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见青看了陆晚晚一眼, 见她点了下头,她说:“两个月前戎族大公主和南诏公主在大成境内失踪,这段时间皇叔一直在搜寻两位公主的下落, 此事是否当真?”
皇上面露不解,只打量着陆晚晚, 思忖着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面色沉静,不疾不徐地点了下头。
宋见青微微颔首,道:“有个人,她想见皇叔。”
皇上挥手, 说:“宣。”
涟音早就按照陆晚晚的嘱咐,在书房外候着, 所以很快就走了进来。
她走进屋里, 按戎族的礼仪向皇上行礼。
皇上纳闷,问:“她是何人?”
陆晚晚忽然开口, 她道:“本月十五, 臣妇与夫君去逛庙会,在集市偶遇这名少女,见她衣着普通, 却气质不凡, 于是对她记忆深刻。晚夕, 我们归家时, 正好碰到她被人追杀。夫君出手相救,将她救回镇国公府。她到国公府后,行事尤为谨小慎微, 我们都觉得纳闷,正好夫君得知陛下最近为公主失踪之事大为关火,这个少女出现的时机过于蹊跷古怪,是以夫君对她格外上心。及至后来,她伤愈离府,我们暗中派人跟踪,发现她再次被人追杀。而这一次追杀她的人,和上一次的并非同一拨,头一回的杀手身量高大威猛,而第二回 的死士身量细小些,而且,他们使了中原的暗器梨花针。”
皇上没再说话,只眯起眼睛,微微看了她一眼。
陆晚晚侧身,对涟音说:“你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涟音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瞥,陆晚晚朝她点了下头。
她得到鼓舞了似的,朝皇上行了一礼,道:“托娅奉公主之名,进京觐见皇上,幸不辱命。”
她胸襟因激动而起伏不定。
皇上对她的身份未置可否,她来历不明,他无法确认她的身份。
涟音似是看穿了他的顾虑,将拇指上套着的那枚碧玉扳指褪了下来,她将扳指双手奉上:“这是临行前,王妃给公主的信物,她说陛下如果见到这枚扳指,必会认识。”
皇上接过那枚扳指,眼神微微一亮。
他识出那是他幼年时的旧物,那时他年纪尚轻,不过十一二岁,正是男孩子好耍贪玩的时候。那时宫里有个雕刻师,一双巧手雕刻的东西栩栩如生,他甚至可以用小小的桃核雕出整座房子,纤毫毕现。
他逃了功课去跟雕刻师学篆刻,像模像样地开了块玉石。他才做了枚扳指,逃课的事迹便被先皇得知。
先皇狠狠批责了他一通,若非长公主求情,他恐怕会被狠狠打一顿。
事后,他将那枚做工粗糙的扳指送给了长公主。
他尤记得那时,自己郑重其事地对她将:“阿姐大义救我,日后阿姐有难,我必全力助你。”
时隔多年,他早已不是那个贪玩的调皮皇太子,长公主也早早嫁去戎族,姐弟二人十余年都未再见面。
忆起当年之事,他不禁有些许唏嘘。
岁月从不饶人,哪怕是天潢贵胄也不免它的侵袭。
他指尖轻柔地摩挲着玉扳指,问道:“不错,这是朕幼年送给长公主之物。”
涟音见他认识这块玉扳指,也知道它的来历,便明白他不是随意找来演戏糊弄她的人,她紧绷的神经松了些许,连月来疲于奔命的精神终是一松,她眼圈微红,道:“陛下,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们究竟被何人追杀,你又为何会单独进京?两位公主眼下可好?”皇上情切。
涟音道:“是葛萨,他们一直想取代可汗成为戎族的首领,所以他们破坏南诏和戎族结亲,并将过错攀诬给大成,以此挑拨南诏、戎族和达成的关系。据我所知,葛萨和匈奴结了盟,就等大成和戎族交恶,然后发动内乱,取代璋信可汗,成为戎族的新首领。”
葛萨部落是戎族的第二大部落,他们的首领达阳争强好斗,四处征讨,这些年西犯吐蕃,又惹狄族,连连得手,他便不知天高地厚,每年的部落大会上都是他进贡的贡品最多,每次他都会数落璋信可汗是折了翅膀的雄鹰,只配蜷缩在大成的膝下讨残羹冷炙。
近些年,他越发狂妄,频频对璋信可汗不敬。
而这一次他竟敢对结亲的队伍下手,若不是这次达阳为求稳妥,派出他的亲兵卫士来刺杀结亲队伍,而涟音刚好认出那人,恐怕这将成为一桩悬案。
皇上早知戎族内部九大部落已经离心。
有拥护璋信可汗的,也有支持达阳的,长公主在以往的来信中偶尔会提到戎族的现状,达阳嚣张跋扈,早有不臣之心。
谁知这回他竟然敢犯下如此罪行。
皇上眉宇微皱,脸上威仪顿显。
涟音顿了下,继续说:“遇袭的时候正是深夜,我听到门外有打杀声,心知不好,趁乱叫醒两位公主,悄悄从驿站后面逃了出来。我们三人皆是弱小女子,走在一起目标太大,于是商议好分散离开。我走便捷的水路,两位公主则走不那么方便的陆路。他们没想到我会撇下两个柔弱女子单独走,以为我们在一处,于是全力追杀我。一路上暗杀不断,我花了一个多月才摆脱他们进京,此时我已经身受重伤。”
话及此处,她喉头有些哽咽,无人知晓这一路来她究竟吃了多少苦,风餐露宿,明枪暗箭,几乎是从刀口上淌了过来。
“然后呢?你进京后为何不来找朕?”皇上问道。
涟音吸了吸鼻子,说:“我身上没有通关文牒,根本进不了城,只能待夜深人静才翻城墙进来。可我能进京城,并不代表能进守卫森严的皇城,我在宫门外徘徊了数日,却徒劳无功。此时,两位公主也赶到京畿,我和她们会面之后,将她们安置在了城外山上的一个山洞里,再度进城寻机面圣。而后,我认识了一个人,他见我身受重伤,将我带回府上,假意说会带我进宫面圣,实则是想从我口中套出两位公主的下落。我识破了他的阴谋,一直咬死不肯说,他大为光火,将我打得半死。”
皇上面色格外凝重。
陆晚晚听得心惊肉跳,她忽然明白为何涟音一直对她和谢怀琛疑惑,原不是她不肯信任,只是她曾满心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却差点付出生命为代价。
“他将我折磨得半死,我学过龟息功,屏住了呼吸,他以为我死了,便没再折磨我。”涟音似乎想起自己当日所受之折磨,那种痛苦烙进骨子里,每每回想起,骨子生疼:“然后他找人,将我扔进乱葬岗埋了。”
陆晚晚悚然色变,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埋进了土里,她该如何绝望?
涟音微微一叹:“幸好埋我那人胆子太小,见我断了气,草草埋了了事,没没有将泥土压实,我才得以苟活至今。然后一个经营玉石的老人经过乱葬岗,听到我的呼救,他将我从土里刨了出去。”
说起那位素未蒙面却仍对她施以援手的老人,涟音面色动容,眼眶也濡湿了,闪着晶莹的光。
“他为我治伤,收留我,对邻居称我是他孙女。我托他去山洞给两位公主送信,如今局势不好,让她们仔细躲好,他知道很危险,仍然去了。”想到那位老人慈祥和蔼的面庞,涟音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他抽噎道:“后来不知那些杀手如何竟又得知我没死,再次来追杀我。”
她抬眼看向陆晚晚:“这一回,世子妃救了我。”
陆晚晚不知在遇到自己之前,她已在阎罗殿门前晃了好多次,听她说起,她都揪着心。
她掏出帕子,递给涟音,压低声音哄她:“别怕,都过去了。”
皇上面色铁青,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坐在椅子上,手不自觉地扣紧了把手,骨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那人是谁?”他沉声问道。
涟音摇头:“他说自己姓刘,我不知这个名字究竟是真是假。”
宋见青坐于一旁,听到涟音的遭遇,忍不住牙齿打颤。
她心口猛然一跳,跪在皇帝面前,道:“皇叔,我怀疑那人是覃尹辉。”
她藏在袖中的双手,暗暗地握紧,指甲嵌入掌心,那一点刺痛提醒着她,让她勉励维持着自己的平静。
“本月初,我的贴身丫鬟在我饮食中暗暗下了堕胎药,害我……”她咬了咬牙,忍着泪水道:“害我小产,之后一日,他以谢我助他筹备婚礼为名,邀夫君过府吃酒,他将夫君灌醉,将他带进二小姐屋里,企图攀诬夫君行为不轨,以此离间我夫妻……他……”
言及此处,宋见青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泪水流在她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显得楚楚可怜。
陆晚晚上前扶着她,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抚。
宋见青则抓着她的手,嚎啕痛哭。
有些委屈本是能忍,可一旦面对关切自己的人,委屈的情绪便如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紧紧攥住陆晚晚的手,如握紧支撑她的力量:“我知覃尹辉是皇叔得力的臂膀,永平王又是支撑西南的国之脊梁,是以隐忍不发,和夫君商议将覃二小姐抬入庄子。可覃尹辉知道皇叔对我疼爱有加,利用这一点,竟要将覃二小姐推入水中,害她性命,再借由二小姐之死将事情闹大。皇叔疼爱我,自会为我出头,则会重重处罚夫君,以此让皇叔和公公离心……幸亏晚晚暗中觉察出不对劲,她派人暗中盯着覃家,救下了二小姐,我这才得知真相,否则非得活活怄死……”
“这个混账东西!”皇帝猛拍了一下茶案,案上置放的茶盏应声滚落在地,碎成无数碎片,茶汤洒落,蜿蜿蜒蜒淌到陆晚晚的脚边。
她抬眸扫了眼,皇上的神情如此生气,她毫不怀疑他会撕了覃尹辉。
“你为何不早告诉朕?”
宋见青抹了把脸上的泪,她道:“当时我痛不欲生,恨不得一条白绫挂了我这条命去,后经晚晚开解,这才平复,不久后又得知被害真相。晚晚说没有十全的把握不能打草惊蛇,否则非但不能将他绳之以法,还会被他倒打一耙。所以我才隐忍至今。”
皇上抬眸,扫了眼陆晚晚。
她不过十七八岁,却有了这等主见和胸襟城府,若是男子,当是雄才。
他对陆晚晚颇为欣赏,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当初陈婉也是这般年纪,义举救三子,又为大军筹措粮草。
桩桩件件,办得干净利落,滴水不漏,缜密得到如今他都没找到她的下落。
她们是如此之像。
皇上深深吸了口气,那些扎在他心口的密密麻麻的针仿佛跟肉里钻一样。
他目光落在陆晚晚身上,将心底的千言万语揉碎了,又拼凑起来,变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起身,走到宋见青面前,抬手擦干她脸颊的泪痕:“囡囡不哭,皇叔为你讨公道。”
说完,他大步走出书房的门。
宋见青的眼泪擦也擦不干,一直往外淌。
“皇上。”鬼使神差的,陆晚晚开口叫住他。
他驻足,转身看过来。
“郡主是不愿皇上为难。”她声音平和,像梨花被春风垂落到肩头,美好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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