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而遇,吴尽夏半阖的眼眸似乎看见唐琮如惊弓之鸟一般飞掠而来,醉酒的宾客半摇晃半横陈于两人之间。她轻轻抬首唇语一声“慢点”,却未料佳酿上头,脑后似是有什么力量抻着一样。上半身不自觉地后仰,强行拽起双靴离地,随后整个人一股脑地落入了清凉的水渠之中。
一时激起万点晶莹剔透的水花,在月光润泽之下,镀上一层璀璨的光泽。吴尽夏酒醒半分,还未挣扎,便见唐琮从亭廊之上一跃而下,嘴里似乎还在喊着什么,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眼见身躯直落,吴尽夏脑中光速地想起水下均是淤泥,若是被唐琮这般重击直压,估计不是压折了污藕硌着腰,便是陷入泥淖之中当印章。思及此,她动作远比脑袋快,侧身就往周旁躲去。
可这小动作被唐琮瞥见,还以为她作势又要逃。凌于水面那一刻,他用力地拉紧她挥起的手臂往胸侧一拽,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后脑勺,一双冰凉的唇瓣死死贴了上去。
昏迷前夕,吴尽夏仍旧在想,这回是双印章无疑了。
圆月一脸正经地扯了块云彩遮羞,醉的七扭八歪的宾客也被一道噗通声响惊醒,可揉了揉眼却未见异常。也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句“王爷落水了”,早已蹲守在大殿门外的“浪里白条”健步如飞翻身下水,顷刻间便将二人救了上来。
见救上来的双人昏迷不醒,几位尚存清醒的大臣连忙将咬着鸡腿昏昏欲睡的王御医唤醒,待他鹅行鸭步走到跟前,一双浑浊老眼才定睛惊叹:
夭寿了,怎么又是这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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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葱葱的丛林之中,一只凶猛虎豹近在眼前。吴尽夏觉得胸腔钝痛异常,拔腿想跑却未能挪动半步。正在哀呼小命不久矣,却见那虎豹扑了身来,一双血淋淋的舌头在她脸上肆意游走,所过之处留下阵阵凉意。
吴尽夏猛地惊呼,睁开双眼直起腰背,哪还有虎豹身影。只见沉香木阔床边昏黄的灯烛扑簌流泪,身上盖着两层软纨蚕冰簟,胸前还紧紧抱着青玉香枕,低头间额上的湿巾垂落而下。
“原来是这个。”怪不得睡梦中觉得胸痛,原来是枕头作怪。湿巾无疑是那“血淋淋”地舌头了。
“你一直抱着本王的胳膊不撒手,本王只能用香枕替代,不然怎么照顾你。”
寂静中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吴尽夏这才发现唐琮坐于床榻前,手中还拿着一块刚刚绞好的湿巾。
“王,王爷!”吴尽夏惊呼,直视不苟言笑满脸愤怨的小王爷。
她视线又回到左右双手,上下翻动了几回面,又对着灯烛仔细瞧了瞧。随后又轻轻拍了拍脸颊,似是比方才更加惊喜。“太好了太好了,王爷我们变回去了!”一双杏仁眼笑眯眯,完全没知觉对面人的不快。
“这么高兴?”唐琮并没有因为那句话而欣喜,仍旧板着一张脸,烛光之下有些黯然失色。
吴尽夏用力点点头,将胸前的青玉香枕扔进榻内,掀开软纨蚕冰簟又摸摸腿脚,就差脱衣检查个遍。
一双眉峰褶起,凌厉的眼神遮盖不住疲惫的黑眼圈,犀颅玉颊也早已冒出沧桑的青黑色胡须。见吴尽夏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唐琮差点憋闷出一口心头血。这个人,事到如今还在装!
“为了魂归原位,你倒是处处好算计。本王却未想到,你竟然冒用本王身份,做了诸多隐瞒之事!”想起方才令一的禀言,唐琮便气的火冒三丈。挖渠蓄水也好,故意引诱赴宴也罢,种种算计都可以不做计较,唯独隐瞒他这一项,简直不能容忍。
吴尽夏尤自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听到唐琮声声质问,只抿了抿嘴角,却未有惯常的战战兢兢。“王爷可是气我没将所布之局尽数告知与您?”虽然明着问了,但吴尽夏却像小王爷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早就将其心中疑问了然。
不过,这也不难忖度,换作哪个被人糊弄一顿,都会兴师问罪。
“王爷这就错怪了。王爷对我关怀备至,不仅默许我占用您的身躯,还允许我替燕燕惩罚钱侍郎。不仅如此,您还常常为了妆品日夜操劳,帮我赚些微不足道的银两。我虽然没甚本事,但也能替您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没和您说,一若是砸了,怕您觉得我愚笨;二若是成了,又怕您觉得我邀功自赏。”
吴尽夏一口气说完,见唐琮神色依旧不善,又继续道:“原本我也没打算跳渠,但实在是贪杯昏了头,身不由己才掉了进去,还拖累了王爷与我一起。我知道王爷此时肯定很生气,不然您骂我几句?如果不解气,那您,您就打我一顿。”
说完将头伸了过去,又补了一句话:“只要王爷能解气,打死我都是愿意的。”
乌黑的头发中间,一朵雪白滚圆的发旋映入漆黑如夜的双瞳之中。头发顺着发旋倾洒,遮盖了脸颊,像是一只狡诈多端的女鬼。唐琮一时的怒意在听到“死”字时,便已烟消云散。此时见她乖巧的样子,心头又涌出一丝丝不舍。
直视自己的一厢情愿,只要眼前人完好,那还有什么可怨的。
“以后莫再将‘死’字挂在嘴尖,小小年纪何必要断自己寿运。”唐琮抬起一只手,托起吴尽夏的下颚,目光灼灼直视,“本王生气,是气你胆大任性胡作非为。你究竟知不知道醉酒坠水有多危险。上次落水,本王已是丢了半魂,今日见你又坠入湖中,险些连心都要停了。”
一番话越说越露骨,指间的动作也越来越轻浮。吴尽夏试图挣扎了几下,却被五指揉捏的力度控制得不能动弹。
“本王从不是遮遮掩掩之人,心悦与你一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本王这颗真心,你既不愿要也不愿理,念你尚小不懂男女之情,本王也不强逼于你。可如今,你竟然还想逃?你真的以为一句‘再见’,就能彻底将本王甩开?”
再见?哪里的再见?吴尽夏一脸迷茫,唐琮瞧进眼里,又挤出一丝嘲弄的笑。
“不必装成这副无知模样,本王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一句话未说完整,唐琮已是忍耐不住将她一对能说会道的唇瓣封翦。
月下花影斑驳,红尘千丈垂落。三千青丝落于肩,一双眼迷离扑朔。
尚好的感情,点到为止。唐琮收回自己的霸蛮,一时未想出合适的话来,气氛有些沉闷。
“那个,王爷,我说的是‘慢点’,不是‘再见’。”没有被强吻后的娇羞,吴尽夏想出了问题症结,开口认真解释道。
原本被翻篇而过的事,又被她提了出来。一番解释却像是声声抗议,惹得唐琮有些挂不住脸色。不管是慢点,还是再见,此时此刻哪有计较这些的空闲。
“那又如何,本王一样可以这样对你。”
此时小王爷的心间,像是久旱干涸的土地之上,被一股清流润泽,并开出一朵欢欣的小花。红烛渐销,美人容颜微红,低头不再言语。他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未再迟疑,将一把娇羞软骨揽至胸前,将方才的情动又加深了几分。
玄色薄帐翻落,遮住一双相拥人。浅浅低吟蔓延散落,又戛然而止于水波荡漾。以为从此安眠睡去,却未料双重音同奏,比先尔更为低.靡动听。月华渐散浓雾起,大珠小珠落何处,唯有帐中侣了然于心。
人心多贪得无厌,欲念又徒生执念。有人贪权,比如三皇子;有人贪官,比如钱侍郎;有人贪食,比如王御医;有人贪情,比如小王爷;有人贪财,比如吴尽夏。
五更鼓声伴随破晓沉沉飘过,吴尽夏缓缓睁开眼,却不似初醒朦胧那般迷离,一双清明至极的眼眸直视眼前深睡中人。她不动声色,浅浅地在那人额前落下一吻。随后又似那日一般,蹑手蹑脚穿衣出门,消失在浓雾笼罩之下的王府深院。
共度一场放纵欢喜,彼此再也互不相欠。
从此天南地北,就此别过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我媳妇她,每次占完便宜都暗戳戳地溜走。本王很生气!为什么不能像霸道女总裁那样,狠狠地甩一把银子再走?!
吴富婆:不能,我怕你毁容。
日常求收藏~拜谢看文的小天使们~
☆、陪你看大千世界
经历一场被允许的狂欢, 整个长安仿佛都因过度耗了神而沉睡。开市鼓槌敲过, 东西两市各街之上, 仍似被禁的黑夜一般,半无人影。就连换值的金吾卫都懒得在街上停留, 个个行走如风归了宫中, 叙着昨日的昏醉回笼去了。
吴尽夏从王府寝殿一路小跑躲进了一间无人的房间, 从桤木柜子里掏出来一个金色软布包袱。她褪去昨日粘了泥巴的褐红常服,换上一身沙粉素锦衫搭配珍珠白湖绉裙。又对着铜镜迅速挽髻插笄, 缠缚一根五彩缨线后, 整个人宛如一副深居闺室的已嫁美妇人。
她对镜瞥了一眼, 心间冒出丝丝微酸。明明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此时却要假装扮成妇人出逃,这戏做的实在是不尽人意。
卯时整, 她匆匆穿过王府矮丛之上腾起的薄雾, 掠起层层白霜落入苔里。待行至王府后门,只见当值的司阍正遮着薄衫打盹。她轻手轻脚地避开, 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闩,在轻声嘎吱开门声中正好瞧见一丈远外的马车。
吴尽夏有些欣喜,方才还揣着一颗心担忧燕茹花会失信于她,却没想到这姑娘倒真的重情义。她紧了紧胳膊上的包袱, 一边谨慎地探查周边情形, 一边朝着马车快步走去。
“是燕府派您来的吗?”她轻声问道,似乎怕存了误会,又添了一句。“是派您来唐王府接吴尽夏的吗?”
车夫低着头未看她, 将半张脸藏于撑立的灰色狐狸毛坎肩领内。只见车夫隐约的上下点头回应着,却未开口讲一句话。
莫不是个哑巴?吴尽夏内心忖度,这个想法在心中绕了一圈,最后生出了想紧紧拥抱燕茹花的念头。这个姑娘,什么时候学会这般万全之策,连马夫都找了个不会说话的,这回肯定不怕私自溜走的秘密被人尽皆知了。
当下,她也未客气,对着车夫道了一句谢便上了马车。兴许是为了乘坐之人方便,马车两侧挂上了厚厚的遮帘,座位之上也铺了两层厚厚的布垫,一个八角食盒放在中间竖起的食案之上,摸起来还有些热烫。
吴尽夏咧嘴一笑,打开食盒盖子便闻到了甜味,整整齐齐的枣泥糕在盒中规整摆着,红油油的糕子上仍冒着渺渺热气。她用手指捏起一块,绵软的手感正是刚出炉才有的触感。
她肚子也会审时度势,方闻到甜味便不安分地咕噜噜乱叫起来。她不再犹豫,将一整块枣泥糕塞进嘴中,那味道竟然比昨日寿宴之上的二十九道面点都要美味万分。
“可真是好吃!”她囫囵吞枣般将糕点吞下,吃到尽兴时还不忘轻呼感慨,完全将溜逃的紧张忘在脑后。
帘外的车夫听到车内传出来的喜悦声音,也微微咧开了僵硬的嘴角。
马车悠悠行至长安城门口,守门的金吾卫远远见着马车趋近,连忙招呼着行人噤声让路。一路顺行,却是离燕府越来越远。
“你说什么?被唐,唐小王爷赶回来了?为什么啊!”燕茹花听着连滚带爬回至燕府报告的车夫,有些疑惑丛生。口口声声拜托去救人的是他,分分钟将人怒赶回来的也是他。小王爷这是闲着无聊,甩人玩呢!
燕茹花笃定小王爷存了捉弄人的心思,可又放不下闺中密友,遂问车夫:“王爷可曾让你带话?”
“王爷让奴才告诉大小姐,暂借马车几天,不日归还。还说...还说...”
见车夫遮遮掩掩不利落,燕茹花急斥道:“你能不能痛快点,他还说了什么啊!”
“王爷还说回来再抽您鞭子......”车夫说完,跪在地上再也不敢看眼前的大小姐。
“哈?”
抽鞭子一事是有由头的。
唐琮与燕茹花打小自军营中长大,那会儿的唐琮还不是王爷,只是一名随军试炼的小小兵。但那时的燕茹花却是燕大将军的独女,在军营中属于一人之下,百万之上的存在。有了这个光环,她也当过一阵恃强凌弱的女霸王。日日拿着一尺长的小鞭子欺负人,活脱脱地占尽了仗势欺人的小便宜。
而唐琮就是被她百般“□□”大军中的一员。
可过了几年之后,燕茹花被她爹严加管教不敢再欺凌弱小,唐琮也成长为可以独挡一面心狠手辣的副将。于是风水轮流转,每当燕茹花被她爹狠狠教训的时候,总能看见唐琮手持她那把小鞭子,睇着一双鹰眼朝着她桀桀怪笑。
这可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无限大的创伤。以至于每次看到鞭子,她都会惊得嚎啕大哭。如今更是连看到长蛇状的东西,都会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于是,在她听到车夫说到鞭子两字时,便急不可耐地回了寝房,慌乱地收拾好行李,连夜逃似的赶往杭州外祖母家去了。
信任的友军出逃的速度比她还要快,吴尽夏对此一无所知。待填饱腹后,她才后知后觉出一丝不对劲。按理说,唐王府至燕府距离是远了些,可坐马车走一趟也不过半个时辰。这会儿半个时辰已过,马车却未有停歇的意思。
她怀揣着疑虑,手下用力将遮帘扣开一道缝隙,映入眼帘的哪还是长安模样。
萧萧银杏叶澄黄一片,铺洒在大地之上,仿若被泼洒一般。几只白鹭依偎在河塘边缘,似是呢喃低语。马车轱辘碾碎枯叶发出的干脆声响,在寂静无人的道路上显得尤为突兀。
吴尽夏心下一阵恐慌,难道上了贼船不成!难怪那车夫未动声色,敢情是要将她拐出城去。是杀是剐?是卖是拘?万种阴森想法丛生,她不敢深思,沉下嗓音朝外问道:“停下!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只听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吴尽夏听到车夫从车头一跃跳下,踏着枯叶的声响越来越近。她强压砰砰乱跳的心,正犹豫着要不要试图拼一把时,却见遮帘被掀,小王爷那张温润如玉的脸露了出来。
“可是坐累了?”唐琮见吴尽夏畏缩在马车一角,闪烁着警惕的神色,一时有些疑惑。转瞬了然也未揭穿,朝着她伸出手:“累了就下来走动走动,车外景色很好。”
吴尽夏望着伸过来的宽大手掌,虎口处似是被缰绳磨过,有一道粗显红痕。她身子未动,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小声询问:“王爷能不能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秋风掠起,撩起地上的碎叶,在马车外打起了旋。
似是被凉风袭到,在问完一句话后,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唐琮见状也未坚持,大步上了马车,将硬气的秋风隔绝于外。又伸手从座位底下掏出一件同款狐狸毛坎肩,顺手围在了吴尽夏身上。
这才开口说话。
“你背着本王做了诸多算计之事,本王自然也知道你的全部打算。你不愿留在王府,想出来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本王自然要陪你一起。”
唐琮将空空如也的食盒收拾好,又从底座下掏出一副羊皮囊,倒出一杯香茶。
“吃了那么多甜食,估计早已腻了,喝杯茶解一解。”一番话,竟说得有些像市井夫妇那般亲昵。
她糯糯地接过杯子,捧着似喝未喝。想去看大千世界不假,可根本没打算让他陪着。胃里确实腻了,可这茶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杯正经茶。此时的小王爷太温柔,太体贴,是从未见过的模样,真是好奇怪。
吴尽夏一时没摸清意味,呆愣愣地盯着唐琮一动不动。唐琮也直视过去,换回女儿模样,似乎更美艳动人。只是——
“以后王府可以省了教养嬷嬷了。”
听见这么一句无头无脑的话,吴尽夏一时未反应过来,仍旧呆愣。
“本王见你束的妇人髻挺好,搭配的衣服也得体。以后,可以拒了宫里头的嬷嬷来教授你规矩礼仪。”唐琮解释完这句话,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露出一只有些发红的耳朵。
嬷嬷教授规矩礼仪,那是未来的王妃要做的事......
甫地明白了意思,吴尽夏也是没来由地慌了神。几声清脆的鸟叫声横越车顶,两人一时未说话,车内帷帐紧贴,暖的人脸红彤彤。
“昨日......可弄疼你了?”
无人说话还好,气氛倒也没那么尴尬。可唐琮兀地问出这句话,羞得吴尽夏面皮大熟,恨不得立刻钻进老鼠洞。
昨日一夜鱼水之欢,是吴尽夏做的最大谋划,也是最愚蠢的想法。因有了上次逃跑未遂的经验,她已认清糊弄小王爷并不能仅靠智慧,必要时刻还要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可小王爷不贪财,赚的银两在他看来根本不足挂齿。唯一看上眼的,也仅有她一驱身体了。
于是情到深处,吴尽夏也没矜持,心甘情愿地与小王爷做了一夜的露水夫妻。本打算从此天高地远永不相见,哪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暗自庆幸作案成功的小贼,直接被小王爷捉了个现行。
可这小王爷却是个奇葩的人儿,不问罪不行刑,专拣让人羞愧难当的话说。昨日种种,身体仍带着烙印,可这话怎么能说出口。
见吴尽夏像只鹌鹑一样将头垂得越来越低,唐琮心生大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开了口。
“本王想求娶与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本王想娶媳妇!下章若入不了洞房,诛了蠢作者九族。
作者:我是你俩亲妈,你刚才说啥?
(呵呵呵,想娶媳妇,等收藏涨上去再说!)
近日更新晚,请小天使们见谅~
☆、唯有女子难养也
大唐婚姻嫁娶风气开放, 成年男女只要互相看对了眼, 便可省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互定终身喜结连理成就一番眷侣佳话。连刑部都专门立下了律法,只要不是男盗女娼.淫.乱私通, 成年男女皆可大胆择配, 实乃为自由恋爱开了绿灯。不得不提的是, 这初衷不过是朝廷为省去替一众单身文武官员相亲的麻烦事,换作皇家亲眷, 仍旧有礼制规管束缚着, 并非说娶就娶说嫁就嫁。
自然, 小王爷一句冲动的求娶, 在吴尽夏看来,不过是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罢了。况且因看不惯男子广置妻妾寻花问柳, 她也未打算在这个世界与人结为夫妻, 受那盼星望月枯守空房的无尽折磨。
想来想去,还是赚得日进斗金盆满钵盈, 更能让人心花怒放蠢蠢欲动。
也因了此,吴尽夏未对唐琮那番突袭的求娶之意上心。左耳甫地将那句话听进去,在脑海中随意荡个水花,又从右耳慢慢滑了出去, 未有丝毫痕迹留下。除了眼睑微微阖了阖, 旁的反应竟是半点也无。
可唐琮说完心中所念,便揣着小心殷殷盼着,可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也未从眼前人那得到半点回应。他当下有些急躁,以为未将话说清,又重新捋顺珠玑,将心中想法着实述了一遍。
“本王心仪于你并不是贪图一时新鲜,而是存了实打实的欣赏爱慕之意。既然已与你历了昨日那番夫妻之实,本王定不会辜负于你。今日与你提起,只是想知晓你心中的看法要求,待回了长安,本王定会让皇兄下旨赐婚,你......”
如此低三下四的说辞,惯常尊荣的小王爷自然兀自低着头说。待说至关键,他又忍不住抬头瞧眼色,却见那少女正垂着头作势往地下磕,脑后的发髻也随着动作渐渐显现。
竟是睡着了?唐琮气结,跟这个小丫头说正经话,就从未见她认真对待过。可转念一想,初经人事便被折腾一晚,还惦念着逃跑佯装假睡,此时若仍活蹦乱跳,那只能怪他这个王爷委实太没有能力。
小王爷对自己凛凛雄风非常自信,当下好脾气地原谅了昏睡中的惹祸精。
轻手轻脚地帮吴尽夏穿好狐狸毛坎肩,又随手帮她调整好卧眠姿势,这才下了马车,重新牵起缰绳驭马上路。因他早已盘算好了目的地,所以一路未作迟疑前行,只忧路途颠簸惹得车中人睡得不安稳,速度龟行了些。
待令一令二策马赶上,已过了日昳之时。唐琮从两人手中接过两包沉重包袱,低声吩咐二人几句后便挥手驱人离开。
迷糊之间,吴尽夏听到了车外的细簌动静,半眯着眼睛挑开厚重遮帘往外瞧,却被一阵寒风夹裹着一记凌厉眼神噤住,哆哆嗦嗦地重将帘子撂了下去。
越往北上,秋风越发凌冽,落日也横在长河之上忍不住渐渐下沉。
唐琮伸手将包袱塞至坐榻之下,又迅速抽了回去。有些不愉的声音隔着遮帘传了进来。“外面风凉,等醒盹之后再撩帘子,省的过风病着。”
吴尽夏有些头昏,趴在案上兴致不高地回了一句“嗯”。可嗓子却像是被堵塞了一般,一个字竟用力卡了几次才挤了出来。唐琮闻声觉察不对劲,掀开遮帘大踏一步上了马车,伸手贴上她的脸颊。一时冰火两重天,滚烫的脑仁似要被速冻一般,逼出一额薄汗。
“怎么这般烫!”把着缰绳的手被冽风吹得有些发干,碰到一额的湿热,浅浅有些被润泽。唐琮双手端起着吴尽夏的脸仔细看,复又贴了贴自己的额,这才笃定是受了风寒。
“坚持一下,再有两里便到了泾州,本王先带你去医馆。”动作飞快,眨眼间马车重新上路,却比方才快了许多。“你抓稳些,本王驭快些,不过半个时辰即可到。”唐琮的声音从车前传来,失了一贯的稳重,听起来竟然有些急躁。
吴尽夏伏在案上说不出话,马车颠簸不平,她只能用力抓紧案角。一阵疲意袭来,神魄又沉入无边黑暗之中。
果真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就进了泾州城门。唐琮顺手捉住一个农夫衣襟,连拖带拽地行至医馆才肯放人。唐琮抱紧昏迷的吴尽夏,大踏步进了医馆连喊数句来人。医馆伙计见此阵仗,连忙唤来当家掌柜和郎中,期间不足半盏茶时间,却消耗了小王爷全部耐心。
“救人!如有半点延误,格杀勿论。”
医馆掌柜算是泾州有头有脸的人物,见来者英姿飒爽气度不凡,虽未参透身份,但也了然这二人非富即贵。又猛地听到那句“格杀勿论”,当下揣测来者许为担着生杀要职的武官。当下卑着姿态迎着唐琮坐下,不刻便有伙计呈上一壶热茶。
“这位大人,先饮杯热茶暖暖身子。贵夫人阖是受了风寒,本馆最擅医治此症,还请您静等片刻,让郎中仔细诊断。”
唐琮听言却未有心思饮茶,一双鹰眼直望吴尽夏有些发红的脸庞。一张本来凶恶紧绷的脸庞,竟生出一丝缱绻温柔,不似方才那么可怖。
那掌柜察言观色,见此情境便知来人大约是个宠妻奴,便赔着笑意说道:“大人对夫人真好,整个泾州都未有您这般担心娘子的夫婿。夫人真真是捡到了宝。”
小王爷自来不喜外人奉承,除了勉强听令二说几句马屁话,其余的虚情假意一概被杀气腾腾的刀眼睇回去。因此,满朝文武都养成了有话说话有屁快放的习惯,从不敢当着他面舌灿莲花。可这掌柜的一番花言巧语,却听得唐琮心间舒畅,一洗方才的怒目凶神,竟然从荷包中取出一锭纹银赏了过去。
那掌柜双手合十谢过赏赐,心下却留了一个心眼。出手如此豪爽大方,估摸着来人官品阶位不低。行色匆匆来了泾州,身侧连个侍从丫鬟都未带,看来有必要去趟府院知会一声。当下给伙计使了眼色,转瞬又恢复谄媚神容,继续劝着安心。
郎中搭脉诊了一刻,这才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大人,贵夫人近日是否常常思虑过度,或经过大悲大喜之事?亦或沾了秋寒之水,又过了凛风?”
唐琮回想昨日种种,略作点头。问道:“可是难解之症?”
郎中听言摇头道:“情志不畅,思郁不解,易伤神伤身,过悲过喜亦甚之。再加寒风冷水袭身,才致气血不畅虚汗横生。贵夫人乃短暂昏迷,并无大碍。在下先行开解一方,小火慢煎后立即服下,可解夫人急症。”
说完行至案前,开方抓药一气呵成。其间,掌柜与郎中使了眼色,郎中暗自接下。须臾,拎着药包端着小心上前问道:“此味药为急方,仅为今晚所用。明日夫人若转醒,需重新诊断,再开些巩固的慢方,按时吃着不日便可痊愈。敢问大人院府何处?可否告知方便在下登门拜访。”
唐琮听言,朝着医馆门廊外瞧了瞧天色。复又问道:“离医馆最近的客栈在何处?我与夫人从长安而来途径此地,尚未落脚。烦请两位告知,待我二人安顿下来再请郎中复诊。”
掌柜站在一旁暗喜,一番说辞正好吻合了自己的猜测。想着方便府院明日寻人,当下便指了医馆隔街的同福客栈,并叫来伙计带路,将二人送了过去。
同福客栈老板娘与医馆掌柜为同乡,此时见着伙计带了二人前来,二话没说便恭敬地将二人迎了进去。吴尽夏醒了一觉发了汗,虽然没甚精神,但好歹也能撑着被唐琮扶着走动。
老板娘风韵犹存,一双看惯风尘的眼睛在二人身上扫过,笑着问道。“二位客官,可是要住店?本店尚有两间上房,一见中房,一间下房空着。您看选哪间?”
“一间上房。”
“一间下房。”
两人同时开口,却说了不同答案。唐琮不解地看向吴尽夏,见其一副自顾自的神情,眉间紧蹙有些不愉。
老板娘笑得揶揄,一张嘴也未遮拦,打趣道:“小两口吵架了?怎么还分房睡?”
“没,不是。”吴尽夏想解释,无奈身子虚软,说话很是费劲。
唐琮听其话语双重否定,知其是不愿与自己同宿,有些恨其不争道:“你这会儿强着什么劲儿!不知道自己尚还病着,如此逞强怎么照顾好自己。”
吴尽夏被猛地呵斥一顿,心头突然冒出一团火气,想也没想便横了回去:“左右疼的是我的身子,不劳烦您管顾。”
唐琮忍下胸腔腾生的怒意,也未管她说的混账话,对着老板娘大声喝道:“上房一晚何价?下房一晚何价?速速报来。”
老板娘未想明白城门火怎会突然燃到自己身上,只得从善如流道:“回客官,本店上房一晚十二两钱,含餐两顿,热水赠送。下房一晚五两钱,不含餐,且热水按需收费。”说完又瞟了一眼唐琮手上提的黄纸药包,加了句:“本店为上房客官煎药,下房的话还需客官亲自去小厨房解决。”
真是一家擘两分星的黑店!
有餐食有热水有煎好的药,算来算去,自然两人同住上房更为合适。
小王爷静默一旁不说话,目视前方等着她表态。吴尽夏喉头一梗,心里的火气偃旗息鼓,半晌才嗫喏问道:“您可否与我凑合一晚,等明日我的病去了,再独自住...”
料定她接下来的话必定不好听,于是出声截断,朝着老板娘急急吩咐道:“一间上房,上几道清淡小菜佐白粥,把这药拿去煎了,再送一桶热水。要快!”说完拦腰抱起吴尽夏虚软身躯,跟着客栈伙计上了楼。
“王......”吴尽夏挣扎了几下,在碰到唐琮疲累深黑的眼眸时,有些畏缩。随后乖巧地将头埋进宽厚胸前,一动未动。
不是妥协,而是又昏了过去。
唐琮低头看见她一双脸又白了几分,当下心脏钝痛非常。这人,难得清醒一阵,却使劲儿地折磨人,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却仍叫人牵肠挂肚。
当真是唯有女子难养也!
作者有话要说: 某吴:下房怎么不好了!既省钱又能体现男友力!好想看王爷为我洗手弄羹汤,结果都搞砸了!好气好气!
王爷:我的错!我的错!老板娘呢,本王要包下所有下房!媳妇,你爱住哪儿就住哪儿,别客气!
某吴:败,败家子...滚出去!
作者:嘘,这有葵花点穴手和排山倒海,安静点~
☆、不然僦钱由你出
同福客栈的老板娘见过的客人比在大厨房亲手溜的肥肠都多, 形形色色的夫妻都见过, 却很少见如此宠妻的。此时瞧着方才还气势嚣张的娇夫人竟小鸟依人般偎在郎君怀里, 竟一时有些羡慕,孤寡的心酸袭来又全部化作嘴尖的催促。
客栈的跑堂伙计得了老板娘指使, 手脚麻利地将所需物品送至了房内, 见唐琮冷着脸不说话, 也未敢张口要赏钱,迅速扭身掩了门去小厨房熬药去了。
吴尽夏连烧了俩多时辰, 此时一身汗涔涔浑身湿潮, 躺在床榻之上睡得不安稳。唐琮守在一旁没了辙, 除了偶尔照顾那栗色宝马, 他竟然没有多少顾人的经验。他绞尽脑汁想了一刻,发现除了帮忙沐浴净身, 好像也没别的可干了。
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可走了三步又停了下来。方才想唤老板娘搭把手的念头被打消,一张白皮有些发红, 倏地又转身回去,将昏迷之人抱起隐入了屏风之后。
二人灵魂交换那阵子,唐琮持着君子之道,每次净身沐浴都唤来府上嘴巴最严实的丫鬟伺候着, 自己则闭着眼睛非礼勿视。就连在建康府院, 都特意跑到花楼找了个干净的官.妓帮忙,对于吴尽夏那副身子,也仅有昨夜昏帐中的那点印象。
此时面对这遭, 委实有些...羞涩。
唐琮将人放在矮榻之上,藏在袖袋中的手紧了紧,静默了半刻又松了松。他将腰间束带解了下来,将双眼蒙住,这才为昏迷之人宽衣解带,规规矩矩地将人抱着落入浴桶之中。一双手还不忘小心地捧着双肩,防止昏沉的身子溺入水里。
身子猛地被热水包围,神智渐渐回返,吴尽夏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正巧见到热雾氤氲之下的蒙眼小王爷,正板着正经神色。
“王爷,这可使不得。”吴尽夏慌忙哑着嗓子劝道。堂堂一个亲王,哪有给一介平民沐浴的道理。哪怕换作前世夫妻,都未听闻有如此...贴心的。
眼睛被遮掩,耳朵便灵敏很多。此时唐琮听见她转醒,虽然哑着声音一直劝,倒也没觉得烦郁。
“无碍。”低沉的声音透过氤氲水汽袭来,越发地引人不安。“你如今病得厉害,需在水中多泡阵子,驱驱一身湿寒。本王在这守着,如有不适可要赶紧告知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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