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江南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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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似箭,夜雨如刀。

冬夜的暴风雨吹打着宁镇山川中东倒西歪的杂树,但茂密的树林依然郁郁葱葱,幽暗重重,不足一人高的灌木丛形成一堵绿色的天然墙,在漆黑的夜里用肉眼根本看不到在它的后面还藏着数以千计的骑兵。

突然间,闪电呈奇形怪状的树枝形向四面八方伸展,将整个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然后在墨一般黑的天空中颠抖了两下。在这一瞬间,王朗又看到了献王阴沉的脸色,他护卫着主公在此处已经埋伏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付明焦急地想道,所有的士兵在这种酷劣的环境下竟然苦等了半个时辰。刚才朱明理来报告说,他的那些手下已经开始怨声载道了。付明虽然没带兵打过仗,但他心里很清楚,别说是这群老爷兵,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在这样的天气里要等上一个时辰也会不战自溃。

“娘的黄得功哪些人倒底还能不能追上来”。

冰冷的雨水早将胖胖的孙崇恩全身上下彻底浇透,他抖抖身上同样冰冷的铁甲,嘴中愤愤不平地嘟囔着。他站在付明的不远处,这个距离,付明叫他,他会立即听到,但他若小声说话,付明在这滂溥的大雨中却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到的。

突然间成为献王殿下的亲兵卫队长,孙崇恩并不感到很荣幸。他认为自己是被朱明理莫明奇妙地给骗了进来,但是朱副将对他实在太好了,那年他的老娘发丧缺钱,还是朱明理给了他些银两才算有了着落。现在人家有难了,怎么能不往上挺,谁叫咱是老爷们呢!至于民族大义啦,天下兴亡啦,孙崇恩却并不买帐。

“老大,要不,等一下子咱们趁乱开溜啊”,站在孙崇恩身边的一个瘦瘦的小兵提议道。

“娘的,谁让你放屁”!孙崇恩轻声喝骂道,“你们都忘了朱将军平日里是怎么待咱们的!”

“可咱们也不能为了这个就把命给赔上啊”,另有一兵应声道。

“再胡说,信不信老子打断你们的腿!”孙崇恩本就不高兴,听他们还要动摇军心,不由得动了真火。

“老大,你别当真,咱们外营上下一心,与朱将军共进退”。

孙崇恩听身边还有说“人话”的,颇有些意外。他借着闪电的余光望去,那人中等个头儿,脸色白晰,全没军人的粗糙,正是是刚入伍不久的张琛。这小子是京城中著名商家“德裕号”张家的长子,字瑾瑜,也不知图什么才到南方来当兵。

也正是这个时候,姬际可从不远处一骑驰来,待到付明身边,高兴地嚷道:“主公,有线报,敌骑距我们只有不到十里地了。殿下再看,这雨也小了”。这小子早盼着雨停呢,见雨势渐弱,忍不住欢声鼓舞。

付明点点头,看这个样子,雨真是要停,心里又有了主意,他不动声色地命令道:“际可,王朗你分别传令给朱、阎,即使雨停了,左右营也严禁点燃火把,更不允许点篝火取暖。然后让他们立即到孤这里来”。

“是”!

不多时,阎应元与朱明理几乎是同一时刻赶到。

“雨停了是好事”,付明没去看他们,他仰首向天,只见乌云渐散,雨真的要停了。

“主公的意思是敌人自然会打火把,那么就是最好的目标喽”,朱明理的心思一向很快。

阎应元在旁跟着说道:“如果追兵真的这么蠢,就真的是自寻死路”。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也有另外的一个可能。”付明胸有成竹地说道。

“主公的意思是敌人可能会用打火把的部队做为诱饵,然后再将我们……”,又是朱明理来点破。

付明很满意朱明理的脑筋,他心疼地拍拍被雨水打湿的马头,继续说道:“所以呀,等一下子,我们用一个已经用老了的招式。阎应元,你是出名的神箭,还有你手下的张煌言,射技也不错。如果追兵真的打着火把冲过来,就来个擒贼先擒王,射他们的主将,其他人跟着乱箭齐发。然后你们右营先冲过去,见有举火把的就砍。”

“末将遵命!”阎应元答道。

“明理,你与郑森去抄追兵的后路,咱们来个两头掐,做一顿饺子暖暖身子。孤呢,就等着他们还有什么戏法,如果没有了,咱们就下锅开煮。”

付明很满意自己的布置,自从出了南京城,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笑意。看来宋献策这家伙还有些道行,临走时留下的当真是锦囊妙计。

“末将遵命!”朱明理不知就理,这时对主公的崇敬当真如高山仰止,就连阎应元也打消了一半的疑虑,这个八千岁的确是个不是一般的王候啊。

两将刚走不久,雨停风未住,狂风刮动树丛卷起阵阵涛声,时不时地还会扬起尖锐的悲鸣。

“不是山中的妖怪出来巡游吧,碰上这鬼天气!”

孙崇恩听到身边的那个瘦子又在胡说八道,再也忍不住,用刀鞘狠狠地向他背部砸去。当兵的吃痛,差点背过气,两人打骂间都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那条火蛇的出现。

付明却在默默地数着远处追兵举起的一长串的火把,在浓黑的夜色中,这些火把连成一线,的确象极了一条蜿蜒的火蛇。每个火把下就是一个士兵吧,不足一千人!追兵实在是狡猾,不过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豹子。

付明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心中并没有什么确定的胜算,心中默默念道,捕蛇打七寸,但愿阎应元、张煌言不会让自己失望。

那条火蛇在山间斜径中扭曲着身子,越来越近了。终于,他们来到了付明选定的战场,一段狭长的谷地。付明都已经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的脸宠,见那些兵也都是满面愁容的样子,他不由得微微一笑,自己以逸待劳,已经稳胜了一筹。可惜他手下的那些老爷兵没能把献王殿下的冷笑支撑下去,已经有人在没接到命令时就率先射出了箭。

肯定不是阎应元、张煌言二人这样的神箭手所射,付明恨恨地想道,简直是无的放矢的乱射一气嘛。好在对方的骑兵们似乎没有从遭遇突袭的打击中立即缓过神过,付明隐约听到阎应元急忙的一声暴喝,然后,密集的箭雨从右营所在的位置向敌骑射去,赶在前面的数百名追兵,有的瞬间身中数箭以上,翻滚着掉下马去。一时间,战马的嘶鸣声,将士们的呼喝声,以及阎应元率部冲锋的呐喊声竟压倒了仅仅几分钟前还呼啸着的狂风。

付明所在的小山丘,是这一带地势最高的山坡了,眼见着将士们在刀光火影中冲杀,他也感到热血沸腾,座下的雪里红更是跃跃欲试,鼻孔中喘着粗气,不停地蹬着脚下的大地。孙崇恩这时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边,请示道:“殿下,咱们中军什么时候冲下去?”

付明微微有些意外,这厮一直是很胆小的呀,难道凭空改了性子。他却不知道孙崇恩最怕别人说自己没血性,为了在八千岁面前挽回白天丢了的面子,他说什么也要冲上去一把。

“没有命令,不得擅动”!

付明铁青着脸,孙崇恩的问题让想到了刚才右营中率先射箭的家伙,毫无组织纪律性嘛。“孙崇恩,你替孤传令,咱们中军如果有人敢不停孤令擅动者,阵斩。王朗、姬际可听令!”

“臣等在!”

“着你二人督军,凡有违抗军令者,阵斩!”

“是!臣等听令!”

王朗、姬际可虽说武功高强,但要说到战场攻伐,这还是头一遭,见主公说的如此决绝冷峻,不由得同孙崇恩一样哆嗦了一下,急忙领命去督军了。

孙崇恩碰了一鼻子的灰,不得不在五百名中军骑兵传递着命令。付明心头一愣,这是什么军队,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传一个岂不是更高效隐蔽。难道这样一个小小的纪律要求,竟需指挥官现场再做一次道德劝说?付明不得不苦笑一声,此仗若能全胜,当真是天意啊。

随着他的这声苦笑,战场的形势又一次发生了逆转。原来,从已经被杀得丢盔弃甲的追兵左翼,突然又冲出近一倍的骑兵,这样在战场上敌人就有了的二千兵马,足有阎应元所部的四倍之多。但是,朱明理还没出现,这说明剩下的一千敌兵还没找到,他们还隐藏在这黑压压的夜色中。

战局瞬息万变,右营官兵面对着强敌在苦苦支撑,其中一些人已经绝望,他们喝骂着左营与中军不来支援,他们骂着天地不仁,但是还没出现一个逃兵。

孙崇恩眼看着同袍被敌人象刀板上的肉一样的剁,急得跳下马来,走来走去,然后又跳上马,把身边的手下弄得直眼晕。又是那个瘦子忍痛说道:“头儿,你还是别这样了,我见你这样,尿都快急出来了”。

“呸!”孙崇恩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方怕再挨打,果然再不吱声。孙崇恩这才鼓着腮帮子又一次来到献王的身边,却听见献王小声的自言自语:“再等一下,再坚持一下”。

孙崇恩本来鼓足勇气要再一次问是否出击呢,听献王这样说,也就再无从说起。放眼向战场望去:新杀出的敌军没有打火把,看来他们也意识到了这样只会成为对方箭矢的活靶子,但战场上依然是火影飘舞,只因许多敌军士兵,人虽战死了,火把并没有掉入水坑中,兀自在狂风呼号奋力燃烧着,尤若鬼火闪烁。

“本将军田雄要与叛贼首领说话”,在忽明忽暗、血浪翻滚的沙场上,突然响起了这么一声沙哑的男中音。看来对方一来是以为胜局已定,二来不想再让这不足五百人的队伍给自己造成更大的伤亡。

蠢材!付明冷笑一声,该让你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果然,嗖!一支冷箭突然不知从何处向田雄说话的方向射去。

“唉呀”!田雄活象喜剧演员一般的公鸭嗓子在一声惨叫后再无声息,敌军阵型随之忽然大乱。付明暗暗叫好,定是张煌言,怪不得刚才在战场上没有出现,原来是在等待这个难得的机会。一个好猎手,首先是要有耐心啊。

不过,被人叫叛贼!

付明暗自苦笑,这真是“成者王候败者寇”啊,自己在今晚之前还贵为大明的八千岁,现在竟已成了朝廷的叛贼!

此时右营官兵在阎应元呼喝声中,仿佛又来了精神头,再次向四倍于己的敌阵发起了冲锋。付明深知这已是强弩之末,朱明理怎么还没出现呢?他回头看到了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孙崇恩,沉声令道:“孙崇恩,你传令,只待我一声‘杀敌!’。咱们中军就冲杀下去!”

孙崇恩眼睛一亮,又领命急忙下去传达。付明心中叹了口气,这是孤注一掷啊。双眼急盯着战局,此时阎应元已经把人马布成一个圆阵抵抗着敌兵的围攻,看来是决计不撤,只待主力来支援。而敌兵也逐渐地收缩着战圈,双方的白刃战进入了胶着状态,每一刻都有战士从马上摔下来,在骑兵营中,即使没挂彩,也会立即被敌我双方的马儿踩死。这种消耗战对付明的队伍是非常不利的,因为他们的战力并不比对方强多少,平时训练的太不够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付明把宝剑拨出,这把剑已经染过不下十人的鲜血,就让更多的血花飞溅吧。

孙崇恩见献王把剑高高举起,心里激动莫明,真正的决战就要开始了。

“孙崇恩,记住一定要跟紧孤,要猛冲猛打,挫败敌人的锐气,懂吗?”付明吩咐道。

“是!”

“杀敌!”付明暴喝一声,跨下神驹便一马当先地冲下山坡。于是这五百人的骑兵队象一股突然暴发的泥湿流从山间窜入战场中,在付明的带领下搅动着层层血浪。

一定要找到他们的指挥官,哪个田雄肯定没死,否则敌人早就溃败了。付明一边砍杀着敌兵,一边寻找着敌人战阵的核心。但付明身后的队伍很快就被敌军截断,身边的亲兵也在不停地倒下,他被团团困住了,对方也有着与他同样的想法,定要拿下他这个首脑。

阎应元这时压力顿时减轻许多,他远远地看到了主公,于是突破重围,一路向这边杀来。眼看着就要接近,付明身边的亲兵却只有一人还活着,姬际可与王朗也被隔在远处,急着要过来,身边的敌军却越来越多。

身在战局之中,但付明心知对方又增兵了,可能是全军出动。那么,朱明理何在!

付明一愣神,手中剑竟差点被对面的一个壮汉给磕飞了,好大的力气。

“俺乃黄营千人斩!”那壮汉大喝一声,手中的大斧再一次横着砍来。

付明冷笑一声,没理他,猫着腰错马而过,雪里红早就明白主人的意思,会意地加快马步。就在这一刹那,付明表现出惊人的眼急手快,竟伸手抓住了那壮汉的腰带,把他生生拽下了马。

随着千人斩扑通的一声狗啃泥,战场上的付明的队伍不由得士气大振。付明大喝一声:“杀!”

“杀!”所有的献王部队都跟着异口同声地喝道,手中的马刀就越发的利落了起来。不过,付明的身边仍旧被敌兵围得个水泄不通。

一寸短一寸险,在战场上,还是要用长兵刃啊,这把剑真是不凑手。付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知疲倦地与敌兵战斗着。

敌人肯定不是三千人,付明心里暗道糟糕,情报有误!敌兵可能是四千人或者更多,而且是黄营的绝对主力,是黄得功足以凭恃与李闯相抗的精锐骑兵,经验丰富且异常骁勇,否则不可能把自己的队伍这么快就拆解着七零八碎。

中国人,对自己的同胞是真舍得下本钱啊。

付明想到这儿,眼见又有壮丁持予来刺,他用剑一格,错马过时,故伎重施,竟将对方的长予给夺了过来。付明飞快地将剑别在腰间,长予抡开,形成的半孤足以使敌人散开。这样他与阎应元所部的距离就越来越近了。

“你叫什么名字?”付明一边格杀来敌,向身边仅存的亲兵问道。

“回殿下,小的叫张琛!”那亲兵过了好半晌才有空隙说了句话。

张琛!付明记住了这个名字。

“主公”,姬际可与王朗二人也终于奋力杀进了付明这个圈子,付明点点头,长予一指,四人便合力向外突围。有两位未来的不世高手在身边,付明的压力顿然减轻,脑子就又开始思索起来,那么朱明理定是发现了这股队伍,我让他让抄后路,他便率部走到了对方的最后面。这才是他迟迟不肯露面的原因,也可能是在等待着更佳的时机吧。

“主公小心”,付明身边的两个护卫大声喝道,原来敌方终于集中了所有的箭矢,向他们这个方向射来,根本就不管在他们三人的身边还有自己的同袍。

这样付明四人还没被伤到,他们身旁早有敌方士兵被乱箭穿身。付明心道真是对手用兵实是歹毒,为达目的已经不顾道义。手中长予便舞得飞快,姬际可与王朗两人也替他格挡着如雨点般射来的箭矢。但是百密必有一疏,付明猛得感到左擘一痛,身形便迟滞下来,接着竟有一箭挟锐风向他的脑门飞来,他身子一侧,堪堪躲过,却感到胸口巨痛,身子便向马下栽去。

“主公”,远处的阎应元看得目睚俱裂。

“主公”,张煌言也是叫得声嘶力竭,原来又有一箭竟是穿胸而过!

这一刻当真是千马齐暗,就连敌方的官兵也猛然间停止了厮杀,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紧张地望着付明坠马的方向。

但也只是一霎那,不知付明伤势如何的敌人箭手再次向付明落马之处射击,骑在马上的王朗与姬际可心道要糟,要下马已经来不及。这时却冷不丁有一人扑到了付明的身上,接着又有数箭落在这人后背与身边。此人正是自杀入战场后一直跟随在付明身边的张琛。说来也巧,张琛在付明中箭的前一刻被射翻马下,不过只伤在左擘,而付明从马上正好滚落在他的身边。

于此同时,田雄的声音再次在战场上的某个角落中响起,“叛军弟兄们,你们的主子已经死了,快投降吧。”

“啊!呸!你个王八蛋才去见了阎王。兄弟们,不要听信谣言,为主公杀敌尽忠啊!”

阎应元的眼珠子都红了,听田雄要动摇部属军心,忍不住破口大骂。他也不知主公究竟会不会有事,但曾率民兵以一抵十的他深知,此时军心不可动,否则定会一败涂地。不过,田雄的这番叫喊让他在混战之中突然发现田雄的位置距自己不过二十米。他急忙向不远处的孙崇恩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自己去战田雄,以便拉动敌人兵力;而让献王的亲兵卫队杀入敌人围困主公的战圈。孙崇恩也想到了这一点,会意地点了点头。便听阎应元大吼一声,“田雄匹夫,看阎某拿你狗命!”,胯下骏马径向田雄的所在方向冲去,手中长刀所过之处尽是敌兵鲜血。

射伤付明的那群箭手在今晚的好运也走到了尽头,新的一轮射击终于让这伙不足百人的小分队暴露了目标。一直在黑暗之中搜寻他们的张煌言,突然间率部属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可以想象,一群手持马刀的骑兵冲入另外一群毫无察觉、正在准备弯弓搭箭的骑兵中时会发生什么,那是屠杀!

敌人的箭不再射来,付明也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舒醒了过来,准确的说,他是被胸口的阵阵巨痛给疼醒的。他使劲力气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张琛,王朗也飞身自马上跳到他的身边,扶着他站了起来。要说这一箭来势沉稳迅疾,其锋锐所指便是付明的心口窝,不过付明此前为躲开射向头上的箭,稍稍偏了一下身子,才自他左胸肺叶边上穿过,算是躲过了一劫,但鲜血却仍旧不停地自伤口处汩汩流出。

“殿下,末将救驾来迟”,孙崇恩终于率部冲了进来,三四百人的中军围成了一圈,将付明护在了当中。

“无妨,孤没事,快去杀敌”,付明没责怪他,但勉强说出的这一串话却让他感到胸口更加疼痛,接着就像有东西要从他胸中爆发出来的一般地袭来一阵猛烈的咳嗽。付明知道这时不能让士兵看到自己伤重,自尊心也不允许他在下属们面前示弱,他竭力止住咳嗽,接过王朗递过的七颗有止血解毒镇痛效用的“七情丸”,也不喝水,生生咽了下去。

低头看自己伤势时,发现为自己挡箭的张琛还在地上躺着,于是向姬际可打了个招呼。然后一剑削去胸前的箭翎,再努努嘴,示意王朗将已经贯胸而出的箭矢拨出。

在王朗将箭猛地自付明身体中拨出的一刹那,付明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骨头被活生生地从胸口拨了出去。刺骨的疼痛使付明已经变得蜡黄的脸上不断地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的呼吸也更渐短促,但他下了决心,决不再让手下看到自己在呻吟呼痛。

雪里红也明白主人受了重伤,它早就走到付明身边,仿佛是在安慰付明一样不停地轻轻用马头蹭付明。付明会意地抚摸了雪里红一下,将内息稍稍运行了几个小周天,若不是有些内功底子,这时只怕早就死了几个来回。

王朗趁这个间息又给付明简单地包扎了一番,因为天寒不能解衣,箭疮最怕见冷风嘛,所以只能将付明的王袍解开,在内衣外面围了一圈绷带。

“扶孤上马”,付明见伤口处流血渐止,轻声对王朗说道。

“主公”!王朗心疼献王的身子骨,但话一出口,便看到了付明冷峻的眼色,他知道只要主公要做的,任谁也甭想拦住,只好顺手一扶,将付明再次送上了马鞍。

付明握紧缰绳,发现本来黑压压的天空在北风狂吹下,竟露出了七八个星天外,连月儿也在云彩后现出淡黄色的月晕来。记得宋献策临别时曾对自己说,见到了星月,那么必胜!付明压抑住心头的喜悦,使出全身的气力自丹田发声喝道:“将士们,孤在此处,我军必胜”!

这声呼喝在空阔的山谷中的不停回荡,阎应元与张煌言听到了,此时在战场上撕杀的将士们也都听到了。山风呼啸为之壮色,乌云顿散为之添彩。

孙崇恩见主公无事,跟着狂喝一声:“兄弟们,为殿下尽忠的时候到了,咱们跟这些兔崽子们拼了”,于是留下近二百人拱围主公,率手下的三百名骑兵向阎应元攻击田雄的方向冲杀而去。

也就在这个时刻,在西南方向传来了更加震耳欲聋的杀伐声。付明虽然吃痛不止,但头脑仍然十分清醒,自己的部队只有朱明理还没到达战场,那么这时出现的肯定是他们了。想到了这儿,付明忍住巨痛,大声喝道:“将士们,我们的援兵到了,敌军完了,他们败了。杀敌!”

付明这不足千人的队伍听罢士气为之一振,竟难得地上下一心地跟着齐喝道:“杀敌”!

此刻,阎应元与孙崇恩互为犄角猛攻敌阵将营不止,而张煌言的那一部兵马则自动地组成一支纵队,行动一致,有如一人,象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在敌军中不停穿插,所到之处,尸骸枕藉。

冲来的果然是朱明理,他的部属还算整齐,远远地他就望见了主公负伤的样子,心头便象刀绞了一般地难受。

“把马得功带来!”朱明理怒喝一声,原来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已经悄悄地潜到了敌军主力的后翼,然后一举冲入其后军主营,生擒本部黄营主帅马得功!

“本来还想饶尔一性命,但尔等竟敢伤我主公,我便拿你的脑袋祭旗”,朱明理没等马得功说什么,手起刀落将马得功的头颅砍下,让人用长予在火把下高高支起,然后大声喝道:“黄营官兵听着,你们看看这是谁的脑袋!想活命的,就赶快放下兵刃投降!”

黄营上下包括田雄对马得功的脑袋当然非常熟悉,这时眼见主帅被杀,那杆长予上的头颅兀自在淌着七红八素的脑浆,无不心惊胆颤,可说到投降,没有田雄的命令谁敢!

朱明理知道敌军已然胆破,冷笑一声:“不降!找死!”说完一挥手,手下五百名将士的火把便向黄营中丢去,就听朱明理再次暴喝:“弟兄们,跟我杀!”

面对着这股生力军,士气连遭打击的黄营虽然数量上还占着绝对优势,却如海水退潮般不停地向后退,黄营各级将佐喝禁不止,但已无济于事。

朱明理因主公受伤而引发羞愧之心,继而将满腔怒火都撒在了敌人身上,他完全沉浸到刀剑碰撞的迷人音乐里。他的这股子狂野的杀气也影响了身边的属下,所有的左营官兵都在交战中体会到疯狂般的快乐和陶醉。每个人都充满了自豪感,这是只有取得胜利的战士才能体会到的快感,他们刚刚奇袭得胜,现在必将继续大胜。

在朱明理的眼前,人头飞滚,还有马儿咕咚咕咚一声声地栽倒在地上。在刀火的交相闪耀和突然澎发的激情中,他和手下们遇敌便杀而听不见被杀人的悲鸣,一直向前飞驰的时候,他们竟然觉得象过节一般欢快。这种情形不仅让黄营上下顿成溃兵,奔走不急,有许多人在这并不宽敞的山谷中纷纷坠马被活活踩死,还有人偷偷地逃出了战场,这些“幸运的人”在多少年后还会梦到那个暴风雨后的冬夜,那群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犹如从阴间杀来的队伍常让他们夜不能寐,午夜惊觉。

付明也被朱明理搞愣了,这个混小子的队伍在一个时辰前明明还是些乌合之众,怎么突然之间竟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斗力。付明心道:朱明理啊,朱明理,我真是没有看走眼,你的确是可造之才。再看看不远处围攻田雄的阎应元,付明心道:临危而不乱,即使处于绝对劣势,阎应元也能指挥若定,此人也确系可望不可求的守将。仍在在黑夜中不停穿梭的张煌言却让付明皱皱眉,这个年轻人与朱明理一样,把握战场上一瞬即逝的机会的能力非常之强,但却有许多不同。总之吧,若只论带兵,这几人可能都大在自己之上。付明苦笑了一下,随即轻轻地以旁人难以察觉的方式呻吟了几声,对自己说道: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全部胜利为止。

“吾乃黄营参将陈逸飞,殿下,吾部愿阵前投诚”,就在付明思忖之际,从黄营中分成近千人的兵马,为首一将在距付明帅旗不足二十米前大声说道。

付明心头一喜,即刻回道:“好,陈将军愿意弃暗投明,孤非常欢迎。既然是阵前投降,那么就请从速反戈一击,以建殊勋!”

“这个”,那个陈逸飞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殿下,小将并非贪生怕死之徒,只是为了吾部兄弟不妄死,这才厚颜求降。请殿下收回成命,不要让小将所部与从前的同袍兵戈相见。往后,殿下若再有调遣,小将生死以之。”

噢!付明听得将信将疑,值此胜负未定之际,也不由得他再多做考虑,心中有了计较,便回道:“那就依陈将军所言,你部退出战场,待战事结束,再做分配。”

“小将遵命,多谢殿下信任”,陈逸飞向付明一拱拳,在如此混乱不堪的战局中竟然率部景然有序地退出了战场。

在这样的时刻,陈部的退出无疑对黄营的士气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张煌言部与朱明理这时也合兵一处,打扫着战场上依然有抵抗能力的敌人,然后锋锐所指猛然转向田雄的将旗所在地,这就尤如在一个行将毙命的老虎头上再打一记闷棍。不久,就听士兵们高喊着:“活捉田雄啦,活捉田雄啦,阎将军活捉田雄啦!”

战斗在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快呐喊声中宣告结束了,做为副将,张煌言与郑森领着士兵们清理着战场,将已经停止抵抗的敌军看押起来,而朱明理与阎应元则一起策马来到付明面前回命。

付明看着两员虎将满面征尘的样子,非常满意地笑了笑,吩咐道:“孤没事,两位不必担心。跟将士们说好,我们还不能休息,趁着月光抓紧赶路吧,不能让老营离我们太远了。”

“末将遵令”,朱、阎二将齐声回道,主公这番遇险给他们两个留下了难以抹灭的印象,那就是主公也是铁铮铮的男子汉,这样的伤势,居然还能笑得出,还能硬挺到现在,他们自问也是极难做到。尤其是朱明理,眼中不知何时竟含着点点泪光,想要问问主公伤势到底如何,但是这么多士兵在一旁看着,也实在不能说什么。

“主公,那个田雄被末将带来了,如何处置?”阎应元问道。

付明听到田雄的名字,不由得怒火盈胸,此人让己部损失惨重,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于是双眉竖立,语气森冷地道:“押过来说话”。

怦!

田雄本来被缚在马上,这时战士们将他五花大绑地扔到了付明面前的草堆上。

付明定睛一看,这人矮矮胖胖的要说是孙崇恩的兄弟肯定有人信,见到了付明全没了刚才在战场时跋扈的样子,刚才摔这一下子差点没把他的骨头给摔散架,全身颤抖着,也不是疼的,还是怕付明象对待马得功一样砍自己的脑袋。

付明心中一叹,实在不愿相信,今晚的对手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委琐匹夫。无奈之余,他沉声问道:“说!你们的兵马是如何跟过来的?”

“是,是,是黄得功下的命令,他恨殿下打他的冷枪,便让小将与马得功率精锐尾随,岂图偷袭殿下。没想到,殿下英明神武,竟然在此处伏击我们,小将等受黄得功蒙蔽,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还请殿下法外施恩。若能留下小将一条狗命,小将从今往后,愿意为殿下做牛做马……”

“废话少说”,付明见他涕泪交加,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便起鄙视之心,于是不屑地打断他的话,接着问道:“你们之后可还有追兵?要说实话,要不然让你立即身首异处!”

“没有,没有,其他各部都在忙着抽刮金陵城的油水呢。只有小将等还听令调遣”。

付明听罢,与身边的朱、阎二人交换一下眼色,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就这样杀回去,给京中诸丑来个措手不及。但这个近乎疯狂的想法无论操作性有多强也立即被他放弃了,要知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本钱让他来冒这种风险了,自己虽然在硬挺着,但随时都有昏厥过去的可能啊。于是付明向与他同样想法的二将摇了摇头,小声说道:“这厮只是黄营将领,对京中虚实恐怕知之甚少,不能如此莽然地下定论。”

虽说这个田雄已经没什么使用价值,付明仍然不依不舍地问道,“今晚打火把诱虎出山之计可是你想出来的?”

田雄听献王这样问,本来被献王的恶形恶像吓得脑后冷溲溲的他,就象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回道:“这不是小将的主意,是小将属下陈逸飞出的鬼主意,小将本来不允的,但是那该死的马得功也坚持要做,小将是他的副将,不得已才……”

“好了,不必说了”,付明心道两军相争,当然是以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为目的,如果这是田雄的主意,还可饶他一命,既然是废物一个,就再无需多言。

“拉下去,砍了,传首三军”,付明一声令下,便有数名校尉冲上来将田雄拖下去执刑。可怜田雄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听到这儿,早就软在当场,他一生也算杀人无数,等轮到他自己时,竟然屎尿奇喷,口中仍在不停地喊着要献王饶他一条狗命的话。

“把那个陈逸飞叫来”,付明想到了刚才临阵倒戈的那个年轻人,原来竟是这厮想的主意,可恶但也可用。

不多时,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将官出现在了付明面前。付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对田雄的死,这个陈逸飞并没有流露出其他黄营官兵那种深深惧怕的神色,他的身子不是很结实,看起来不象是行伍出身。但一双眼睛非常明亮,其中闪烁的目光很深邃,也很专注,正在默默地端量着自己。这人应该本是个读书人,付明从陈逸飞执着的目光中可能看出这一点,因为那眼光流转间颇有些象张煌言,只有读过书的儒将才会在沙场上、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这种书生气。

陈逸飞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献王对视,从年龄上看对方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身着粘满斑斑血迹的明黄王袍,面颊消瘦,脸色蜡黄,但在他那锐如鹰隼的目光注视下,陈逸飞竟感觉自己没发一言就已被对方看得通透彻底。这位身形谈不上魁悟的小王子于重伤之际,仍然散发出一股咄咄逼人的王者气势,这种气势极为霸道,令人不敢仰视。但正是这股气势让付明身旁的将士没来由地感到心安,让人感到无论前路有多艰难,形势有多危急,在他们的身后总有一位能纳百川,能气拥山河、胸怀天下的强者支撑,总有一个既严厉又充满理解的眼神在凝视、在鞭策。今晚不就是嘛,面对近四倍于己的敌军,竟然会取全胜!

在这气势的压迫下,陈逸飞脑中不由地想起了一句话:天命所归,吾君吾臣。同时,几乎是下意识翻身下马,跪伏在付明面前,高声报道:“末将靖南候黄得功帐下参将陈逸飞见驾,殿下千岁、千千岁!”

“你是个读书人?”付明凝视着陈逸飞问道。

冷不丁冒出的问题不仅让陈逸飞感到有些突然,就连付明身边诸将也摸不着头脑。虽说纳闷,陈逸飞在无形中却更佩服这位献王识人的眼力,于是回道:“回殿下,小将陈逸飞,表字飞扬,浙江处州人,崇祯十二年中举。的确是个读书人。”

付明听罢眉头紧锁,随即沉声怒道:“你既是个读书人,当知春秋大义,既已知孤是何人,又为何助纣为虐?更有甚者,竟献诡计于敌酋,说吧,你十载寒读苦读的那些圣贤书于你又有何用?”

陈逸飞虽然跪伏在地,听罢却昂首高声回道:“小将就是以为身逢乱世,只读些经书古籍,做一辈子的书虫,于国于民都是无用之人,这才下决心弃笔从戎。国家大乱,源在朝廷失德,军人不效。小将既忝任参将一职,就理当以服从为天职,军前无谓君臣,止有敌我尔。”

付明非常诧异在这个年代会听到“以服从为天职”这样精辟的治军理论,于是继续厉声追问道:“好个无谓君臣,好个以服从为天职,那你又为何降了?”

陈逸飞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适才已知田雄被斩,此时见付明如此凶狠的追问,自以为在劫难逃,但胸中胆气却愈壮,要说的话就打算一句也能少讲,于是立刻答道:“小将发现战局已定,为了手下兄弟不妄死,不做无谓之牺牲,只有阵前投诚一途。殿下对小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望殿下莫要忘记适才战场上对小将许下的承诺,放过小将手下近千好儿郎,勿要食言。”

“哈,哈,哈”付明只大笑几声,胸口震痛便迫得他停了下来,过了一小会儿才说出话来,不过却让陈逸飞如跪针毡,这个小王爷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好胆色。陈逸飞,你站起来说话”,付明压住阵阵气喘,继续问道:“你再来说说,你凭什么如此年轻就做到了参将”?

陈逸飞脸上倏地现出不平之色,既而愤然道:“回殿下,不错,小将舅父乃原南京户部右侍郎毕,讳懋康。但是小将的军职却是凭着真刀真枪的军功得来的,请殿下来看……”,说罢,陈逸飞挣开将袍及软甲,在寒风裸露出半边身子,让付明等人来看他遍身的刀疮箭疤。

付明与郭、朱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都道:黄部精锐毕竟尽陷于此。不过这个人却不能再让他带兵了,阵前倒戈乃为将之大忌啊,付明想到这儿,沉吟了一番,温声安抚道:“陈将军,你阵前投诚,实属难能可贵,孤按理盘查也是势所必然。既然把事情说清楚了,以后你就一心跟着孤闯荡天下吧。只要有真本事,就不愁将来没有飞横腾达的机会。你可知孤一意北上,可是为了什么?”

陈逸飞摇了摇头,这个问题着实难答。

“你看孤现在所拥虎狼之师,若然即刻回师南京,可有胜算?”付明再次追问道。

“猛则猛矣,兵力不足”,陈逸飞倒也说了实话。

“错!陈将军,难道你还不知黄得功余下部众的实力,还有金陵城守军的力量?哪能与孤这新胜之军相抗,别说是以十抵一,即使是他一百个士兵也未必会敌得过我一个勇士。有云:‘满兵破百可敌万,满兵破万不可敌’,鞑子兵为什么厉害,仅仅因为刀马功夫好吗?是被我大明屡败之师养起的军心士气啊。”付明故意放声说这番话,他用了些内功底气,虽然不似扯着脖子喊那样高亢尖锐,偏偏方圆一里地之内借着风声都能听清楚。他是要借这个机会再次鼓舞士气,也是为了更好地笼络哪些降兵。

王朗见主公重伤之际,还这样损耗体力,急得直跺脚,偏偏这时分还不能劝谏。眼见得主公说到这儿,停了半晌,知他是内力不济,盼他不要再说,却听付明继续说道:“但是孤偏偏不要回师金陵,为何?孤说过不做大明的皇帝,那就是不做,一言九鼎嘛。况且,现在河山玉碎,孤已经不想再与自家人斗来斗去,哪没意思,谁成天只想着咱们大明、咱们汉人自个儿窝里斗,谁就是汉奸、谁就是卖国贼,谁就是秦桧,总有一天会被钉在历史的屈辱架上,永远被后人鞭鞑。所以,孤要率一旅精骑北上抗清,驱除鞑虏,恢复中原。你懂吗?”

这种有如檄文般的战前动员对出身政工的付明来说是手到擒来,不过这番话被他动情的语气渲染得让任何在场的人听了都会感到无比的振奋。陈逸飞当然也是第一次听到有长官如此说话,把大道理说得让人心血沸腾,就在这个时刻,陈逸飞不由得对自己从前在黄营中所经历的一切都感到深深后悔,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二十几年来算是白活了,人间的真理原来在这里啊。你看人家献王多大的胸怀,皇帝都不要做了,如果能北上抗清,自己的性命又何处惜。这时听献王再次问起自己,于是又一跪在地上颤声道:“回禀殿下,小将听明白了。从今往后,小将矢志追随殿下南征北讨,生死以之,绝无二心。”

付明微微一愣,没想到这番话会让陈逸飞如此感动,心知到火候了,正要继续对陈逸飞吩咐事情,孙崇恩却策马来到他的身边,小声向他汇报了各部整理的伤亡情况。付明听罢点点头,仍旧对陈逸飞说道:“陈将军,这样吧,就从你营中分别抽调三百人到左营,五百人到右营,你率余部及其他黄营降兵整合后随孤的中军行动,这样可好?”

陈逸飞听罢身形剧震,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献王这是要剥夺自己的指挥权啊!但是刚才已经发誓矢志相随,就不能再说什么啦。于是只好回道:“末将得令!”

付明当然知道他不会如此心甘情愿,但是现在可没时间去做思想政治工作,目前,迅速充实部队主力是必行之策啊。想到这儿,付明向陈逸飞笑道:“怎么?不舍得了?”

“没有”,陈逸飞立即答道,等看到主公略有些捉狭的眼光,不知怎么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好如实答道;“与手下兄弟在一起时间久了,自然有些不舍得,但末将甘愿服从殿下调遣,绝无怨言”。

“是嘛”,付明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要有大局观。不仅要你自己没有怨言,等一下子,回到你部属哪里,还要与各级官兵的解释清楚,让大家都没有怨言。要让大家伙明白,无论到了哪个营,都要北上抗清,我们这支队伍分工不同,但最终目标都是一致的。”

付明见陈逸飞仍在琢磨自己的话,又催促一声道:“好吧,就先说到这里,各位还是抓紧回去整顿队伍,要快,完毕后回来复命!”

“是”!各将领命纷纷离去,策马驰向本营驻地。

“孙崇恩”,付明见这胖子也忙着要去整理中军的兵马,把他叫了回来,“你立即通知张煌言与郑森,将俘虏的黄营官兵中佐领以上将官全部斩首,要快。”

“是!”

付明想了想,心道:还是给陈逸飞留下些余地吧,便拦住要去传令的孙崇恩道:“陈逸飞营上的人马就不必动了,明白吗?”

“明白!”

付明眼见孙崇恩策马而去,知道暂时要布置的已经基本完毕,只等手下们去做了。不过,高度紧张的情绪一旦松驰下来,从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的疼痛却变本加厉地向他猛烈袭来,再加上由于失血而带来丝丝倦意,付明忍不住把头靠在了雪里红的颈上。刚闭上眼,他就觉得天晕地转,心道不好,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

好在身后有姬际可,这小子急忙上前将已经打晃的付明用不易察觉的方式给轻轻扶稳,继而在付明身边轻声唤道:“主公,主公”,身后的王朗却不好上前查问,生怕有人困此发觉献王伤重晕厥。

付明隐约中听到了姬际可唤他的声音,但不知怎地,他就是醒不过来。他使不出来一点力气,只能去感觉那叫声渐唤渐远。

也正在这个时候,从镇江方向飞驰来两三骑人马,最前面的人用粗犷的嗓音喊道:“八千岁何在,八千岁何在,有紧急军情,有紧急军情!”

还真别说,这几声吆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用,付明听到“有紧急军情!”,一个机灵便醒了过来,眼光还有些茫然,但仍没忘记吩咐王朗去把人叫来。他感到这冬夜山谷中弥漫的潮冷之气甚至把他的骨头都给打湿了,身子冰冰凉,七窍却几乎能冒出烟来,尤其是脑袋就像一团乱粥一样,乱哄哄地,偏又疼得像要裂开一样。

付明就这样一边按着自己的头,一边打开送信人递过来信,拆开外面的油纸,付明借着火把的光亮把信仔细阅读了一遍。盯着落款处由郭远聪与宋献策分别书写的签名,付明心道,但愿这二位能够再多坚持一阵子。

此时,阎应元等人陆续回到了付明身边复命,大家也都听到了刚才有人喊过“紧急军情”,不过从主公的脸上却什么也看不出。

“大家都准备好了?”付明见人已到齐,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事情虽然急,但也要把该做的先做好。

“是”,听到这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付明满意地点头说道:“好吧,孤这里有两条好消息,大家一起来听听。第一条、镇江守将张天禄并没有将守军全部带走,他还留了一千多人固守城池,现在老营官兵正在攻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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