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香醉秦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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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词填罢,付明感到心情好了许多,看着这首极为颓唐的小令,他想起在省党校学习时,一位资深讲师对他们那届县团级培训班的所有干部所说的一句话:一位政治人物最危险的是过于感情化。付明想到这儿,苦笑一声,自己的道行还不够,厚黑厚黑,要做一个成功的领袖,没有厚脸皮和黑心肠是不行的。

一夜再无事。次日清晨,明月到后书房报告:“王爷,吴应箕又来了。”

付明心道,定是为昨日爽约之事,待见了吴次尾,果然如此。原来,他们昨天也没办成,今天又来约献王,仍是日落后香草亭畔,付明爽快地答应下来,相约大家不见不散。

这一天,是付明到南京后难得清静的一天,金陵城里,也全没了昨夜的骚乱,城内的老百姓还有达官贵人仿佛全忘了昨天夜里让人恐悸的脚步声,大明留都似乎恢复了它往日的繁荣。

当夜色在天空慢慢弥漫开时,付明早早地领着明月与两名侍卫,还有熟识秦淮风月的柳敬亭出了回春阁。秦淮河上飘流了百年的风流韵事在今夜依然璀璨,画舫、楼亭、绸缎、脂粉、男人、女人充塞其中,莺歌燕舞、棋琴书画含混着一种国破家亡的气味。付明皱着眉头,原来眼前走来一名书生,竟在他面前喃喃自语道:“江南好,江南好,风景旧曾谙。。。”,然后又转身跟其他走过的路人继续念道:“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那书生的脸上流露出女人才有的脂粉气,树皮一样的纹路在他的脸上已悄然显露,听口音却是北方人士,远方家乡早被他忘怀了吧。

看付明在摇头,柳敬亭嘿嘿笑道:“秦淮两岸,有的是这样的斯文败类,仗着家中有些臭钱,整日厮混在脂粉堆中,小杜说: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悻名,便是这班人。”

香草亭说是亭,其实是座三层的小楼,只是在楼外没有窗户的地方长满了爬山虎,远远望去绿油油的,丛丛郁郁地倒真像一座草堂。当付明一行人来到香草亭时,早有些游手好闲的王孙贵族、公子哥儿在楼中等候,原来,昨日便有传言秦淮八艳中将有多位在日落后的香草亭出现,他们岂肯放过这绝好的机会,要知道八艳成名后,在平日里千金都难买一面,遑论一笑呢。付明想起老柳刚才说过的斯文败类,心想倒也贴切。

首先出来迎接的是冒襄和董小宛,今晚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主角,要为他们饯行嘛。但是董小宛的出现让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男人们的眼光象被董小宛的一举一动用绳拉着,绷得直直的。随着董小宛的移动,眼光也缓缓地转动方向。董小宛感觉到男人们的眼光像象要透过她的衣服看到身体,羞涩从她的心里溢了出来,所以在拜见献王时,竟有些生涩。

付明却没在意董小宛的失礼,同所有的男人一样,他在初见的一瞬间,也被佳人绝色所倾倒。董小宛人如其名,恰是小家碧玉,付明看着冒、董二人恩爱的样子,心中暗道:真是郎才女貌。

付明正与这两口子打哈哈,人群中又起了骚动,时不时有人得意忘形地喊道:“看哪,是李香君和顾横波!”,“天哪,我竟看到了柳如是!”,“是卞赛赛,竟是垆下卞赛!”,“实在没想到啊,没想到,寇白门也会出现!”

付明看着眼前走来的天香国色般的女人们,感觉就象陷入了一片花海之中,香草亭前的灯光在这时也似乎变得更加明亮,他从中花丛中隐约找到了顾媚。这妮子看来心情不太好,躲在姐妹们后面,待大家都与献王施礼见面后,她才上前做了个万福。大家见外面人太多,也没多礼,急忙如群星拱月般将付明迎进香草亭。

亭外来一睹美人风采的人们这时都有些落寞,从亭内传出的欢笑声、喧哗声,让他们更加无奈,仿佛那里与他们是另外一个世界。那晚,秦淮河上的生意清淡了许多,在以后的日子里,许多风月老手想起那晚的情景都说:“那晚不知为什么没有生意上门,那可是第一次。”多年后,这次香草亭会仍然被后世文人墨客所称道,更有许多凡夫俗子如我辈者在这香草亭中流连,看着江南四大才子在事后不同的回忆录,去追忆当年才子佳人相会的无限旖旖风光。

不过也有些人却不这样想,那些守在香草亭前的东厂密探、锦衣校卫们,见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都在暗暗叫苦,这让他们如何盯得紧。

付明走进香草亭时,所看到的却与外面人想象得不同,亭中的布置很简单,但也别致,古朴中见着几丝娇媚,尤其是四扇窗边竟挂了七副竹画。付明没坐,大家也就都跟着他依次看这些丹青,竟是秦淮八艳中除陈圆圆之外的所有真迹。付明心道,这些秀外慧中的女子不幸沦落风尘,但在心中仍把自己看得如竹子一般坚贞,实在可叹可敬。

待付明回过神来时,忙招呼大家坐下说话,“各位都是当世难得的才子佳人,小王今日有幸一临盛会,希望大家千万不要因孤而拘束。”

方密之跟着说道:“既然殿下都放下了话,咱们今晚便放浪形骸,无醉不休,来来来,大家分对坐好。”女人们听了,都说老方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但依然照做了。

付明坐在首席,身边分别是吴尾生和柳敬亭,王朗和姬际可则守在他身后两侧护卫,付明的对面是冒襄、董小宛,候朝宗、李香君两对鸳鸯。顾媚神情依然郁郁,未婚夫刘芳也没在身边,柳如是象大姐姐一样在她的耳边说些什么,她才淡然一笑,眉间却仍有一丝愁色。卞赛则时不时地向门口张望,寇白门也象柳如是一样同她窃窃私语,卞赛的脸却红了,就象是白色大理石上抹了一层粉彩。方密之见大家都坐定了,便与陈定生张罗起戏班子的事,郑煌言与郑森两个年轻人则自告奋勇守住门口,坚决不让闲杂人等进到香草亭。

一阵子的莺嗔燕叱,蝶乱蜂忙后,方密之、陈定生两人回到了席前坐下,吴尾生站了起来,先向献王施礼,而后说道:“今夜,咱们兄弟几人能请到八千岁,何其幸也。在开始宴会之前,请殿下训示。”

付明这才跟着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向跟着站起的众人说道:“今天在这里,没有什么殿下臣子的。来之前,尾生曾告诉孤,这次宴会本是为辟疆兄与小宛送别的。那么,孤就先敬二位一杯,祝二位白头携老,多子多孙!”说罢,极豪爽地一干而尽。

饶是董小苑见过风月,到底是女儿家,听献王说到“多子多孙”,也禁不住腮上飞红,水汪汪的大眼睛斜了夫君一眼,其他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见献王这样痛快,便张罗着要一起喝干。在坐的佳丽们,又都是秦淮儿女,有些酒量,这时也跟着男人们将杯中酒喝尽。方密之叫道:“好!原来千岁也是性情中人,方某宣布,为了感谢八千岁的光临,送走我们的冒公子和董姑娘,祝他们一路随风,下面就先听一出《寻梦》”。

琴师唱倌都是秦淮乃至江南顶尖的艺人,他们先调好弦,拨好音,而后便在弦索、萧管、鼓板的伴奏下开唱。唱戏的平台,正背着门外,这就让在香草亭外的人能够听见看见。那些本是来监视的厂卫们,这时也露出了与其他人同样沉迷的表情,毕竟,人类对美的渴求是一样的。

“王爷,这出《寻梦》是《牡丹亭》中的一折,虽然没有《游园》、《惊梦》那般知名,但这出折子中的曲文、音乐、身段在昆曲中却是一流。”柳敬亭在付明耳边介绍道,付明才知道原来这是昆曲的《牡丹亭》,他对杜丽娘的爱情故事还是有些了解的,虽说不太懂那委婉细腻、流利悠远的“水磨调”,但也听得有滋有味。尤其是那小旦人长得很不错,经过打扮后更显得娇媚,一种含而不露的思春神态贯穿整折戏。

这时人群中叫好声连天,付明对面的董小苑早就依偎在朗君肩膀上,在那个时代,也许只有在秦淮的歌楼中,女儿家才敢这样在大庭广众下与自己的情人如此亲密吧。侯朝宗也听得入神,看得出化,不由大叫:“好啊!妙哉!妙——”。李香君在一旁往侯朝宗的背上使劲揪了一下。侯朝宗在兴奋之余不知痛楚来之何处,他扭头看了一下李香君,却听到李香君对他说:“你今晚别回媚香楼了。”

“好,炉火纯青,绕梁三月。”这次是不太爱说话的陈定生跟着大声喝道。

付明虽然听得有些陶醉,但眼光却没离开顾媚那令人心伤的娇容,毕竟在这些人中,他们还算是有过“交情”的。柳敬亭看在眼里,在旁解释道:“王爷可还记得上回咱们去听顾媚夜唱时碰到的刘芳吗?他是顾媚的未婚夫,不知为何昨夜突然自杀啦!青楼女子要找到一个真心相待,又能托以终生的人,实在太难了,出了这等事,哪能不伤心欲绝。今晚,还是她的那些姐妹怕她伤心过度,才将她叫出来散散心的。听说这些日子,杨文聪的儿子杨鼎卿缠住她不放,唉,好几次还要霸王硬上弓箭呢!人生啊,实在太难熬啊!”付明听罢有些怪郭远聪,不是让他保护好刘芳,怎么还出了这样的事,难道真是自杀?眼中的顾媚便多了几份凄艳。

一折戏罢,在不经意中,座次却悄悄地发生了变化,柳如是与本来坐在付明身边的吴次尾换了个位置,拿起酒杯直接向付明敬起酒来。付明有些诧异,但佳人美意却不能拒绝,这时他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起这位秦淮昔日的头牌红姐。与在场的其他姐妹相比,柳如是身上有一股子成年女人才有的饱满丰韵,已是深秋,她穿了一件大红西洋布做的套心夹袄,虽然将美妙的身材收敛了许多,却凭添了几份雍容与华贵,这让付明意识到虽然她曾经在欢场卖笑,现在却是当朝堂堂一品大员的“亚夫人”。虽说钱谦益老了些,但这条路或许是这些美人想要人生有个好收场的唯一捷径吧。两人对饮一盅,正待交谈,却听方密之站起来大声喊道:“王爷,下面上演的是新剧《千钟禄》中最精采的两折。”话音一落,一片乐声响起,虽然已经深夜,香草厅外围观的人们却不少反多,也跟着一起鼓起掌来。

柳如是见戏已唱起,便为付明解释道:“王爷,写这出戏的是苏州的李玉先生,小女子曾有缘一见,他的人才风流在梨园中堪称领袖,不知千岁看过他写的《占花魁》、《永团圆》没有?那可是近年难得一求的佳作。”待见付明摇头道,她嫣然一笑道:“殿下久居深宫,成天又只想着家国天下,当然不象小女子这样有闲心去看戏子。单就这出《千钟禄》,便是一段伤心故事哩。”原来《千钟禄》讲的是二百多年前本朝建文、永历年间,燕王朱棣起兵叛乱,在攻占南京后,建文帝化装成和尚逃亡的的一段往事。这让付明想起前些日子,朝廷为被太祖朱元璋处死的开国功臣傅友德、冯胜等人、被成祖朱棣杀害的建文朝忠臣追加谥号、恢复名誉的事情,当时手下谋士如封义铭、陈邦等都不屑一顾,讥其所为非急务也,认为这是庙堂无报仇讨贼之志,只知修文法,饰太平的恶劣表演。但现在看起来,如果没有那些大规模的平反,这出戏又怎能上演。随着柳如是的介绍,剧中那些忠臣义士纷纷以身家性命为代价,来掩护那个不曾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的皇帝。而这个天子处在颠沛流离的困厄之中,第一次目睹并感受到黎民苍生所承受的苦难。

付明这时恍然大悟,算是彻底明白了这班人今晚请自己来听戏的目的,党祸即将来临,复社分子们要破釜沉舟,想同剧中人一样拿身家性命与马、阮做一次生死较量,而在这场斗争中,自己是他们最大的砝码。柳如是何等冰雪聪明,这时也知道献王已经明了东林党人的意图,心中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已是近三十的妇人,这些天又有了身孕,身心上下无不洋溢着母爱的光辉,在她眼里,献王十六岁的年龄不吝如同孩子一般,现在却要让这副她看来稚嫩的肩膀承担起挽救天下苍生的重责,于心何忍。但她的丈夫,牧斋却有重托于她,岂可相负。在苍茫雄浑的唱腔与乐声中,柳如是的声音非常细微,就连付明不仔细都难得听清楚,更别说旁人了,这正是说话最隐蔽的时候。

“殿下,外子让小女子转告殿下,兵部已经密令镇守太平府、芜湖的靖南候黄得功率部返回京师”。付明对钱谦益的作为有些不屑,这老家伙竟让一个女人来与自己商讨如此重大的事情,这可不是做大事之人所为啊,但听到这条消息,他隐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问道:“钱夫人,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钱先生他们可是做了什么让朝廷不放心的事情?”

柳如是有些诧异这少年王爷反应如此之快,但却爽快地答道:“本来,史阁部被我家先生说动了心,已勒令兴平伯高杰立即北进,他自己则亲督与我东林向来交好的东平伯刘泽清所部星夜赶赴金陵,没想他大军刚动,黄得功已经先一步起兵了。”

付明听得心惊,在他记忆中的史可法是个大大的忠臣,这种犯上作乱的事可是打死也做不出的,看来因为自己这个太子的正式出现,的确让历史进程有了大变化。但这些东林党人做事也太没把握,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怎么会让朝廷知道,进而推之,今天参加酒会的人可能都知道这次宴请自己的真实目的,真搞不清楚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些内幕。这可是要掉脑袋的谋逆啊,难道还要敲锣打鼓的去做吗?而且,还在这么多人面前演什么《千钟禄》,太书生气了吧,是人就会明白啊?心中已经打起了推辞的主意。

柳如是见他不言语,知道他还在犹豫,继续说道:“我家先生的意思是,让王爷立即离开留都,明天早晨,不仅辟疆与小宛要走,朝宗也会北上去迎史阁部,殿下若是肯答应复位,那么我家先生会安排殿下与他一同离开。”

付明心道:胡闹!这些读书人怪不得总是斗不过马士英等人,论心计,他们差得太远了。他们以为在这金陵城里,想怎样便会怎样吗?却听柳如是继续说道:“殿下不用担心安全,锦衣卫都指挥使张鹿征已经与我家先生约好,一同起事,到时候,自有他做掩护”

付明与张鹿征并不熟悉,但听郭远聪汇报过,此人的心机很深沉,想那冯可宗何等跋扈,在被自己废掉之前,也没能动他这锦衣卫一把手丝毫,至于可不可信,很难断言。有一点可以看明白,钱谦益领导的东林党的圈子,论能量还是很大的,布置得稳妥了,倒可成就大事,但是太过招摇了,他的圈子越大,若是朝廷故意布围让大家跳的话,那么打击面就越大。这个张鹿征是个搞情报的,他的忠诚度不可高估,也许还是双料间谍呢。想到这儿,付明发现柳如是正急切得看着自己,也许酒精开始起作用了,她那张标致的脸宠在付明看起来竟没有刚才那么端庄,更多的是妩媚动人。

女人的直觉最敏锐,柳如是几乎是第一时间感到献王的眼光变得有些邪气,她又羞又恼。在她的一生中,这样的目光不知碰到了多少次,她或者嗤之以鼻,或者不理不睬,但这次却不知为何多了些让自己羞愧的喜悦。真没想到,这个年龄比自己小了近一倍的天之骄子,竟然还会对自己感兴趣。能让这位花魁突然不知所措的事情,平生少有。好在付明很快恢复了心间的清净,向她问道:“这些事情都是钱先生托夫人去做的吧?”

柳如是没想到付明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只好按实回道:“的确如此!”

这次轮到付明在心中一阵长叹,女人啊,无论你在平时有多聪慧,当你陷入爱河时,难道就只知道奉献吗?这个钱谦益倒打得好算盘,让自己的小妾出面,将来出了事就一推六二五,反正她不过是个出了名的妓女而已。可怜的不仅是这个柳如是,在场的这些才子佳人,可能都没料到这位所谓的江南士林领袖心中的龌龊打算吧?

柳如是答完这个问题后,发现献王脸色一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与刚才的问题有关吗?难道是责怪自己的先生没主动出面吗?

这时,戏已经结束了,戏班收拾箱笼走了出去。董小宛拿着酒杯,冒辟疆在后执着酒壶来到付明面前,“王爷,小宛多谢王爷今晚赏光,小女子敬你一杯。”冒辟疆替她斟上酒,然后她二人一干而尽。

付明依礼也干了一杯,心道:走吧,快走吧,这金陵不出数日,就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啦。

“各位姐妹,小宛多谢你们这么久来对妹子的照顾,这次走,小宛心里最舍不得就是你们这些好朋友,将来姐妹若要有空就到如皋去看看我与冒郎。小宛再敬大家一杯。”言罢,夫妻二人又一次一干而尽。

香草亭外围观的众人看完了戏也没有走,这时见里面喝起了酒,有下人的急忙让下人们去买,没有的正在焦急,酒家们已经来送了。在后来的日子里,秦淮河边卖酒的人经常说道:“生意都像那晚那样好,就发财了。”

本来沉默着的顾媚这时走到了董小宛的身旁,眼中含着泪向举杯说道:“姐姐,妹子真羡慕你有个好归宿,以后妹子会很想很想姐姐的,来,咱们姐妹喝上一杯。”喝罢,脚下竟象踏着舞步一样去敬完亭内除付明外的所有人,她敬酒的姿式显得极其地干脆,而且每敬一次,必喝一杯,在座的人都因她这种干脆而感到震惊,外面的人群在她每喝一杯时都响起一片叫好的声音。当数杯酒下怀后,她的脸上露出朝霞一样的色彩。有人想上前劝解一番,却被知道她伤心事的人拉住了,让她喝吧,也许酒过愁肠,会减去少许呢。“人生多伤心啊!”柳如是在付明旁边解释道,付明被这悲伤的气氛所感染,心中也升起了一缕悲哀。

这时,董小宛上前爱怜地抱住顾媚,在她耳边呢喃了几句,顾横波却摇摇头挣脱了这位比亲姊还要亲的姐姐,指着付明喊道:“你!给本小姐满上!”

众人这时惊呆了,没想到这个平时里那么娇弱的姑娘竟敢指使王爷。付明也没料到,愣了一下,脸上的笑便有些生硬,柳如是心道要糟,正待说些什么。付明却猛得将杯中酒喝尽,哈哈笑道:“好!顾媚生小姐,孤就给你满上。”笑的声音,在亭外也听得一清二楚,围观的人们也惊呆了,不仅因为是王爷要为一个娼妓上酒,更因为那声音竟不象是从喉咙喊出的,更象是从那久被压抑的胸腔中直接发出,让人听得心颤,听得难过。

“不过,咱们俩都要换更大的杯子”,付明说得极为铿锵有力,“孤不占你的便宜,你的杯子比他们大,比孤却要小上一点”。

“不!”顾媚断然回绝,“我要和你一样大的,我们女人为什么总要比男人小,为什么?”

“好!”,付明站起身,走到顾媚面前为她满上,然后扬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这一瞬间,许许多多伤心往事在他眼前掠过,那位他舍弃的佳人这时也不知身在何方。他用筷子击打盘碗,按柳敬亭前些日子教给他的节律,大声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竟是李太白的《将进酒》。

顾媚这时同众人一样被他的作为所震惊,但她毕竟醉了,她没去理会同样有些失态的王爷,走到香草亭的台阶上,端着杯子向亭外的人群说了声:“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好一个同销万古愁,横波敬大家一杯!”然后同付明一样,仰脖将一杯酒倒进口,那酒过喉咙时的声音使大家都听得很清楚。人们身子都僵直了,他们像忘记了顾横波在做什么一样盯着她,酒罐子纷纷高高举在人头上,一阵“咕——”的声音响彻了秦淮河,接着便是一片酒罐子摔破的声音。这时香草亭周围出现了那晚唯一安静的时刻,人们都好像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顾媚那晚喝了多少酒,她不清楚,别人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她酒后所吹奏的笛子很感动人。

等顾媚回到桌前时,在座的人都像喝醉了一样一动不动。人们沉醉在某种环境中,这时能听到的是水波荡漾声,蜡烛火苗的燃烧声,其他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柳如是首先从这种寂静中醒过来,她身上还担负着夫君相托的重大使命呢?她先吩咐撤去席面,然后男女诸位漱口净面。亭外的人群仍将香亭围得水泄不通,残月早已西下,这时只有满天的繁星还在不解的看着人间,因为它们看到远方的人们在经受着战火,而这里却依旧歌舞升平。

“王爷,下面是我们姊妹的压轴戏,小女子弹一曲《回风》,多久没有弹了,让王爷见笑了。”柳如是想用一支清曲让大家都清醒过来,先向付明客气了一番,而后又向其他人说道:“你们也不能笑话”。

一缕琴声悠悠地在河亭里响起,缓缓的琴声之中含着一种渴望。琴声慢慢地块起来,只见柳如是的十指飞快地拨动,人群也渐渐地被带进琴境中,却没太在意柳如是在弹琴时那笔直的身子,挺耸的娇躯。

一曲终罢,柳如是额上微微现出汗珠,她用丝绢轻轻拭去,看见所有的人群都沉浸在一种美妙的梦想之中,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钱夫人,大家可不希望你的琴声停下来,要是钱先生在这里,他听了这曲《回风》至少要年轻十岁。下次何时再让我们欣赏一下。”方密之打趣道。

“生疏了”,柳如是也没生气,只是淡然笑之。

接着寇白门、董小宛、李香君、卞赛各唱了一支曲子。她们的歌声像山间的小溪一样流畅,婉转,人群的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情,一些秦淮河的歌妓也因此又多了几首流行曲子。

顾媚这时有些酒醒了,在她们唱完以后,不知从谁手中借过笛子,踱到香草亭靠江的一面,在窗前吹奏起一曲《重叙离愁》。她吹奏得很平静,但两滴清泪却在不觉中流了出来,那具有感染力的眼泪牵引出了许多人的泪水。付明从那笛声中听出一片心碎,他感觉那忧伤离他很近,而他也渐渐地融进了那片忧伤,那带咸味的眼泪刚要冒出来,却被他硬生生地挤了回去,鼻腔中便有些湿润了。亭内的其他男人们在此刻看见了人生的不得志,多年科场生涯,劳而无功,人生的沧桑,世道的艰难,国运的多戕,都让他们同样的难过。女人们仿佛看见她们与顾媚同样的身世,她们只顾用丝绢拭擦眼泪,然而香草亭外的人群中却有人放声大哭起来,那些泪腺发达的人也任由眼泪流淌。顾媚结束吹奏的时候,也已泣不成声了,她耳中听见的也是一片抽泣声。这抽泣声持续了很久,在停止的时候已传来了五更的打更声。

这个时候,大家的酒也早就醒了,柳如是等得已经有些焦急了,她轻声向付明问道:“王爷,不知你意下如何?”,却发现付明的眼中突然露出了捉狭的神情,用别人听不到声音回道:“钱夫人,对不住了,孤的胆子小,不能答应,但也绝不会出卖诸位”,说罢,竟然在她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香草亭内此时灯火依旧辉煌,他的这个轻薄之举,不仅让桌边围坐的众人极为惊讶,外面围观的人们也跟着响起了声浪。他,朱慈琅,本朝的八千岁,先皇的太子,竟然当众亲吻一位当朝大臣的小老婆,这已足够惊世骇俗了。

柳如是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飞快地举起手掌向付明掴去,但是登徒子的身手却要敏捷得多,付明早就飞身跃开,向门外快步走去,也不管身后的人在如何唾骂,柳如是这时一阵阵气苦,身子竟软了,好在卞赛在她身后将她扶住。满桌都是些文弱书生,打打阮胡子还行,要说突发急智,去揍这天之骄子,却根本反应不过来。

付明这时却被不知何时从窗边走到门前的顾媚拦住了,美人这时全没了当日被朱国瑞掳到回春阁时的娇弱模样,她把房门一关,身子死死地靠在上面,绷着小脸向他说道:“你这个坏人,今天你不向我柳姐姐道歉,就休想出这个门!”

付明这样做是有理由的,他必须同这些东林党人“绝裂”,否则还没等这些人动手,大家就会一起完蛋,但他仍被这些弱质女流的勇气所打动。这个顾媚生竟敢对自己这个王爷发号施令,她以为她是谁啊?想到这儿,付明装做冷笑道:“想让孤道歉,做梦!如果你顾媚生心甘情愿随了孤,那么孤会考虑的。”身后众人,张煌言与郑森会些武功,这时要冲上来,却被姬际可与王朗很轻松地拦了下来。说实话,两名贴身护卫这时也不明白主公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事来,可能是酒醉,也可能是另有深意吧。

顾媚生横眉冷对道:“你才做梦呢?今天你不道歉,就让秦淮河的臭水没了你的脖子!”她从不会说脏话,这时急了,也不知说什么好。

付明哈哈大笑,向身后众人一拱手道:“众位兄台,小王告辞了,后会有期!”说罢,竟上前一下子将顾媚背负在身上,任凭她的手脚捶打,踹开房门,扬长而去。

不知就里的郑森这时几乎哭出声来,“是我引狼入室啊!”

张煌言也跟着嘶心裂肺地喊道:“报官!咱们报官!”

“报什么官!”柳敬亭冷冷地说道,“他就是官,这天下是姓朱的,这就是咱们老百姓的命!”

“柳兄怕了?”寡言少语的陈定生忍不住讥讽道。

“怕!”柳敬亭满脸的麻子这时在灯光下似乎更加明显,“我老柳十三岁就杀人,手也没抖过,我有什么可怕的,但我们斗不过他的,徒劳无功的事做甚?”

“柳姐姐,你去找钱先生,联合我家保国公,到皇帝面前去告御状!”寇白门虽然出嫁已久,但是从前磊落的胸怀依旧。

“不!”柳如是急忙制止,献王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这件事千万不能搞大。她这一生经过的风浪太多了,什么时候该隐忍,她最清楚不过。“柳先生,我仔细想过,这次还要委屈你老,去跟献王说说,放咱们媚生妹妹出来,有话好好说!”

柳敬亭磕磕手中的烟竿,任那火星四溅,叹了口气,“好吧!”

坐在香草亭中的诸位都没想到这场聚宴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亭外的人们却更没有料到,但今晚的逸事足够他们谈很长很长时间了,厂卫们也傻了眼,看来这个献王年纪虽小,却与当今皇帝一样贪杯好色,稍稍有些良心的人,都在心中叹道:老朱家当真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大明何其不幸!

亭中这时却响起李香君悠扬的女中音,“也许,有个人愿意为横波去找这狗王!”

“何人?”,“在何处?”,大家都急切的问。

李香君看了眼面色不豫的候朝宗,又向示意她不要说的柳如是点点头,表示坚绝要说出来。随着柳如是的轻声叹息,李香君缓缓地答道:“他姓阎,就在这金陵城中!”

大家也看到了候朝宗的脸色,也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再看看柳如是沉闷的脸色,更不知跟钱夫人又有什么关系,却听李香君继续说道:“这个人的事,说来话长,那是去年秋天的一个清晨……”。

事情是从那天早晨开始的,由一位丽人来叙述一件往事,这本身就很诗意。那是个秋天的早晨,晨雾迷漫,宛若戏台上的烟云,若有若无。那日的前一晚,顾媚留宿在媚香楼中,早晨辞别香君,要回自己的仙花舫去。不想刚出门,便看到一个三十刚过的男子在清晨秦淮河畔的薄雾中蹒跚而行,他一领蓝衫,是个文士的打扮,而且一望便知是个落魄之人。再看一眼,顾媚却觉得此人与众不同。一件打了补钉的蓝布大褂,一双露趾的破皂靴,穿在他身上,偏不显得寒酸。脸上自然又黑又瘦,憔悴嶙峋;可是身材却极高大,意态也极轩昂,尤其是那双眼中的光芒,英爽逼人。使得顾媚几乎要疑心,是什么贵介公子,有意乔妆改扮来游戏风尘的。

“先生,请里面坐!”话一出口,顾媚方始发觉不自知地说了这么一句客套话。此人亦不推辞,含笑跟着顾媚进了媚香楼,大大方方地在厅上坐了下来。李香君见她刚走便又回来,还带着个陌生的男人,便有些诧异。但她也不是平凡女子,待仔细端详了此人,心里便知顾媚动了爱才之心。于是便同顾媚一道给他沏茶,一面请教姓氏。他自言姓阎,名应元,字丽亨。

顾媚听他一口流畅而沉着的京腔,竟与自己祖籍相同,便增添了若干好感。待客既罢,少不得往深处去问:“阎先生,家住金陵?”

“不!”阎应元答道:“吾本在南京做官。”

以顾媚的阅历,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定是吃了官司,于是接下来问一句:“官司结了吗?”

“结是结了,”欲言又止,便有文章。先以为他官司未了,以致有流落他乡的模样;但已经结了,却仍旧不回家乡,是在等待什么,还是缺乏回乡的盘缠?转念到此,顾媚决定帮他几两银子。不过,看他定是有骨气的人,不肯轻易受人的恩惠,所以话要说得小心。那该怎么说呢?顾媚沉默着,但眼中的怀疑与好奇是隐藏不住的。

“我失言了!”阎应元这点眼色还是能看懂的,他站起身来,“多谢款待。这里不是我如今该来的地方。”说完,他伸手到口袋里,似乎在掏摸什么。

“不要、不要!”顾媚唯恐他还要丢下一块碎银子什么的,赶紧拦住他说,“我们这里没有这个规矩。”

“说实话,我也不大懂这里的规矩。”阎应元已经将一块碎银托在掌心里了,“只是闷不过随意走走;见识过了,也算不虚此行。多谢,多谢!”他将那块约有两把重的碎银子,放在桌上,“给下人的,不成敬意。”

这一下让顾媚很为难。看样子,硬塞回去,他不但不受,说不定还会生气;而接受则万万不可!情急之下,唯有先将他留了下来再说。

“阎先生,你请坐!”她特意问一句:“先生的家人还在北京吗?”

“没有,在江阴。”

“正好我有个闺中好友也在江阴,想托阎先生捎封信去。请先坐一坐!”

顾媚一面留住了阎应元,一面借此抽身,与李香君商量,要留阎应元吃饭。同时告诫下人,不准慢待来客。李香君自然一百个答应,下人就更不敢违拗,如她所嘱咐的,添菜打酒,准备款客。

交代妥当了,顾媚又回到厅上,用很关切的眼光看着阎应元,问道:“阎先生,你别怪罪小女子多言,既然你在南京做官,为何家人会到了江阴,小女子看你正气凛然的,又如何会吃了官司?”

阎应元沉吟了一下,觉得胸中一口肮脏气,能向这样愿听自己的话的美人吐露也是一桩快事,便点点头答应了。

他本是北直隶通州人,祖上世袭锦衣校尉,崇祯十四年,他子袭父职后不久就被调任江阴县典史。刚到任,正碰上江上的强盗驾着数百艘船,张挂着旗帜乘涨潮侵入内地,将要迫近江阴县城。恰巧又逢本县县令到别的县里去代理政事,县丞、主簿既胆怯又无决断,束手无策,居民四处奔逃。阎应元带着刀箭赶出来,在街上策马飞驰,大声呼喊:“好男子,从我杀贼护家室!”一时从者千人,然苦无械。阎应元又策马到竹行前高喊:“事急矣,大家人手一杆,货款将来由我统付!”这一千人布列江岸,矛若林立,士若堵墙。应元往来驰射,发一矢,辄毙一贼。贼连毙者三,气慑,扯上帆逃走了。

众人听李香君说到此外,无不击节赞颂,此人豪气干云,又有智略,当是难求的将才,又为何沦落到流浪街头的地步。

原来,当时的巡抚还算秉公廉洁,也写文状向上报告了退江盗的情况,不久便钦赐阎应元参同都司的官衔,执掌巡回检查的县尉职权,外出可以乘车加黄盖,打大旗,由引路士卒清除道路而后通过。这是惯例中所没有的待遇,当地人都引以为荣。时间久了,朝廷却并没有引以重用,只按照资历转升为广东英德县主簿,阎应元因为母亲生病没能赶赴新任。待等可以出仕了,兵部却一纸调令让他到南京兵部任个小小的从七品文职,他平日里太过耿直,又从不徇私情,不到半年竟被同僚诬陷,下了狱。好在他祖上在锦衣卫做过校尉,在北京还有些故交,为他好一番交涉,才没定什么罪,只是摘去了所有官职,泯然一平民矣。可惜他平日里过于廉洁,从狱中出来时竟已真的是两袖清风。

众人听得心下凄然,好好一个英雄儿郎,竟被这黑暗的世道逼到了这步田地,还是平日里不多言的陈定生怒出声来:“这大明朝还要他做甚!”众人吓得忙将他的嘴掩上,这种话在这里可乱说不得。

当时,顾媚又接着问道:“阎先生,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阎应元一直侃侃而谈,是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态度。这时听顾媚这样说,苦笑道:“赶上了这种世道,又能如何?阎某能保住性命,回家侍候老母,就不错啦。”

“阎先生,此言差矣,先生之才,当堪以重任,怎可轻言放弃”,顾媚言罢,又问道:“阎先生,你不是说话做事不痛快的酸秀才,也不会嫌我的身份看不起我。是不是?”

阎应元愣了一下,不知她何出此言,忙说道:“言重,言重!我何敢看不起人?”。

“那好,阎先生如不嫌弃,先在小女子的姐姐这里住下,小女子愿意替先生找官,洗清先生上的不白之冤。”阎应元没想到这娇滴滴的人儿做起事来如此干脆,但心里却没当真。但听顾媚继续讲道,“阎先生,小女子的姐姐,夫君是当朝一品大员,他人很好,又肯听我姐姐的话,只要他出面,定能为先生洗脱干系。”

阎应元大出意外,他已不是当初刚入官场时的愣头小伙了,当然明白这一品官员的力度。若真如这女子所言,那自己的冤屈定会得以昭雪,可两人萍水相逢,这个女人又为何如此信任自己。楞了半天,突然心头一阵酸、一阵紧,却挤出两行男儿热泪。这两行热泪中,有感激、有牢骚、有辛酸,一发不可收拾。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一个伟岸的男子汉,突然痛哭流涕,让顾媚、李香君全家上上下下闻声都惊愕不上。然而他哭的原因,除了他自己,只有顾媚知道,李香君也是事后才得知。

众人听到这儿,都明白那位一品大员当是钱谦益,那位好姐姐就是柳如是了,于是,便都望向那钱夫人。候朝宗在一旁握住了李香君的手,佳人从未跟他解释过为何那男子住在媚香楼那么久,原来是这个原因,心中便充满了歉意,李香君白了他一眼,由着他牵手没理会。

柳如是知道这事要瞒也瞒不住了,继续着李香君话题,说道:“我家外子总算是把这件事做好了,现在,这个阎应元已经接替冯可宗的职位,在锦衣卫任副都指挥使。”

方密之跟着嚷道:“那还不快去找阎指挥!”

柳敬亭却疑道:“即使他身为锦衣卫副都指挥,又能把人家王爷如何?”

久没言语的吴次尾也道:“人心难测,谁能保证这个阎应元会不会知恩图报。”

李香君嫌他们不了解这阎应元的为人乱猜测,抢先驳道:“他会去救顾妹妹的,我和媚生不会看错人,那人可是重情义、有手段的好汉。我去找他,不信他拿不出个办法。”

柳如是心想,此人本也是夫君的一个重要的棋子,现在却只能将这尊神搬出来吓吓小鬼了。自己今日竟被献王轻薄,又不小心让阎应元暴露了身份,回去后,还不知被夫君如何责备。心里虽然难过,面上却没动什么声色,听大家如此心急,她缓缓道来:“今天太晚了,等到天亮了,白天里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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