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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库里奥……”

史雷的梦境漆黑一片，视力已经毫无用武之处。黑暗中萦绕着数缕混乱嘈杂的气味，他只好吸着鼻子努力辨认。硝烟结合着炉火余烬散发出呛人却奇异的焦香，很快刺鼻的血腥味混着百合的异香向他袭来，正在他被呛得打喷嚏时气味的基调突然变冷，铁锈让人作呕的味道灌进他的鼻腔。这些不属于他的嗅觉记忆把史雷团团围住，似乎永无止境。就在他晕头转向马上就要认输时澄澈的水气向他袭来，清凉的空气中席卷着青青嫩叶的清新糅合着水果的香甜摄入魂魄，冲淡了嘈杂的气息与记忆。他像是在苍茫火海中抓住了唯一的绳索，贪婪地吮吸着绵长悠远的香气，澈透轻盈的水珠从暗香中钻出来，丝丝凉意在他脸上扩散。他突然觉得这就是世界，就是宇宙。

在潺潺流水的帮助下，他终于破解了无尽的黑暗迷宫。

“米库里奥，米库里奥！”

他在黑暗中狂暴地吼叫着他的名字，夜晚悠长而深远，除了自己的的呼吸声外什么都听不到，安静到他几乎认为自己耳鸣了。史雷从床上爬起来，看到窗台上摆着一个灌满清水的杯子，里面插着几朵在草坪上随手掐来的小花。夜渐渐深浓，他来不及开灯，就着巴掌大的光源在屋子里找来找去。雨后的月亮亮的不真实，穿透窗户投在半透明的屏风上。虽然只是剪影，淡蓝色的模糊边界增加了一种不确定感。史雷知道米库里奥就在这对面，如同一个美的造物活生生地站在那里。有些美好的确只要用眼睛观赏就可以了，但是米库里奥却是不同的一种美，是让史雷忍不住想要去碰触，去抚摸的那种真实之美。

史雷的指尖迫不及待地推开屏风，皎洁的月光好像银水浇铸出米库里奥的侧像。他平时梳得整齐的蓬松马尾此刻凌乱不堪地散了下来，卷起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米库里奥的眼眶红肿着，脸上挂着清晰泪痕，看到史雷后他匆忙用袖子摩擦着脸颊企图消灭证据。

“米库里奥，对不起……对不起……”他把失魂落魄的爱人紧紧拥入怀中。史雷其实不知道自己犯没犯错，他只知道米库里奥哭了，他能做的只有在他耳边不停呢喃着道歉的话语。

“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史雷没有吭声，他只是低下头让两片嘴唇交合在一起。米库里奥只是机械地回应他的亲吻，嘴唇仍然是淡淡地温暖，却缺乏爱与欲望的灼热。“听见了就不要装睡啊混蛋。不过没事，现在都还只是在猜测阶段，谁都还不能下妄下结论。”说话时米库里奥没有任何动作，双手并没有回应史雷的拥抱而是垂在身体两侧。只是像一个被漩涡卷进去，即将溺死的人那样放弃了一切动作。

史雷突然觉得米库里奥老了，并不是在外表上，他看上去仍是二十出头英俊美丽的年轻人。肌肤细腻，眼角平滑没有皱纹，但那双紫色眼睛。史雷心疼的将他揉进怀里，他紫水晶一般的瞳孔中已经有了沧桑的古象牙般的污点，过去他的眼睛是没有瑕疵的，清澈而剔透。他低下头去亲吻他的唇。在记忆中米库里奥的嘴唇像春天里刚刚摘下还带着露水的草莓，香润诱人。现在他却几乎对史雷的亲吻没有回应，嘴唇依然柔软，却只能让人联想到隔夜的干面包，毫无生气。

他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包裹在白色衣衫下的身体，本来就清瘦修长的腰身现在显得更加消瘦，骨节坚硬的突出来。仿佛一只冰凉的手掌按在他的脊椎上，刚才还涨满的欣喜与激情渐渐消退下去了。史雷停止亲吻，只是习惯性地拥抱着米库里奥的身体，双臂环住他的腰，史雷感觉他瘦骨嶙峋的脊背在自己掌心中急速地一起一伏。喉咙里一阵发紧，他觉得自己眼眶烫的酸疼。

“我爱你，米库里奥。”史雷已经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他怕那抹浑浊的深紫色会勾出他的眼泪，他挠挠头发，尴尬地开了口。

米库里奥没有回答，疲倦地叹了口气他用力地揉着自己的额头。“史雷。”他的目光在对方脸上一扫，史雷勉强露出笑容准备听他的下一句话，而他却将脸埋进他的胸前长时间地沉默着。

这一夜他们没再说几句话，史雷抱着米库里奥坐在房间一个背光的角落。那个夜晚仿佛耗光了年轻爱人们一生所有的温柔，两人之间的交流只剩下拥抱和抚摸，偶尔会有细致的亲吻和爱抚。史雷清晰记得那个夜晚的模样，米库里奥银白色的长发和衣襟在水晶碎片般镶嵌在天空中的月亮照耀下，是一种异常瑰丽到让人窒息而又冰冷绝望的绀蓝。

“米库里奥……我必须回去吗？”

黎明到来前史雷终于再次唤起他的名字，嗓子因恐惧与哽咽而颤抖，甚至无法清晰地念出他挚爱的名字。之前还是懵懂的梦境这次终于拨云见日明了了不少，史雷并没有因此感到欣喜，反而想要诅咒蛰伏在格林伍德大陆下那位玩世不恭的神明。他让他醒来，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爱并得到了它；现如今又张牙舞爪地向他袭来，声称要从史雷手中夺走他刚得到的自由。

如果他因为米库里奥而置理想与世界于不顾，他的内心将负罪终生；但如果因为世界和理想而抛下米库里奥，他的灵魂也会永劫不复。

结果，怎么选都无法保持平衡，走向哪条路都是鲜血淋淋。

“不要瞎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哎别哭啊，都多大了你……”

第八章 Chapter 8

“你可得记得我们约定的时间啊，无论如何都要记着。”

“太小题大做了吧，怎么难道五大神之首也怕寂寞？”

“你说什么呢臭小鬼，如果不回来的话吃苦头的可是你！”

“好好我听你的，说吧有什么后果。”

尽管仍有很多谜团未解，史雷还是赶在黎明前把自己能想起来的都告诉了蜷缩在怀里的心爱人。米库里奥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惊讶与担忧，只是微闭着眼平静地听着他说完，之后也平静地接受了事实。面露歉意的史雷还在对之前的短暂失忆心怀愧疚，他整晚让米库里奥坐在自己的腿上，所幸他的体重几乎为零史雷也并未感到难受。困了也执拗的不肯睡，意识模糊就掐着自己的大腿，总之他想尽了一切办法让自己远离睡眠。

“天族不睡觉也不会困真是方便……”他羡慕地望着毫无困意的米库里奥，朝阳撒在他身上像给在他衣襟上披上了一层金粉。

“困了就睡啊。”

“不要，”靠在米库里奥胸前，史雷像小狗一样撒着娇：“醒来时如果再发生昨晚的事我会一定讨厌自己的。”

“我不讨厌你不就行了。”

“那也不要！”他把自己的头发蹭的乱七八糟，说话时语气明显低落了下来：“那时感觉大脑都不属于自己了，仿佛一个不小心我就会变成其他人。”

米库里奥沉默着替他整理着头发，栗色的头发顽固地打着卷不论米库里奥怎么梳理也不肯服帖。他心想，简直与它们困得迷迷糊糊却不肯睡觉的主人一个德行。米库里奥突然觉得拥有长久寿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他和史雷可以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很长一段时间，到处走走玩玩。就算偶尔像现在这样无意义的沉默也是一种浪漫，最美妙的是他们还不必为此担心后果。在史雷回来时他曾天真的以为这种浑浑噩噩会持续到永远，而现在每一秒的流逝对他们来说都是浪费。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史雷问道。

“还有很多谜团无法解开，比如你为什么会保留着别人的记忆，还有玛奥特拉斯提到的苦头是什么一类的。”阳光透过方形的天窗玻璃照下来，在米库里奥的头发上洒下一圈金晕，空气中漂浮着的灰尘好似烟水晶中的金点。

“这些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啊，那家伙可是超不负责任的，估计只是唬我，不过也可能是真的，鬼知道！”史雷恶狠狠地跺着脚，好像这样就可以伤到睡在脚底下的神。“不过记忆我多少有点头绪，玛奥特拉斯在我醒来前问我要不要消除记忆转生成天族然后被我拒绝了，估计他也没料到会惹出这么大麻烦吧。”

米库里奥点头表示赞同：“的确，他也算是天族，怎么会料到人类的精神这么脆弱。”

“所以说天族真好啊！米库里奥活了这么久也没见你因为这种事头疼……”

“那就去转生好了？”

倔强的人类使劲摇头：“转生后可是会消除记忆的。”

“不是说最珍贵的心意和思念会留下来吗？说不定你醒来也会记得我啊。”

“不要，我绝度不要忘记你，死也不要。”看着史雷坚定的态度，米库里奥双手抱胸思索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