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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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见天日的牢狱中,宁紫玉已不知道待了多少天。

他昏昏沉沉的,因为疼痛,因为愧疚,打不起精神来。他只是模模糊糊中注意到两旁的火把,不知多少次烧干了,又被人换了新的来点上。

初时,纳兰迟诺虽然说要放人,但后来不知怎的又突然反悔,派人在狱中折磨了宁紫玉好些天才总算罢休。

穿过他双肩的铁链很沉,几天的时间,随着宁紫玉双肩处的伤势愈合好转,这铁链竟与他的血肉生生长在了一起,只是轻微一拽,那对他来说,都是钻心蚀骨般的疼痛。

其实,要说纳兰迟诺为何话到嘴边又突然反悔,宁紫玉多少是有些明白的,他是有意逼郁紫带兵包围纳兰王府,做给天下人看。

在世人的眼里,纳兰迟诺只不过是被自己削了军权的安分王爷,不惹事,不生非,待人处事温柔和善,进退有度,温文而婉,在民间百姓的心中是极有人望的。

宁紫玉初时不解其意,然而在这个世道之上,唯有饿狼才看得出猛虎的意图,他知道纳兰迟诺是有心机盘算的,他知道这人如今如此安静,并不是出于无奈放弃了他的权力梦,而是在休养生息,静待时机,以求有朝一日,再放手一搏,从而扳倒他宁紫玉。

而宁紫玉的这些想法,也在经暗卫打探后,得以证实。

那日,暗卫回报,说他在暗处监视纳兰迟诺的时候,正好撞见纳兰迟诺的门客们,曾怒气冲冲地来质问纳兰迟诺的情景。

那些门客们似乎为他所不服,明里暗里责怪纳兰迟诺为何在被宁紫玉收了兵权之后便消沉至此,再不踏进映碧庙堂一步,任府院内长了一大堆的杂草,也漠然视之。

纳兰迟诺一向对人说假话,而那日他不知怎的,竟冲着宁紫玉所派去的暗卫的藏身方向,挑衅一笑,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才悠悠说道:“各位糊涂,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么?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行高于人,而众必非之。宁紫玉现在正忌惮于本王,本王若现在表示不服,有所反抗,岂不是正中宁紫玉下怀,正方便他找到借口,除掉本王?”

“可如今,本王若乖乖臣服,不生一事,宁紫玉便无法再借机除掉本王,此刻,他若当真将本王除之而后快,就难堵天下悠悠众口。众位先生,终是没悟明白一个道理……”

宁紫玉记得,那暗卫曾跟他回忆说,说纳兰迟诺在说这句话时微微一笑,笑容自信而又意味深长:“飓风过岗,万木蛰伏,不摧不折,悠悠可期。”

“各位急什么?何必急?用不着本王亲自动手,本王就有的是办法,让他宁紫玉……自掘坟墓!”

那暗卫回报这话的时候,对宁紫玉支支吾吾,根本就不敢讲,待宁紫玉发话说,不管他讲什么都恕他无罪之后,那暗卫才将这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道来。

纳兰迟诺是在向他挑衅,宁紫玉知道。但是碍于邵夕身中逆血毒的原因,就算是再大的挑衅,宁紫玉都无法动他一根毫毛,只有忍着。

世人眼中的纳兰迟诺和他真正的模样天差地别,这一点,唯有宁紫玉详知。

世人不会知道,此时此刻,宁紫玉正身陷牢狱,被纳兰迟诺以各种酷刑非人对待,世人不会知道郁紫带兵包围纳兰王府,不过是以此想逼纳兰迟诺放人,并无任何加害之意。

而世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在眼里的,却是郁紫不分青红皂白,无缘无故地就带兵包围了那一直避不见客,深居简出的纳兰王爷的王府。

郁紫丞相何许人也,映碧庙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能命令他的,想来,也只是当今圣上——宁紫玉一人而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经此一事,宁紫玉明白,世人怕早已认为他宁紫玉是个心量狭隘之徒,纵然是收了纳兰迟诺的兵权,也依然当他是心腹大患,不除不快。

郁紫带兵包围三天三夜。三天三夜,足够民间将这件事穿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更甚至者,有些民众还私聚在茶馆里,为纳兰迟诺偷偷地鸣不平,小声议论着当今圣上如何如何,如此暴帝,不如一朝推翻了,拥戴纳兰王爷来做皇帝,才更顺应民心时势。

而在三天三夜之内,但凡是有以上言论者,则都被官府逮捕,以散播谣言,蛊惑民众之罪依律论刑。

三日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毕竟也不短,在这三日之内,各地官府依律论刑者不下数百人,而在这数百人被依法论处之后,各地的怨声载道声更大更激烈了。

然而其中更多的人,则学会了将这种声音掩藏在内心之中,只待哪一日有人振臂高呼,便会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

所有这些,宁紫玉都想到了。

他心思周详细致,如此简单道理,如何会寻思不通?纳兰迟诺如此行径,摆明了就是要利用自己在民间的影响力,要天下的人都对他宁紫玉不满,待他日后振臂一呼,便能一呼百诺,应者云集,相应风从。

三日之后,待纳兰迟诺终于觉得时日已够,宁紫玉才得以出狱,看见了头顶上的第一缕阳光。

长时间地呆在黑暗中,初时,让他的眼睛不能适应。推开狱门,跨出第一步的时候,宁紫玉还是忍不住抬手挡了挡。这天上刺眼的阳光,让他的眼睛一时刺痛,过了很久,都难以缓过劲来。

肩胛处的铁链,约莫半日之前,已被纳兰迟诺取下。

重新生长出的肌理已和那被取下的铁链粘连在了一起,可想而知,取下的时候,宁紫玉遭受了多么大的罪。待到两根铁链全部取下的时候,宁紫玉人已倒在血泊中,几乎变得人事不知。

又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宁紫玉才终于醒来。他醒来的时候,身上已被换了干净的袍子,和自己临来的时候穿得那件一模一样。而肩胛处的伤口,似乎也被人草草地包扎过,好似上过一些伤药,已止了血,使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狼狈。

后来,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狱卒上前来打开牢门,将宁紫玉放了出来。

这些天,在这个黑漆漆的监牢之内,他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经历了一场剧变。

虽然他在多年之前,就知晓叶邵夕对待自己是何种心意,然而直至今天,他才明白那个人对待自己的情,竟是这般真挚,真挚到了犹如托付了自己的生命之重。

纵使是他宁紫玉这般做任何事都我行我素之人,也被叶邵夕的过往所深深震撼了。

他的心里,由震撼到惊喜,由惊喜再转为心疼,最后再由心疼而转为浓浓的失落。失落之后,他的目光里,又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就像忽然之间找到什么目标什么似的,眼神凛然,不可撼动。

肩胛处的伤口很疼,但他的心口处更疼。不知为何,前些时候那生生贯穿自己肩胛的铁链,倒像是洞穿错了地方,不是他的琵琶骨,而是宁紫玉的胸口,是心上。

缓了好久,宁紫玉才能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可他每走一步都疼,一旁的人也没用一个,愿伸出手来扶他一把。

而宁紫玉心高气傲,当然也并不在乎。不过他如今这样重的伤势,还要架着陈青,一个没有半点意识的人上楼出狱,更甚至是走出王府,却是不知要费多少力气了。

这一路,宁紫玉不知是怎样挨过来的。狱卒为他打开了门,他将陈青的一只胳膊搭到自己的肩上,使力架起陈青,咬紧牙关忍住疼痛,步履艰难地挨过去。

一个帝王,一个权力地位都高高在上,对他的脚下事物都不屑一顾之人,到底是经过什么,才会变得如今日这般静默。

只见,宁紫玉架着陈青一步一步走出牢狱,一步一步捱上楼梯,一步一步地与守卫在两旁的狱卒擦身而过。

这个过程,就好像他在挨过自己身体上的疼痛,挨过知道真相后,自己对自己心灵上的谴责,也在挨过这些的人,对他种种或是鄙夷或是唾骂的眼光。

没有什么是宁紫玉承受不起的。

他看也不看两旁的人,目光静静直视前方,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他的动作虽然缓慢,但却绝无半点温吞和犹豫,相反,他每一步每一步,都踩在脚下的大地上,走得分外结实和坚定。

因为他是宁紫玉,因为我是叶邵夕,因为我作茧自缚,因为我心甘情愿。

宁紫玉架着陈青,不知怎的,走得嘴唇都白了,可阳光打下来,照射到他的唇角,他却在淡淡地笑。

他没有看错人,没有选错人。

是了,这才是邵夕,这像是他叶邵夕所说过的话,这像是那个性子倔强到一根筋的人才会做出的事。

宁紫玉这一路上,不知自己是怎样挨出了地牢,不知自己是怎样挨出了王府,更不知自己是怎样架着陈青摇摇欲坠地挨到了郁紫的面前。

他只知道,当他一手将陈青交到郁紫的手上时,终于膝盖一软,再也撑不住地,“咚”的便一声跪下地来。

整个军队立即被他吓得仓皇跪下,匍匐于地,不敢比面前的帝王高出一分。

郁紫见状连忙去扶他,弯腰的时候,却看到宁紫玉扯着苍白的唇角,他好似笑得很开心,却也笑得十分惨淡与讽刺,令人心疼。

“郁紫,朕要谢你……”

宁紫玉半跪在地上,唇角苍白,额上冷汗涔涔,虽被郁紫拉了好几次,却都痛得起不来身。

“皇上……”郁紫不明其意,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他。

“若不是你,朕不会来走这一趟,若不是你,朕便不会知道那么多过去朕应该知道的往事……朕以为朕足够了解他,可现在却发现,原来,朕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逝去五年的时光,朕要怎么弥补,朕的无知?……”

宁紫玉说话的同时,低下头闭上眼睛,睫毛一直忍不住轻轻打颤。

又不知过去多久,才见他微微一笑,似是再无遗憾地道:“……因为他是宁紫玉,因为我是叶邵夕,因为我作茧自缚,因为我心甘情愿。邵夕你不知,这句话,我终有一天,是要送还给你的……”

宁紫玉的声音轻轻的,话说到一半,不知怎的,听着竟有些自言自语的意味了,刹那之间,周围的人好似都已被他遗忘。

郁紫费了半天劲都听不明白宁紫玉的意思:“微臣不知……皇上所指何意……”

宁紫玉没有回答郁紫的疑问,他只是怔怔地出着神,嘴边含着自嘲般的苦笑。又不知过去多久,才见宁紫玉好似终于恢复神智,他眼神一凛,不靠郁紫的支撑单独站起身来,振了振衣袖,恢复如常。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有好多事需要去做,他必须振作。

只见,他站起来之后,立即雷厉风行地问郁紫道:“郁紫,这几日京中局势如何?”

“臣启皇上,如今京中流言蜚语,谣言四起,臣民百姓议论纷纷,说是……”

郁紫禀报到一半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下去。

“说是什么?”宁紫玉见状冷哼一声,心中早有成算。

“说是皇上心量狭小,狠戾残暴,找不出罪名拿纳兰王爷开刀,便只有带着军队来围人。”

“哼。”宁紫玉闻言不禁冷笑,“这便是他纳兰迟诺无论如何也要囚朕三日的原因。谣言?这还真是像他纳兰迟诺的作风。”

“微臣……微臣……”

宁紫玉话语刚落,却见面前的郁紫忽然“咚”的一声跪下来,磕过三个响头,匍匐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对他道:“而今,看见皇上脸色,罪臣便知,皇上在里面定是受了不少的罪。是臣该死,当初用计骗得皇上来救人,却不想千算万算,唯独算错了一步。想不到那纳兰迟诺竟敢对皇上用刑,是罪臣害了皇上!!罪臣该死!罪臣该死!求皇上责罚!”

郁紫本以为,宁紫玉定会利用此次机会,重重地责罚自己或是陈青,却没想到,宁紫玉只是叹息一声,看了他许久,才望向远处淡淡道:“朕早知你有带陈青离开的意思,这一日,你二人与朕的君臣缘分已尽。郁紫,你带他走。你二人从此之后,与朕再没有半点关系。”

“不!”谁知郁紫听罢,除了被深深地震撼之外,心中更是感动万分:“皇上哪里知道,皇上此次以身犯险解救陈青,便等于是郁紫的救命恩人,臣愿立下毒誓,从今以后,定当对皇上忠心耿耿,结草衔环,感恩报德,至死不忘!!否则,便要陈青与臣,死无葬身之地!”

郁紫这句毒誓里的分量有多重,宁紫玉没有去想,他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追随自己多年的属下,张了张嘴,又闭上,不知过了多久后,才能慢悠悠地启齿,看起来甚是淡然:“既然如此,郁紫,你欠朕一个人情。将来朕若是有托于你,你便是拼上性命,也要代朕将它完成。”

宁紫玉说完这句话,郁紫不由一愣。他如今将一腔忠心奉上,他设想过宁紫玉会有的反应,然而他想来想去,却仍没有料到宁紫玉居然会是借此机会,向他讨要人情。

他以为这只不过是宁紫玉的一句无心之言,莫说区区请求,皇上待他有恩,便是千千万万个赴汤蹈火之险,他郁紫都会奋不顾身,为皇上办到。而他此时也未曾多想,开口便道:“莫说区区请求,只有皇上有令,臣便是粉身碎骨,披荆斩棘,也会办到。”

“好。千军万马之前,丞相一诺,重如千金,丞相答应朕的事,可要记住。”

宁紫玉抬眸,笑得温柔明媚,他好不容易才忍住双肩上的疼痛,缓缓地伸出手,拍拍郁紫的肩膀。

郁紫被宁紫玉的这一动作惊得不知该如何动弹。他看着宁紫玉那抹浅浅溢在唇角的笑容,下意识地知道或许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然而他想来想去,千算万算,也决计没有想到,待到事发的那一日,他等待来的,竟是那样一个托付。

皇上,皇上,原来到头来,能毁掉你自己的,不是叶邵夕,不是纳兰迟诺,不是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你,是你自己!!

只有宁紫玉能毁掉宁紫玉,也只有你自己才能伤害到你自己。你一步步费尽心机地安排,你一步步谋篇布局地谋算,真正可怕的是你自己,原来你在此时,就已经对自己的终局了如指掌,却还可以如斯冷静透彻地谋算!就连我精于谋算的郁紫,也在此时,败于你一句状似无心的话语,允了你一诺,却中了你永久的圈套。

事发之后,无数白日黑夜,郁紫都将自己关在黑漆漆的屋里,避不见客,也不再参政论事。直至当今帝王移驾此地,在门外甚是冷淡地道了一句:“郁紫,你口口声声说对朕忠心,而你所谓的忠心,便只是如此吗?”,这才逼得接连数十日都不见外人的郁紫,踏出门外,重回庙堂,被迫接下宁紫玉所托。

然而所有这些,不过又都是后话,那日之后,郁紫就从没这么悔恨过,悔恨当初自己为何这般冲动,被所谓的救命之恩冲昏了头脑,想也不想地边答应下了宁紫玉的那句所托,害了自己,也害了如今还高高在上的帝王。

可现在的郁紫,却是琢磨不透宁紫玉刚刚的那副表情,他心里奇怪,张了张嘴,刚想问宁紫玉究竟所托何事,不想远处大道上,就有一辆马车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冲着他们飞驰而来。

那辆马车到了他们眼前停下,宁紫玉眯起眼睛望去,发现驾车的却是宫中时常为邵夕请脉的王御医。

这王御医会把谁拉来,他又是受了谁的指使才把那人拉来,宁紫玉想都不用想。

此时,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身子疼不疼了,赶忙站直了身体,绷紧了表情,就像任何伤都不曾受过。

而这时的陈青,早已被郁紫安排了下去,送到身后的马车中。

因此,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场面倒真不是像郁紫带兵来救人的,反倒像是宁紫玉亲自带兵前来,想要抄了他纳兰王府似的。

不出所料,马车上的帘子在过了不久后就被掀了起来,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从马车之中缓步下来,他眼神冰冷,站定到宁紫玉面前。

“宁紫玉,你究竟要杀害多少人,你究竟要染上多少人的血,才肯罢休?”那人问他道。

宁紫玉闻言没说话,只望着他眼睛的深处,笑了笑,没有下文。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低叹一声,自嘲一笑发话道:“要染上多少血,才能令天神也听命于我,让我下一世,也有机会,能……”

“够了!!”叶邵夕忽然打断他,“是不是只要是我身边的人,你都要一个一个地害下去,一个一个残忍地杀下去?!!”

“宁紫玉!你为何还是不放过我?!你为何还是不放过他们?!!你究竟要把我逼到何种境地?!!纳兰王爷这些年一直中规中矩,他什么都没有做,你如今为何还要如此对他赶尽杀绝?!”

“叶校尉,你不知,皇上并无意于为难纳兰王爷,他这次只是来……”

这番情景,郁紫当真看不下去,他忍不住上前解释,谁想话说到一半,却忽然就被宁紫玉一抬手打断。

宁紫玉在拦住郁紫之后,抿紧嘴唇,垂了垂眼眸,半天却不说一句话。

众人都在等他的解释,郁紫在等,叶邵夕更在等。

宁紫玉明白,只要他说一句他是来救陈青的,只要他将马车上昏迷的陈青带来给邵夕看,一切流言蜚语,都会不攻自破。

可他此时回荡在脑海中的,却是纳兰迟诺刚刚在监狱中的那一句句的话,像长钉一样,扎得他心上血淋淋得疼。

纳兰迟诺对他说,叶邵夕这一生,被兄弟背叛,被亲人伤害。他这一生,对所有情爱亲情早已心灰意冷。仅剩下的,就莫过于情义这一根支柱了。

纳兰迟诺对他说,皇上是这样的在乎叶邵夕,您如何再忍心揭开真相,让他连兄弟情义这一根支柱,也猝然崩坍?

纳兰迟诺还对他说,对于叶邵夕来说,兄弟背叛他,友人算计他,皇上想,叶邵夕若是知道真相了,他会对这个世界失望的,他会对人性失望的,他会一刻都不愿意多活在这个世界上。

纳兰迟诺的声音,忽然就在宁紫玉的脑子里被反复地放大回响起来,震得他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疼痛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才听宁紫玉缓缓张口,在所有人的面前,不轻不重,不疾不徐,语气平淡地道,让所有知情之人都瞠目结舌。

“正是,如你所见。我宁紫玉不会放过你身边的一个人,我宁紫玉要杀光你叶邵夕身边的所有人,我宁紫玉要让你叶邵夕,只属于我。”

宁紫玉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眼前白光一闪,利剑刹那出鞘,一眨眼间便抵在了自己的胸膛处。

宁紫玉身形不由一晃,肩上传来一阵疼痛,他知道,叶邵夕以剑所指之处,好巧不巧,正是自己受伤的地方。

叶邵夕气红了眼,根本就没想,为何自己还没使力,宁紫玉的肩上就已有鲜血浸透衣衫,汹涌而出。

“宁紫玉!我身边的挚友兄弟,你都要一一夺走不成?!!”叶邵夕大怒。

邵夕,你若要恨,便恨我一人就成。

我怎忍心,将你生命中的唯一支柱,也生生夺去。也许让你活在兄弟情义的假象中,是我宁紫玉,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事。

“不错。我不会放过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我会将他们一个一个地赶尽杀绝,直到有一天,你叶邵夕持剑,亲手来取我性命。”许久之后,才听宁紫玉斩钉截铁道。

“宁紫玉!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叶邵夕明白,只要他再加深加重几分力道,他就可以一剑贯穿宁紫玉胸口,让他血溅当场,命丧黄泉。

可他的长剑明明在手中长啸震颤,对着眼前人,他却无法再进一步,直接取了那人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纳兰迟诺及时出声阻止,以至于不让叶邵夕在冲动之下铸成大错。

“邵夕,万万不可!这是当今皇上,你现今作为煜羡使臣,如此刀剑相向,两国邦交不睦,你该如何担待?!”

纳兰迟诺这时被人扶着出了府,只见他脸色苍白,额上还系着汗巾,不知是被宁紫玉如何对待了,看来十分虚弱。

他连忙赶到宁紫玉和叶邵夕之间,徒手握上叶邵夕剑身,似乎是想要阻止叶邵夕的长剑再向宁紫玉身体里没入一分。

“邵夕,你急什么?皇上虽然如此说,但并没有伤我性命,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纳兰迟诺刚说罢,却好似忍受不住疼痛地咳嗽了好几声,他一手按住胸膛,仿佛是受了什么很重的伤一般。

叶邵夕听罢,有些担心,问他一句是否还好,可心中却早已有了成算。他知道,若不是因为宁紫玉,纳兰迟诺如今这一付苍白虚弱的样子,又从何而来。这三日,要说宁紫玉并未对纳兰迟诺狠下杀手,叶邵夕不信。

而如今,他明明一脸苍白,却还急于一副为宁紫玉辩解的样子,鬼都猜得出,这其中大体发生了什么。

叶邵夕心中暗自琢磨,怕是那宁紫玉对纳兰迟诺用了刑,又或者是用剑伤了他,但为堵天下悠悠众口,却还是威胁纳兰迟诺不准说出去,这才使得眼前人一副面色苍白,神情虚弱的模样。

叶邵夕想到此,面色又不禁寒了几分。只见,他嘴唇紧抿,眼神紧眯,凛冽的表情上尽是杀意。他没有因为纳兰迟诺的一句话,而放松手上的一丝力气,依然拿剑指着宁紫玉的肩膀处。

鲜血从宁紫玉的肩膀处,顺着叶邵夕的剑尖,蜿蜒过剑身,一滴一滴地淌下来,滴滴嗒嗒地溅在地上,溅出刺耳的声响。

“宁紫玉,只要你今日面对众人发下毒誓,不再用任何卑劣的手段伤害纳兰王爷,伤害我叶邵夕的至亲之人,我今日,便可放你一条生路。”

听罢此种言论,郁紫忍不住冷冷哼笑一声,满脸嘲讽。然而他却忌惮宁紫玉如今就站在他的身前,便并未多说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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