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课的时候又下起了雨,这潮湿的天气的确折磨人,出的事情也折磨人。这次段考,全班同学像约好了似的同时考得一团糟,从全校的名次上划下来的同时,我们班主任老师也疯了。
外面的雨淅沥哗啦不紧不慢的打着树叶。
“这次成绩下划10名以下的,现在马上去操场跑个10圈再回来上课!”班主任老师的教狠狠的抽打着课桌:“去,马上去。”
我看沈小冰的时候她正好也回过头来看我。
我冲她微笑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马上让眼尖的老巫婆揪了出来。
“喂——莫惊水——你还笑?很光荣是吗?自己是差生也就算了,还连累沈小冰下降了5个名次,以后不准你们在一起,你再加10圈,现在都出去跑。”
我很想礼貌的去给她鞠个躬说谢谢老师给我一个出去透气的机会,可是这样也太尊敬她了,我在她眼里都是一个坏孩子。
操场上很冷静,教学楼里偶尔传来一起朗诵课文的声音。
“嘿,莫惊水,你真倒霉啊。”好事的田小闹拍我的肩膀:“多10圈,真要命。”
“如果在水里淹5分钟就死,你介意不介意再多泡几分钟呢?”
田小闹吐了吐舌头:“不介意。”
我嘿嘿的笑着慢慢的跑,雨水不紧不慢的滋润着头发,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小腿上都是泥巴。铃声响了以后,操场上的人多了起来,他们都用书挡住头匆匆的跑出学校。周围一起罚跑的同学一个个的走掉,我到底还有多少圈那?
“莫惊水,你在干吗呢?”尉迟修一在我头顶撑起一把伞。
“跑步呢。”我头也不抬继续跑。
“看样子快跑晕过去了。”他帮我撑着伞跟着跑。
的确是眼前都是火花,跟烟火一样亮丽,我向四周看了一下,已经没有人了,巫婆老师应该笑嘻嘻的回家陪他的老公儿子吃饭去了。我停下来大口的喘着气觉得肺都要炸掉。
“你……”
“这个时候你应该送沈小冰回家的。”
“……”
“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应该在四楼的窗户上看着我们,她在等你。”
“莫惊水……”
“她会伤心的。”我笑着跳出他的雨伞。
没有想像中的阴冷,头顶是黑色的油布伞,是很大的那种,可以罩住两个人。魏净石笑得那叫一个天真啊:“尉迟队长,你去照顾沈小冰吧,我送惊水回家。”
“你也可以送沈小冰回家。”
“可是她需要的是你,而且,你和惊水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脸上虽然都堆满微笑,但是眉眼间火花流窜,我甚至听见空气中有辟里啪啦的声音爆炸开来。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
两个人同时回过头若无其事的看着我,或者说在装做波澜不惊的等待我的宣判。
“其实,今天可豪来接我放学,下雨的时候就已经打过电话了。”
尉迟修一扯扯嘴角:“很不高明的谎言。”
魏净石却笑了:“我看未必。”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莫可豪闲散地靠在大门口,抓着一把伞东张西望,有女孩子立刻认出了他,互相推搡着害羞着尖叫着跑开。
“拜拜。”我豪不客气的朝他跑过去。可豪终于看见了我,挥了挥手,我迅速的钻进他的伞里拉着他火速离开。
路上莫可豪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使劲拧他的耳朵:“怎么了,跟死了姐姐似的。”
他瞪瞪眼:“悦悦刚才在门口跟我说你被老师罚跑。”
“是啊,那又怎么样,反正我要去法国的,好不好一个样。”
可豪停下来眼睛瞪得更大了:“姐,这样可不好。”
我笑嘻嘻的反问他:“有什么不好的?”
“没有进取心。”
“我以前也没有。”我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心里连连咒骂,这该死的天气。路两边的树都安静的舒展着叶子,街上没有多少人来往的车辆溅起层层水花,朦胧的像在梦境里。
可豪眼神迷濛了一下,他看着我调皮的跑进雨里转圈踩水洼,脸一瞬间憋得通红,我奇怪他的反应正要问,他却叹气:“姐,我很矛盾。”
“你学习那么好矛盾什么?”
“我不希望你去法国,或者说,我也想去法国。”
“是挺矛盾,我没听太懂,意思是不想去北京了吗?”
可豪摇摇头,漂亮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再或者说,我想去北京,也希望你去北京。”
北京?那只是个遥远的城市,听说有很多的人很多的天桥和很多的车。那里的天空终日迷濛,那里的秋天不像南方小城一样恬静而是漫天风沙。爱美的女孩子出门都只露出两只眼睛,可是鞋子永远都会布满尘土。那里的冬天会刮着很可怕的北风,唯一美丽的是洁白的雪花,它带来的却是刺骨的寒冷。
我讨厌寒冷。
我想去法国的普罗旺斯,因为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薰衣草。那里有比泸沽糊还美丽的湖水和纯净的天空。我想,那里应该是个淡紫色的天堂。
我一时间想得痴了,直到雨点冷冷的砸到我身上。
可豪站在原地没有动。我回头,他问:“姐,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在一起?”
为什么?这个问题很突兀也没有头脑,这本来就不是为什么的问题呀。
也许只是因为我们的向往不同吧,可是,我们是在一起的,至少现在是。我冲过去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小破孩,这不在一起的吗,快回家吧,快点。”
2
11月16日,晴。
可豪已经从她妈妈身边逃回来两个月了。我坚信他是逃回来的,他是顶着多大的压力。他的手机上每天都有那个号码在震动,我在旁边的时候,他会把手机关掉藏在垫子底下说:又是无聊的女生。我不在的时候,他会接起来小声的说:妈,我会回去的,一定会回去的,我只是想多陪陪姐姐。
我装聋做哑对周围的人事物表现出麻木和迟钝。
苏可吟也来过了,她堵在门口骂我不要脸,既然不要脸了,还要脸做什么?于是她抓破了我的脸,我跟可豪说,那是天台上的流浪猫抓的。
楚悦悦跟可豪那么近,可是与我却疏远了。她见了我都不讲话,低着头走过去,就像沈小冰一样,她现在有尉迟修一的照顾,她很淡然的行走在这个世界上。她母亲的死让我感同身受,所以我又活过来了。我重新想起了妈妈和爸爸的样子,他们在梦里很干净的冲我微笑,背后是洁白的翅膀。
我突然觉得从前是很遥远的事,我狂热的爱着尉迟修一的时候,就像魏净石这样狂热的爱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妥协,也不知道自己怎样去爱上他。
我没有安全感,我总固执的认为,在我的生活里,有些东西是假的,我马上要碰到它们伪装的保护膜。
但是,只要牵着可豪的手,我就不会怕。
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珍爱的人。
3
我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这个感觉在回家的路上格外的强烈。我在小区门口买了面包去天台上喂完了流浪猫,有只可爱的小三花忽然伸出爪子挠了我一下,浅红的印子立刻从手背上浮起来。
我的心更加的不安了,我感觉有什么时候要发生了,我需要冷静一下。我迅速的跑回家拿了瓶冰矿泉水喝完然后整理了一下书本准备做功课。
可豪还没有回来,平常他都回来得比我早,因为最后一节自习课他都不去上,因为他成绩好,老师也就不再管他。
可是今天都已经七点半了,他却没有回来。
天已经黑透了,偶尔有流浪猫在窗户边流窜,那种有事要发生的感觉很强烈,我急忙拨通了他的手机。
他那边很吵,车来车往,把他的声音映衬得模糊起来:“姐,我快到家了……”
“哦,我没做饭,回来一起出去吃吧。”
“我买了饭回来……”
电话那边仍然很吵,隐约听见几句:欢迎您光临肯德基华光餐厅……我叮嘱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下。我就像只保护小猫的母猫般敏感,我自嘲的笑笑,然后虚弱的趴在了桌子上。
我需要休息一下,抱着这个念头却一不小心睡熟。墙上的挂钟忽然响起来,我一下子惊醒,睁开眼睛已经十点了。我竟然睡着了,而且可豪,他好像没有回来。我抓起手机打过去: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耳边仿佛有隐约的记忆中的声音:欢迎您光临肯德基华光餐厅……
华光路的肯德基。
从家到那里,不过是一站地的路程。
已经是晚秋了,入夜只觉得冷,出门的时候忘记了带外套,漂亮的乘务员喊:华光商厦到了,哎,那位小姐快醒醒,华光商厦到了……
肯德基的人不多了,他们已经准备打烊了,服务小姐们纷纷露出职业的笑容:“欢迎光临肯德基,小姐请到这边来点餐……”
我摇摇头出了门。
他会去哪里,会去哪里?
我漫无目的的朝家走,拨了无数次的手机仍然是那个冰冷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我的心开始慌张起来,他是不是回到他妈妈身边去了,那个家还有个恶毒的妹妹,还有个莫名其妙的继父的姐姐。她会代替我的位置。哦,不,不可以。我的脑子乱极了,所有的街灯全部黑了一下又亮起来。
在一个花坛的拐角处,我站住,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是楚悦悦。
我顿时来了精神,惊喜地朝声音的来源走去。花坛的后面站了几个人,我愣住,本能的躲在了花丛后面。
这是什么节日,所有的人都在一起。
张拉拉,楚悦悦,苏可吟,沈小冰,尉迟修一,魏净石,还有可豪。
苏可吟像骄傲的公主一样抬起尖尖的下巴抱着肩膀在几个人中间走来走去。张拉拉不耐烦的把烟头扔到地上:“你这个女人把这些人召集到一起开会啊,有话快说,我可没时间看你在这装深沉。”
楚悦悦拍拍张拉拉的肩膀,有些不安的缩了缩身子,张拉拉把楚悦悦拉到身边说:“她疯了,我可没跟她说什么。”
苏可吟叹了口气,眉眼间都是得意的神色:“唉,这些和莫惊水有关的人都到齐了,这开场白要华丽一点,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么劲爆的料?”
尉迟修一和沈小冰都是一副很茫然的表情,他清了下嗓子:“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料要爆,如果你不是可豪的妹妹我根本就不会来。”
我第一次看可豪那么生气的样子,他狠狠的瞪着她:“趁我还没生气,你赶快给我回家!”
苏可吟嘿嘿的笑,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哥哥,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妹妹了?你眼里只有你那个姐姐,你知道妈妈在家里有多难过?你不知道吧?妈妈去找过莫惊水了,她去求她把儿子还给她,可是你的姐姐把我妈妈给骂走了!你那个凶悍的姐姐。”
一直沉默的魏净石终于忍不住开口:“莫惊水和莫可豪生活了十几年的感情当然胜过你们这些刚刚见面的亲人,惊水不是没礼貌的人,肯定是你妈妈太过分了。”
苏可吟不怒反笑,那表情仿佛一直猫正在悄悄逼近一只专心享受美味的老鼠:“这话说得好,他们十几年的感情,这姐弟感情可真是深厚啊。只可惜,我的哥哥对他的姐姐并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样。”
楚悦悦蹭的站了起来,嘴唇因为紧张而剧烈的抖动着:“我不许你说!你别想拆散他们,可豪会恨死你的!他会恨死你的!”
“这不是很可笑吗?”苏可吟冷冷的盯着楚悦悦激动的脸:“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成为了哥哥的女朋友吗?拆散这个词语用在你身上比较合适吧。因为,是莫惊水拆散你们,你傻傻的做什么挡箭牌啊?你也觉得这是很肮脏的事吗?”
沈小冰奇怪的看着莫可豪露出好笑的表情:“莫可豪,你妹妹疯了吗?大晚上的把我和石头叫到这边听什么拆散论?”
空气里有紧张的情绪悄悄蔓延着,苏可吟狠狠的盯着可豪的眼睛,可豪也死死地盯着她。忽然,张拉拉像小狮子一样冲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腕:“你个混蛋,我才不管你是谁的妹妹,你敢说一个字,我就打爆你的头!”
苏可吟的尖叫声分外刺耳,可是没有人去拦,我的心跳的好快,我感觉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你也知道是吗?你们都做过哥哥的女朋友,你们这些虚伪的混蛋!哥哥不会回家去了。他喜欢莫惊水!他想和她生活一辈子!”
张拉拉死死的捂住她的嘴,眼泪流了下来:“不准说!听见了没?不准说!”
苏可吟拉下张拉拉的手固执的喊:“哥哥喜欢莫惊水,他喜欢莫惊水,这是事实,为什么不能说?他不敢说那就让我来说吧!”
楚悦悦捂着脸蹲了下去。
可豪喜欢我?
可豪喜欢我!
眼前的楼房恍惚了一下,像是要倒塌了一样,可豪喜欢我,怎么办呢?我是他的姐姐啊。我们小时候甚至一起睡过一张床,吃过同一碗饭,这样的亲情为什么突然就变质了呢?面前的几个人乱成一团。突然有人叫出了我的名字:“莫惊水!”
魏净石跑过来捂住我的耳朵:“不要听,什么都不要听!”他固执的捂住我的耳朵直到她发现我已经听到了,因为我看着可豪的脸咬着嘴唇,眼睛里都是陌生。
“哈,开什么国际玩笑。”我的心里颤抖成一团,“可豪,你妹妹发什么疯呢,快叫第三人民医院把她拉走吧,哈哈。”
这个冷笑话很不高明。他们都相信了,都一脸怜悯的看着我。我蹲在地上只觉得尴尬又沉重,因为我也相信了。看到可豪的表情时,我突然明白了他眼睛里一贯的隐忍是什么。
可豪的表情固执而倔强:“不可以吗?不可以喜欢姐姐吗?”
这一问,我手足无措起来,我们虽然是姐弟可是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不可以吗?不可以喜欢姐姐吗?”可豪的眼睛伤感得让我不敢去看,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总是隐忍着心里的感觉不肯告诉别人。
我低下头,苏可吟挣脱了张拉拉的钳制冲我报复似的大笑:“莫惊水,你满意了吧?这样,你就会放开我哥哥了吧?虽然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你能接受心理的*****吗?是*****!”
我的脑筋顿时清醒过来。
可豪走进一步又问:“真的不能喜欢姐姐吗?”
这一次我真的是心乱如麻,面前的人,有我最好的朋友,有一直想看我不好过的人,有爱慕我的人,有跟我抢男朋友的人,有前男友,还有一个正在表白的弟弟。
“可豪,可以不这样吗?”我虚弱的回应:“我们真的好像越离越远了。”
“不可以喜欢姐姐吗?”他逼近一步。
“不可以。”我退一大步,这一步只剩下一个转身的距离。
“为什么?”
“为什么?”我毫无预兆的大哭起来:“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承受那么多,在我以为我要得到幸福的时候,我发现我看到的只是海市蜃楼。为什么连别人爸妈的死我都要背负责任?为什么我的东西都要被别人抢走?为什么世界上的男孩那么多,喜欢上我的偏偏是我把当弟弟的人?”
这个地方让我尴尬得难以承受。我转身向灯火阑珊处走去。
身后都是焦急的声音:“莫惊水……”
我的心里疯狂的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小时候妈妈曾经告诉我过我,如果你不想去面对什么事情,那只要告诉自己说,这不是真的,连说上三遍,这一切就会变成假的。
在下一个路口,我的手腕被温暖的手指缠住:“莫惊水……”
“石头,我很丢脸吧。”
魏净石拉得更紧了:“傻瓜,哪有什么好丢脸的。”
我挣扎的推开他冷冷的说:“你们都骗我,我不仅丢脸,我还要失去我最爱的弟弟了!这是真的。”
“是的,这是真的,你能怎么样呢?可以改变吗?当年你父母的死你也不肯接受,甚至到现在都不肯接受,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能活过来么?你能不能不再逃避现实了,因为越逃避就会越累。你快醒醒吧!”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天突然就黑了。
4
在梦中忽然惊醒,可豪悲伤的眼神像魔一样如影随形:不可以吗?不可以喜欢姐姐吗?我捂住心脏的位置难过得无以复加。我无法忘记他望着苏可吟的眼神,隐忍而危险,是暴风雨的前兆。他晚上没有回来,听楚悦悦说,他拉着苏可吟回家去了。
我大叹口气重新躺回床上,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去上课,本来以为只有我一个会失眠,走到校门口才发现门口站着四个门神。
有花痴的女生在一边偷偷看着惊喜的嘀咕:“哇,尉迟修一和魏净石沉小冰他们都认识哎,旁边那个是谁,眼红得跟兔子似的?”
“你是猪啊,那是莫可豪的新女友楚悦悦!”
“难道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与群分么?”
“555555555我才不要跟你物以类聚……”
我冲他们招招手装做若无其事的跑过去:“哎,你们在开会啊?哈哈,一大早的,眼圈比我还黑。”
楚悦悦过来拉着我的手:“惊水,你没事吧?”
“没事啊,只不过昨天让那闹心的小鬼气得没睡好觉而已。”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这件事不许说出去,否则我保证打得你们个个屁股开花!”
尉迟修一不由分说的把手掌复在我的额头上:“还好,没发烧。”
沈小冰皱着眉头:“那不更糟糕,说不定神经出了问题。”
“这样的反应不正常吗?”我怀疑的问。
“嗯。”四个人很有默契地回应。
“那算了,那你们就当我神经好了,我跟悦悦先走了,我有话问她。”说完我眦着绝世小白牙跟他们说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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