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将叶邵夕扶到一楼的大堂坐下,为了缓解气氛,转移话题道。
“你一个客栈老板,竟要你亲自下厨?”
叶邵夕倒也配合她,无意再继续那种苦闷话题。
“这些年来,来我这里住店的毕竟人少,比不得正街前那些光鲜亮丽的客栈,而我也不愿意招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怕他带来了市井俗气,乱了我这方清静之地。”
“原来如此……那便请姑娘弄些简单的来,足以果腹便可。”叶邵夕回她一笑。
不多时,苏容备好了饭食,四碟小菜,一盘牛肉干,一盅各种鲜菇野菜熬制的山菜汤,端到叶邵夕面前来。
她拿出酒杯,来到叶邵夕面前,为他斟满,道:“时光匆匆,其实苏容常想,人活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以前不明白,可是现在苏容却明白了。”
“能够与心爱之人举案齐眉,晨昏共度,白头偕老,便是几生几世才能修来的福分。”
叶邵夕听罢此话,忽然一震,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出神地发话道:“……姑娘这番言语,不知为何,让在下想起了一位故人。”
“哦?是什么样的人?”
说来,苏容并不是那墨守成规之人,她见叶邵夕即便美味在前,也愁眉不展,无心饭食的模样,便轻叹一声,坐到他的对面来。
二人聊了许久,这时,天已是黑了,一弯月亮高高挂在夜空,周身没有一颗星子,看起来分外孤单。
“我的那位故友,身份并不高,是一位青楼中的妓子。”叶邵夕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慢慢接上方才的话,缓缓道,“姑娘不知,我与他初识之时,他便是像姑娘如今一般为我斟酒,然后轻轻地道,说其实这辈子,我们想要的都很简单,无非是每一日醒来都有人陪伴,有事想做,和有所期待。”
“姑娘如今,便让我想起了他……”
“那他人呢?”苏容不知为何自己会这样问,只是看见身旁之人一脸落寞的表情,话一出口,已来不及后悔。
“死了。他为人所杀,死得不明不白,我到如今都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被那人活生生地扼断颈脉而亡。”
一旁的苏容一听这话,便知道事中经过并不简单,似乎很有故事,然而,这毕竟是他人的私事,本人若无意提起,她也便不好多问。
“过往云烟,好比镜花水月,爱亦苦,恨更痛,何须为难自己,对往事过于耿耿于怀?”
“姑娘不懂,那位故人,对在下来说,不仅是亲朋,更是知己。此生,能懂能体恤在下之人,唯他一人而已。”
苏容听罢这话,微微侧首一看,见身旁之人眼神清亮,态度坚定,便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住嘴不言。不知过了多久,又不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方开口道:“人生之梦大梦未醒,只因怨怼戏谑之情未断,对于往事,你如此耿耿于怀,最终只会害了你自己,并伤了你真正深藏心中的那个人。”
叶邵夕听罢,张嘴刚想反驳,却听苏容声音悠悠的,抢在他的前头,道:“你可知,我有一好友,曾经荣华富贵,身在皇宫,贵为皇妃,曾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可她却一点都不快乐。”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看来,在这天下间,有些东西,是你的便是你的,别人谁都抢不走,而不是你的,你即便拼尽所有,也终是得不到一丝一毫。”
叶邵夕闻言,心中一动,知道面前的苏容,似乎是要倾诉她自己的故事,他就再也不敢插话。
“昔时,我那好友也曾深爱过一人。那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贵为皇朝王爷,常人自然是高攀不起。可我那好友,偏偏心高气傲,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再加上她从小又在王府当差,和那王爷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以为这王爷必是自己囊中之物,唾手可得。可再后来,王府又来了一名姓叶的男子。王爷不过和他萍水相逢,却待他极好,我那好友见了,心中自然是愤愤不平,于是便记恨上了那名姓叶的男子。”
苏容娓娓地道来,静静的声音,在黑夜中,犹如一汪泉水温吞流淌,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徐徐地诉说往事,诉说进了叶邵夕的心坎里。
“我那好友处处刁难于那名姓叶的男子,想来,也是女子的嫉妒心在作祟……”
苏容说到这里,呵呵地笑了几声,安静下来之后,便再也笑不出来。
“那后来呢?”叶邵夕小心翼翼地问,似是不敢惊动于她,声音轻轻的。
“后来?”苏容听罢,抬眉笑着反问,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里,渐渐有些破碎:“后来,因为政治目的,我那好友,被自己深爱之人亲手送进皇宫去侍奉先皇。”
叶邵夕听罢,心中一震,他不相信纳兰王爷会做出此等之事,然而,看着面前褪去尘埃,静静诉说故事的苏容,却由不得他不信。
这个时候,叶邵夕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话来劝慰于她,便只能闭口不言。
“那姓叶的男子,有一位兄弟姓周,品行极好。如今看来,我的那位好友,千不该万不该的便是因为嫉妒,挑拨他兄弟俩拔剑相向,害的那位姓周的公子丢了性命。”
苏容这么一说,叶邵夕一下就想起了周亦,他明白周亦对苏容的情深意重,想必,若是周亦泉下有知,知道苏容直到如今都一直对自己念念不忘,也该是欣慰的。
于是,他回道:“既然是为了心爱之人,想必那位姓周的公子也是心甘情愿,能够为心爱之人而赴黄泉,想必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苏容闻言,回以一笑,不置可否,继续又道:“也许是老天有眼,人善人恶终有报应,后来先皇驾崩,我那好友失去了最安全无虞的护身符,新皇登基,一纸令下,皇宫后妃一律人殉,都要被活埋。”
“世间还有如此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君王?”
苏容摇摇头:“也许所有人都认为他惨无人道,没有人性,当然那时我的好友也是这么想,可如今看来,却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你可知,他杀尽天下人,屠尽天下人,只是为了逼一人现身。”
“当时映碧皇宫人殉的消息不胫而走,诸国得知,引起很大轰动,天下一时间骂声皆起,新皇却依然我行我素,充耳不闻。我时常想,若在这世间,我也能得一人,愿为我义无反顾,背对着世间所有的谩骂斥责,充耳不闻地走到我身边,该有多好。”
面对这苏容的欣然向往,可谁知,叶邵夕却很是冰冷地扣了一盆冷水:“可在这世间,就是有些人,是演戏一贯的好手,愚弄世人,愚弄天下,看着别人被他耍得团团转,是这种人一贯的乐趣,谁若是真信了,才是这世间最蠢之人。”
苏容听他如此作答,笑了一笑,不理,继续道:“不过,还好,人殉那天,我的好友得一人搭救,逃了出来,此后便躲在一处村庄,和搭救自己的那人一起,经营起了小生意。”
“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搭救自己好友的那人一样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平平实实的庄稼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有条不紊,淡泊美好。”
苏容静静地说着,含着笑意的眼神融在一旁的烛火中,神情都迷离了,随着灯光摇曳。
“不求浓烈相守,只盼淡淡相依。如今能有如此田园宁静的生活,想来,对我的那位好友来说,也是一个好的归宿。”
二人正说着,忽听远处静静的天空之中,有一道道悠远的筝声传来,这筝声清亮空灵,飘渺孤寂,饱含感情。仿佛弄筝者一直在借筝诉说,但却从未有人,愿意为他驻足一听,分享心中感情。
“葬玉筝。”苏容听罢一愣,后又对叶邵夕解释道,“这是葬玉筝的音色,清亮空灵,能传千里之远,为当世至宝。”
“葬玉筝……唯当今君王御用,想必这弄筝之人,便是他了。”苏容低语,试着分析道。
他二人听了一会儿,谁都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想必是从这筝声的第二小节起,忽然有人应声唱和了起来,飘渺悠远的,传进叶邵夕的耳里。
叶邵夕本以为,宁紫玉想必是运用了内力,才将自己的歌声传到如此之远,然而他却不知,不要说宁紫玉本就没有如斯本事,就算是他有,他如今身受重伤,两臂几乎要废掉,又如何有这能耐千里传音,只为一曲?
叶邵夕错过的这些小细节,他本人没在意,而苏容身为女子,身上没有半点修为,更加不会知道。她能懂得的,想必只有弹琴之人的这一番心境,与那一番唱词了。
至于那唱词,苏容后来又闭目仔细听了好大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摇头失笑着,叹息道:“想不到那暴戾无道的宁紫玉,也能写出这般唱词,真是出乎意料……”
说罢,又突然转头面向叶邵夕。
“你细细听来,可能听出这唱词中,蕴含了什么样的真意?”苏容笑着问他。
叶邵夕被她问得不由地噎了一下,这才赶紧闭目细听,隐隐约约听出那曲子中,是这样唱的。
其中上阙为:“愿焚尽,返生香。引孤魂,归来向。为君稽首,隔烟静看莲华瘦。如来难求,一缕深心百种系成愁。”
“鞍骑渐远,却倚哀弦歌别怨。轻拢细捻,夜长更漏怨极弦易断。马嘶惊梦,忆云阳山上曾逢。恨锁眉峰,思量五载无泪与君倾。”
“长云凝,霜天净,交加忆,醉酩酊。”
“驰骢踏近枯竹径,推门唯觉落叶深。细闻雪声敲残漏,独对孤灯数落花。”
“君不留住,往事千端,怎忍分离,无事孜煎。触目还伤,心切。寻思残梦,应迟。”
全曲到了下阕,渡过一个起承转合,曲调逐渐悲伤寥落了起来。只听,身在远方的那人又唱道:“死与生,与谁同?怨与恨,皆成空。后院新凉,萧萧竹叶扶疏窗。小坐持觞,暗思流年何事断人肠。”
“归燕双栖,妒他双去又双息。不觉寒暑,此后长向孤鸿声里住。土花长染,屧痕沁湿锦鹓斑。怅望长天,惟飞雁年年霜雪知还。”
“并回烛,忆写向,添哽咽,足凄凉。”
“葬玉流红夜未央,微歌发齿不能长。悲风荡漾摇帷帐,停琴伫月坐自伤。”
“八尺游丝,千里归梦。忽疑君到,痴数春星。荒城宫阙,全非。做尽秋声,空待——”
直到全曲结束,筝声当中最后一个尾音被轻轻勾起,落下,重归寂静,叶邵夕都没有听出这首曲子中有任何深意。
“只是一般的闺人怨曲而已,哪有其他深意。”这和他之前在映碧皇宫中听到的唱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动,当然,就更不可能有其他深意。
谁知苏容却摇摇头,似乎很不赞同他:“直到今天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在这世间上,还会有这样的曲子,让人听完了,却只管出神,心内还在默默记诵……说到底,是你没有用心听,否则,怎会不知?……”
苏容叹息似的几句话,不知怎的,让叶邵夕忽然心中一震,蓦地就想起在他第一次听到这首词曲时,君赢浩对他所说的几句话。
君赢浩那时也是这样说他。
“说到底,是你没有用心地听这首琴。否则,你怎么会弄不明白它其中的真意。”
他们几人,怎会不约而同地对自己说出一样的话,叶邵夕搞不懂,也不想去搞懂,反正宁紫玉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不关自己的事了,何必再想。
“不知他是要将此曲唱给何人听。”苏容笑道,转头面对叶邵夕,“如若是我,只盼能得一有心人若此,便是此生无憾了。”
如月光流水般的筝声告一段落,叶邵夕闻言,正要说什么,忽听门扉之外,流水潺潺,似是有人乘月划桨而来,停驻在这家客栈之外。
晴安镇与安邑不同,西南两方临水,是一座沿水域而发达起来的小城,叶邵夕今晨出了安邑之后,便一直向东走,来到这晴安镇,走到的正是官道陆地。
他虽然走得是官道,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注意到晴安镇西南环水的地理特点。而恰巧苏容的这间客栈,坐北朝南,正门临路,后门绕水,风景恰是宜人。
叶邵夕打听过,晴安镇沿着的这条河,名为窈水,河面很宽,放眼望去,倒是有一条江的宽度,很是美丽浩瀚。
传说,只要有情的男子,摇桨划船,沿着这方窈水逆流而上,将自己心中的情意,以藏头减字的方式,将情歌唱给自己喜爱的女子听,二人便一定就能两情相悦,结定终生。
叶邵夕以为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一定不会有人信的,可谁想,窈水河上,真有人摇桨涉水而来,停在苏容的客栈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那人好像过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涩涩地唱出第一句,开头第一个词是一个“思念”的“思”字。
淳朴的山歌歌声悠扬,曲调婉转,再加上唱歌的这人声音浑厚,低扬悦耳,听起来便别有一番风味。
叶邵夕转头望去,但见眼前的苏容,忽然面露赧色,双颊泛红,一副情窦初开,纯情小儿女的样态。
屋外的男子又开口,唱出第二句,叶邵夕听得清,这第二句的首字,是一个“容”字,正是眼前苏容的名讳。
全曲一共五句,淳朴的山歌,一句一句地被屋外的男子深情款款地唱出来,皎洁的月华从难以关紧的门缝中流泻进来,照射在苏容泛红的脸颊边。叶邵夕看得出,眼前的女子,也为这首情歌,为屋外唱情歌的男子而心动。
之后的三、四、五句的首字,叶邵夕注意到,分别是“妹”、“难”、“堪”。藏头减字,五句山歌首字相联,最后只汇集为五个字:思容妹难堪。
叶邵夕心中感动,不知说什么是好,只缓缓地将这五个字念了出来。思容妹难堪,思容妹难堪,这是如何的情意,在河中央的男子心中串了数串,打成结,方才汇成这短短五个字的情意。
“藏头减字,以歌传情的方式是这个镇子里的传统,刘二哥说,他从今以后,都只会唱给我一个人听。”不知过了多久,苏容忽然开口道。
“不光是晴安镇,据说在映碧的好些地方,男女之间,都沿袭着这样的古老习惯。以求神灵保佑,能相伴终生。”
“他曾救过我一命。”苏容后来又说,“是他将奄奄一息的我救了回来,为我把脉求药,开方治病,最后又资助我银两,开起了这间小客栈。”
苏容说到这里,叶邵夕突然想起苏容刚刚说自己的故事时,曾提起过自己就在要被人殉的前一刻,为好心人士所救,而想那好心人士,必就是门外的那个男子。
“他是大夫?”叶邵夕好奇。
“不,刘二哥以种田为生,只是一名普通的庄稼汉,然而,因他的父亲祖父都在这村里做过村医,所以治病救人的医术,多少知晓一些。”
“那你们二人是?……”叶邵夕本以为,这二人早已拜过了天地,结成了连理。
“起初我以为,刘二哥之所以救我,必定是对我有所企图,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然而五年了,他从未对我有过一丝越轨行为,不仅如此,他还天天划桨摇船,顺着窈水逆流而上,为我歌唱。他答应我,只要我一天不点头,不同意,他必定不会逼我。”
“世间能有如此男子,你当可以将自己的终身托付于他。”
然而,苏容却面露难色,似乎十分苦恼。
“你不知,我昔时,曾在大户人家做过小妾,如今的我,怎配得上他?”
“他若当真爱你,必定不会介意这些,你何必自寻烦恼。”
听了叶邵夕的劝说,苏容似乎略有些释怀,笑了笑,起身去开了后门,面露赧色地招门外的男子进客栈来坐。
男子见状,咧开嘴,十分爽朗地摸着后脑勺唤了一声容妹,将小桨停靠岸边,跳下船,进客栈里来坐。
他一进门,看到叶邵夕,“哎哟”了一声,十分不好意思地道:“容妹,你若有客人,我便不来打扰了。免得不好。”
男子要走,苏容想要留他,但由于羞涩,便始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硬生生地拉住他的袖口一角,不好意思地微微侧着头,垂着睫道:“刚来,就要走么?不坐坐?”
叶邵夕见他二人这样,自觉多余,便站起来,抱了一抱拳,算是打过招呼:“这位小哥不必介怀,我正好觉得屋里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叶邵夕说罢,推开正门走了出去,正好他想一睹这晴安镇的夜景,不知流水绕孤村,夜阑珊,缺月挂疏桐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见状,苏容对他示以歉意一笑,叶邵夕回以一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出了客栈之后,他先是去马厩绕了一圈,看了看一直陪伴于左右的马儿,拍了拍它的背脊,捋了捋它的鬃毛,喂了它些稻草,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笑着道:“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能同苏缨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话。看来,天下人都各自有各自的幸福,唯有我,要与你一起相伴终老了。”
果然江湖之人,命中注定,能够同生共死的,只有马儿。
叶邵夕笑笑,想罢,拍着那马儿的背好一会儿。而这刚刚还安静吃草的马儿也不知是怎么了,吃着吃着稻草,忽然仰起头来啼鸣一声,就好像在回答叶邵夕方才的自言自语一般。
叶邵夕见状,笑了,感谢似的抚了抚它的鬃毛,便没再说话。
月夜已深,一轮缺月,映衬着天上的孤星几点,有细碎的星光,深深地铺到湖畔芦苇丛的尽头。几许螀鸣,恰到好处地将这月华浮动的深夜点缀,一切,静谧美好到了极点。
马厩里待了一会儿,叶邵夕便觉得有些闷了,他拿起缰绳,将那马从马厩中牵了出来,陪自己一起在月光下漫步,来到一方西南处的窈水边。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叶邵夕突然想,是不是窈水之所以命名为窈水,就是出自古人的这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语?
他想到这里,笑了笑,在窈水的芦苇丛畔寻了一处空地坐下,将低头正在寻着吃食的马儿栓到一边,兀自抬头赏月,十分惬意地任自己胸前的衣襟被清风吹来吹去,却不去管它,只一心体味这种已消失多年的逍遥生活。
天很凉,窈水畔的芦苇丛茂茂密密地长得很高,叶邵夕随手拔了一枝,拿在手中把玩。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空远处,忽然飘荡而来一缕一缕的筝音,恁地空灵。唱词与之前完全相同。
叶邵夕知道,苏缨说对了,这琴声,正是葬玉筝所特有的音色,而弹奏这首曲子的弄琴者,想必就是远在映碧皇宫中的那人。
这个时候,叶邵夕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旋律他懂,日日夜夜流淌在耳边的曲调,叶邵夕就是想要不记住,也难。
弦筝弄月三两声,把酒吟风舞轻尘,犹见檐隐千霜树,不识当时梦里人。
不知怎的,叶邵夕脑中忽然就想起了这样的诗句。他静静听着流淌在空气中的琴声,再看着夜晚这样美的月色,不知是什么使然,竟随手从倚在一旁的银杏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来,放在唇边,应和着筝声一齐吹响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邵夕刚刚吹响竹叶的刹那,只觉得远方弹琴人的手指一抖,本来流畅的琴音就好似随着他内心的震动般一颤,在空气中突然停了一停,按部就班的曲调瞬时有些错乱。
还好没过多久,弹琴人又将曲调寻了回来,和着叶邵夕唇边吹响出的竹叶声,一起在苍茫而又温柔的夜空中流淌。
夜依旧是那般的安静而寂寞,冷落又漫长,空灵而又悠远的筝声与竹叶吹响出的声音缠绵缱绻地交织在一起,浮动着月光,不知为何,有种恍若隔世的孤寂与苍茫。
月夜下,寒螀蝉鸣,清风吹送,花茎摇摆,不知多少虫鸣,缱蕊,徜徉于他们这所筝、叶合奏中,深深地被打动,细看静水长流,静享浮世清欢,再也不愿走出来。
淡淡的月光如流水,淌过去;悠扬的筝声如天籁,泻下来。夜晚,薄薄的青雾浮起在整个晴安镇中。
不知过去多久,一曲完毕。
叶邵夕好不容易才平复好自己心中略为激动的情绪,觉得有些累了,便随手扔掉叶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牵起一旁还在吃草的马儿,要回客栈。
不远处,在晴安镇的一处的阁楼楼顶,有一袭淡紫色的影子,抚琴而坐。
他低眉,眼神只怔怔追逐着地面上那个牵着马匹,一点点由河边走向客栈的男子,任由自己金冠上的发带,于月夜下止不住地飞扬。
“皇上……您的伤……”
“奏曲之时,力度过大,这下伤口再度裂开,这样用不了几次,恐怕您这双臂,是要废了……”身后有黑衣男子提醒他,看动作神态,听语气口吻,似是暗卫。
谁想,紫衣人影听后,却不理他,好像没听见,又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突然吟道。
“离别沉吟几回顾,游丝梦断花枝悟,翻笑行人怨落花,落花又被春风误。也罢,从今往后,我只要能护你周全,也该是……心满意足了……”
而紫衣人满含伤感的叹息,最终也只能随着这清风徐徐,在漫无边际的夜空之中,被吹散地支离破碎,再也不见踪影。
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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