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沥血屠狼(八）（1 / 1）

僧格林沁跌坐在亲王大帐中，一脸的阴晦之色，低头不语。他的手扶在镶满了宝石刀柄上，刀锋之上兀自在往下滴着鲜血。华美、堂皇的大帐中此刻死一般地寂静，帐中的陪驾官员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大声出一口气，他们静悄悄地立在两边，等候着王爷发话。

大帐的正中，是好大一滩淋漓的血渍。整个大帐里充盈着刺鼻的血腥之气，令人中鼻欲呕。也难怪这些官员们吓的不敢出声，试问有几个人看到几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斩的血肉模糊还能镇定自若地谈笑风生？就在刚才，王爷当着陪驾的文武官员的面，将几个没能将杨福昌出营的消息及时上报的绿营兵勇斩杀致死！这个蒙古科尔沁亲王的残忍与暴虐在那时暴露无余！

僧格林沁根本没将这几个汉人兵勇的死放在心上，他现在在急急地盘算着如何调整眼下所要面临的诸多不顺。杨福昌的失踪，令他多少觉得有些怅然若失。要知道杨福昌对僧格林沁来说，不仅仅是一个贴身总管，在很多时候，杨福昌是参与到行军计划的拟订中来的。虽然杨福昌只是一个汉人，但对他的心思脾性甚为了解，有杨福昌参谋，很多的计划会更令他满意。现在杨福昌被人诓骗出营，一去不回，想来此次定是凶多吉少了！而且，一个堂堂的亲王随身总管就这样被人轻易掳去，在营中造成的影响也是极大的，有很多官员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被长毛入营劫掳的就会轮到自己！如何安抚军心才是目前最为要紧之事！

僧格林沁靠在貂皮椅背上，半闭着眼皮，闪动着细眼环视着大帐中的文武，故做平静地开口道：“诸位不要为昨夜之事吓着。长毛是故意以此乱我军心！我蒙古铁骑数万防务严谨，只是一时失于检点，又何足道哉？可恨那些绿营汉狗疏于职守，实在该杀！不过嘛，只要咱们看破长毛故弄玄虚的企图，就能不为所动，进退有倨！”

这几句话，他说的很平静，简直和平时的骄横与凶残判若两人，帐中文武大都知道王爷这是在故做姿态，便都唯唯诺诺，不再接茬。偏偏此时有一个不明就里的官员上前禀道：“王爷驾前六员大将，自与此股长毛周旋以来，连连殇殒三人，杨总管更是王爷肱股之臣，昨夜被掳，也着实令人痛惜不已……”

僧格林沁勃然变色。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僧格林沁本来就是要轻描淡写，安抚人心。此刻被这个糊涂透顶的官员一搅和，更使僧格林沁的意图全盘落空。僧格林沁先前故做镇定的姿态再也无法保持，他猛地站起身来，怒吼道：“住口！你这混帐东西，再在此地扰乱军心，本王定然将你重重惩处！为将者，当以为国捐躯荣矣，虽马革裹尸而还也不失我蒙古男儿本色！就是全军覆没也不枉是我大清的忠臣良将！本王早就有言在先：平靖四海天下乱党，乃予平生之宏愿，本王向来一无所惧，但凡有一口气在，我蒙古八旗精兵当不惜用命，奋勇向前！行军战阵，本王自有定见，你这等混帐东西再敢磨牙嘶索，还不给本王滚出帐去！！来人！！！”

僧格林沁越说越气，当下喝令亲随将这不长眼的东西赶出帐去。他的身后冲出两人，大踏步上前，把那个跪地请罪，吓的浑身打摆子的官员一把提起，直接一顿鞭子伺候，打的那官员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地出帐去了。

僧格林沁余怒未消，气咻咻地喘着粗气。大帐中更安静了，僧格林沁也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当下皱皱眉头，象这等士气，如何可以战时用命啊！不，必须得想个办法激励一下士气，否则，即便己军追上长毛，只怕也会毫无战意，更别提什么战力了！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来呀！给本王传舒伦保进帐！”

数日以来，僧格林沁帐下六员大将之一的舒伦保一直在骑队里充当普通兵勇，虽然骑队营官对他照顾有加，可那种一落千丈的失落之感，还是令舒伦保惶惶不可终日。这些日子来，无论他走到那里，面对其余蒙古兵时都觉得如芒在背，极为不舒服。曾经高高在上，一日失势，更是尝尽人间世态！僧格林沁也似乎将他逐渐淡忘了。

今天僧格林沁派人去传舒伦保，也是想以他来振奋士气。舒伦保被一削到底，与普通兵士为伍，以他性情，必然羞愧难当。如果现在危急之时，将其开复原职，一方面可以激起舒伦保的“赎罪”之心，战时奋不顾身，带动整个蒙古八旗精兵士气。另一方面，也是在暗示，只要战时奋勇向前，一个普通的兵勇也会有可能平步青云，晋升高位！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僧格林沁相信自己这一步棋走的绝对不错！

当身穿普通骑兵战袍、低着头走进大帐的舒伦保跪倒在僧格林沁脚下不敢抬头时，僧格林沁朝身后的亲随做了个手势，那个亲随赶紧用托盘托出了舒伦保原先的那个二品红顶子。

僧格林沁面无表情地道：“舒伦保！现在赏还你的顶带，开复原职，派你随恒龄、舒通额统率前、左、右三军，随本王中军追击长毛，将功折罪！”

“谢王爷恩典！谢王爷恩典！舒伦保粉身碎骨，万死以报王爷恩典！”舒伦保差点哭出声来，双手抖抖索索地接过顶带。

僧格林沁没有理会他，抬起头来对着帐中文武官员道：“我辈为国用命，当披血沥胆，万苦不辞，方才接探马飞报，长毛业已进入巢州湿地，此地多为泥沼，地近巢湖，远遁不易，正是我军挥戈直追的绝佳时机！长毛地趋绝境，我等切不可放过这等良机，必须立即追剿，军令下达：半个时辰之内，各军准备停当，拔营上马逐贼！”

僧格林沁说完，大手在空中猛地一挥，他似乎又找回了自信，找回了同治二年铁骑大破发、捻之时的雄风！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认为太平军陷入绝境之时，他的数万蒙古铁骑也在不知不觉之间陷入了真正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