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宫中就传出皇后娘娘病重的消息,令人惊讶的是皇上竟然没有前去探望,反而去了灵犀宫,歇在了文宣夫人处。
众人惊疑不定,摸不准是皇后娘娘惹了皇上不瞒,还是文宣夫人手段太高超,引得皇上连刚生产的皇后都不顾了。
灵犀宫,
乔虞笑盈盈地看着皇帝换完衣服,一身清爽的坐过来:“这下可好,明日不知该有多少人责骂我是造成帝后不和的祸水啊。”
皇帝知道她在开玩笑,却也憋气,挑眉问她:“虞儿还打算赶朕走不成?”
“我才不呢,”乔虞柔柔地依偎过去,攀住他的手笔,“就是祸水我也认了,传到后世,估计人人都以为我是怎样的国色天香、风华绝代才能迷住咱们英明神武的皇上,嗯哼,也算是美名了。”
皇帝被她新奇的逻辑逗得忍俊不禁:“你是成就美名了,朕倒落了个为美色所迷的名声,是不是不太公平?”
乔虞笑弯了眼:“您大人有大量的,跟我计较什么。”
“不过怎么听说皇后娘娘自生下六公主后,身子一直不见好?我满月的时候,见着六公主到底白白胖胖的,瞧着十分健康。”
皇帝面上收敛了几分笑意:“皇后坐下的是心病,太医换了一个接一个,也不见好转的迹象。”
说到这个,他就想到之前传过来的消息,说皇后自六公主出生后一直避而不见,全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心中越发不喜,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不管不顾,倒有心思跟着谢德仪掺和着使些心机手段,简直是不知所谓!
乔虞眸光流转,也没继续问下去,笑道:“女子生产前后本来就有情绪波动厉害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身边宫人仔细照看着,别熬坏了身子就行。”
皇帝笑睨着看她:“怎么忽然关心起皇后了?”
乔虞撇了撇嘴:“你这么一说,显得我以前多冷漠似的。”她轻叹了一声,“不过是想到世事无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我与皇后虽然说不上亲近,但一想到她身患重症,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当年我在选秀的时候,见着的皇后娘娘是怎样的明艳端庄、气度雍容……时间过得太快了,让我连反应都来不及。”
皇帝见她垂眸感叹,黑眸中泛起一抹柔色,修长的手指轻轻捻住她的下颌,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脸上,笑道:“果然,朕一见你就猜着你不是安分的性子,殿选之上,也敢偷瞄?”
“我那时候年纪小嘛,”乔虞抿了抿唇,“再说了,我原本是没想着能入选的,这样进宫一趟,若连帝后长什么样子都没能亲眼看一看,那我这趟不就白来了?”
皇帝摇头失笑:“你呀,多亏朕把你选进宫来了,若是到别家去,闹腾起来谁制得住你。”
这话她就不乐意听了,“就凭我讨人喜欢的劲儿,到哪家都能开开心心的!”
皇帝捏着她脸的手稍一用力:“跟朕犟嘴?你还想到哪家去?”
乔虞拉下他的手,委委屈屈地揉揉脸:“这不是你先开口的嘛?再说了,我不讨人喜欢么?您不喜欢我么?”
看着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红彤彤的两块,皇帝气也消了,笑道:“好了,是朕不对。”他慵懒地向后靠在软枕上,拉着她的手,将她揽进怀中,“你最近也是心神不定?”
乔虞乖顺地环住他的腰,“就只是有些沉闷。”忽而想起来,“对了,皇上,冷宫的许氏生了重病,太医说大约也就在这一两天了。她到底是与我同年进宫的秀女,我想着,能不能问您要个恩典,着旨恢复她的位分,赐葬入妃陵。”
皇帝轻柔地摸着她的头:“许氏……当初还是因着陷害你才入冷宫的?你就是有善心,也没必要对着她发,这类人,向来是记仇不记恩的。”
乔虞轻声道:“人死如灯灭,我也不过是希望她死后有个归宿,不至于沦为孤魂野鬼……举手之劳罢了,最后的结果如何,不还得看您的意思么?”
她倒不是对许知薇现在身体里的魂魄有什么情分,只是念及刚入宫是见到的那个羞怯腼腆的小姑娘,心头难免有些不忍。跟她比起来,安修仪占的是自己的身子,谢德仪这幅身体的原主她不认识也没碰过面,感触自然不及对着许知薇的大。
“既然你开口了,朕自然是允的。”皇帝眉宇间舒展开来,低头看着她的目光中流淌着隐隐的温情,“那便等到她死后再追封。”
诡计频出、心思不正,也不值得在生前得什么称誉,既然死者为大,那就等她死了再说。
皇帝的想法乔虞多少也能猜出一些,点了点头:“就依您的意思。”反正她也是为了许知薇去的,至于宋薇如何,她不怎么在意。
接下去一月,皇后的病情还不见好,为此,皇上还迁怒了老是往坤宁宫去的谢德仪,斥她不顾念皇后病体,肆意妄为,无视尊卑,不光将她禁足于桑梓阁中,还命谢德仪抄写佛经为皇后祈福。
皇后什么时候病愈了,谢德仪什么时候才能停笔解禁。
一收到旨意,谢德仪当场就昏迷了过去。那也没办法,等她醒过来,第一时间就被搀扶到了书桌前,提笔抄经书,既然是皇上的旨意,谢德仪只要清醒着、手没断,就得不停歇的为皇后念佛祈愿。
不过有那个前提在,相比谢德仪也能更真心实意的祈求皇后娘娘尽早病愈康复。
后宫中的风波暂且告一段落,经此一事,乔虞反倒想开了,她把谢德仪抛到了脑后,人家倒自己送上门来给她赚经验,看来上天也是站在她这边的啊。
“查出是谁让谢徳仪和许氏搭上线的么?”乔虞懒洋洋地倚靠在美人榻上,抬眸望向面前的方得福。
“回主子,正是您让奴才先前盯着的弥心,只是她的动作甚为隐蔽,才使得奴才没来得及发觉,还请主子恕罪。”
乔虞轻笑道:“看来夏婕妤留下的人手不少啊。”
方得福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只能在冷宫那块儿使使劲罢了。”
若是再得用些,将乔韫也牵扯进来,那才叫左右夹击,动弹不得呢。
“现在人呢?”
“奴才已经着人看住了,主子您要不要见一见?”
乔虞饶有兴致地说:“也行,我倒确实好奇能让夏婕妤寄托厚望的是个什么人物。”
方得福一个时辰后便将弥心带到了灵犀宫,乔虞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脸上,依稀记得当年时时跟在夏婕妤身旁的小宫女。
“奴婢见过文宣夫人。”她恭敬地跪下,衣着规格比当日服侍夏婕妤的时候低了不止一档,气质却有几分难得的沉着。
“弥心?”乔虞温温和和地说,“自从夏婕妤故去之后,本宫是许久未见你了,看来你主子对你确实不错,这么些个宫人,只为你留了条后路。”
弥心低着头回道:“奴婢时刻谨记夏婕妤娘娘的恩情,不敢忘怀。”
“你是个忠心的,”乔虞缓缓着开口,“想必夏婕妤也是知道,所以才将她的遗愿全数交付给了你。”
“说起来,皇后的九皇子突然病发,从而牵出安修仪,也是出自你的手笔?”
弥心顿了顿:“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乔虞笑道:“我不清楚夏婕妤临终前到底列了多少个目标给你,不过安修仪已经没了,本宫嘛,这会儿过后,你想再动手也难,下一个是谁?”
弥心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乔虞也不强求,悠然道:“你不说?那本宫猜猜,不是夏家就是谢家?不过夏家到底是夏婕妤的母家,想来为着六皇子,夏婕妤也不会赶尽杀绝……那就是谢家了?”
弥心身形一僵,不肯抬头。
乔虞见状便笑道:“看来是我猜对了。”
“既然如此,弥心,左右你也暴露了,不如本宫帮你一把?”
弥心不敢置信的抬头,迟疑着问:“奴婢斗胆请问文宣夫人是何意思?”
“你若是想对谢家出手,身处后宫,能接触的不过就一个谢徳仪。可她刚刚才受了皇上的训斥被禁足于桑梓阁中,虽然是惩罚,这会儿到成了保护,至少你不能再避开皇上的眼线接近她了,对么?”
正中红心。
弥心面上显出一丝慌乱,又强忍了下来:“请夫人明示。”
乔虞气定神闲,淡淡出声:“本宫想送你去谢德仪身边当差。”
“您想借奴婢的手对付谢德仪?”
乔虞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就当本宫无聊。”她前身微倾,“本宫丑话说在前头,你照旧是夏婕妤的人,本宫一点没有收你为己用的意思,不过闲着无趣,给你一个挑弄风云机会,至于后事如何,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弥心游移不定,下唇咬出了一道重重的痕迹,良久,才轻声道:“您出手,谢徳仪不会相信的。”
“你不是替谢徳仪拿主意要对付本宫么?”乔虞笑道,“既如此,就当本宫找着了幕后黑手,打算给谢徳仪一个警告,所以把人送了过去,也是情有可原的?”
弥心沉思了片刻,一狠心,仰头看过来:“不知文宣夫人可有要吩咐奴婢的?”
“本宫不过是看戏的罢了。”乔虞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只是给你提个建议,谢徳仪已经知道了夏婕妤生前与豫王妃来往过密,若你想使谢家分崩离析,想法子离间她们二人是最为简便的方法。”
弥心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复杂:“您就不担心事成之后,奴婢将您供出来?”
乔虞笑着摇摇头:“只要我今儿将你送过去,马上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是你联合谢徳仪陷害的我。日后你就是反水,谁会相信你呢?”
“好算计,”弥心慢慢镇静下来,“奴婢佩服。”
“行了,你就准备准备,本宫这就送你过去。”乔虞笑盈盈地道,“你是个聪明人,本宫很是期待你会做出什么来。”
“哦,对了,本宫顺道提醒你一声,最好把心思放在该放的人身上,若是什么时候越线了,本宫想剁了你的爪子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儿,你也不想连累已逝的夏婕妤的,对么?”
弥心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薄汗:“您放心,奴婢知道了。”
硬撑着走出灵犀宫,弥心才发觉她两条腿都是软的,望着天际最后一束余晖,她在心底长叹了一声:主子啊,怪不得您往日总视文宣夫人为平生大敌,论见微知著,奴婢远不及您,事到如今,奴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还望您在天有灵,别怪罪奴婢无能。
桑梓阁中,璇玑和玉衡连着两人才将醒来暴怒的谢徳仪拦下来,身上有不少被她挣扎时击打的痛也顾不得,好半会儿才等到谢徳仪没力气了,两人紧绷的神经才缓缓舒展开了,相视着苦笑一声。
自从昏迷中醒来,谢徳仪便从仿若游魂般的状态中爆发出来,怎么也不相信这是出自皇上的意思。
反而口口声声咒骂文宣夫人是什么心计/婊、狐狸精,居心不良迷惑了皇上……总之什么话都骂出来了,有些词汇她们都听不懂什么意思,只当主子是犯了糊涂,连忙将她的嘴给捂住了才没让阁外的宫人听见。
然而之后谢徳仪就愤恨着说要去皇上跟前戳穿文宣夫人的真面目,不能让他才被蒙蔽下去了云云,疯狂的模样将璇玑等人吓得不清,这模样出现在皇上眼前,不觉得她们主子得了癔症才怪。
闹了有一个时辰,才等到谢徳仪的情绪平复下来。
璇玑也累了,喘着气小声问:“主子,您先歇着,奴婢去给您打盆水来?”
这屋子里能摔的东西都被谢徳仪摔在了地上,满地的脆瓷片,一片狼藉,得尽快让人进来收拾了才行,万一传出去说主子不满皇上的惩罚,罪过就大了。
谢徳仪愣愣地摔倒了地上,脸色苍白得任由玉衡将她搀扶到椅子上,这么发泄一场,她的理智也慢慢回来了。
然而越清醒就越是绝望。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场跟同为穿越女的文宣夫人的博弈中,她是输的彻彻底底,没了圣心没了自由。
许氏快要死了,下一个就轮到她了么?
玉衡间她骤然煞白的容色,不由暗叹一声:知道害怕就好,她是真担心主子豁出去冲撞皇上,送了命去。
屋子里寂静了下来,宫人们前前后后进来清扫干净,谢徳仪没出声,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就在这时,守门的小太监进来偷摸着跟璇玑禀报说文宣夫人跟前的夏槐来了。
桑梓阁上下都隐约知道主子这回就是在文宣夫人手上吃了亏,生怕见着人又疯魔起来,只能让璇玑拿主意。
璇玑犹豫了一瞬,走出去,扬着笑脸对夏槐道:“这位姑姑,真是不好意思,主子不方便出来迎客,不知姑姑前来,是文宣夫人有什么指令?”
夏槐笑语亲切:“你放心,我家主子也正是知道了皇上的旨意,恐谢徳仪娘娘受了委屈,专门前来慰问的,还请姑娘让一让,我这还有话要带呢。”
璇玑哪能看不出她的来者不善,话锋一点都没接,只包含歉意地表示皇上旨意在前,实在不好放人。
夏槐也不是吃素的,坚持道自己是带着文宣夫人的一片好意来的,法外不外乎人情,若是皇上怪罪起来,定会向皇上求情,不会让他因此怪罪到谢徳仪头上的。
双方一来一回,在门口僵持住了。
一个阁子就那么大,谢徳仪不一会儿就知道了外头的动静,硬生生将舌尖咬出了血腥味儿,才清醒过来。
“将人迎进来。”
要是闭门不见,岂不是跟乔虞示弱?
谢徳仪梗着一口气,端正了坐姿,撑着气势等夏槐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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