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地一声,尖锐的匕首落下,在一瞬间划破宁紫玉的长袖,宁紫玉掌风一转,顺势一掌击向梁怡诗的手腕,将她的匕首打落在地。
一切,都在一阵阵的倒抽气声中戛然而止。
“找死!”宁紫玉尚未给正在震惊之中的梁怡诗多少机会,只见他一扬衣袖,“啪”的一声就狠狠甩了梁怡诗一个耳光。
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道,竟将梁怡诗“咚”的一声就甩飞到一旁的梁柱上,梁怡诗受不住,嘴中咳出一大口鲜血,迅速染红胸前的衣襟。
“给朕拿下!”宁紫玉随即命令道。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有几队侍卫立即冲上来,当场一左一右地拿剑架住梁怡诗,听候宁紫玉处置。
“梁怡诗,既然你想死,朕便遂了你的愿!”
宁紫玉上前,猛地用手箍住她的脖颈,似乎就想这样将她活生生掐死在手中。
梁怡诗睁大眼睛,拼命挣扎,但由于她是女子,力气本就不如男子,再加上她此时呼吸不畅,又如何挣得过宁紫玉,这样一来二去之下,梁怡诗脸上通红,气息微弱,似乎下一刻就要命丧宁紫玉手中。
“既然你敢伤他,朕就会叫你死得很难看!”
宁紫玉似乎真的是被激怒了,一心要将梁怡诗置于死地,然而谁想梁怡诗却在这个时候笑了,只见她气息微弱,竟是十分艰难地道:“你杀了我……你若杀了我……我就可以去见我叶大哥了……”
“呵呵……咳咳……”
她一直咳个不停,眼前却在此刻,隐隐约约出现叶邵夕昔日里的笑容。
她好想问,叶大哥,宁紫玉他好吗!?他到底好在了哪里?
他若是真的好……又怎么能在将你逼向绝路之后,如此果断地另觅新欢,重结所爱?
而如今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又不知叫梁怡诗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多么后悔。
如果说,如果说,你一切都是过得好好的话,那么就算她当初在那场情爱中退出了,她也一样,无怨无尤,无恨无悔。
可惜,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叶大哥……”
梁怡诗在最后一刻又唤了一声,就好像她对这世间有万千留恋,万千难过,也皆因叶邵夕一人而起。刘杳在一旁看着,再也忍不住了,他虽知道自己贸然开口定会更让宁紫玉质疑自己的身份,然而事关人命,他又如何能袖手旁观,只听他道:“住手。”
他迈步,稳稳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走上前,抽出长剑指在宁紫玉的颈前,威胁道:“放开她。”
宁紫玉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过了片刻后,才放开手,任由梁怡诗摔落在地,自己则回过身来望向刘杳。
已近苦寒月,况别长经心。
在刘杳拿剑指向他的时候,宁紫玉只觉得,自己的整条胳膊都好似麻痹了一般,好像再也不是他的,而是从他的身体里脱离而去,变成了这昏黄的烛光中一座僵硬的雕像,必须得经受得住今后时光和风雨的打磨。
烛光摇过,窗风扑火,想必这腊月的寒冬,依然是寒风袭人,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望着他,他也回望着他,他二人之间,唯剩下彼此相连的视线,在对方的眉睫之下,拉扯,煎熬,千回万度。他二人相对,一时竟也是忘了冷风吹脸,唯觉得漫天的离愁别恨都如细雨一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一身,无穷无尽。
离魂的邈杳,爱恨的交织,扑烁的宫灯在二人静对的眸子之间,竟成了这场人事交融中的唯一见证。
予取予求,无怨无尤。神思徜徉,目瞻魂驰。
这五年以来,到底有多少等待时的沧桑,以及煎熬中的急迫,想必,就是连宁紫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梦盼之情黯黯,望断之情惘惘。
既是相见了,就该有百般的话关切相询,可是相别之久,思念之深,却让这坛酝酿了许多年的苦酒,如骾在喉,难以下咽。
想来情至深处,反而不能言语,即使是万千想念,也该多是独处之时回旋。
宁紫玉的感情,也正是这样澎湃的,由浅而深,由缓转急,在每一步每一步的,发生着递变。而到如今,相隔了五年时光,也早已执着到了一种“痴”的境地。
“邵……”
“刘杳。”对面的人抢在宁紫玉之前出声,他冷淡地打断他。
“好……刘公子。”宁紫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他望着眼前人看自己的眼神,一时之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不知过去多久之后,才听他缓缓道:“她伤了你,我不能放了她。”
“放了她。”刘杳像是有些厌烦了,又说一遍,语气很是恶劣。
宁紫玉见他生气,犹豫一番,又是沉默很长时候后,才道:“好。”
他话音一落,便一挥手,命令两边的人都散开,放梁怡诗离开。
“让她走!”
梁怡诗被人放开,随即脚下一软,若不是刘杳从旁扶了她一把,险些就要跌倒在地上。
宁紫玉打量着二人十分亲密的样子,虽眯起眼来没有说话,但袖中双手却已紧握成拳。
“陛下……”郁紫上前,鞠躬要发言。
宁紫玉微一抬手,却制止了他的动作,他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
梁怡诗此次行动,显然是要刺杀掉宁紫玉,而今,她计划失败,难免还会从长计议,再行刺一次。再加上,依郁紫看,不管这眼前的刘杳是真叶邵夕还是假叶邵夕,但他显然是不愿意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所以,这次刘杳虽然救了梁怡诗,但他若不据实以告,坦言自己就是叶邵夕的话,想必那梁怡诗也不会就此收手。一切尚是未知之数,除非杀死梁怡诗,否则难保皇上的绝对安全。
而陛下做事,一向是防患于未然,坚决杜绝纵虎归山之事。
可,这一次……却……
郁紫低下头,在众人无不明白的道理之中保持缄默。
“你叫刘杳?”梁怡诗走之前,对刘杳道,“你今日救了我一次,有朝一日,我定会还你一命。”
刘杳摇了摇头,目送梁怡诗离去,本想要转身离去,却不想腿下一软,险些摔倒。
宁紫玉见状要去扶他,可刚触摸到他的手,却觉得他身上一片冰寒,犹如整个人置身于冰窖中一般,着实令人吓了一跳。他仔细观察,这才发现刘杳一直在轻轻颤抖,就像是因为疼痛已忍了许久。
宁紫玉忙扶上他,无比焦急的:“邵夕!你这是怎么了?!”
他近身贴着他,这也是他在五年以来,第一次,可以这么近……这么近……这么近距离地触碰到那个人。一时,就连那人一呼一吸的鼻翼间喷出的热气,也都好像紧张得注满了生命一般,仅仅是隔着空气接触到他的呼吸,就已让宁紫玉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
宁紫玉不敢碰他,怕他生气,与此同时却也舍不得松手,只希望能在自己身边再近一分,只要再近一分便好。
宁紫玉禁不住笑了,眼神在一瞬间柔了柔,流露出的是说不尽的温柔和痴心,娓娓入心。
一腔心事,怅叹无端。心旌摇摇,不胜陶醉。
宁紫玉只是想,只是想,可以畅快淋漓,一泻无余地发泄尽自己内心的真实感情而已。
而与此同时,他身边那份独属于叶邵夕的气息,又那么沉痛有力地锤击进宁紫玉的心脏,让他不得不悔恨当初痛恨现在,怪自己耽误了人生当中那么多本该跟他相处的宝贵年华。
相思意已深,万语抒难足。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能比得过拥抱,来得更深切,更有力,更能直接地表达出他积郁了满腔的相思情意呢?只可惜到了这个时候,他已不敢随便碰身边人,只能望眼欲穿地望着他,恨不得化作他身边的一丝空气,一袭衣衫,可以紧贴在他身上。
邵夕……邵夕……这是他的邵夕,没错……他感觉得到。
在第一次远远望见的时候,在第一次视线相交的时候,甚至是在第一次……他背对着他转身的时候……宁紫玉可以忘记所有人,甚至是忘记自己,但绝不会忘记有关那人的一切。
假设说现在,他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地,轻唤出自己的名字,那么宁紫玉就相信,自己一定就可以在下一刻感激得泣下千行了。
宁紫玉想罢,正想要将刘杳扶到房中,可谁知那人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将宁紫玉一把推开。
众人见状大吃一惊,刚想要骂他放肆,却听一旁忽然有道极为温柔的声音插话进来。
“刘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身上可好?”
刘杳闻声望去,却在美丽的月光之下,望见了一双温润闪耀的漆黑笑目,还有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孔。
“纳兰……王爷……”
刘杳有些吃惊,却不妨碍纳兰迟诺一副谦谦君子模样般地走上来,他羽冠蟒袍,白玉锦缎,看起来很是温柔俊美,谦和有礼。
可谁知宁紫玉见状,却是双目一沉,阴鸷地道:“纳兰迟诺,你来此地,意欲何为?!”
来的自然不止是纳兰迟诺一个人,他的身旁还跟着他多年以来的近侍──江棠,而除此之外,还有煜羡的君六王爷──君赢浩。
江棠跟在纳兰迟诺身边其实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明明与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君赢浩为何也会与他在一处,这事也太过奇怪了,任何一个有一丁点儿脑筋的,都会看出这情况实在是非比寻常。
墨水心在不久之后赶来,他看见君赢浩与纳兰迟诺在一处,似乎很不满,但碍于君赢浩脸色不好,也没敢说得太过分。
“纳兰迟诺,你不要再来找我家浩浩了。”
谁知纳兰迟诺听罢,却微微一笑,很是心平气和道:“本王与君六王爷早就相识,数年前曾去府上拜谒,本王有幸,还曾与墨公子见过一面。”
君赢浩有些不满了,当即阻止墨水心,道:“我与纳兰王爷有要事相商,你莫要多嘴。”
这话说起来本来平常,但听在有心人心里便是非同一般了。尤其是宁紫玉和郁紫,看着纳兰迟诺的眼神愈发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难道墨公子还不相信本王吗?本王不会对王爷不利。”
纳兰迟诺笑得很真实很诚恳,一脸的温和泰然,像个好人。
“你若不信,当然可以去问问郁丞相,本王相信,郁丞相明察秋毫,自然是相信本王的。”
纳兰迟诺笑眯眯地盯着郁紫,眸子里流露出的,不知是什么意思。
郁紫闻言,刚想要虚与委蛇地应对一番,却被他身旁的宁紫玉抢先打断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御医!来人!快传御医!”
他说罢,迅速上前,一把将刘杳横抱而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送回到内室的床上。
刘杳竭力挣扎不过,身上又实在痛得厉害,只能作罢。
“邵夕,让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
宁紫玉将刘杳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生怕弄痛他。他的声音很低沉,很强制,但却又是说不出的温柔,令人听来忍不住心醉。
“我不是……不是什么邵夕……你认错……呃……人了……”
刘杳这时已是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他说话的时候,竟连牙关都在打颤,他每一次努力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竟也随着他全身都紊乱的气息,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颤抖。
也许,疼痛真的可以暂时让人变得这样软弱,刘杳不知道,他现下的声音及语气,在宁紫玉眼里,早已泄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宁紫玉听着刘杳这样说话,如何不知,在他二人之间,有一段被生生隔开的五年,已将叶邵夕伤害得支离破碎。而其中更为可恶的是,偏偏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叶邵夕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遭遇到了些什么,又或者说遇见到了些什么,他宁紫玉……是不知道的,他与他之间,有很大一段是空白的。
“为何……不愿让我知道?……”
宁紫玉的声音,在房间中漫漶的烛火中,都有了沉甸甸的重量,他很心疼。他很想问一问,邵夕,这五年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宁紫玉不止一次地派人去查,得到的结果,却总是一无所获。
不得已之下去问墨水心,墨水心又总是会笑哈哈地反问他,叶邵夕的事,关你什么事呢?而刘杳的事,又关您什么事呢?你是他的谁?他是死是活,是疯是傻,是瘸了还是残了,又和你宁紫玉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
墨水心拘于礼仪,虽然每次都是微笑着向宁紫玉回话,但宁紫玉何尝又不明白,这只不过是他在以另一种方式来嘲弄自己事到如今,为时已晚的一腔痴情?
悔恨笼罩着一切,也笼罩着宁紫玉那颗无时无刻不再自苦,自怜,自叹,自悔无计的懊恼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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