说不出的危险，这也令他不禁恼怒起来。他又喊来亲兵，要他们立刻将昨夜值守的游哨、暗卡集合到一处，严加考问。

正在整个新仓清军陷入慌乱之中，四处追查杨福昌下落时，乔装改扮混进绿营中的李容发和其他两个亲兵已经顺利地和周元庆搭上了线。李容发向周元庆转达了义王对这支身在蒙古军营，倍受歧视与欺凌的汉人兵勇的关切之意，又向他阐明了义王对于这支绿营兵的承诺：“但凡有良心的绿营汉勇，只要不再为虎作伥，圣兵既往不咎，此战之后，去留悉听尊便，愿意与圣兵一道开创新天国的，圣兵欢迎。若是不想在献命沙场，圣兵发给盘缠，送其还乡。”

听到对方的承诺，绿营营官周元庆在帐篷里踱来踱去，心里却一直在暗暗盘算着。眼前这三个轻身犯险的长毛兵的勇气令他感到了发自内心的震撼。其实，长毛此时找上门来，实在是找准了时机！自从李营官被杀之后，整个绿营就沉浸在沉痛的怨恨之中，绿营官兵也恨僧格林沁这条不将汉人性命放在眼中的老狼，更有性情激烈者，竟直言欲去投长毛！可他担心的是：投了长毛，自己这些兄弟以前所犯下的罪孽长毛真的不追究么？而且……长毛的承诺真的会兑现吗？他不敢贸然下决定。因为，他是一营营官，必须要为整个绿营的兄弟着想！

正在周元庆踌躇难决之时，大帐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随即一个绿营的兵勇急急忙忙地奔地大帐，见了他立刻跪倒在地，大放悲声。周元庆赶紧将他扶起，询问发生了何事。那个兵勇泣不成声，半天方才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周元庆不听则已，一听之下，怒发冲冠，额头青筋条条绽出，眼睛也红了起来，他一把抽出腰刀将身旁的坐椅劈做两半，怒声道：“僧格林沁老贼！你实在逼人太甚！既然不将我汉人兄弟放在眼里，老子今日就反了你！！！”

原来，方才僧格林沁传令将昨夜值守的游哨、暗卡集合到一处，严加考问。镇守北山口的绿营兄弟自然也被传了去。结果在僧格林沁一番拷问之下，那几个兄弟说出了昨夜杨福昌随两个清将出北山口未归的事，僧格林沁一肚子怒气没地方发，迁怒于绿营兄弟，当即挥刀将这几人斩死。消息传来，整个绿营上下群情激愤难耐，绿营兄弟人人自危，惟恐僧格林沁的屠刀下一个就要斩下自己的脑袋！

周元庆见事态紧急，也只能当机立断，决意阵前起事。当下，他走到李容发的面前，朗声道：“这僧格林沁暴虐无常，视我汉人如草芥，兄弟决意率两营绿营兵投诚圣兵，请李将军回复义王殿下，周元庆愿尊天朝号令，诛杀鞑子，如有违背，定如此箭！”他伸手从肋下的箭壶抽出一支长箭，猛地撅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