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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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叶邵夕大呼,看到眼前景象,目眦欲裂。

他这时,正拿着一把匕首架在自己的脖颈处,可以想见,该是他刚刚用了此法逼迫所有侍卫后退,不敢再拦他。

叶邵夕在宁紫玉心目中的地位,置身其中之人看不清楚,外人又怎会不明白?眼前此人孤注一掷,既以性命要挟,那便无人再有胆子敢拦他。

“大哥!”

叶邵夕扔下手中匕首,立即飞扑过去,他推开宁紫玉,将地上的梁千抱起在怀中。

“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他们为何如此对你?!为何如此对你?!”

“邵夕,逝者已矣,你莫要激动。”宁紫玉不忍,上前来劝慰。

“滚!在场人中,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便是你!!便是你!!”

叶邵夕很少如此言辞激烈,在场的人中,看见他此刻反应,不禁都是一阵心痛与无奈。然而心痛与无奈过后,也有些人不禁为宁紫玉感到不平。

肖烜就是其中之一。

他见状,忙上前蹲下,拍了拍叶邵夕的肩膀,道:“不要如此难过,逝者已矣,让他安息。若他知道你为他如此痛苦,想必即便下了九泉,也不能心安。”

“你们都不知道,云阳山上的那些日子,大哥待我极好,若不是大哥收留,天下之大,云阳山除外,叶邵夕本就无处可去。”

肖烜沉默,可叶邵夕却继续说:“可就算是这样,宁紫玉还是容他不得,仍旧把他杀了!把他杀了!!”

“邵夕,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肖烜听罢,刚想为宁紫玉辩解一两句,却忽然被本人拦了下来。

暗中,宁紫玉对肖烜摇了摇头,手指放在唇间嘘了一声,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

事后,关于此时的反应,肖烜曾问过宁紫玉原因,谁知他却说:“说出实情,就意味着要在叶邵夕面前揭开一切真相。朕费尽心机隐瞒如此之久,如何能在最后一刻上功亏一篑。”

肖烜听罢被震撼,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如何不知,那时的宁紫玉,怕也是生出了一种凄厉的心情。就在叶邵夕对他丧失了一切的信任之后,或许他反而觉得,反正自己已经是个坏人了,何不一坏到底,免得让自己与那人都为难。

多年之后,当肖烜游走遍列国山川,看尽风土人情,仍不能装饰宁紫玉当年说这话时的神态忘记。

那种满眼荆棘地勉强一笑,早就泄露了他一腔怅意结于胸中,呼之不出,是故郁郁。他所有的爱恨情愁都迂回心中,如此这般,除了冷暖自知,以身试之之外,还能有怎样的语言,一吐为快。

肖烜接受到宁紫玉的示意,忍住没说,可一旁不明事情经过的叶邵夕,却忽然趁肖烜不备,猛地将他腰间的长剑斜抽而出,一剑抵在宁紫玉的脖颈之上。

“宁紫玉,我给过你机会。”

“我说过,只要你放过大哥,从前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这是你逼我的!”

叶邵夕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他怒目而视,指剑上前,逼得宁紫玉向后节节退去。

“邵夕……”

此时此刻的宁紫玉,也不知该说什么,他除去轻唤叶邵夕一声之外,似乎再无其他的话语能够倾吐。

“邵夕!你疯了吗?他是映碧皇帝!你若现在动手,杀的是皇帝,两国争端若被引起,根本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解决了事的!!”肖烜见状,忙上来劝。

“皇帝?”叶邵夕放声嘲笑,“皇帝又如何?两国争端纵是被引起又如何?!他是皇帝,他便可以罔顾他人性命杀之而后快?!他是皇帝,他便可以不顾他人感受将人赶尽杀绝?!叶邵夕从小无父无母,天下之大,从来一人。柳含、柳茵、高钧天、大哥,这二十余年来,叶邵夕不知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多少温暖,这些人,对我来说,早已不单单是江湖兄弟这般简单了。他们,都是我的至亲之人!!都是我的至亲之人!宁紫玉!你怎么能够?!你怎么能够?!”

“你已经夺走过我腹中骨肉了,为什么连他们你都不放过?难道真要等天下之大,只有我叶邵夕孤身一人之时,你才开心吗?你才如愿吗?!!”

叶邵夕说到最后,似乎已情绪激烈不可抑制,他说话的同时,剑上也一紧,颤抖地将宁紫玉的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红的痕迹,鲜血沿着剑口蜿蜒而下。

君赢冽在一旁,听到刚刚叶邵夕所说的那些话,心中不知多难受,他见状,也上来劝:“邵夕,不会的,你再不会是孤身一人。”

“不会是?”叶邵夕听罢这话,呵呵一笑,他眼角眉目极其冷漠地看向君赢冽,眸子中黯淡的眸光拒人千里之远。

“四王爷和我不一样。四王爷人上之人,身份尊贵,气度非凡,不用说一句话,你周围便是花团锦簇,自有人愿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叶邵夕说到这句话时,看向宁紫玉,好似意有所指,他眼中犹如一潭死水,再不起半点波澜,宁紫玉看着他的样子好生心痛。

“四王爷不知,我不羡慕你的荣华富贵,身份尊贵,只羡慕你在那人心中地位,那般独一无二,无人可替。我好羡慕你啊,羡慕到有时候竟会在心里生出丝丝恨意。我也曾想过,既然这世上有一个君赢冽,何必要再生出一个叶邵夕?既生瑜何生亮,我存在的意义,究竟又是什么?就算你我共存于世,而那个人心中有你,他又凭什么为了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你,害死我腹中骨肉?”

叶邵夕越说下去,眉目间越荒凉,声音中越死寂。

“叶邵夕不是佛陀,不论发生任何事,都可以笑对众生,超然物外。”

“我也会有恨,会有怨,宁紫玉,你不要逼我至绝境,否则我会将你送至死地!”

叶邵夕说罢,半晌,忽听君赢冽在一旁道:“难道你不曾想过,那人所作的这一切,是因为爱?”

“哈哈哈,爱?”谁知叶邵夕闻言,却大笑,“四王爷若是真爱一个人,会将他身畔的生死之交都赶尽杀绝吗?”

君赢冽答不出话来,他眼神微微一转,望向另一边的宁紫玉,然而宁紫玉却眉目一沉,冲他摇了摇头,意思是无须多言。

郁紫在旁听了许久,见叶邵夕还用五年前的旧事做文章,忽然便有些不满,道:“第一位皇嗣,薨了便是薨了,时日过去这般之久,你为何还是仍旧放不下?没有了,再给你一个便是,哪有什么不同?”

叶邵夕听罢这话浑身一震,还没等他十分震惊地看向郁紫,就听见“啪”的一声,宁紫玉已回手狠狠甩了郁紫一个耳光。

“住嘴!”宁紫玉喝道。

郁紫立即垂头,不敢放肆。

叶邵夕脸色都苍白了,嘴唇都在颤抖,身子微微摇晃,似乎都有些站不稳,也再说不出话来。

“邵夕,你别这样。”君赢冽见他这样,想去扶他,他也为人父亲,能了解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倘若远在千里的儿子出了什么事,他也同样会承受不住。

“如何会一样?每一个生命,在父母亲心中都是不一样的,都是不能够替代的。”

君赢冽知道叶邵夕此时想说些什么,他此时心中痛苦,喉咙之中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他便代替他说出来,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听见。

叶邵夕闻言,忽然之间受了震动一般,他望向君赢冽。

君赢冽见状,也是眼神一软,他收敛了平时对待外人的冷冽锋芒,按下叶邵夕的额头,让他轻轻抵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叹了一声气,道:“邵夕,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叶邵夕初时见君赢冽这般对待自己,本能是要推开,他太不容易在外人面前显露软弱,很不自在,可君赢冽那一声“你辛苦了”,却让叶邵夕浑身一震,不知是什么力量,让他再也推不开自己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兄长。

叶邵夕手中的长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他的额头抵在君赢冽肩上,睫宇一颤,闭上眼睛,眼眶不免有些通红。

当真奇怪,这世上,有人只用一句话便可以打动一个人。有人辛苦半生,也不过只是为了那一句话。有人心中所有的怨气恨意,有时仅凭一句话便可消失无踪。那一声简简单单的“你受苦了”,不知包含着兄弟二人之间的多少惆怅与悲苦,苦尽与甘来。

不远处,宁紫玉看着这样一番景象,眉目之间不知多舒展,多柔软。恰巧这时,窗外一斛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打在他眉目中央,将他眉尖的那份柔软拉扯得那么漫长,长到犹如岁月一般衰飒悠远。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精神都集中在叶邵夕、君赢冽,与宁紫玉这三人身上,就连一旁的羽林侍卫,更甚至是暗处的影卫,无不都是如此。

更甚至是宁紫玉,都将目光集中在君赢冽与叶邵夕身上,却忽略了角落有一人,正背对着叶邵夕,拾起刚刚落在地上的天蚕丝,悄悄地走过来,眼中灰暗可怖,没有一丝神采。

她手中的天蚕丝,因为被注入内力,已犹如利剑暗器,绷得很直,想来只要飞掷出去,瞬间便可刺穿人的脑颅头骨。

恰巧这时,叶邵夕下整了整情绪,由君赢冽肩上抬起头来,移开一步,离他略远了一些。

而他背后的梁诗怡见状,赶忙抓住机会,立即催动内力,手中天蚕锐丝,紧夹在她两指之间,直冲着叶邵夕的后脑,眼看就要飞射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如此变故,只除了与叶邵夕正面相对的宁紫玉。

他见状大惊,锋利的宝剑在手中一掂,再来不及深思熟虑,立时投掷而出。

锐利的长剑一声剑鸣,在阳光的照耀之中,锋利的剑芒由叶邵夕的鬓边一闪而过,他甚至来不及眨眼回头,就听见身后“噗嗤”一声。

长剑刺穿肉身的声音,好似也在同时将叶邵夕的耳膜震破。

叶邵夕震了震,他慌忙回过头去,发丝撩过脸颊拂过眼前,他不禁瞪大眼睛,看见身后这样一副景象。

一剑正中心脏,大片的鲜血染红女子的衣袍,刺目的鲜血也同时由她的唇角滴落下来,滴在地上,开出一朵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看得人好不惊心。

不杀了梁诗怡,她身上的邪功根本难解,日复一日,她还会再找机会刺杀叶邵夕,宁紫玉不会手下留情。

“叶……大哥……”

女子双手扶着正中自己胸间的剑身,完全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她的眸中清辉流转而回,汇聚在深处。她不知为何,一道泪痕忽然划过脸颊,她望着自己这生最心爱的男子,脚下一软,再也撑不住,眼看便要倒下。

“梁、梁小姐!”

叶邵夕见状,惊呼一声,忙扑过去,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叶大哥……分别五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不知过去多久,才又听见梁诗怡说话,她这个时候,眸中已渐渐清明,纳兰迟诺的摩诃邪功,好似已从她身上渐渐散去。

“叶大哥……你怎么能骗我呢……”

怀中的女子好虚弱,她一边说话,一边就有鲜血从她唇中不断地溢出来。女子的裙衫,本是鹅黄,然而现下,却已全是血红的了,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梁小姐,大哥将你许配给我,你这个新嫁娘……难道不需要回去准备准备吗?……”

梁诗怡倒在叶邵夕怀中,她不知为何,突然微微地笑了起来,泪水滑下她的面颊,她颤抖地抬起一手,扶上叶邵夕的面颊。

她轻轻缓缓地将叶邵夕五年前临别之际对她说过的这一句话,学着叶邵夕当时的口气,重复道来。

叶邵夕也记得,这话是五年之前,他跳崖之际,为了支开众人及跟前这个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女子,才这般说的。

“叶大哥……你这一等,让诗儿等了好久……”

“叶大哥……你这句话……再对诗儿说一遍……好不好?好不好?……”

其实这个时候,他怀中的梁诗怡已很是虚弱了,只是人总有痴嗔贪恋,她活了这一生,痴痴念念皆是眼前之人,如今好不容易看见了,与自己这般亲近,就算气力尽竭,又如何舍得闭眼。她总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可知这一刻,她的精神如火焰,身体却已如枯灯里的油芯,对眼前之人的爱意越深,两者就越不配套,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仍强撑着在说。

“好……我说……”

叶邵夕神情温柔地落下一滴泪来,滴在她的面颊上滴落,他的一手也抬上来,轻轻覆盖住她的,二人手心手背相互交叠,一同抚在自己的面颊上。

“梁小姐……大哥将你、将你许配给我……你这个新嫁娘……难道就不需要……回去准备准备吗?……”

梁诗怡听罢这句话,好似终于释然,微微笑了,她咳了一声,咳出一大堆的血来:“只是好可惜……我再没有机会……再没有时间……嫁给叶大哥了……”

“不!你能!”

叶邵夕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忽然紧紧地搂住了她,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面颊上贴紧。

“今日,这刻,你我就以天地为证,万物为媒,我叶邵夕今日,便与你梁诗怡结为夫妻,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而不远处,这二人生死相依情深意重的画面映照在宁紫玉的眸中,不知他又是怎么一副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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