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长安。
礼部钱侍郎仍旧挺着极瘦的小身板扛起操办大旗,指挥着礼部上上下下准备琼林宴。因圣上对此次殿试十分满意,故自满汉大学士以下的读卷官,翰林科部以下的收卷官、掌卷官,监试御史及巡辑、供给各官均被邀请同宴。
圣上心中的算盘打的哔拨响,这席间自然少不了唐琮这位角儿。致此他刚入了琼林苑大门,便瞧见御前红人张宦官正直着腰翘首期盼。
左顾右盼得脖子都快要断了,这才见着唐琮身影闪现,张宦官长舒一口气,连跑两步到跟前请安:“王爷,您可算来了。奴才奉旨去王府接您,却没想到扑了个空,险些没把老奴的心脏吓出来。”
唐琮不置可否,只问:“圣上可有口谕?”
张宦官偏过头越过他身子往后望了一眼,见空寂无人,迟疑片刻才拱手尊道:“琼林宴一切准备就绪,圣上正在主殿等着王爷,您快随老奴过去。”
主殿之上,圣上威坐于正席,左侧席尚空,状元李玄黎独坐右侧席。再往下为榜眼典范,同桌的探花谢廷铨却还未到。其余诸进士四人一席,各自端坐甚是恭敬有礼。食案之上银盘交错,皆奇珍异味,极天厨之馔。三鼎甲被赐金碗,已装满御赐酒,看样子似早已备好,只待开席。
“臣弟来晚了。”唐琮在宴席中央站定,姿态从容不迫,拱手与圣上赔罪。
圣上略微颔首,赐座左首。本是笼络新科进士之心的宴席,圣上不好意思当着众进士的面,追问他因何晚来。只能瞪着眼睛一路追寻着他身影,恨不得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瞧出些蛛丝马迹。
唐琮不疾不徐,拿起一旁的琼浆玉液独自斟了一杯,抬首问向典范:“典郎,与你同桌的探花郎去了何处?”
典范正欲起身回“不知”,却闻圣上急声喝问:“你也不知?”
唐琮猛地回首,只见一脸惊疑的圣上正紧张地盯着他,心中徒然生出一丝不安,惴惴地让人不由地往深处想。
难道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
啵叽~
☆、你配桃木降妖剑
唐琮睥着一双纯净的眼眸望向一脸惊疑的圣上, 满脸写着“难道我应该知道?”, 可身着一身明黄衮服的皇帝骤然地在求问, 面上的不淡定与一身的贵气十分不符,他又重新凛了凛姿态, 拱手回道:“臣弟确实不知。”
谢廷铨出身贫苦, 高中探花之位, 也只在西市一间不起眼的客栈下榻。昨日唐琮奉命见了李玄黎与典范二人,可与探花郎却未曾谋面。再加之圣上曾有口谕称不用费心, 他也乐得其所不用费力去管。因此探花郎的动向, 他确实有不知的理由。
可眼前这局势, 并不容许他说一句“不知”便可甩开这个烫手山芋。圣上虽然未将谢廷铨这枚棋子的底牌告知于他, 可从紧张程度上俨然已参悟出这位谢郎不是一般的举足轻重。
唐小王爷虽说不是圣上肚子里的蛔虫,但此时也明白他老人家的一番别有用心。于是配合着, 顺水推舟。
唐琮毕恭毕敬回道:“臣弟听闻探花郎为人向来沉着稳重, 故而不会无故缺席御赐盛宴,做出蔑视皇权的举动。臣弟猜测, 或许是半路遇事耽搁了,也或许并不知道今日设宴之事。”
琼林宴邀请名单由礼部撰拟,并由几位员外郎亲自送至受邀人员府邸。谢廷铨缺席,如若在邀请程序上出了错, 那礼部就难辞其咎。圣上想顺一顺礼部乍起的毛发, 这送上门的机会怎可错过。
笃定圣上别有用心,唐琮便故意将末了一句加重了语气。
圣上正襟危坐面露威严,开口说道:“召礼部侍郎觐见。”转而又瞥了一眼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唐琮, 又道:“唐王,你即刻去谢廷铨下榻之所,将人带来。”
唐琮心知肚明,拱手称诺。猜出圣上与探花郎合演了一场大戏,目的自然是为了清理礼部,好将典范安插进去。谢廷铨必然好端端地居于客栈之中,不出意外的话,这位聪明的探花郎此时已守在宫门处,等待他奉命引觐进宫。
到时他再摆出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姿势,抵口不认收到邀请,那礼部的罪名就落了下来。虽说没闹出什么劳民伤财的祸事,但惹了圣怒,肯定少不了克扣俸禄停职悔过。
与钱侍郎擦肩而过,唐琮突然有些可怜他,八月人财两空,十月官帽又戴得不甚安稳,真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呐!
琼林苑离皇宫城门口不远,以唐琮行走如风的速度,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不出所料,面色冷峻棱角分明的探花郎正坐在马上闭目休息,板正的架势倒有些武将风范。唐琮放慢脚步,刚欲开口说话,便见谢廷铨睁开眼睛,一派清明。
一双眼睛似曾相识,唐琮在脑海中搜罗了半天回忆,也没想起来。却见谢廷铨跃起下马,健步如飞行至前来。
“草民给王爷请安。”谢廷铨毫不掩饰,直接行一个军礼。按理说,谢廷铨苦读圣贤书,谋得科举官途,往后自是走的文官之路。如今抱拳行礼,行的却是武将作派,而且还是异常标准的行军礼。
难道是弃武从文?可这一身短打的衣袍倒不像。故意为之,想在他面前留个好印象?可他一闲散王爷有何可图,倒不如乖乖到圣上面前卖乖。唐琮一时摸不清眼前这位探花郎的用意,只略微颔首回道:“探花郎客气了,请随本王一齐觐见面圣。”
唐琮转身,刚走了两步,却只听身后噗通一声,有膝盖触碰地面的声音。他侧过身,只见谢廷铨挺直腰板,三叩首行着大礼。
这就更莫名其妙了。
“等等,探花郎这是在做什么?”唐琮迅速往旁侧跨了一步,将将躲过最后一拜。太危险了,差点被当成个鬼神拜。他还未娶妻生子,哪能这么快就离开人世。
谢廷铨嗑完最后一头,起身已是眼圈微红。唐琮吓得赶紧摸摸胸膛,见自己身子还是温热,这才舒了一口气。“谢郎为何这么跪本王,本王还健在呢。”
“王爷可还记得十年前,您在关州岭外瘟疫坑中救的那个男娃么?”谢廷铨哽咽。
十年前,唐琮从河南郡起兵,带领十万民兵将领一路搏杀到长安,完成举国大业。犹记得关州岭外闹了一场极凶的瘟疫,只能指令大军绕行山路兵行险招。奈何先皇后菩萨心肠,不能于瘟疫熟视无睹,强行进入疫情重区救人。年幼的唐琮护嫂心切,只能咬着牙尾随其后,护其周全。
瘟疫席卷,整个岭外尸首遍地,未见一丝生机。
在寻了三日三夜之后,终于在一个废弃的水井之中发现一个气息奄奄的男童。那场天降之灾持续凌虐着人世间,最终仅仅苟活了两名幸存者,一个是那个名为串儿的男童,而另一个则是唐琮。而他那位连捉只蝴蝶都会心疼的皇嫂,终因疲劳过度,一缕魂魄与上万生灵一起消逝在岭外的风中。
回忆纷至沓来,唐琮游离的眼神落在谢廷铨身上,艰涩地问道:“你是串儿?”
七尺男儿面上的沟壑处,早已被泪水打湿,嘴巴翕动着拼命忍着难捱的情愫,跪在地上拼命点头。十年未见,那双眼睛褪去了青涩,却仍旧磨而不磷,宛如那日对着垂危的皇嫂双手合十许下重重承诺,那般得坚定刚毅。
“草民谢廷铨,迟报皇后娘娘与王爷救命之恩。今后必将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薄恩之下尚有重报,何况相关生死。
唐琮一把托起谢廷铨厚实的身躯,胸腔被浓重的久别重逢之意填满,拍了拍肩膀,将所有情绪化为一句:“来了就好。”
琼林宴上,气氛寂寂。圣上威坐于主座之上,手中摩搓着明黄色酒杯,不动声色。礼部钱侍郎跪坐于主殿之中,瘦弱的小身板显得尤为伶仃。半个时辰已过,精明的圣上像没事人一样,未对钱侍郎发难,倒有点像闲着无聊让人随意跪一跪。
李玄黎与典范默默垂手坐于食案之前,因昨日已从唐琮那得知机密消息,此时俱是云淡风轻见习行事。新晋进士们见状大气都不敢出,个个埋首等待着腥风血雨的到来。有几位世家子弟互相传递眼色,却未有人敢顶风作案,试图出殿透露消息。
殿外有宦官传道,唐小王爷与探花觐见。坐于主座之上的圣上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朕的探花郎到了?”圣上见来人完好无损,只有眼眶微红,一双眼睛鼓起,像是荷塘里的蛙儿。当下了然,这二日必是已作相认,接下里的事儿便顺行无阻,当即塌下心来。
“草民有罪。”谢廷铨噗通跪地,因红着眼眶,倒更显得委屈。
“哦,何罪之有?”
“罪在无知。草民不知圣上今日亲赐琼林宴,若不是王爷屈至客栈,草民此时仍在客栈中啃胡饼。”
一句话说得甚是憨厚老实,完全与方才的拳拳忠义大相径庭。唐琮斜眼望了一眼圣上,投过一记赞赏的目光,转而收到了“彼此彼此”的回应。
瘫软着半个身子的钱侍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因何而跪。忙不迭地质问谢廷铨:“圣上可莫听他胡说,请帖是臣亲自送去的,探花郎怎可妄言不知?”
“回钱侍郎的话,草民未见过礼部哪位大人莅临,也未曾见过请帖。草民并无虚言,还望圣上明察。”
“不可能!谢廷铨定然是忘了赴宴,才将罪过推给臣。圣上,还请您明察。”钱侍郎见谢廷铨睁眼说瞎话,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琮站在一旁补了一刀:“回圣上,臣弟奉命去谢郎下榻的客栈,确实见其进食朴素。探花郎所说不假,臣弟可以作证。”
“圣上,筹办琼林宴一事,臣可是事事亲为,怎会犯此等糊涂事。圣上,请您明察啊!”钱侍郎一着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更加不受待见。
唐琮眼观鼻鼻观心,不愿再掺和此事。事已至此,圣上的目的已经达到,如再添砖揭瓦,他也于心不忍,毕竟钱家财物此时还在王府搁着,落的灰都不容许他再落井下石。
圣上当下立断,让钱侍郎卷着铺盖卷回家面壁思过,暂时免去一身职务。三鼎甲终聚首,圣上与众新晋进士谈笑言欢,仿佛刚才的事情仅是一个小插曲,尽数埋没于宫娥素手抚出的动人梓瑟琴声中。
琼林宴毕,三鼎甲结伴而行。唐琮混迹在年轻人之中,深感鹤立鸡群,便找个借口独自离开。
明月朗朗,唐琮望着黑夜中的姣姣月盘有些思念异乡之人。思及她的一颦一笑,唐琮的脸上挂上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一时品尝回忆的甜美有些忘形,却未发觉圣山早已立在他身旁。
“你就那么喜欢她?”一双手在眼前晃了晃,耳边传来圣上问话。
唐琮转过身来一脸讶异,却仍旧恭敬行礼:“皇兄在说什么,臣弟不懂。”
圣上朝着西南方向指了指,“听闻你又去了径州,难道不是去看那个吴尽夏?朕倒是没看出来,你倒是个多情种。”
唐琮顺着圣上的手指往西南方向看去,唇角带着浅浅笑意。
“嗯,臣弟想娶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叮!本章为过渡章。
探花郎是作者君写的姊妹篇的男主,是一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霸道丞相大人,但此时还是泪流满面的弱鸡。作者君心善,让他出来遛一遛~
小王爷娶妻的念头都有了,成亲还远么?
标题出自陈粒的《正趣果上果》,循环了一天,作者君已经想不出别的标题,就大胆的用了!表白我粒姐~啵叽!
☆、那人从风雪中来
圣上挑眉看了唐琮一眼, 将手臂收回朝着身后一背, 手指蜷缩握成一个拳头。小王爷自然没看到这一动作, 目光仍旧朝着西南方向,脸色柔和得不似日常。嘴角仍旧留着笑, 弧度却与平日里的笑意不甚相同。
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露出最真实最原本的模样。
圣上脸色淡淡, 低沉说道:“娶妻?好啊。你想娶哪位世家千金,太子太傅的嫡女秀外慧中, 御史大夫的幼女国色天香, 刑部尚书的妹妹兰质蕙心, 还有燕将军家与你青梅竹马的独女, 倒也至真至纯。朕给你做媒,你选择哪个?”
唐琮眸色暗淡, 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撩袍顺势跪下。
太子太傅代表□□阵营,御史大夫身后有二皇子撑腰, 刑部尚书是六皇子的舅父。勿论唐琮选择哪一个,都代表着背叛,助纣为孽的后果均不堪设想。燕将军驻守洛阳边关,为圣上心腹, 燕茹花似乎是他此时唯一的选择。
但唐琮铁了心与圣上作对, 语气不改丝毫:“回圣上的话,臣弟哪个都不选。”
圣上看了唐琮一眼,心中的火气腾地冒起:“你别无选择。”
唐琮脸色微变, 拱手正色道:“臣弟应承您与皇嫂,将那侄儿送上皇位,便不会做出不信守承诺之事。臣弟忠心耿耿十年,于情于理,断不会做出不忠不义之举。”
见圣上并无反应,他继续说道:“早先几年,臣弟过着无欲无求的日子,寂寥寡淡惯毫无趣味。如今臣弟像朽木逢春般,打心底萌生一丝绿意生机。臣弟只想将这小苗好好护着,早日长成参天大树。还望皇兄成全。”
圣上冷哼了一声,对他这一番说辞非常不满。“参天大树?我看你是想众木成林!”
“等臣弟把小树苗娶回家,定然会努力众木成林。”唐琮心尖涌出一股暖意,开花结果的美事他从未经历过,原来仅是想一想都觉得甜蜜满足。
圣上睚眦,心道你一个人气朕,朕都受不住,难不成还想多生几个气朕?
“朕不反对你枯木逢春否极泰来,但身为天潢贵胄,娶妻当娶贵女。她一介商贾,如何配得上你?朕看你是着了魔,中了妖女的邪道。”圣上越发觉得唐琮笑的模样诡异,看着他一副中邪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
唐琮忽然笑了,像是极认可皇帝说的话。“臣弟确实中了魔,解铃还须系铃人,皇兄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臣弟心魔横生,怨气难消吗?”
似乎想起什么,还未等圣上开口,他又道:“当初皇嫂配许他人,您不也是经历重重磨难才将人抢回来。皇兄也是吃过苦头的,何必再为难臣弟。”
当朝皇帝与先皇后伉俪情深,但婚前却经历过一段不可言说地故事。那时,皇帝老儿正值弱冠之年,才貌双全意气风发,虽胸中有雄才大略,无奈身份地位低微,熟识之人皆称其成不了大事。
犹记那日,刚正不阿的毛头小子出言顶撞了一位世家公子,被人狂追猛打两条街后,被菩萨心肠的先皇后救下。一见钟情后方知那世家公子不过是看在未来夫人的面上饶他一命,这一下子便激起少时皇帝的傲骨嶙峋。往后数月,坚毅少年用尽浑身解数,愣是死皮赖脸地将人抢了回来,也未管心上人同没同意。
见唐琮满嘴胡话,一张脸皮比护城墙还要厚上几分。最后竟然翻起了旧账,妄想拿旧时历龃龉之事胁迫与自己谈条件。
圣上威严气势受损,软下脾气将唐琮扶起,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你想娶妻,朕不拦着。但兹事体大,有些事情朕还需与太后殿下商议。”
一阵秋风拂过,夜更深了。圣上想起故去的先皇后,莫名地生出一丝恻隐之心:“你就那么喜欢那孩子?”
听这意思,倒是有缓和的余地。
唐琮眼角带笑,心中像有个半大小人在狂舞。面上却沉着地点了点头。“臣弟喜欢地紧。”
“非她不娶?”
“佳丽三千是皇兄才能享有的福分。臣弟福薄,此生只想要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大概是更古以来最圆满的事了。
圣上不再问,转身吩咐张宦官:“不必跟着朕了,送王爷出宫。”
张宦官领了旨意称诺,躬在唐琮身后目送圣上离开。
走了两步,圣上又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缓缓补了两句,情绪有些低沉。“往后若出远门,记得着人与朕说一声。别让朕总有一种置身事外远走高飞的错觉,妻离子别的孤独滋味太难过,朕不想再饮一杯鸩毒。”言罢,步履徐徐离开。
唐琮望着渐行渐远地身影心脏微微钝痛。江山未立之时,皇嫂薨逝,使得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兄几度低入尘埃,其中的孤苦凄哀,他是见过的。十来年间中宫空置,后宫嫔妃均是原先陪在皇嫂身边的老人,皆是被抬了身份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天子重担天下苍生,可夜深人静时惦记的,也唯有皇嫂。
一家子都是多情种,情到深处谁又能少得过谁。贪恋一生一世的,没有最甚只有更甚罢了。
唐琮苦笑一声,略哑着声音侧脸与张宦官道:“不用送本王了。天气渐凉,烦请您照顾好圣上龙体。”
穿过琼林苑满是花枝的亭廊,随手摘下一株金凤捻在指间。秋意阑珊,火红金边的花朵却依旧娇艳,满满地生机勃勃。唐琮在月色下沿着御道走向宫外,竟然觉得今年的秋天没有往年那般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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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州的第一场雪比往年都来得早一些,细小的雪花稀稀落落地飘在地上,片刻便染上一层白霜。令一招来信鸽传走书信后便驭马赶往明卿阁,到时刚巧看见李三小姐着着厚厚的披风,不情愿地从马车上露出脑袋。
唐琮回长安后,令一未忘记自家主子爷的嘱咐。这几日他没闲着,日日到明卿阁监督李三小姐办事,时不时地还跟踪李府马车,将发现的蛛丝马迹事无巨细地禀告,确保万无一失。
李三小姐不知令一心思,见他日日都来也未反对,人手少的时候还唤他过去搭把手,一点都不见外。早先李三小姐还以为令一就是那位神秘的金主,可相处下来发现他行事作风一点架子都没有,反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便给他打了一个小厮的标签。
认知出现了变化,说话便随意起来,彼此之间也不像初识那般生疏。
“小令哥,今日怎么这般早。这冰天雪地的在府里歇着呗,铺子里又没什么活。”李三小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红润的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
令一觉得那笑容与地上晶莹的雪一般,都很刺眼。遂低头回道:“主子吩咐要日日过问铺子之事,我不敢怠慢。也请三小姐勤恳做事,勿要偷懒。”
令一的品阶比李士大夫高一些,与其攀谈可以不用尊称。如此,连带着与李三小姐说话也没带着客气。李三小姐不知令一身份,见其冷冰冰地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话里话外都是催促她勤奋,甚觉得无趣便收回了笑容。
原先的美椋斋经久未修很是落魄,若想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还得从头到尾全部妆点一番。李三小姐不含糊,拿着令一送来的五百两白银便热火朝天地大干一场,将美椋斋里里外外重修了一遍,四处延续白匚楼的风格,如今倒也有模有样。
李三小姐一脚迈进堂内,便挽着袖子拿起抹布混迹在一团乱中干起了粗活。为讨个吉利,开张的日子定在初雪之后,可没想到这雪下得突然,即便多几个人忙手忙脚,也没法如约开张。
三小姐心里着实着急,手上的动作也跟着不稳当,没过一会儿只听堂内叮当乱响,她人便陷入一阵灰尘之中,呛得连连咳嗽。令一立在门口眉毛紧耸,忍了忍却没忍住,紧迈了几步上前将人揪了出来。
“好好待着,没事别捣乱。”令一向来冷峻,说话都带着冰碴。几个字从牙缝中跐溜出去,更显得天寒地冻。
李三小姐打了一个哆嗦,强撑着回道:“你有能耐,那你倒是干活啊!杵在这里干嘛,当招牌呀!”说完又瞪了一眼,没好气地继续说:“哼,不过有你这样的招牌,铺子不黄才怪!”
吴尽夏从马车上跳下来,正好见着两人剑拔弩张的一幕。她一脚没站稳,差点跌在地上。令一眼疾手快,挥手掀开李三小姐的袖子,一个闪身扶住了吴尽夏。“姑娘,您小心些。”
令一深知自家主子爷对这位姑娘的重视程度,也了然如不出意外,这位姑娘很可能就是日后王府的女主人。再加上这阵子在径州的相处,虽然诟病她酒品差点,但人品却真心没得说。种种理由相加,他便显得格外关怀。
李三小姐被猛地挥手,重新跌倒在地。痛感袭来,朦胧的眼睛里只看到令一小心翼翼地扶着吴尽夏,满是冰霜的脸突变,竟有一丝焦急的情绪。她心中一空,泪珠便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这世上永远不乏吃瓜者,尤其在出事的现场。人群聚拢,有不明事者压低声音叹道:“一旁是落花有意,一旁是流水无情,真真心疼那位梨花带雨的姑娘。”周旁有人应和,均是点头称是。
令一未料到自己没控制好力度,将人甩到痛哭流涕。待扶稳吴尽夏之后,又速将李三小姐扶起,一改往日冷冰态度,好言相劝:“李三小姐请见谅,我这双手没轻没重,错伤你了。是不是摔坏了,别哭,我这就带您去医馆。”
说罢便将人抱起,完全忘记男女之防。吃瓜者大眼瞪小眼,一时没消化这突来的变化,均是呆愣愣地望着吴尽夏,满脸五味杂陈。
人群中,有一双眼睛灼灼,像似星空辽阔。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含情凝睇撩人心怀。吴尽夏咧着一张嘴傻乐,仿佛人群中唯有他是闪亮的。像是从天而降的谪仙,携着风雪漫步而来,不染风尘。
唯有吃瓜者目瞪口呆:这姑娘,莫不是气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瓜实在是太多了,作者君吃的肚子涨涨的。
咪蒙离婚,刘强东XX。现代婚姻不牢靠,但作者君希望王爷夫妇能够相守百年。
感谢离离原上草扔来的手榴弹,水蛋蛋地雷*2,九个枝丫地雷*1,舴舟地雷*1,柒弄地雷*1~~啵叽啵叽~~
☆、初雪之日喜相逢
一阵寒风裹携着冰碴硬生生地砸到人脸上, 驱得人群蓦地散开。冬日的阳光虽未带温度, 但却尤为刺眼。吴尽夏惊觉眼睛有些酸痛, 用手臂轻轻揉了揉,再睁开时只见唐琮从风雪中砥砺前行, 逐渐从模糊到清晰, 然后定在她身前。
吴尽夏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脑袋埋进厚厚的冬衣之中,这才听清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是一种让人踏实、信赖的声音, 比开口寒暄更能让她真切感受到久别重逢的真实。
唐琮被一双手束缚着, 低头便能看见乌发之中熟悉的漩涡。他脸上挂着笑, 伸手环住了她。鼻尖传来熟悉的馨香, 心中觉得甚是圆满。
圣上旨意落地,钱侍郎便苦着脸收拾完铺盖卷回了家。群龙无首, 礼部瞬间乱成了一锅粥。为防止有人趁火打劫往礼部安插眼线, 小王爷便被圣上临时指派到礼部剔除异己笼络人心。待一切清整妥当之后,新晋进士们的封授也接连下来, 典范顺利地进了礼部,接下了小王爷的一身要务。
分别几日,唐琮早已按捺不住相思之苦,速与圣上告了假, 便直赶径州。一路快马加鞭已是倦怠, 此时此刻将她拥进怀中,感受彼此的心跳声,方感觉心满意足。
吴尽夏抬起头, 娇嗔道:“王爷还知道来看我?如不是令一日日守在我身边,我真的以为王爷弃我不顾了呢。”
唐琮伸出手指点了点吴尽夏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轻轻笑道:“本王不似你这般没良心,一封书信都不肯写。背弃于不顾是本王的专属,哪有你的份儿。”
吴尽夏微耸鼻尖,吸进了一股凉到沁脾的空气。她伸出手抚上唐琮的脸庞,试图温暖略带埋怨的冰冷表情。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张脸上的假意退下伪装,七情六欲都暴露在她眼前,让她觉得与他之间的距离不再遥远。
“那王爷真是辛苦了。”一阵悸动袭来,她忽地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角。
唐琮微愣,看着眼睫毛忽闪闭上,上面还挂着一颗晶莹的雪花,在颤巍中活跃着,像似胸腔中躁动的心。他抬手回捧她的脸,低下头回吻,从软热的触感上感受到了她的思念亦是那么浓厚。
手心滚烫,惊得吴尽夏忘记了喘息,脸颊上的热度爬上了耳垂,一起染上了红晕。耳边有人露出轻笑,唇上一空,只听一句:“别憋气呀。”
吴尽夏长舒一口气,刚想出言反驳,双唇又被贴得严严实实。微张的嘴巴很容易被趁虚而入,青涩却又契合,一点一点地啃食着薄弱的矜持。她脑子越发浑浊,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随着他的牵引,慢慢感受让人心动的男女□□。
唐琮感受到她的回应,虽然生涩但却勇敢。空虚的心被装得满满,二十多年的凄苦伶仃像是一场噩梦,如今都在她的安抚下忘却,得到了救赎。他心中只有她,想疯狂的拥有她,想不顾一切地与她携手,共度往后的人生。
难怪有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天王老子活万万年又如何,无情无趣才可悲。
凌冽的风忽然停下,雪花大片大片地扬了下来。一片雪花落在她鼻翼上,化开后有些痒。吴尽夏注意力被拉走,鼻尖微微耸动。唐琮睁开眼睛,毫厘之间撞上她灵动的双眸,在唇瓣上轻啃了一下,似是惩罚她不专心。
猛然被咬一口,她徒然松开手,抵着对面人的胸膛,鼓着双腮瞪着眼睛质问。气息尚有些不稳,脱口而出的话还带着残留的情愫:“王爷饿了?为甚要咬我。”
唐琮瞧着她的样子,挑开嘴唇笑了,带着愉悦的轻快声。“怎么,又怀疑本王茹毛饮血,想再跳一次护城河?”
“我又不傻,护城河结了厚厚的冰,我脑袋上又没长金刚钻,想跳也跳不进去呀。”
“金刚钻是什么?”唐琮一怔,转而又笑了。“你若想跳,本王便让令一给你凿个洞,大不了本王在旁边烧个火盆等着你。”
吴尽夏缓过神,理智重新上线,调皮说道:“王爷是想效仿姜太公,只求愿者上钩?”
“嗯,这个提议好。那你这条狡猾的小鱼儿愿意上钩吗?”
“不愿意。”吴尽夏轻轻摇摇头,“我怕上岸就被烤得外焦里嫩,再撒一把咸盐,然后被吃干抹净。”
吴尽夏从怀抱中褪出身,扭头做个了鬼脸,转身进了铺子。唐琮没忍住笑,瞬尔又叹了一口气,紧了两步追了上去。
堂内被烘得暖暖的,像是如沐春风一般,就连皑皑冰峰仿佛都能化开。
唐琮不愿吴尽夏动手做粗活,牵着她的手在堂内叙话。刚开始,吴尽夏还有些害羞,低着头躲着伙计们飘过来的眼神。唐琮嗤笑,大大方方地将她拥在怀中,由着满堂人看尽旖旎。
令一与李三小姐回来时,绒毛大雪下得正甚。令一依旧一副冷冰冰的脸,抖散身上的积雪后,向唐琮拱手请安。李三小姐一改往日热情熟络,低着头站在一旁不吭声,两只手揉着帕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吴尽夏见他二人气氛尴尬,不舍地从怀抱中脱离,拉起李三小姐的手往内堂走去。厚重的青色门帘落下,隔断了外堂的喧闹。李三小姐这才喘了一口长气,拍了拍胸脯。
“呼,我可真真丢人死了。”李三小姐双手捂住脸,遮掩住可疑的羞红。
吴尽夏好整以暇,将李三小姐的披风解开,帮她抖去残留的薄雪。又拉着她的衣袖坐在火盆前,这才闪着一双晶亮的杏仁眼问话。“你做了何丢人事,快与我说说。”
李三小姐身形倾倒,一身软骨显得尤为无精打采。双手仍旧捂着脸,只有眼睛忽闪忽闪,露出万般哀怨的眼神。
“太丢人了,我还是不说了罢。”李三小姐猛地捂着脸摇头,企图将脑中的事情甩出去。“怎么办,怎么办,我这辈子定是嫁不出去了,注定孤苦一生啊!”
吴尽夏一脸懵,有些丈二摸不到头脑。怎么去了趟医馆,回来竟要寻死觅活。“你慢慢说,到底出了何事?是不是查出了什么难治之症,郎中怎么说的?”
李三小姐摇了摇头,贝齿轻咬红唇,回道:“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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