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叶邵夕激动的。
他连日以来沉默不语,只因柳茵与高钧天之死,对他打击很大,几乎一蹶不振。叶邵夕几乎以为,他再也见不到身畔的亲近之人了。
然而,如今再能看到十几年来的兄弟就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这叫叶邵夕无法不激动。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更何况,还有梁小姐在畔,陪伴着梁大哥。
“邵夕,数日不见,你还好……”
说是数日,但自叶邵夕离开,细细算来,已将近三月有余的时日。这三月以来,他身体变化不小,腹上大了许多,让梁千很是不习惯。
至于梁千,虽然他以前并不是没有看到过叶邵夕怀孕的样子,但毕竟那个时候胎儿甚小,不如现今视觉冲击力大。他的目光向叶邵夕的小腹瞅去,不禁有些尴尬,梁千喑叹一声,瞥开眼神。
无论如何,他依旧是无法接受男人孕子,这在他眼中,这还是太违背天理,有违人伦。
叶邵夕看见梁千转过去的眼神,猜出他是何意,不禁也是干咳一声,沉默许久。
“也罢,你安然无恙,便好了。”
“嗯。”
“我听说,柳茵与高钧天,在你回来的路上,已被宁紫玉杀了。”
叶邵夕闻言,攥紧了拳,咬紧牙关,他微微低头,额上立马有数条青筋隐隐地绷了出来,好似在竭力隐忍着什么一般。
“大哥放心。柳茵与高钧天之仇,叶邵夕终有一天,会与宁紫玉算清。”
“说来,柳茵、高钧天二人,也是苦命之人。”梁千颇在感叹地道,“柳茵爱上谁不好,可偏偏就是宁紫玉,高钧天心属于谁不好,可偏偏就是那个爱上宁紫玉的柳茵,因此,才会酿成今日悲剧啊。”
叶邵夕听罢,“嗯”了一声,他低下头,似乎不想再谈此事。
无人知道,叶邵夕眼睁睁地看着柳茵与高钧天惨死在自己面前,他的心中,有多么的无能为力和力不从心。他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无用过。
至于那二人,他知晓,是人都有这样一种情结。漂泊一生,不管死在何处,却是一定要葬在自己的乡土之地。就像秋日里落叶簌簌,就算凋落了,腐烂了,却也依然要供养自己脚下的那片土壤。所以最后,他最后才会选择让他们在“云阳山”上安息。
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一阵,还是一旁侍女打扮的梁诗怡率先打破沉默的气氛,道:“叶大哥,你就莫要多想了,柳茵与高大哥之死,怪不得你,要怪就怪那杀人不眨眼的宁紫玉,这所有的惨剧,无一不是他造成的!”
叶邵夕听见染诗怡说话,“嗯”了一声,顺便抬头望了她一眼,但见她眸中灰暗,有些呆滞,看起来好生不自在,不知为何。
“梁小姐无碍?你今日看起来……”叶邵夕小心翼翼斟酌着用词,不知该如何形容她如今的神态。
若要说她不同以往,可眼里眉间,细细看去,依然眉目涟漪,乌发如云,脸庞如绸,莫不还是五年前那位婉约细致的女子,哪里会有什么不同。
可她的眼神……
叶邵夕忍不住皱眉,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又不由得想起数月之前,梁诗怡为了给已经“死去”的自己报仇,曾带领数名舞女潜进宫里,想要刺杀宁紫玉。
可谁想,这事情到最后,她刺杀不成,反被勃然大怒的宁紫玉追剿,若不是那时有自己以“刘杳”的身份护着,只怕她早已魂魄归天,不在人世。
还记得那时,自己在救了梁诗怡之后,并未对她公开身份,他只是对她说:“你走。”
梁诗怡负伤,逃走。
然而不日之后,叶邵夕却从陈青那里听说,梁诗怡在从映碧皇宫逃出去不久后,忽然便失踪了,下落不明。为此,叶邵夕还担心了好一阵,直觉上,他以为一定是宁紫玉对梁诗怡做了什么,然而正当他想以此逼问宁紫玉之时,却被当时的陈青一把拦住。
陈青的理由是说,如果一旦因此质问皇上,那么,陈青回来映碧,并暗中保护梁诗怡的事一定会从中败露,皇上定不会饶了他。
叶邵夕虽然救梁诗怡心切,但并不能因此而害了陈青,为此,事情只得作罢,后又不了了之。
不过陈青当时与他保证,不论发生什么事,出现何等状况,他都会平安救梁小姐脱险。
陈青果然说话算话,后来,他又跟自己说他已成功救梁诗怡脱险,叫叶邵夕不必再担心。
叶邵夕信他,若是不信,当初天崭崖下一别,也不会将重任托付于他。然而,他不会想到,那时的陈青跟他撒了谎。
莫要说梁诗怡并未脱险,且还被纳兰迟诺施了摩诃邪功,再没有自己的半分思想。
“我无碍。叶大哥不必为我挂心。”梁诗怡闻言,欠了欠身,灰白的眸子波澜不惊,纹丝不动,似乎没有半点生机。
叶邵夕见状又是微微拧眉,说不出来是何处奇怪。
“那么,大哥与梁小姐是如何巧遇,又是如何相见的?”
叶邵夕问罢,梁诗怡回答不出,还是一旁的梁千连忙上来搭话解围。
“这事儿说来也巧,小女原是失踪了一段时间,后来得恩人搭救,几经辗转,才又重新相见。”
这话原说得就有几分矛盾,但叶邵夕对他二人深信不疑,便也没有多想。梁千自然不敢明说梁诗怡是纳兰迟诺带来的。
回忆那一日,纳兰迟诺派有将梁千约至御花园,见了他。
“在下纳兰迟诺,今日约见,乃是有一不情之请。”
来人一见他就对他言明身份,并未多作隐瞒。
梁千惶恐:“不知王爷驾到,草民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
纳兰迟诺笑笑,开门见山道:“本王知煜羡皇帝陛下给了你一件非同小可的任务,本王这一次来,是要助你一臂之力。本王这里有煜羡皇帝的亲笔书写,印有煜羡玉玺,密令本王助你一臂之力,大人见此,不必疑心。”
梁千速速阅完信中内容,折上,又重新塞回信封中,才道:“原来皇上对微臣交代说,只要臣来到映碧,自有贵人相助。这贵人所说的,便是纳兰王爷。”
纳兰迟诺但笑不语,高深莫测。
还记得,出使映碧之前,皇帝陛下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过自己。
此行,他有两件事不得不完成。其一,断了君四王爷的念想,让君四王爷与叶邵夕兄弟永不能相认。其二,事成之后,杀掉叶邵夕。
只要做成这两件事,皇帝陛下答应他,赐他良田千倾,赐他户籍,准许他解甲归田,此后再不卷入宫廷纷争,并还让他与失散多年的女儿相见。为此,皇帝陛下还赐他补药数枚,并嘱咐他一日一枚,数日之后,可功力大涨。有此良药,刺杀叶邵夕,必定事半功倍。
至于纳兰迟诺为何会与煜羡皇帝互相帮衬,这事很好理解。
第一,纳兰迟诺需要借助外邦势力起事自立。
第二,煜羡皇帝君赢逝也可正好趁着映碧内乱之机,看鹤蚌相争,坐收渔利。
这政治邦交之事,说来简单,也玄妙。梁千不懂,也不奇怪,也怪不得他会被煜羡皇帝耍在手心里玩。
“另外本王今日来,实则是要送你一个帮手。”
纳兰迟诺一拍手,侍女打扮的梁诗怡便被领了上来,她一抬头,梁千在旁又惊又喜,瞬间老泪纵横:“诗儿!”
如此一来,他便和自己的女儿见了面。只是为大事计,那日,纳兰王爷离开之前特意嘱咐过自己,万不可将此事告诉叶邵夕,梁千应下。
月余前的事被叶邵夕问起,梁千不由又回想了起来,他微微出神。
“大哥?”
“哦,唉……叶兄弟,我们说到哪里了?”
“说到大哥如何和梁小姐见的面。”叶邵夕见他愣神,不由一笑,又想起一事,“说到这,大哥又是怎么与君六王爷熟识的?”
君六王爷生性逍遥,一向不喜与皇室秘辛之事有半点关联,而大哥等人的身份乃是煜羡皇室暗卫,君六王爷该最厌恶才是……怎么如今反而是君六王爷带他二人来见自己?叶邵夕微微奇怪。
“咳,同为煜羡人……再加上柳含与高钧天之事,本王料想……你该会想见他们……”
君赢浩找了一个算不上是理由的理由,也不知说不说得通。
叶邵夕闻言,道了一声谢,沉默一阵,再没说其他。
君赢浩被他的沉默弄得有些心虚,半天过去,才见他终于干咳一声,垂下睫宇,道:“你们几人先聊,我出去命侍官们弄些茶点上来。”
叶邵夕点头,目送君赢浩离去。
一旁的梁诗怡见状,也与梁千对视一眼,随即走上前来道:“我去帮忙将茶点端上来,叶大哥与爹爹好生聊着。”
叶邵夕担心:“梁小姐此番乃是偷偷进来,如此一进一出,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你不必担心她,有君六王爷护着,就算是宁紫玉想要如何,怕也是要掂量一番的。”梁千道。
梁诗怡微笑,说了声爹爹说的是,又安慰了叶邵夕两句,叫他不必担心,说罢,也随在君赢洗的身后欠身出去了。
君赢浩与梁诗怡离去后,在一角落,叶邵夕未曾注意到,不久,也有一名小侍官,躬身低眉,不着痕迹地悄悄退离出去。
“说来,你我兄弟二人能够再见,还要谢谢君六王爷。”二人走后,梁千又与他道。
“那日自然。”叶邵夕回以一笑。
二人又说了一阵话,门外有些响动,君赢浩与梁诗怡推门进来,手中端着几份很是精致的茶点。
“叶大哥如今身怀有孕,想来也是饿了。君六王爷不仅命人准备了映碧的茶点,还有这些,是我与爹爹在宫外带进来的,是煜羡的特色茶点。叶大哥也尝尝,有故乡的味道。”
梁诗怡将手中茶点摆放在桌上,那些她从煜羡带过来的特色茶点,特意摆放地离叶邵夕近了一些。她与叶邵夕说话的同时,又不着痕迹地向梁千看去一眼,才转过头来,再微笑面对叶邵夕。
听到煜羡茶点二字,叶邵夕不禁眼睛一亮,脸色已不似方才那般苍白。
煜羡,煜羡,他的生身之地。生人二十余年,他对自己的这方生身之地,却只有寥寥几个片段的记忆。
古人云,渔灯暗,客梦回,声声滴尽人心碎。
又有人道,孤舟五更家万里,惟有重阳黄花,空作去年香。
羁客思乡,本是人之常情,如果可以,叶邵夕很是希望沧浪,秋雁,春鹂,这世间一切有生命的,无生命的物什,都可以承载他的相思,为他送去故国。
羁旅之绊,思乡之情,叶邵夕生人二十余年,走过很多地方,每当他身上心上都累得无法呼吸,想要停歇下来的时候,想起的都不是这些年仗剑江湖如何的快意潇洒,而是乡土那一丝丝温暖安心的气息。久居异地,并且永生都不能与至亲之人相认,每每想到此事,叶邵夕即使不会泪流满面,亦难免对月长叹,彻夜难眠。
想必这一世,煜羡的繁荣,煜羡的气象,煜羡的旖旎柔美,煜羡的烟雨朦胧,都将与他无缘了。若想再回那个地方,怕是只得待日后,他被埋在冰雪覆盖的黑土之下,除了魂归故里,再无他途。
因此,这日,梁诗怡父女能够给他带来煜羡的茶点,他心中的欣喜之情,一时竟是难以自抑,不能言表。
“这是煜羡的茶点?”
叶邵夕拿起一声,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心内一时五味杂陈,千姿百味,竟是吃不下去。
“叶大哥快尝尝。”梁诗怡在一旁催他。
叶邵夕“嗯”了一声,正要尝尝看,却见一旁梁诗怡与梁千直勾勾地望着他,好像很紧张似的,叶邵夕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大哥与梁小姐也尝尝看。君六王爷远在映碧,想来思乡之情也该是倍增,如若不嫌弃,一起品尝如何?”
叶邵夕也同样善意地邀请立在一旁的君赢浩。
君赢浩怔了一下,表情一瞬间似乎有些不忍,他闷头不言好半天,最后却说:“不必了。你三人好好聊着。本王,本王出去透透气。”
君赢浩出去的时候,顺便将屋里伺候的两个宫人一起遣了下去,他回身关门之时,望着屋内的叶邵夕许久,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最终却沉默下来。
吃了茶点,叶邵夕不知为何居然有些困倦,他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
奇怪,他刚刚才睡过,怎么这么快又困倦了呢?
叶邵夕不解,揉揉眼,对面前的梁千和梁诗怡道:“近日身子疲乏,这也不知是怎么了,见了大哥与梁小姐,只说了这一会儿话,便撑不住了。”
梁千与梁诗怡倒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互看一眼之后,叶邵夕已单手支着额头睡去,便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走向他。
梁千接近他,双手向两侧一张,指缝之间好像捋出一段晶莹的东西,勒向叶邵夕的脖颈。
那东西极细极亮,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丝极刺眼的光。
天蚕丝,煜羡暗卫军中,又一从不外传的秘密武器。
所说,这蚕丝,乃是天山雪蚕临死之前吐出的最后一种蚕丝,其丝坚硬无比,呈透明之色,可劈山碎石,断剑裂刀,常常杀人于无声无形。
此种武器,寻常之时是一根细细的丝线密密卷在手上,其锋如刃,其柔似水,其利穿甲,其韧堪比天下最利之刀,世间诸器,已无不可断之物。
而使用天蚕丝者,常常以丝勒住对手脖颈,使对手在不知不觉,毫无抵抗之中断颈而亡。
这蚕丝之珍贵,寻常刀剑,根本难以比拟,因此除去皇家暗卫在执行特殊任务之时,一般不会被准许使用。
“叶兄弟,你虽救过我,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煜羡皇帝要取你的性命,你莫要怪我……茶点中已给你下了迷药,剂量甚轻,只望你在断颈之时少些痛苦,也算大哥与你相交这些年以来的一些情分了……”
梁千说罢,走近叶邵夕,将手中蚕丝绕到他的颈间,正要勒紧,忽听门扉一响,“砰”的一声,已有一人带众侍卫夺门而入,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梁千见状大惊,手下一抖,微微一松,手中蚕丝掉落在叶邵夕的衣服上。
而叶邵夕也因为这声踢门而入的声音慢慢转醒,他睁开眼,看见持剑立在自己眼前的紫衣人,面色一冷,霎时如结了一层霜寒一般。
“宁紫玉!!”
叶邵夕一见来人,猛地站起来,而他衣服上的天蚕丝,也因为他的动作掉落到地面上,毫无声息。
面前的紫衣人,容貌冠艳,眼神却犀利冰冷,煞气很重,格外无情。
“好大的胆子!”
宁紫玉冷笑,当即便一声令下,命令身后众人将梁千与梁诗怡团团包围起来,持刀相向。
“宁紫玉!你做什么?!放开他们!”
对于叶邵夕的叫唤和阻拦,宁紫玉根本不做理会,强令侍卫行事。
宁紫玉走到梁千与梁诗怡面前,面色冰冷,他自上而下地打量他们一阵,忽然一人给了他们狠狠的一个巴掌,令人猝不及防。而映碧名相郁紫,则随在身后一侧,微微低着头。
“皇上为、为何要带兵捉拿我父女二人?于情于理,我、我云阳山上的人也该来看、看看叶兄弟!”
宁紫玉的怒气与阴鸷,相信在场之人无不深有体会。包括梁千,他说这话时已不禁有些抖了,结巴得厉害。
他敢说这话,其实也就是一赌。他赌宁紫玉并没有发现刚刚掉落在地的天蚕丝,那么透明的一根蚕丝,掉落在地,一会儿也不知会沾在谁的裙裾上,片刻就会证据全无。
“梁千,你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宁紫玉阴冷地,走上前来,立在梁千身畔,很是小声地道了一句,没有让叶邵夕听见。
“天蚕丝。”
他瞥了一眼叶邵夕脚畔的地面,细长飞扬的眼眸微微眯起,用极静极冷酷极平淡的声音对梁千道:“但凡对他动过一丝杀念的人,朕不会放过,柳含是,高钧天是,柳茵也是,而你与你的女儿也是,你明白吗?”
梁千大惊,不由脱口而出:“你如何会知晓天蚕丝?!”
“天蚕丝,煜羡暗卫秘密武器。其性亦柔亦刚,锋如刃,柔似水,眨眼之间便可结束敌手性命。朕说得可有错误?梁千,不要以为朕什么都不懂。长于深宫,对于从小便被奉为一国继承人培养的朕来说,天蚕丝,根本就不是什么珍奇之物。”
宁紫玉负手立于梁千身畔刚刚说罢,门外,正好有几人随着踏进门来,梁千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墨水心、君赢浩、肖烜、君赢冽、白予灏等人。
唯独君赢浩面带愧色地进来,都不敢抬头看眼前的宁紫玉,墨水心不着痕迹地将他护在身后,拧眉观察着宁紫玉的动作。
宁紫玉见那几人进来,冷笑:“好一个煜羡国的君六王爷,朕以为你有情有义,以为你与墨水心同榻而眠,该是一心,却不想带这二人进来的,却偏偏是你。看来在煜羡皇帝与墨水心之间,你选择的,终究是你的那位皇兄!”
宁紫玉此话,不仅给了本就愧疚的君赢浩狠狠一击,更是让站在他身前的墨水心眉目紧缩,暗中攥紧袖中双拳,牙根几乎咬断。
“本王没有……”君赢浩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直觉就是想要为自己辩解。
他也是情非得已,不得已而为之。家国利益毕竟大于个人,他身为煜羡王朝的一份子,就不能不为它争权谋利,所有行事,皆从国家利益出发。
“什么没有!!”
宁紫玉厉声,听罢他的解释,声音更加阴鸷,他见状,一步上前,猛地拽开挡在君赢浩身前的墨水心,抬起手来,对着君赢浩狠狠地就是一记耳光,丝毫不留情面。
“啪”的一声响,回荡在高高的宫殿上空。不过片刻,堂堂煜羡君六王爷脸上便一片红肿,嘴边被打得沁出血迹。
“朕今日,便要让你有性命来,无性命走!!”
宁紫玉放言,扬起手来,看样子是要再给君赢浩一记耳光,谁知途中却被墨水心横手一切,生生拦住。
“君六王爷确实犯了错。皇上教训的是。”
墨水心抬眼望向宁紫玉,深邃的黑瞳之中波澜不惊,从容镇定,就连一字一顿咬出的声音,也极度沉静。
“可皇上的一巴掌,给他的难堪也够了。我的人,犯了错,自有我教训,别人,谁都别想再碰他一根汗毛!!”
墨水心声音一厉,掌风一翻,顺势将宁紫玉抡起的手掌弹开,宁紫玉也因此向后退出好几步才站稳。
墨水心,隐世奇人。无人知晓他武功内力究竟高到何种程度,世人只知道,就连当时武功修为天下第一的苏引月,都不能在他手下讨得半分好处,更何况宁紫玉。
“墨水心……”
君赢浩见如此情境之下墨水心还护着自己,不由目中酸涩,他抬手,想要触碰一下墨水心的肩膀。
谁知墨水心却在此时厉声道:“别碰我!”
君赢浩被他吓了一跳,手立马收回。
“刘老头对我恩重如山,所有这些,君六王爷想必该是知道的。我给过你很多机会,而你今日,既然已经不顾你我之间的情分选了你的皇兄,选了你的煜羡王朝,就不要怪我墨水心今日心狠,与你恩断义绝!”
君赢浩听了也是心冷,他声音低低的:“难道,在我与刘挽的遗愿之间,我连一个死去的人都比不过吗?”
“那人是刘老头拼死也要护着的人。谁想要动他都可以,可是君六王爷,唯独你不行。”
“为何?”
“因为你曾是我的人。但现在,不是了。”
墨水心声音异常冰冷凌厉,冷得君赢浩浑身一颤,心中一抽,忽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六弟,你下去。叶邵夕这件事,不准你再插手。”
还好这时,君赢冽发话,结束了二人之间的僵持。
君赢冽话毕,君赢浩依旧站在原地怔怔地望了墨水心许久,才下去。
而这期间,墨水心却再不看他,面上如凝了一层冰霜一般,冷气逼人,仿佛千年不再化去。
君赢浩退下去后不久,叶邵夕终于完全醒神。他刚刚由于**药作祟,虽看起来已是醒了,但神智却仍是稀里糊涂的,他迷迷糊糊地明白君六王爷似乎与墨水心发生了争执,但昏昏沉沉地又不知道所为何事。
叶邵夕完全清醒后环视一周,终于看清屋里来人,有宁紫玉、郁紫、墨水心、君赢冽、白予灏,还有他的大哥梁千与梁诗怡。他心中发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具体又捋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看见君赢冽,强忍着脑中隐隐作祟的困意,一手扶着桌椅勉强弯下双膝,磕头就要跪拜。
叶邵夕此时身怀有孕已六月有余,大腹便便,平日里低头捡个东西都十分困难,又遑论如今面对诸多煜羡皇室中人,要一个一个的跪拜请安了。
“不必多礼。”
说话的是君赢冽,这让叶邵夕讶异,君四王爷从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今日竟会口吐温言,让自己免礼。君赢冽免礼之话方才说罢,那白予灏便立即知晓他心中所想一般,上前将正欲跪拜的叶邵夕给扶了起来。
“叶校尉如今身子重,这一切俗礼便都免了。”
叶邵夕闻言,颔首道了一声“是”,便退在一边。
“梁千,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不久后,忽听君赢冽沉声,气势逼人地指了指立在自己身侧的肖烜,目光倨傲地问梁千。
“卑、卑职不知。”
梁千抬头看到肖烜的一刹那,心下一惊,止不住地打起鼓来。
他怎敢如实相告?他怎敢如实告诉众人,他入煜羡皇宫做暗卫四十多年,先后经历两届帝王,数次王宫政变,如何会不认得眼前此人。
肖烜,错了,哪里会是什么肖烜,面前此人,真正名讳乃是君烜,正是当初被先皇除出皇族族谱的君烜王爷。如按辈分,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君四王爷君赢冽,还应该叫他一声王叔。
君烜王爷当初还在皇宫之时便与后妃叶漪私交甚好,而当年皇室秘辛,叶邵夕与君赢冽的身世之谜,莫有人会比眼前之人还清楚。
梁千脑中分析片刻,忽然紧张。他万万没有想到,宁紫玉居然会神通广大到如此地步,能将失踪许久的君烜王爷寻了回来,戳破自己的谎言。
梁千后背顿时汗如雨下,心如擂鼓,紧张到只说一个字便牙关打颤得厉害。
“梁暗卫,许久不见。”
肖烜走上前来,微笑着和梁千打招呼,绕着他的周身慢慢转了一圈,说话也是似笑非笑,话中有话地道:“许久未见,梁暗卫怕是已把我忘了,怎么这般生分,竟说不认识呢?”
肖烜话毕,扔了一个卷轴到梁千怀里,那卷轴是明黄的颜色,两端的圆木上篆刻着一条盘龙,直上九霄云外,吞云吐雾,气势非凡。
梁千一看这卷轴,未曾打开,就已冷汗涔涔,沿额际而下。
这个卷轴,不必打开,就可看出是煜羡皇室御用之物。如今东、南、西、北四国,各个皇室,皆有其御用之色,而其中唯独东国煜羡,皇室御用之色乃为明黄。
早就听说先祖皇帝曾有一纸密令交予当初的君烜王爷,如今看来,这也是真的了。
“煜羡皇族谱上虽已将我除名,但梁暗卫年轻之时也是侍奉过本王的,看来,当初的主仆情谊,终究敌不过梁暗卫如今的荣华富贵,自由之身。”
肖烜转过身来,明晃晃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的眼中,瞬间,二十年间许多的物是人非,许多的恩重难报,都如潮水一般,向梁千漫淹而来。
“王、王爷……”
梁千终于撑不住,一听这些话,心中顿时好似有根弦被触动一般,他膝下一软,跪下地来。
“二十年前,王爷恩重,梁千难报。”
肖烜闻言,面上也比方才略软了一些,神情温和。
二十年前,当他还是煜羡国高高在上的皇子之时,身边有名侍卫,正是如今的梁千。而梁千也并不是生来就侍奉在暗卫军的,他年轻之时因为身手极好,头脑聪慧,反应又灵敏,被当时在位的皇帝常识,要选拔入暗卫军。
暗卫军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不熟知它的人以为这是皇恩浩荡,但熟知它的人,都知道它是死路一条,当时的肖烜自然不肯。
当时的肖烜虽然身为皇子,但生性洒脱,胸有天地,做起事来又是豪放不羁,广结天下好友,从不以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强压于人。而他对待自己身旁的侍婢、奴才、守卫们,更是如寻常挚友一般,至情至性、有始有终,为人所敬佩。
眼前的梁千,便是昔日里受他恩惠颇多的人之一。
梁千少时年轻气盛,曾顶撞过宫里贵妃,当时也是肖烜正好路过,将他救了下来。
再后来,肖烜蒙难,逃出皇宫,又被逐出皇谱,便无人再护着他了,梁千无法,不能抗旨不遵,便入了暗卫军。
今日再见,主仆之间,双目相望之中,一时竟是昔日里的恩重情深,感叹、愧歉,俯拾皆是,触目感怀。
君赢冽在一旁看着他二人的反应,又看到梁千那般情态,心中对肖烜的身份,又不由肯定了几分。
“梁千,宁紫玉今日找我来,只想要你一句实话,你如实告诉君四王爷。”
梁千闷头不言。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听他说:“王爷明鉴,梁千并没有说谎。”
肖烜一听,气急,正要骂梁千这莫不是睁眼在说瞎话,却见一旁的宁紫玉已一步上前,长剑一指,一道寒光顺势架在了梁千的脖子上。
“说!再不说朕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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