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看见令一跃到房顶上去偷听,此时见着王爷翻墙头也见怪不怪。小丫鬟捂着双手哈了一口气,跺跺微僵的脚转身去了夫人那院。
径州的秋天,早晚温度与初冬并无二异,沁人骨髓的寒风冷冰冰地拍在人脸上,恨不得糙出一层干巴巴的裂纹。沿街的许多商铺都早早关了门,唯有酒肆仍旧开着,不厌其烦地招呼着过往的客人,入内喝上一壶烈酒驱寒。
吴尽夏就着酥香软烂的牛头肉,将多半壶桑落灌进了肚儿。起初令一还劝她慢慢喝,三盅饮进后一张嘴便喋喋不休的说话,再也未给他插话的余地。末了,令一只能抢过晃晃悠悠欲摔的酒壶帮她倒酒,闭着耳朵听她偶尔说不清的絮絮叨叨、偶尔没来由的抽泣埋怨。
天色渐晚,酒肆内有一桌客人叫嚣着说荤话,吴尽夏晃晃悠悠起身,坨红着一张脸想蹭过去凑热闹。令一蹙着眉头,一把扶住站不稳的酒鬼,唤来小伙计结了酒钱,粗鲁着拽着她往外走。
吴尽夏挣扎身子去抓酒壶,嘴里一直叫嚷着“还没喝完”,张牙舞爪地推搡着令一。令一此时早已没了好脾气,一狠心将人拎了起来,跨步出了酒肆将她人摔在了地上。
吴尽夏一个踉跄,被酒精麻痹的脑子只混沌地感觉万般委屈,顺势跌坐在地上,歪嘴便嚎啕起来:“欺负我,你们就知道欺负我!连喝酒都不让,还说什么喜欢,都是放屁!”
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乍的听到有人在哭,都停下脚步围上前来。见令一一副万般嫌弃的表情,众人均在一旁可怜这位偷吃酒被男人抓的小娘子,有几位大娘好心劝说天凉赶紧回家,却引得哭声越来越大。
唐琮一边驭马顺着街道走,一边与行人打听李府位置。刚拐过巷口,便看见一群人围在酒肆门口,恍惚传来一道女声哭泣,委屈地仿佛遭遇了天大的祸事。他没甚在意,只想快速挤过人群,却瞥到令一那张无奈又无助的脸。
目光从令一脸上直下,正好看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吴尽夏。眼睛迷迷糊糊地睁着,脸上挂满泪珠,下唇轻轻撅起,头发有一些散乱。乍一看,像刚被人狠狠欺负似的,惹得他胸腔内一簇簇火苗被撩起,恨不得立马将人拥起。
唐琮那般想,自然也跟着那般做。他下马大喝了一声,吓得周旁围观的人一哆嗦,连忙让出一条路来。令一听声知来人是自家王爷,猛地跪在地上俯身不敢言语。
吴尽夏眼泪婆娑,脑子像灌了浆糊一般昏昏沉沉,浑身上下热的发烫。她眯着眼睛看见令一跪在自己身前一字不吭,却更觉得委屈。“你跪什么啊,你回答我啊......为什么他不辞而别,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回来,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埋首哭得肝肠寸断,唐琮一双脚被禁锢在原地,有些搞不清状况。人群中不知道有谁低声问了一句“这娘子莫不是被人抛弃喽”,才将脑中的种种猜测击溃,一颗心酸胀难耐,倏地蹲下来扶住她因哭泣而颤抖的双肩。
两目相对,吴尽夏以为是泪水蒙蔽了眼睛导致眼花,抬手使劲用袖子擦了一把泪。酸涩的眼睛重新清晰起来,唐琮一张英朗帅气的脸依旧在她面前,只不过比印象中的更加消瘦而已。
她想也没想,双手围上他的脖颈,紧紧地抱住了他。脑袋猛地撞到了他结实的脑门上,又松开手顺势去揉。
唐琮被她撞得倒抽了一口气,强忍着将她松开的手拽向胸前,伸手将柔弱的身子紧紧环住。
连着几日奔波未宿好,今日又马不停蹄地从长安赶来,一路颠簸已是身心倦极。虽然怀揣着希冀,但此时将人真切地拥在怀中,感受她温暖馨香的实在,他一颗空荡荡的心这才被填地满满当当。
吴尽夏埋在他胸前依旧抽涕着,鼻腔被堵住只能喘着粗气,埋怨的话断断续续从怀抱的空隙中传出来:“你还回来干嘛,你把我一个人仍在这里这么久,为什么不回来啊。”
唐琮低头,将一张哭红的小脸捧在手心,浅浅闻到淡淡的酒香,才恍然明白这顿埋怨是酒后吐得真言。他轻轻笑着,不由地低下姿态安慰道:“别哭了,本王知道错了,这不是回来了么。”
星光清冷,照得唐琮一张脸越发瘦削。吴尽夏鼻头一酸,轻手附上脸颊,只觉得一张脸冰冷又干燥,触感直酸心底。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驱使,毫无顾忌地亲上了他的嘴角,有些生涩也有些急躁。
唐琮一愣,随即抬手轻捧住她的脸颊,沿着软热的触感回吻回去。
旁观的行人早已散去,令一跪在地上仍旧埋首不敢说话。酒肆中仍传来阵阵荤话,可听起来却没那么惹人厌烦。
滚烫的手心贴在彼此的脸颊上,连带着耳根都被熨烫的发红。吴尽夏鼻子发堵,有模有样地啃了几口之后,双唇就要逃。唐琮哪肯,捧着脸颊的手往前一带,又凑了上去。吴尽夏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唐琮厚重的呼吸喷在她脸上,清晰地很。双唇被撬开,舌头灵巧地钻了进来,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领地。
可男女之间亲密的□□,一经动情便觉得不知餍足。
慢慢地,唐琮感受到她的回应,从浅入深,从青涩到熟稔。那些思念成灾的不眠之夜,在此刻变得不堪一击;那些求而不得的患得患失,也尽数在此刻消失殆尽。那些说不出的话,那些还未来得及说出的话,都溺死在这缠绵悱恻的吻中。
他思念她,她也亦然。她需要他,他却更甚。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她大口呼着气,缓解呼吸不畅带来的阻塞感。他伸手捋着她乱飞的发丝,又帮她拭去眼角残存的一滴泪,摸着脸上的不自然的潮红气得笑了。
“本王的话是白说了,谁准你喝酒的?”
“......”吴尽夏撅起嘴巴,狠狠道:“哼,谁叫你不回来。”
唐琮伸手揪着翘起的嘴巴,轻叹一口气,眼中却比天上的繁星还要璀璨。
“嘴巴真硬,不过本王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保证,以后都是甜甜的,不会再虐王爷和未来王妃了。
出差还剩一天,继续偷摸努力码字报效宝贝们的厚爱~
抱住~啵叽一口~
☆、情人眼里出名厨
不知是酒意作祟, 还是情谊正浓, 吴尽夏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许多。平日里疏离忌惮整个人一派正经的很, 此时却像个八爪鱼一般缠在唐琮身上,偶尔还眯着眼睛撒个娇, 话音软诺地恰似一弯冒着热气的泉水从心尖淌过。
唐琮将蜷缩一团的玉人搂抱在怀, 小心翼翼地直立起身, 望向一旁仍旧跪着的令一。方才一时因贴身侍从照顾不周而惹出的火气,随着阵阵袭来的暖意已渐渐消散。怀中人不按套路出牌, 连他自己都觉得头疼, 更勿论眼前这个不知变通的一根弦弟兄。
“起来。”唐琮本欲伸手将地上的人拽起, 可这会儿一手稳稳扶着吴尽夏的腰肢, 一手紧紧托着她的屁股,愣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上次将人摔在地上, 搞出一场闹剧, 已经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此时就算天塌下来也不敢再松手了。
令一跪在地上直耿耿地告罪:“王爷, 奴才没看顾好吴楼主,请您责罚。”
唐琮心道给你面子了怎么还不起,怀中之人却抢先开了口:“你要好好责罚他。这几日他不是听墙角就是跟踪我,今日还不给我酒喝, 该罚该罚!”
一阵酒香扑面而来, 伴随着一串话囫囵而出,显然是还没有醒酒。
唐琮用眼神示意令一起身,眉峰微皱问道:“她到底喝了多少?”
令一因跪得久了, 起身时有些趔趄,缓了半晌腿脚又冰又麻,缓了好大一口气才回道:“多半壶桑落。”
“她的伤可是都好了?好端端的跑来喝酒干甚?喝这么多竟然也没拦着?”三连质问,话音中有浓浓的埋怨意味。
令一觉得自己艰难起身就是一个错误,也未管仍在麻涨的双腿,又跪在了原地,半赌气半气馁地回道:“伤是全好了,可吴楼主又哭又闹的,奴才无能,劝不住。”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接有关于吴尽夏的任何指令,真是讨不到好处。
唐琮失笑,低头看了看眼前摇头晃脑嘿嘿傻乐的罪魁祸首,有些心疼同病相怜的贴身侍从。
“罢了,本王带她进去喝些醒酒汤。”唐琮一脚迈向酒肆,停顿一瞬又道:“令二此时还在城外,你带着通行令接他进来,找个地方歇着去,明日再来找本王。”
说到底,唐琮还是不忍心让出生入死的弟兄受罪,满是贴心地吩咐完,便一心只顾着照顾怀中人。酒肆伙计刚收拾完吴尽夏那一桌残羹剩肴,此时见着另一位郎君亲密地抱着吴尽夏又回转,满脑子想了好几处不可言说的戏码。
“咦,客官这是要续摊?”职业操守让伙计回了神,端着酒壶好言问道。
吴尽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伙计手中的酒壶,是她没喝完的桑落。她倾着身子欲抢,嘴里还振振有词:“把我的酒留下。”
她张牙舞爪,大有一副“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贼匪模样。唐琮被她带得有些站不稳,垂下头来低声地好言相劝。“酒不好喝,乖乖的咱们不要了。”
她正在兴头上,说什么都不听,只伸手往前勾。唐琮一心怕摔着她,只能用力重新拖稳她,附在她耳边悄声哄着。唯有伙计一张脸变幻纷呈,踟蹰地站在一旁拿着酒壶不知是该给还是不该给。
那桌一直说荤话的客官已是醉的东倒西歪,一个个迷离着眼睛横七竖八地离开了酒肆。酒肆一时安静下来,唐琮快走了几步,将吴尽夏安置于空椅之上,这才招呼伙计:“煮些醒酒汤过来,再上几碟小菜与一些主食。”说罢扔过去一锭银子,摆了摆手示意快去。
万粮之精华,乃酒也。径州的酒肆一般都是晚上开张,常为客官准备荤素小菜佐酒,但主食却只有酒这一个选项。若想连菜带饭吃饱一顿,得去正经的食肆。伙计乍地听见要醒酒汤,便知所要并非酒,于是捧着沉甸甸的银子,送与掌柜地,扭身去后厨叫来厨工下了两碗鸡汤面。
鸡汤是现熬的,两只新鲜的大母鸡清肠破肚冲洗干净,佐上葱姜蒜等香料用文火炖出来,冷置一旁准备明日做一锅卤水。厨工听言收了一锭银子,对自己的手艺充满了骄傲,手里的动作都跟着飞快起来。
两勺鸡汤下锅,香气随着温度渐渐扑鼻。一大把面条下锅,将鸡汤浮起的泡沫尽数压下。又倒了一勺鸡汤,三次降温之下,面条已是熟了八分。厨工顺手扔进去几根青菜,撒上一把盐,点上几滴麻油,这才起锅盛入碗内。
一碟拆骨香辣鸡丝,一碟清脆爽口黄瓜,一碗飘着热气的蹄髈,两碗滚烫的鸡汤面上桌。别说唐琮饥肠辘辘,连一直闹着讨酒的吴尽夏都安静下来,心满意足地就着热汤一勺勺地润着胃。
唐琮长舒一口气,坐在一旁一边扶着几欲歪倒的人儿,一边快速席卷着桌上的佳肴。一日未食,风尘仆仆。随着热汤面见底,他的身心胃都得到了满足。这种感觉,真是有史以来的美好,比凯旋旌旗飘摇都让人动心得很。
吴尽夏喝完半碗汤,撇了撇嘴巴大声抱怨:“哼,不如你做的牛肉面好吃。”
唐琮一愣,回想半天才记起在她的后院曾下的那碗面,心中很是甜蜜。他捋了捋她被汗打湿的鬓角,又轻抹下嘴角残留的鸡汁,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唇。
“你若喜欢吃,我日日给你做。”
藏在某个角落期待能收获好评的厨工心下一凉,悻悻地回了后厨,将剩余的鸡汤倾倒一空。如此耗费心力,到头来却得了一个不如人,厨工生涯算是穷途末路了。
黑夜渐浓,酒肆准备打烊。唐琮帮她理了理身上乱七八糟的衣襟,脱下身上的披风罩在她身上,这才抱起她回了府院。堂堂正正走正门是不行了,大晚上反而闹得兴师动众,只能继续翻墙进院。
一跃而进,落地无声。唐琮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堂堂王爷半夜抱个姑娘翻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索性怀中人睡得正熟,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一行为,不然肯定咋咋呼呼不依,届时没准会招来多少人凑热闹。
屋内火盆似是刚换的,火苗烘得屋子暖暖的。小丫鬟坐在矮榻之上磕睡,听见动静忙不迭得上前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无事,喝了点酒睡下了。”唐琮轻轻将人放在榻上,又将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上,这才转身吩咐:“去备些热水,本王洗一洗。”
“婢子让人送到您院里?”唐琮原先那几日都住在隔壁院子,今日得知小王爷回来,夫人便吩咐小厮们提前到院中准备。小丫鬟一颗玲珑心,瞧着俩人亲密模样,隐约觉得有猫腻,便多嘴问了一句。
果真不出她所料。小王爷摇了摇头,指着屏风后斜眼说道:“别折腾了,就放在那里。”
一番沐浴净身,很快就到了三更天。唐琮坐在床榻边上擦拭着发丝,吴尽夏睡得朦胧,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后背:“烛火太亮了,快熄了睡。”
唐琮腾地转过身来,借着烛光看见她半眯着眼睛,手指顺着他后背向下拍了拍半边床榻,毫无遮拦地邀请他。他侧头看见吴尽夏一脸的汗渍,手指附上替她擦了擦:“很热吗?要不要起来擦洗一下?”
刚刚泡过热水的指腹暖暖的,吴尽夏只觉得痒痒的,摇头拒绝:“不要,大概是穿多了,脱几件就好了。”说罢起身解开裹得乱七八糟的外袍,又褪掉了外衣,露出月牙色的中衣来。
唐琮没想到吴尽夏会当着他的面脱衣,当即有些慌张,扭过身子非礼勿视。士别一日如隔三秋,何况是年轻气盛,如今心意坦诚,难免心猿意马。夜渐渐深了,唐琮吹熄烛火,规规矩矩地躺在床榻之上,迟迟没法入睡。
吴尽夏躺在另一侧,只闻到轻微的呼吸声,不知是否睡熟。唐琮只觉得黑夜感官异常灵动,全身心都在叫嚣着他侧身去揽住那人做些旖旎之事,辗转反侧地让他越加感到发疯。
一双手搭在了唐琮胸前,略哑的声音传来:“王爷快睡,你再这么烙饼下去,都快要熟了。”她挪动了一下脑袋,抵着唐琮结实的臂膀,轻轻蹭了蹭:“我可不想当大饼夹一切。”
唐琮深呼一口气,动也不敢动,只好安分地闭眼睡觉。吴尽夏头发蹭得他臂膀发痒,只能在心中不停地默念冷静,对那句莫名的“大饼夹一切”未做深想。几日的疲累终于将满脑子的遐想打败,恍恍惚惚睡意袭来,任由身侧睡姿糟糕的人儿不老实地缠住自己。
吴尽夏睡了一觉,又折腾了一会儿,此时睡意不浓。方才她看见唐琮黝黑的黑眼圈,也猜出他这几日定是睡不好。虽然想抱着他说说话,可更多的还是心疼他。她闻着他浅浅鼻息,于黑暗中伸出手指碰触他的额头、眼睛、鼻子和嘴巴,又轻轻捏了捏厚实的耳垂,末几才收回手指一把抱住宽广的胸膛。
让他好好睡,她可不想还未出嫁,便做了寡妇。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一起去买大饼夹一切?
☆、美色在眼底流转
日子已进十月, 径州的天气越发地寒冷起来。多日灰蒙蒙的天, 终于被狂风吹刮的一干二净, 久违地迎来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外头有微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五更鼓敲过, 院子里仍旧静谧。
唐琮模模糊糊睁开眼睛, 侧头正好碰到了一团绒毛。他的中衣领角被扒开, 一只手拽着胸前的衣襟不撒手。胸膛半露,连着腰间的系带都被扯的歪歪扭扭。吴尽夏半个身子搭在唐琮身上, 大腿还肆无忌惮地拦在他小腹下方, 全然不知自己睡相有多糟糕。
他垂下脑袋闭上眼睛, 一动也不敢动。右半边的身子已经被她压的有些发麻, 他试图唤醒她,却只听她嘤咛了一声, 一头顺发在肩窝处蹭了蹭, 又找个舒适的地方窝了进去。
唐琮喉结滚了滚,有些懵呆。前两次二人同塌而眠, 醒来均是见不到人影,此时怀中触感仍在,却是不知怎么好了。他轻轻低咳一声,吴尽夏抓紧衣襟的手又挪了挪, 直接放在胸膛之上, 还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嘴里哼着什么,似是要哄他入睡。
浅浅鼻息从小巧的鼻中喷薄而出, 抵达他的脖颈处,温热得令人发痒。唐琮呼吸越发不顺畅,初醒时的迷糊劲儿尽数消散一空,此时只觉地再这么躺下去势必要疯。他缓缓抬手,握住胸前的一只手,想要从他身上拖开。没想到她却不乐意地将手重新塞进衣襟里,腿又撒气般往上抬了抬,戳得他昂然败溃,生生逼出一身冷汗。
唐琮疼得呲着牙,心中连连腹诽:睡相这么糟糕,真不知道哪天会被她害惨了。冷汗退下,身体又变得发烫。
吴尽夏似是感受到温度,有些嫌弃般地翻了个身,还顺带裹走了搭在他身上的被子,嘴中嘟囔着:“都是我的”,面朝床榻里侧继续睡去。
终于得到解脱,唐琮快速起床,披上外袍便开了门出去降温。守在厢房的小丫鬟听见门声还以为是姑娘起了早,打着哈切揉着眼睛开了门,却见小王爷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外长舒着气调整呼吸,瞬尔又红着脸将门关上假装没看见。
窗外天已微亮,几只麻雀站在胡杨树上叽叽喳喳。吴尽夏被吵醒,转身却发现床榻之上只有自己,手掌附在身侧的床褥上仍留有微暖的温度。她当即一慌,以为唐琮又是不告而别,慌慌张张地光着脚丫下了地,也未管身上的中衣散落,露出一半香肩。
哐的一声将门打开,迎面是唐琮错愕的眼神。吴尽夏不管不顾,猛地扎进了唐琮的怀抱,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肢。身子哆哆嗦嗦的,不知是太恐慌,还是太冷,一张脸埋在结实的胸膛前淌出一片湿热。
竟是哭了。
唐琮一下子慌了神,一把拉开,双手捧上她的脸急急问道:“怎么了?哭什么?可是梦魇了?”
“我以为你又不声不响地走了。我,我来追你......”吴尽夏委屈地像个孩子,不停地用手背揉着眼睛,中衣垮垮的,一双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瞬间变得青紫。
听言,唐琮心中钝痛,连忙哄道:“别哭了别哭了,本王没走,只是…只是睡着太热了,所以出来透透气。”见她仍旧抽搭着,又补了一句:“你瞧我这不好好地站在这里么,你摸摸还滚烫着呢。”
吴尽夏止住了泪,红着一双眼圈,嘴巴仍是皱着,乖乖地伸出了双手覆在唐琮的大手上。大手滚烫地温暖着脸颊,小手却冰凉地让人乍地清醒。
唐琮这才发觉吴尽夏只着了一身轻薄的中衣,一双小脚丫光溜溜地站在冰冷的地面上。“怎么穿这般少,你的鞋子呢,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了?”责备的话脱口而出,带着三分急切七分心疼。一个拦腰将整个人抱起来,大跨步进了屋。
唐琮将她整个人都裹进被里,一双手毫无顾忌地捂着她冻得发僵的双足,眉头紧蹙嘴角紧紧抿着,看上去很不开心。吴尽夏撑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半晌才鼓起勇气说话。
“对不起。”
唐琮抬眸看了一眼用被子遮住的半张脸,一双怯生生的眼睛仍旧雾气丛丛。一副被欺凌的鸵鸟模样,可怜到让人不知说什么好。心中莫名拱起的火气,渐渐地从责备到埋怨再到自责变幻着,最终化成一捧酸涩的水,沿着血液蔓延开来。
见唐琮不说话,吴尽夏喉头一梗,鼻音又有些恹恹:“我知道错了。原先是我不懂事,舍你而去那么多次,你应该比我更难过。方才我感同身受过了,你要是还生气,那,那就走,让我再难过一点好了。”
说罢,双手将被子抻起来,蒙住剩下的半张脸,倒真有点像鸵鸟。
“天气寒冷,本王才不愿走。”唐琮释然,伸手将被子夺了过去,与吴尽夏躺在一起,铺平被子严丝合缝地盖好。“莫要瞎折腾,天还早再睡会儿。”
外头天已大亮,换做平日这时辰,小丫鬟早已张罗着吃早食。此时若是起了,不惹得整个府院兴师动众,也必然能招来人前人后寒暄服侍。吴尽夏知道唐琮只不过是为二人争取些时间,躺在一起说些体己话罢了。
几日不见,两人均是存了满满一肚子的话,可张口却不知先说哪一句。吴尽夏觉得忽然表示想念,略有些不矜持,于是捡着方才的话茬闲闲问道:“王爷方才说热去透气,我怎么还感觉有些凉呢。”
唐琮望着她闪亮懵懂的眼睛,脑中的弦突然崩断。他侧过脸邪魅一笑,一双桃花眼灼灼有神。
“问问你的腿,再问问你的手,本王为什么会感觉热?”唐琮长指穿过她的发间,又走过她的耳垂,最终将指腹轻落在她的脖颈,带着一丝凉意,每过之处均划过阵阵酥麻。
十年来,吴尽夏每每睡觉都会抱着一床被子寻求安全感,上下其手的糟糕睡姿早已改不掉。不用问,夜里定然是将唐琮当做了那床被子,才会招惹这位血气方刚的小王爷燥意丛生。
她一张脸憋得通红,耳根子也跟着发烫,指腹下的喉咙似有什么堵着一样,干巴巴地只觉得干痒。唐琮手指轻微一挑,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越发看得口干舌燥。手指一路向下,辗转到明显的凸起上,轻轻摩挲。
吴尽夏浑身燥热,呼吸急促,越发明显的触感让她轻微颤栗,脸上的红晕似烧的火热的晚霞。唐琮看她的模样欣喜,凑上前去轻嗅她馨香的耳根,一个翻身覆在她身上,凉凉的唇瓣落在她软软的唇上,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吴尽夏只觉得唐琮一双手滚烫,像是要灼烧她一般。心跳慢慢加快,呼吸渐渐有些接不上气。
“王爷、姑娘可是起了?”小丫鬟在窗外轻轻问了句,唐琮直起身子想要回话,却被吴尽夏两条白嫩的胳膊环住脖子,用力拉了下去。
唐琮暗喘一口气,星辰大海般的眼眸里有火,看她身子不安分地挪动着,发丝与散开的中衣纠缠着,亦知她是动了情。唐琮将头埋进她的颈窝,亲吻着她的耳垂脖颈,在锁骨处狠狠吸允了一口,随即撩开她的衣襟,一路向下吻去,直到一身软骨化作水,才尽数沉溺于无尽的温暖之中。
一觉睡得有些沉,阳光爬上床覆在眼睑之上,吴尽夏才悠悠醒来。模模糊糊睁开眼,一床被子盖在身上好好的,一眼望去只见唐琮端坐在一旁的软塌上,捧着一本书仔细地看着。
不知怎的胸腔涌进一股暖流,吴尽夏只觉得这一幕岁月静好,落世十载的不安与辛酸,统统都被治愈完好。
也许是目光过于灼灼,唐琮微微抬头正好撞见托腮相望的眼神。他放下手中的书册,俊朗的脸上挂着少有的真实笑意。
“醒了?肚子可是饿了?”唐琮轻言相问,一双手落在她有些杂乱的头发之上,慢慢地替她梳整。末了,又低下身来,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
“我还不饿,现在什么时辰了?”吴尽夏摇了摇头,眯着眼睛起身,用力伸了一个懒腰,后背有一丝牵扯的痛感,险些支撑不住上身。她有些羞涩,感受到方才放纵留下的果实,着实让人有些脸红。
唐琮看看外面的日头,慢声说道:“快到午时了。今日府院设了宴,庆贺典范摘得榜眼。方才典夫人过来邀请你我赴宴,本王见你没醒便先答应下来。”
中衣半开,胸前的春色毫不保留地露了出来。唐琮转过头来便瞥到她凹.凸玲珑的外形,美色在眼底流转,一时有些心猿意马,干哑着嗓子提醒道:“你快将衣服穿好,本王唤丫鬟过来。”
她后知后觉,红着脸收拢衣襟扣好腰带,抬起双手将头发理到脑后,又从床榻之上摸出一只木簪将散发拢起迅速束起一个发髻。白皙的胳膊与脖颈裸露出来,顺着领口向下尚能清晰地看到胸前的沟壑。
见唐琮迟迟未动地,她歪着脑袋,低声问道:“王爷还愣着干嘛?不是帮我去叫丫鬟吗?”
唐琮像是中邪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这顿饭,不吃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司机开车啦!排队上车紧握扶手,未成年请坐下一班~~
肝出了一口老血,如果喜欢请收藏,让我看见你们的手~~
☆、探花缺席琼林宴
吴尽夏快手快脚地整理好妆容便出了门, 唐琮不愉地跟在后头, 满脸写着搞事未成的挫败情绪。出了院门, 再绕过几道亭廊便到了典旌夫妇宴客的地方。径州许多有头有脸的人早已齐聚一堂,句句离不开恭维客套。
典旌见着二人同行而至, 简短结束了与旁人的对话, 快步行至跟前拱手行礼。
“王爷昨夜莅临寒舍, 老臣未能及时迎接,还请王爷见谅。”说话间, 一双眯眯眼在唐琮与吴尽夏之间转悠来转悠去, 倒未见有丝毫愧疚之意。末了, 还朝着吴尽夏抛了一个媚眼, 一副“我懂我懂”的揶揄意味。
吴尽夏被看得有些窘迫,耳垂处微微发红, 羞涩地与典旌打了个招呼。“夫人在何处?我去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典旌眼球提溜一圈, 笑着说道:“你与王爷乃客人,哪有去帮忙的道理。况且内子也没什么可忙的, 两位不如上座去吃些东西。唔,估计饿坏了,快请快请。”瞧这一脸疲累的样子,估计没少耗神费力, 年轻气盛可真好。
一句话堵得吴尽夏不知说什么好, 只能低着头挠挠后脑勺,倒显得更像言听计从的小媳妇。唐琮侧身拉住吴尽夏的手,穿过人群往宴席主座上走去。宾客中有人窃窃私语, 似是在讨论她的身份。她徒然间脸又红了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落座后,三人围坐。典旌心中念着儿子,也未再揶揄他俩,开口问道:“王爷从长安过来,可有小儿托付的口信?”
唐琮著筷从肥厚的蹄髈中拆出一块瘦肉,又沾了沾旁边的浓油赤酱,放在吴尽夏的食盘中,随后才不急不慢地回道:“三日游街,榜眼风光无限。如今也被安置在本王府中,日日研究明经策论。典大人且放宽心。”
“老臣多谢王爷照拂。”典旌拜谢,嘴巴翕动着犹豫不决,像是还有什么话要问。
唐琮未动声色,却了然于心。“封授一事已定,一切妥当,典大人尽管宽心。今晚圣上特设琼林宴,本王吃完宴便赶回去。过几日,本王再派人护送榜眼回乡探访,典大人就请自便。”说罢,又为吴尽夏夹了一著素菜过去。
没说几句便开始赶人,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全然没有在别人家做客的自觉。
“王爷请便,老臣先去照顾访客。”典旌起身,推了推跟前的菜肴,笑道:“夫人常与老臣抱怨姑娘吃的少,原本以为是府中厨子的手艺不精,如今看来才知是陪着的人不对。”
吴尽夏越听头越低,最后恨不得扎进食盘中。唐琮觉得好笑,伸手便将她脑袋托了起来。“老头子净会笑话人,你别往心里去,起来好好吃饭。”
吴尽夏轻声应了一声。眼眸下垂,手中拿着筷子,却没有继续夹菜的动作。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唐琮伸手握住她停滞的手,轻轻摇了摇。“是不是昨晚饮了太多酒,胃口不舒服?本王去要碗醒酒汤?”
吴尽夏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撅着嘴巴未说话,明显兴致缺缺。
唐琮从她手中抽出筷子,双手覆在其上稳稳握住。“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你要与本王说。原先未看清自己心迹,你我经历了许多不可避免的难过事。现在与之前不同,你心中所想,本王心中所念,都需要讲出来让彼此知道,这样才不会引发不必要的猜忌与遗憾。”
“我就是想问问......您一会儿还要回长安?”
心中一旦有人便会患得患失,唐琮深刻体会过,知她心中不舍。两人心意方才相交,自然不愿相隔两地,饱受相思之苦。“圣上亲赐琼林宴,新科进士齐聚。虽然是热闹的喜事,但不免会有人生事。本王是要回去充当瘟神,镇着那些肖小儿郎。”
唐琮将她喜爱的菜肴摞在她面前,说到一半顿了顿,这才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儿,转而问她:“本王倒是想问问,你为何迟迟不回去。”
吴尽夏在径州逗留的时间已达一月有余,虽说身上有伤,可眼前并无大碍。令一传信只说她日日在府院中劳碌制作妆品,并未与旁人接触。此时对她一副深闺女子期盼情郎归的模样深感疑惑,有些不大懂。
她嘿嘿一笑,拍了拍唐琮的手背,满是自豪道:“王爷,我要在径州大赚一笔。”
她端正了身子,眉开眼笑甚是炯炯有神。“王爷可还记得,我原打算在径州再开家分铺的事儿吗?昨日我去李府拜见李三小姐,她与我说径州有位只会撒钱的金主要为其夫人开家胭脂水粉铺子,已经盘下了黑心老妇的店面,所卖之物均由白匚楼所出。”
让令一与李三小姐谈铺子一事的人是他,盘下店面的人亦是他,怎么就变成只会撒钱的金主了?“夫人”又是唱的哪一出戏?
唐琮微耸眉峰,心中有疑。见她满是欢喜,只问:“可是谈妥了?”
“谈妥了谈妥了。我呢只管出妆品,所卖之利尽数归我,回头还有分成拿。这么一来既不用我劳心劳力去置办铺子,也可以省去一大笔银两。而且还能让我的妆品顺利落地径州,届时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吴尽夏一心沉浸在喜悦中,未发现唐琮面色古怪。
“名利双收,两全其美。到时我腰缠万贯肆享人生,整日躺在钱堆里快活。山川河流任由我去游览,山珍海味任由我去品尝。我想开铺子就开铺子,我想买房子就买房子。连王爷都会羡慕,届时...唔...”
话未说完,唐琮已是伸手拿过来一块糕点,塞进她喋喋不休的嘴里。吴尽夏支吾着,瞪着一双眼睛不知哪句话得罪了他,只能急急下咽问道:“王爷,你这是作甚?”
唐琮什么话也未说,面上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顾自夹着眼前的佳肴,配着糕点慢慢咀嚼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满打满算,唯独没有他。
吴尽夏见唐琮脸上存有倦意,将想要说的后半句“我带着您一起嗨”隐了隐,默不作声地陪在一旁。
周边觥筹交错,碰杯声与喧闹声交杂在一起格外热闹,更加衬得他们寂静非常。
桌子边沿有一盘翠绿的清炒时蔬,瞧着很有食欲,吴尽夏便站起来试图去夹。可努力了半天,却连盘沿都没碰到。她赌气般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位置上,嘟囔了一句:算了,不吃了。
唐琮用眼角瞄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明明连菜都吃不到,还妄想着家财万贯,何必与她置气。他伸出细长结实的胳膊将那盘菜端到她跟前,摞在层层碟盘之上,只见半张桌子颤了颤,有些倾斜。
“以前没觉得你需要照顾,如今怎么感觉你离了本王就活不好呢。”说话间,又恢复成方才的温柔模样。
眼前那盘可望却不可求的菜肴,终究还是触手可得,吴尽夏有些走神。两世为人,她经历过许多无可奈何的瞬间。熬了几天夜才写出来的学术论文,却被自诩资历深的上级署上名字。时隔一年才回家过年,进门却只有令人陌生的冷脸欢迎。孤独一人在这方世界寻求金钱寻求名望,创造着名为可怜的归属感。她甚至想起了许多噩梦袭来的日夜,惊弓之鸟独孤丛生地让人时刻想逃离。
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不再心寒可怖,因为她身边有他。她觉得很庆幸,有一双手能够畅行无阻地将她从黑暗中带出,让她沐浴在阳光中享受温暖,体会圆满。她甚至确信,不仅仅是眼前的这盘菜,哪怕庸俗地如天上的星月,他都会二话不说上天采撷。
那些形单影只,孤苦独饮的日子,在他住进她的心尖时,便轻而易举地被翻了过去。
“我想好好活着,所以王爷,请您别离开我。”
唐琮一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方才还计较她爱财偏于爱他的气馁小心思荡然无存,心中被爱意装的满满的,仿佛不小心动一下便会洒了出去。
气氛回暖,他又换上一副笑面虎神情,手指抬起她的下颚,故意玩笑。
“这位小娘子,你当真缠人缠得紧。不过,本王更喜欢昨晚的你,唔,缠得本王都快透不过气了。”
吴尽夏乍地被调戏,回想起昨晚的交缠,粗红着脖子暗骂自己放浪。可心中却甚感甜蜜,便任由羞臊的红色爬上脸颊,别过头弯了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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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一仍被留在径州护着吴尽夏周全,唐琮不放心置办铺子一事,嘱咐令一抽空再去李府核实一番,这才带着令二快马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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