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说,人生百年,真心待你之人,却不过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怡诗她待我情深一往,情意深重,想叶邵夕余生,再也不会碰见她这般真心待我之人了……”
叶邵夕说着话,站立于云阳山麓的半山腰之间,他的脚边矗立着两座新坟,坟中沉睡着他结发的妻子与他敬爱一声的大哥。
只见墓碑上刻道:发妻叶梁氏——怡诗之墓。夫:叶邵夕。
丈父梁氏——千之墓。婿子:叶邵夕
许是山谷间的风总是凄厉并萧索的,不知人间情恨,不晓红尘痴嗔,怒吼着一般地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将他的发丝一缕一缕吹乱,吹得他心中眼前,皆是一片阴霾。
“大哥……怡诗……”
犹记当年,艳阳暖绿新燕双飞,发妻亲手折下院中桃花,为自己插了几枝在房中装点,事后笑着问他:“叶大哥,你看今年的桃花,好不好看?”
那样的笑容,真切而可贵,想必余生,再不复见。
而今再看眼前,却惟剩一片荒烟,几缕孤魂,以及那几只盘旋在她墓上迟迟不肯离去的杜鹃年,好似在为她泣血啼鸣,与之相伴。
还想当初,春桃艳蕊柳枝轻扬,大哥一剑挑开吹拂在空中的万千绦柳,对他笑道:“今日春光明媚,邵夕,你与大哥,不妨就于此地今时切磋一番如何?”
昔日恩重,今朝难还,事到如今,万千往事已随滔滔流水向东而去,而不想,将这方流水以鲜血无情染红之人,却是他爱亦难恨亦难的那个人。
“邵夕,你不要难过,你还有身孕,需要保重。”
冷风中,叶邵夕不知站了多久,久到他身后的肖烜不禁来提醒他。
叶邵夕的眼前,躺了四座坟,坟中沉睡着他刎颈之交的兄弟至亲——柳茵、高钧天、梁千、梁怡诗。
叶邵夕最终还是决定将他们四人葬在一处,不知是为了纪念什么。
“柳茵、高兄弟、大哥、怡诗,你们生前,叶邵夕能为你们所做的便不多,死后,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是将你们葬在一处,让你们互相陪伴安息。”
荒山之上,四座坟,一个人,再加上坟旁一株老态尽显的枯松,这一切景象,落在肖烜眼里,不知为何,竟凭添一种无法言说的寂寥和心伤。
叶邵夕说罢这话,跪下,又拜了几拜,又过了好些时候,才听肖烜的劝说,与他回了宫。
从云阳山到安邑京都的皇宫,马车慢行,需要半日的路程,不远,但因为叶邵夕有孕在身,这半日的路程竟被硬生生拖成了一日,待夕阳落下,这一行人才总算慢悠悠地回了宫。
宁紫玉早在宫里担心坏了,他虽嘴上不说,淡这一整日里,郁紫见他无心议事更无心朝政的样子,便知道他是因为叶邵夕远行云阳山一事,才这般心绪不宁,眉心紧锁。
“天色既已晚了,也该回来了。有肖神医陪伴,又有皇上派出去的暗卫随身保护,皇上不必担心。”
宁紫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眉心依然紧锁,却没再多话。不多时,挺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叶邵夕一行已安全回宫,现下已回寝殿歇下了。
宁紫玉听罢,这才长呼一口气,放下心来,不久,他又吩咐那来报的侍官,传肖烜前来觐见。
肖烜进来之后,一撩衣摆,规规矩矩地跪拜请安,再直起身来。
宁紫玉迫不及待地披头便问他:“他今日如何?你们这一行,可否顺利?”
“回皇上,今日云阳山一行,安然无恙,并无任何不妥,还望陛下宽心。”
“嗯。”宁紫玉点了点头,淡下声音来,好似有些感叹,“他不准朕与他随行,朕也是理解的。毕竟朕手刃的那些人,是他生死相交的兄弟。”
“那也是没办法之事。皇上又何必自责。”肖烜道,“如今君四王爷与叶邵夕既已相认,想是皇上也该了了一份心愿。”
宁紫玉点点头,肖烜便事先告了一声罪,提着药箱,上前去为宁紫玉换药。
肩胛骨上的伤是前一阵子受的,起初,肖烜看到这伤口之时被吓了好大一跳,以为皇上的两条胳膊都要废了,还好,在后来的这些日子里,他谨遵医嘱,没再胡闹过,自己也给他用上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奇药,这才使得伤口渐渐好转,结了痂,想来不出数月,便能康复。
“皇上肩胛上的伤已慢慢好转,想来不出数月,便能活动如常了。”
宁紫玉点了点头,任他给自己上完药,扶着自己的肩头略微活动了活动,却又听肖烜在一旁不满地道:“皇上身上既然有伤,昨日真不该应该亲手杀了那梁千与梁怡诗父女二人,皇上可知,如此对你伤口的恢复有害无益,实让草民为难。”
宁紫玉听罢,半天没做声,也不想解释什么,再开口时,却又问道:“叫你这些时日查探之事,可有结果了?”
肖烜沉默许久,才道:“逆血一毒乃上古奇毒,解法不是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宁紫玉抬起眼来。
“皇上还是再给草民些时间,看一看有无其他解法再说……”
肖烜不知在犹豫什么,说罢,他跪安告退,正要离开,却听宁紫玉喝了一声站住,声音很是阴鸷犀利,将他留下。
“肖烜,你在犹豫?难道是你不想救邵夕?”
宁紫玉走了两步,步下长榻,在肖烜周身转了两圈,眼神十分阴冷地紧盯着他看。
“你可知逆血一毒已潜藏在他体内许久,若再不根除,下一次发作,几乎可以要他丧命!”
“草民怎会不知?”肖烜闻言,闭上眼睛,也是无比痛心,“逆血一毒,善于潜藏在人体各个脏器之中,早期中期很少发作,看似与常人一般无异,直至晚期之时,只要发作上一两次,便可以直接要人性命。”
“他没有时间了。你懂不懂?!”宁紫玉盛怒。
“草民知道。”肖烜一惊跪下,心中害怕,但要他说出逆血一毒的解法,他还是万般不愿。
他害怕,他亦担心。他担心一旦说出这解法,皇上定会一意孤行为叶邵夕救治,那么二人本就可比寒冰的关系会是雪上加霜,误会越来越深,直至最后重难挽回。
“可草民……还是不能说……”
“你!”
二人这厢正争执,忽听殿外一名小侍慌慌张张地跑来,他跑到门口,许是因为过于惊慌,还绊了一跤,“咚”的一声便跌进殿内,十分狼狈地跌在二人眼前。
“大胆!!”
宁紫玉本就在气头上,看见他这样子,正要发怒,却听那小侍抢先报道:“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叶大人,叶大人自刚刚开始便口吐鲜血不止,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什么?!”
宁紫玉一听这话,便再也顾不上与肖烜置气了,他一脚踢开那挡在殿门口的小侍官,立即匆匆忙忙地向叶邵夕的寝殿奔去。
肖烜见状,心中隐隐猜出叶邵夕到底是怎么回事,便也一提药箱,急忙在宁紫玉身后跟了出去。
“叶公子!叶公子!你怎么了?!”
叶邵夕的寝殿之中,已有一大圈人围在床前,包括几名经验老道的御医,君赢浩与墨水心、苏容等人,还有一干侍官宫婢。
宁紫玉一来,大家纷纷让出了一条路,跪下请安,让他来到床边坐下。
寝床上,叶邵夕早已出气多进气少,他此时好似神志不清,尚在昏迷之中,只有唇边鲜血一汩接一汩地涌出来,染红枕边的枕榻。
“邵夕!邵夕!”
宁紫玉看到眼前情景,心下顿时一紧,万般心疼,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有伸出一手紧紧握住他的,十指紧紧交握,仿佛这样就能给他力量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宁紫玉面对床边众人喝道。
“回、回皇上!臣等也是刚刚过来,还没瞧出过大概……呃!”
这老御医上前,话还没说到一半,只见宁紫玉已然勃然大怒,压制不住怒气,“咚”的一声便把他一脚踹到一边。
“废物!别跟朕说什么瞧不出大概!朕要听到他怎么了,什么时候能好!?”
群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回话。
众太医之中,还有一名王御医,这人是纳兰迟诺的心腹,宁紫玉早就知道,只是料想他一介太医,必然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也没再理会。
肖烜见状,连忙上前,拨开众人,语气严肃道:“我来看看。”
事实上,他早已能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为叶邵夕把脉之时,他就已能猜出必是这一两天,他本以为,只要再给他多一点的时间他定能找出破解逆血毒的另一种解法,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很多时候,有些事,终是来得太快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
宁紫玉一边不断地为叶邵夕擦去唇边血迹,一边问肖烜。
肖烜拧眉把脉许久,终证实心中想法,只有不得已地道:“皇上,这是逆血毒发作了。”
“什么?!”
宁紫玉一惊,手中帕子掉落在地。
身边立即有侍官再为他拿了新帕子,双手呈上,宁紫玉却怔在原地,僵直许久,半天不能动作。
“可,可朕一直有给他纳兰迟诺的解药……”
不知过去多久,才见宁紫玉惊慌的。
“皇上,那解药治得了一时,却治不了一世,现如今,看来是这解药再也无法压制他体内毒素,因此今日才吐血不止。草民前些日子为他把脉,料想也就是这几日会发作……”
“既然你早知他这些日子会发作,为何不赶快将解毒之法说出来?为何不?!”
肖烜话还未说完,却见宁紫玉忽然站起来,一把揪紧肖烜衣领,揍了一拳,又拉近到自己眼前,厉声逼问道。
“肖烜!不要告诉朕你不知道!!你是神医,你不可能不知道,逆血毒只要发作过一次,轻则命悬一线,重则一命呜呼,他若是要死了,你要朕怎么办?!你要朕怎么办?!”
“可是皇上有没有想过?如果救治叶邵夕的结果,是使你们二人更加水火不容,更加誓不两立呢?!”
宁紫玉的反应,也将肖烜逼急了,他控制不住地大吼出声。
“皇上可知,要解逆血毒,除了需要上千种奇花异草用作辅药之外,最重要的一味,是需要血亲之人的骨灰作引,方才有效!”
“现在叶邵夕血亲之人,除去煜羡的君四王爷君赢冽之外,还有一个,就是他逝去多年的母亲——叶漪!”
“皇上好好想一想,叶邵夕与其母多年未曾相见,孝心未尽,这种情况之下,他会同意皇上将他母亲的尸骨火化为引吗?!!”
肖烜话毕,殿中所有人无不惊呆,君赢浩,墨水心,以及苏容,都瞪大眼睛望着宁紫玉,感叹世事弄人。
为何偏偏是……偏偏是……叶邵夕生母的尸骨……
这若不是造化弄人,还能是什么……
苏容身为女子,本就脆弱,听罢这话,竟已先一步预想到宁紫玉与叶邵夕二人的未来,不禁在旁抽泣起来。
而那跪在一旁的王御医,听到这话,也是惊了一阵,随即眼珠一转,复又沉寂下来,低头没再多言。
谁知宁紫玉听见这话,却只是惊了片刻,不过多久便沉沉垂下眸来,微微闭了闭目,没有说话。
肖烜叹了口气,又道:“叶邵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皇上比我还清楚,四个字,孝义双全。他与自己的母亲多年未见,孝心未尽,又怎能允许自己的母亲在死后也不能安息,尸骨被人焚毁?”
“况且,映碧与煜羡不比南国苗疆。苗疆境内,确实有些族人在死后将自己父母的尸身以火化之的习惯,而映碧与煜羡却从无此项传统。相反,在映碧与煜羡境内,则讲究土葬为安,死后留有全尸,而做儿女的,如若连这点都不能办到……将视为大不孝……”
“你不必说了……朕知道……”过去半天,才见宁紫玉摆摆手,答道,“火化叶漪一事,朕自会叫人安排。”
“可是皇上!……叶邵夕若是知道了?!……”
“朕不会叫他知道!”宁紫玉十分强势地截断肖烜。
此时此刻,宫灯笼罩下的他,就连眉眼,都有一股威仪阴鸷的气势,高高在上,压得在场众人谁都不敢再说话。
“肖烜,你知道告诉朕,是不是有了药引,你就一定能够将他治好?”
“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肖烜不知该说什么,唯有跪地咬牙,誓死保证。
“好,趁叶邵夕未醒之际,朕这边派人去准备火化事宜。”宁紫玉道。
“皇上且慢。”肖烜忙唤住宁紫玉,“医药为引,骨灰粉末必为新物,服药之前,草民须为叶邵夕连续施针五日,五日之后,皇上再火化煜羡太后尸骨,入药为引,方见成效。”
“好。”宁紫玉答应道。
当晚,叶邵夕在肖烜的全力救治之下暂时无恙,保得一命。然而此次逆血毒发作,还是引得他神志不清,昏迷了好些日子。这些日子以来,他连日里高烧不止,偶尔手脚抽搐,或伴有黑红的血液由唇角溢下,看得人好不惊心。
不过,肖烜的神医之名也并非徒有虚名,在他衣不解带,通宵达旦地照顾三日之后,终于暂时抑下毒性,叶邵夕恢复神智,渐渐苏醒。
这夜,灯火静谧,月缺星稀,万事万物的棱角,好似都在这一盏盏昏黄的灯光中,被晕染得模糊不清。
叶邵夕手指微微一动,刚有苏醒的迹象,许多人便十分紧张地靠过来。
“邵夕,邵夕。”宁紫玉轻声唤他,手指微颤地一遍又一遍拂过他的额际,不知多感谢上天似的,不能控制地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皇上,恕草民直言,你还是回避一下的好。他刚醒来,不能太激动。”
肖烜见叶邵夕眼睫微动,知道他要醒来,不由出声提醒道。
宁紫玉过去好久才“嗯”了一声,眼神一直贪恋地看着叶邵夕,直到要离开了,还一直不断回望,最后,他在门口的位置站定,转过身来,却没有离去。
又不知过去多久,叶邵夕方才睫毛一颤,微微睁开眼睛。
殿中众人顿时松下口气。
肖烜唤他一声:“邵夕,你怎么样?”
许多日滴水未进,叶邵夕张了张嘴,却几乎发不出声音。肖烜见状,连忙从桌上端来一杯温水,蘸着筷子替他润了润唇,又喂他喝了一口,才听他能勉强发出声音:“我……这是……怎么了?”
“无碍。你只是身体有些不适罢了。”
肖烜笑笑,不想与他说太多,更何况皇上又有令,这逆血毒一事,万不可让叶邵夕知晓,否则之前的事,一层连着一层,定会抽丝剥茧般地真相大白。
“莫要多想,现今之计,你只需好好休息便是。”
肖烜至此,不得不感叹一句,皇上对叶邵夕的保护太过了。相爱之人,不论遇到任何事,定是互相承担才可挺得过诸多风风雨雨,而二人这般,若说无半点误会,又怎么可能?
“莫要骗我。”叶邵夕混迹江湖多年,又如何不知自己身子原委,“数月以来,每当我运功之时,胸口时常有一股滞气堵塞,若强行冲开滞气,胸口定是疼痛难当。神医不会不知,我这般,分明是被人下毒暗害,神医可知,我中的是何毒?”
“小毒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肖烜笑笑,撒了谎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不知你何时中的这毒,但只要我配一副药,就什么都好了。”
“是谁下毒害我?”
肖烜暗中看了宁紫玉一眼,才又笑道:“许是多年前你闯荡江湖之时,身中奇毒,因解法不当,身上又残毒未清。如今时日渐久,残毒发作,自然是疼痛难忍了。来,你好好休息,莫再要想其他。”
肖烜强行将叶邵夕按在床上,示意他好好休息,刚要离开,却又见他忽然拉住自己的长袖。
“怎么了?”
叶邵夕的眼神微微垂下,看向被下自己高耸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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