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马夫只送他们出了西城,便和叶邵夕告别。
“大人,小人便送您到这里。出了城之后,远水解不了近渴,丞相多有力所不能及之处,还请大人一路保重,万事小心。”
“多谢兄台相送。”
叶邵夕闻言,也是对他一抱拳,大恩大德,除了言谢之外便也说不出来其他。
“这马车,马车上的干粮,权当丞相为大人的践行之礼,还望大人出了这西城,一直向东,莫要回头才好。”
叶邵夕知道,这小厮的意思,无外乎是劝他既然出了这映碧皇城,那么一辈子都不要回来。至于宁紫玉,自然是一辈子都相见无期才好。
“还望兄台回去之后转告你家丞相。说我刘杳既然出了这映碧,就从未想过有一天回来。莫要说是我自己主动回来,就是你家丞相派人来请我,我刘杳也决计不会再踏入这映碧一步!”
“那自然是好!大人放心,小人自是会一字不差地转告给丞相知道。”
“如此甚好。”
叶邵夕听罢点了点头,又一抱拳,目送那小厮离开之后,坐上了驾车的位置,随即便驾了一声,一抖缰绳,准备驱车离去。
京畿栈道,黄土漫漫,一条笔直的青石大道直通天际尽头,周围游子旅人来去匆匆,都如身边过客,就这么擦肩而过,和他,和他们,终其一生,都再不会相见。
那么,从今之后,他与宁紫玉,他与他之间的许多“过去”,许多“过不去”,也如这般,擦肩而过后,便再不回归?……
他是怎样爱过他的,他是怎样恨过他的,他与他之间的千般恩怨,万般纠葛,皆会因为他今日的一走了之,而画下一个完完整整的休止符。叶邵夕想到这里,手中的缰绳不自觉地一紧,一摇一颠的马车忽然在长长的青石道路上停了下来。
天际尽头,缓缓有一排鸿雁,从他的头顶飞过,发出悲啼的长鸣。
黎明前的微风带着些凉意,徐徐地由叶邵夕鬓边的发丝拂过。春寒料峭,微寒的气息中晨风摇过树枝,吹拂出吱呀吱呀,甚是干枯灰败的响声。
回头望去,身后宫影重重,高大雄伟的殿身云遮雾绕地半掩在清晨的烟雾之中,叶邵夕怔怔望着,不知怎的,眼中忽然一阵湿润,这眼前的景物,竟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了。
微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吹拂着他那夹杂着丝丝银色的长发,发丝拂起来,拂过他的耳边。马儿在他身前喷着响鼻,不安地踢蹬着前肢,有那么一瞬间,身前的往事,身后的宫殿,让他觉得瞻之在前,却忽焉在后。
良久过去,才见叶邵夕终于执起缰绳,攥紧手指,却僵住一般,久久不动。
凋敝过去,盛开繁华。那一段悲哀而又凄惶的年月,曾几何时,他曾占据了他生命的重中之重,然而,随着岁月流逝,生命一点一点地在奔波之中耗尽,俯仰之间余下的,也仅剩下清冷的哀伤。
此生虽有尽,恨似影随身。其实有时间想想,过去的事,早已烟消云散,势难回头,又何须苦苦痴缠。古来,多少撕心裂肺的情爱故事,到最后,不过都是漫不经心的收场。当年的承诺,回首再看,不过是对他二人年少轻狂撒下的谎言。自己没有错,而倘若站在宁紫玉的立场仔细想想,他又有哪里错了?
春来秋往,花开花落,看过许多人,经过许多事,他累了。累得他不想再汲汲奔走于喧闹的红尘陌上,随波逐流;累得他亦不想苦苦地执着于当初的情事究竟是谁对谁错,用力爱恨。
如今,他只想做一个简单无为的人,不谈抱负志向,只盼能重回故地,寻到那方静僻之地,好生安葬他娘的尸骨,然后再静静守着那一方墓土,守着湛湛时光,了却残生。
而此时,“离开”,无疑便是最好的选择。放了自己,也放过他。
是爱?抑或是恨?其实身旁许多人都曾问过叶邵夕,究竟对宁紫玉还有没有情?是否心中早已空无一物,已将他放下?
其实,现在想来,有情又如何,无情又怎样?宁紫玉当年,曾用“林熠铭”的名字骗去了他的一生情感,而他的一腔爱恨,亦早已在昔日的一幕一幕的决然转身中付诸东流。
一个人,既然他骗过你第一次,就会骗你第二次,第三次。
宁紫玉是个演戏的行家好手,若不是他演技精湛,入木三分,当初的自己,又怎会轻易卸下心房,供他玩弄于鼓掌之上?
说他叶邵夕胆小也好,怯弱也罢,往昔种种,他再也不想重新经历一遍。
不知是谁说过,所有的往事都有一重一重的门,也许虚掩,也许深闭,但不论怎样,也都只属于曾经。而对于曾经,任何一次留恋的回首,都太有可能让自己再次万劫不复。
是的,叶邵夕怕了,他真的很怕。他怕再次经历那样一场粉身碎骨的爱恨,他知道,如今的他,再也承受不住。
叶邵夕思绪浑然,想到这里,忽然下定决心一般地,狠下声音喊了一声“驾”,驱车向前,却浑然不觉自己眼中的泪水已淌下来,溅湿了马车前的轼木。
马车一摇一颠,承载着他的思绪,他的寂寞,缰绳在他的手中,渐渐地沿着青石官道,驶向天边。
这个时候,天已慢慢地亮了,太阳探出头来,照向这里,给那远远驶离的马车镀上了一层稍纵即逝的光华,再徐徐隐没,难以抓住。
“邵夕,你信我……苍天为证,大地为媒,我林熠铭在此发誓,此生此世,绝不有负于卿……”
“邵夕,你信我……”
曾经的誓言,恍若纱帐,柔柔地将行车于青石官道上叶邵夕缓缓包裹住。相思相念,犹如烟云,弥漫于整个映碧宫殿的上空,在岁月袅袅的韵律中痴痴诉说,慢慢流淌,久久萦绕。
而如今,驱车向前叶邵夕也许不知道的是,今后,任凭红尘如何万象丛生,哪怕世事如何支离破碎,这些誓言,却仍被另外一个人痴心不改地守候一世,碧海青天。
远处,天地尽头的一线光芒在挣扎一番后,终于跃出地平线,升于上空。
令人意外的是,天亮以后,叶邵夕本以为宁紫玉一定会调兵前来追赶于他,然而,事实上是,映碧的那一日,天空格外清澈,景色依旧美好,城镇,街角,院落,黛瓦白墙,炊烟袅袅,一切,安静得无半点尘埃的动荡。
叶邵夕看到这些不由安心,知道宁紫玉或许并无为难郁紫,然而他安心之余,不知为何,又生出些细微的失落。
也许,不论自己在不在那人身边,对于他来说,总是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这样也好。
想到这里,叶邵夕不由得闭了闭眼,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他抬头看看,见头顶上方已旭日当空,整个天空也已大亮了起来,便心知自己已赶了不少的路,想到前方的驿站处补充一些水源和干粮。
马车一摇一颠地在石板道上轻晃着,木制的辕轮轧过空气中一浮一荡的尘埃。漫天的阳光穿透云层,浅浅地轻照着马车辕轮经轧过后的痕迹,在地上铺了一层暖暖的金。
叶邵夕又赶了一些路,路途之中,他时不时地回头撩起车帘,望一望马车当中“正在熟睡”的母亲,心中不由得浮上来这许多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暖意。
南柯一梦,萍踪过往,看来,上天还是待他不薄,虽让他失去了甚多,可如今,他唯一想要的“温暖”却已然回到身边。叶邵夕想罢,忍不住抿了抿唇,轻微地笑了笑。
原来,活了这么多年,他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朝暮风景,春秋岁序,苍茫的时光一年迭沓过一年,这些年里,独自一人赏花开,独自一人看日落,世间纵有千种风景,万种风情,也只映得到他一双眸子深处。他太孤单了,所以他自始至终想要的,也不过只是要一个人陪伴在自己身边而已。
如今,不得相认多年的母亲回到自己身边,叶邵夕心里,还是甚觉安慰的。
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后无追兵,叶邵夕的脚步也就不由得放慢了一些,一边赏景,一边行车赶路,当然也有的时候,他会任自己的脑子开些小岔,回忆一下自己这些年里自己跌跌撞撞走过来的路,感叹一下沧海桑田,须臾而已。
不知又行了多久,叶邵夕终于出了安邑京城,守在城门口的侍卫并没有太过为难他,只简单询问了两句,便放他们通过。
出了安邑京城,叶邵夕一路向东行去。他并没有忘记当初答应刘杳的事,找到他娘的尸骨之后,将他们一家人合葬在一处。
叶邵夕想着想着,经过一些规模颇小的驿站,补充了干粮和水源,临近黄昏的时候,终于到了一座小镇的城门之前。
小镇名唤“晴安镇”,一个极度富有朝气与阳光的名字,叶邵夕一字一顿地念出高高地悬挂于城头上的匾字,不知为何,微微有些失落的心情,也跟着这三个极富暖意与惬意的名字,渐渐地开朗起来。
“人间萍客……人间萍客……”叶邵夕语毕笑笑,一遍又一遍地将“人间萍客”四字咀嚼一番,仿佛被吸引住了似的,再无法向前挪动一分,“人生在世,谁不是浮萍,谁不是在漂泊,纵是位高权重又怎样?纵是家财万贯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这千载时光中的匆匆过客?不留一丝痕迹……人间萍客,人间萍客……起得好,好名字!”
叶邵夕心生感叹,嘴中便忍不住随之赞叹出声,谁知他刚嗟叹完毕,忽听背后就有一道女子声音悠悠传来,很是优雅贵气:“难得有知音前来,人间萍客,人间萍客,试问,红尘之中,有哪一个能够逃脱辗转飘零的宿命呢?……”
“而漂泊世间,更换容颜的,又何止是一个一个命薄的红颜佳丽,还有你我,还有岁月,还有那行走在权力之巅的许多帝王将相……古往今来,王侯将相,佳人红颜,匆匆过客……”
身后的女子,不知是何人,声音听起来虽然年轻,但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却分外沉重。而这声音沉重之余,叶邵夕也同样在其中听得出一份超脱红尘,淡泊宁静的沧桑滋味来。
她究竟有多大年纪,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将世间的一切看得如此透彻,才能将世间诸事,都归结在一个“飘萍”二字上。
叶邵夕想罢,眼神随着心思转头向后看去,却不想,被眼前之人大大惊了一跳。
这分明是故人!!
叶邵夕由于过于震惊,只呆愣当场,好半天唤不出那女子的名讳。
……苏缨……
虽是故人,但并不熟识,想当年,这名女子因为种种原因,确实也对他为难不少,如今不知怎的,她竟成了这般模样,流落民间,落魄至此,叶邵夕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奴家名唤苏容,是这家客栈的掌柜,不知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只见,来人一副普通的村妇打扮,发髻低挽,没有一钗一簪,而她满头乌发,也只于一个简简单单的碎花方巾轻轻挽住。她的鬓旁几缕发丝,松松散散地轻垂下来,在偶尔吹来的清风中轻拂。
“苏容?……”
来人似乎是没认出他来,看他的眼神清亮,神情真挚,温婉含蓄,像蓄着水一般,对着叶邵夕微笑。
也是,自己如今这幅面容,头发已白,面具覆脸,早已不复当年仗剑饮酒,年少轻狂的模样,谁还能认得出来呢?
叶邵夕怔怔的,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能说什么。他注意到,五年之后,眼前的女子已不似五年前那般娇柔妩媚,她现如今衣衫朴素,妆容干净,仿佛剪去繁复枝节的白莲一般,简单如初,回归本真。
叶邵夕忍不住在心中唤她的名字,他没想到,五年的时间,竟可以让一个人改变到如此地步。
想当年,在他刚刚见到苏缨之时,这小女子,还是纳兰王府上的一名侍婢。那时,苏缨因为爱慕纳兰迟诺,对自己很有敌意。后来,苏缨被纳兰迟诺送进皇宫,敬献于先皇。不出所料,苏缨因为自己绝伦的美貌与敏锐的才思,一入宫,便深受先皇隆宠,晋升为妃,三千宠爱集于一身。
而若要说到苏缨,便有一人,不得不提。
周亦,这是一个埋藏在自己心中,永不能忘掉的名字。周亦,也是唯一一个自己亲下杀手解决掉的兄弟。叶邵夕想到此,禁不住心头一颤,微微有些疼痛,他按紧胸前的衣衫。
当年,周亦对纳兰王府中的苏缨一见倾心,再见爱慕,之后便是情根深种,不能自拔。而正因为这情根深种,与他出生入死,相伴多年的周亦,才会在最后,听信于苏缨挑拨,背叛了他,也背叛了他云阳山上的一干兄弟,转身投靠于宁紫玉帐下。
苏缨因为对他不满,对他充满敌意,蓄意挑拨,也是人之常情,叶邵夕无话可说。然而真正让叶邵夕失望的,却是周亦。想来相伴十几载的兄弟情义,却仍比不过一个女子对他的一个要求,一句话语来得重要,这多少让叶邵夕觉得心中空落,难以接受。
原来这世间一切,所谓情爱义,到头来,都莫如水中倒影,镜花水月,并不真实。
叶邵夕想到这里,不禁摇头,有些失笑,他抬起头重新打量自己眼前的女子。
如果说五年前的苏缨,是一个娇媚绝伦,敢爱敢恨到极致的女子,那么如今,她便是褪去了一切浮华的素然白莲,纯净,安详,虽已被沧桑染上了些许颜色,但风华更胜当年。
苏缨?苏容?……
叶邵夕想不到,五年已逝,与自己一样改名换姓的,居然会是这个曾经对自己抱有很大敌意的女子,他也同样想不到,明明是同一个人,五年之前,五年之后,却可以谈吐,气质,言辞,这般判若两人。
而眼前的女子,分明是没有认出自己,她上前,很是热络地与自己打着招呼,问自己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又想要到何处去。
叶邵夕道:“刘杳。”他想了想,琢磨一番,才道,“此次是从京都安邑前来,母亲病重,昏迷不醒,我们要回故地去。”
“故地?可是家乡?”苏容问。
“嗯。”叶邵夕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她,忽然记得自己五年前离别之时,眼前女子该已是先皇后妃,身受隆宠,不知为何才会沦落至这般境地。
“晴安镇的官道上,高楼林立,那么多客栈,不知客官为何偏偏会选择奴家这里?”
苏容一边说,一边就要将他迎进去,叶邵夕抬手挡了挡,示意她不急,便先将马车中状似沉睡的妇人抱了出来,很是客气地道了声:“劳烦姑娘带路。”
苏容微笑,这才将他们带到了客栈二楼内一个写着“来时如露,去时如电”的客房中。
叶邵夕看到这袭题字,不由地挑了挑眉,心下觉得十分特别,他将怀中妇人抱进房中安置妥当以后,不禁问在身前带路的苏容道:“为何这客房名字如此特别,与其他客栈很是不一样。”
“所谓名字,不过是个意境。人生短短数十载,可不就是来时朝露,去时如电么?就当你总以为时间还很长,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很多事之时,你的生命,却在这个时候已奄奄一息,去日无多。”
叶邵夕听罢一震,以为眼前之人看出了他娘身上的异状,心下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却听眼前的人又道:“虽并不精通,但我多少还是懂些医术,以前住在官宦人家,明争暗斗,早就习以为常,若是自己不懂些医术以求自保,只怕今日,就再也没有一个叫苏容的女子站在你的面前。刚才暗观老夫人面色,怕早已是病入膏肓,难以回天,苏容说这些,给了客官这么一个房间住,就是想要开解客官,人生一世,来如朝露,去似微尘。有道是来如朝露不多时,去似春梦无觅处。客官可要看开,切莫太过挂怀。有朝一日,怕是年纪轻轻如客官,也要随水东流,无奈光阴,融为灰烬。”
苏容说罢,眉眼微微一低,声音突然黯然下来。
“苏容失言。”
“不。”叶邵夕一听,便知道她并没看出其中奥秘,便不禁松了一口气,“多谢姑娘。”
“客官不必拘谨。你看看我这客栈内便知,投宿的客人只有你一个,生意萧条的很。”
苏容笑笑,明明说着愁眉苦脸的话,脸上却不见半分愁苦。好似是这样,她倒乐得逍遥,清闲得自在。叶邵夕不知为何,突然就开始有些羡慕她。
“除刚刚那家上房之外,我为这家客栈里的所有房间都题了小字。”
苏容带他转遍了这家客栈内的所有房间。
“这间是‘缘分长短,刹那芳华’,而这一间是‘萍踪浪迹,苍茫遗世’,最左边那一间是‘放逐天涯,随遇而安’,最右面那一间是‘行云流水,难遂人愿’……”
“姑娘题名,一向如此特别?”
“也不是特别,只是这天下间,有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罢了。既然我店名取为人间萍客,那么这客栈内的所有房间上所题的小字,多多少少也都和店名脱不了干系。”
叶邵夕听罢笑:“那什么样的人该住什么样的房间?”
苏容答:“感叹男女之情,离散分聚者,自然是该住这间‘缘分长短,刹那芳华’;而游学在外,不得归家,却日日倍受乡情煎熬者,该住这间‘萍踪浪迹,苍茫遗世’;至于你,刘公子,自然是该住这间‘行云流水,难遂人愿’。”
“哦?为何?”
“你莫要奇怪,开客栈这些年,奴家看过太多来往商客游子,因此这看人的眼光,也是一等一的准。奴家猜想,刘公子一生所愿,不过也是想过一种行云流水的日子,奈何天意不遂,难以如愿。然否?”
叶邵夕闻言,动了动嘴唇,却再也难以答出什么。
苏容见气氛有些尴尬,适时一笑,忙转移话题道:“奴家请各位客官住店,有时自然是看人,为他们各自安排合适居所,然而生意罢了,哪有那么多合适的?公子莫往心里去。”
叶邵夕也尽量勾了勾嘴唇,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无碍。
二人边说边转,有一句没一句的,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苏容在说,叶邵夕在听,而到最后,苏容带他来到了一间角落处的房间后,眼前的女子忽然停了下来,脚步不动,也不再那么多话了。
“公子请看,这间小屋的题字。”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苏容一字一字地道。
叶邵夕抬头,顺着这一行小字看下去,竟也是大怔,瞬间便被那字里行间所写出的情景所吸引。
“共有晨昏,炊烟四季,慢慢老去。”
男耕女织,晨昏与共,在温暖的阳光下,在山野清风清脆婉转的莺啼声中,守着所爱之人,为他升起炊烟,为他补衣缝扣,与他一起守着一段冷暖交织的光阴,慢慢老去。而想必所爱之人的目光,也会温和地一直追随着自己,不离不弃。
看到这十二个字的瞬间,叶邵夕的脑中,马上就浮出这样一个画面。
画面之中,那样一个温婉的妻子,那样一个温柔的丈夫,或许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个蹦蹦跳跳,追逐着花丛中的彩蝶嬉戏的孩子。那个孩子穿着的,可以是一袭大红的小肚兜,可以是一双活泼可爱的小虎头鞋,更可以是扎着两个翘楞楞的小羊角辫,随着他的跑动,一上一下,甚是活泼地跳动着。
一想起画面中那孩子很有可能所穿的那双虎头鞋,叶邵夕登时心中一痛,差点站不稳。还好一旁的苏容眼尖,见他不对,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立马上前来扶住他,这才免得他没有脚下一软,直接从楼梯上摔下去。
“刘公子,你怎么了?”
“……无碍……”叶邵夕喘了好半天,才能按着胸口回话,“……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哦?什么往事?”
“共有晨昏,炊烟四季,慢慢老去。”叶邵夕慢慢地念出房间门口的那一行题字,语气突然有些黯然,“我想,在这样的生活中,他们也许……还有一个孩子……”
“是……应该有的……”苏容闻言,语气也随之轻了起来,好似也在感叹,“相爱之人,终是会诞下只属于二人的子嗣……”
“嗯……”叶邵夕闻言,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便不再说话。
“也许突然这么说,会有些冒昧……”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苏容开口,“刘公子你……可是曾失去过自己的亲生孩子?……”
叶邵夕听罢,十分震惊地转过头来,对上她波澜不惊的眼神,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若不是失去过亲子,一般人,是不会有像你这样的反应的,刘公子,你很爱自己的孩子,作为女子,我很羡慕你的妻子。如若当爱一个人,就会想为他诞下孩子。就会想让他与自己的血脉,生生不息地在这时光中蔓延繁栖,想要为自己与他,留下深刻爱过的证明。”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苏容静静地望着他,缓缓地道,“世上的甜言蜜语何止万千,可人们却说,最难实现的,便是这一件。这样的许诺,一许,便是一生,一辈子,任谁都反悔不得。”
苏容说着说着,不知为何,眼里便又沁满水来,她一眨眼,眼泪落下来,滴落在地板上,溅出四散的形状。
“往昔之事,你也切莫挂怀,我很羡慕那个能为你生儿育女的女子,就算孩子没了,但你如此看重你与她之间的那个孩子,她该是心满意足的。而你们沉眠在地下的孩子,也该是心满意足,没有遗憾的……能有你这样的父亲,他一定很高兴……”
苏容这么安慰着叶邵夕,她推测叶邵夕的故事一定是负了哪位女子,负了这位女子和他所诞下孩子。
可谁想,叶邵夕真正的故事,与她推测的正好相反。
“会吗?……”
叶邵夕摇头苦笑,似乎是再也无意于这个话题多久,只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何必多想呢?”苏容猜出他的意思,便扶他转身下楼,想他风尘仆仆,也该是赶了一天的路,必定饥肠辘辘,也该是时候准备一些饭食。
“人生一世,得过且过,谁都会犯错误,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何必将自己逼得那般紧迫?”
“呵……多谢姑娘安慰。”
他虽言语恭敬,态度端正,看来好似是接受了苏容的安慰,但苏容看得出,眼前的这位男子,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一定是较真儿到了极点的。爱与恨,想必在这人心里,都会很极端。
“公子要吃些什么?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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