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往往总是出人意料。还没有等关内的斥候派出去,叛军却趁天色逐渐昏暗,发起了自进抵虎牢关以来,对虎牢关的首次攻击。尽管这次攻击显出叛军内部存在着多方面的问题,攻击力度也软的有如一个阳痿,已经永垂不朽的人,最后更是虎头蛇尾的草草收场。但却预示着韩王正式叛乱的开始,预示着这件事情已经再也无法挽回。更预示着黄琼回到这个时代之后的第一次辉煌的开端。
恐怕就连黄琼自己也没有想到,韩王的这次叛乱,会让他最终获得那么大的一个红利。没有想到的人不仅仅是黄琼自己,还有那位幕后策划了所有这一切的人。
叛军的攻击摆开的架势拉的到是很足,也很猛,颇有一股子不拿下虎牢关誓不罢休的样子。只是等到真正拉开架势发起进攻的时候,却是疲软的很。单单那几门因为找出的专用火药已经板结,砸都砸不开,实在无法使用,而用其他杂质较大的普通火药勉强代替,被几个老兵带着二百军士清洗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勉强堪用的大炮,只响了几次便吓垮了叛军的大部分进攻,
只是可惜的是这些大炮在吓退叛军进攻的同时,也几乎差点没有将关城上的守军弄的自乱阵脚。这些大炮不过也就是响了这几下,便炸膛了三门。旁边来不及躲闪的十几名军士被炸得血肉横飞。若是不是黄琼亲自压阵,恐怕这幅惨剧足够让城头上的守军不战自溃了。
这些大炮矗立在这虎牢关自铸成之日到今日,已经上百年。自迁移到虎牢关之后,也在风吹日晒外加雨淋中度过近百年的时光。保养不善,不,应该说从没有得到过保养,在加上使用的不是专用火药,更加上因为没有炮弹,临时往炮膛内加装的,充当炮弹的石块又不成形状,炸膛倒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黄琼只是可惜这些大炮在后面的战斗中使用不上了。
战斗间隙,看着被炸膛强大的爆炸力掀下炮座,歪在一边只剩下半截炮筒子的几门大炮,再看看周边人除了边军出来的,见过这些大炮威力人之外,其余的人对这些大炮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黄琼叹息良久。空有利器,却无法使用,这怎么不让人扼腕长叹。
见到英王一脸可惜表情的望着那些大炮,一边自战事开始就一直在苦劝黄琼下关回都统衙门休息,实则是怕这位皇子一直在城头上出什么意外,被刚刚火炮炸膛吓了个半死,生怕这位英王受到半点伤害回去无法交差的赵无妨道:“王爷不要过于可惜。这些大炮的威力末将在边军的时候见识过。王爷不是已经向京里发了加急奏折,请求皇上下旨拨付一批火药过来吗。只要那些火药到了,末将想这些大炮还是应该可以使用的。”
“虎牢关虽然是京城咽喉之地,但毕竟已经上百年无战事。兵部往日下拨的物资不向这里倾斜也是正常。我大齐边患虽然不如前朝,但也是北有虎豹,西有豺狼。大战虽然不多,但边界上的大大小小的摩擦也算不上少。”
“末将听说这些大炮使用的专用火药不仅造价极为昂贵,而且工艺复杂使得产量也不高。兵部可先紧着边军供给也正常。”说到这里,他说了一句很是犯忌讳的话:“谁又能想到皇上的亲生儿子会造自己老子的反?那里会提前往这平安无事近百年的地方储备这些贵重的物资。即便是燕山府那种边防重地,一年发过去的这种火药也不过千余斤。”在开战之前与几个老兵因为都在边军当过差,聊的很投机的他,倒是门清。
他这话一说出来,旁边站着的范剑和那位同知大人脸瞬间都变了颜色,齐齐的将目光投到了此时正观看关下叛军动向的英王身上。这话那里在这个场合当着皇帝老子另外一个儿子该说的事情?当着皇上儿子的面,揭皇帝的伤疤,你小子是活腻了还是怎么的?若是英王的心胸稍微狭窄一点,恐怕你这个刚刚上任的虎牢关代理都统,就要人头搬家了。虽然这是事实,但是这是能公开说的吗?若是英王怪罪下来,你小子吃罪的起吗?
只是黄琼对他的那句话好似没有听见般,沉默半晌才转过头道:“本王并不是生气这个。你们看,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就算无大炮协助,以目前敌我双方态势来看,我军守住虎牢关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本王可惜的是这些利器。火器的出现势必要改变战争的方式。如此精良利器,却被闲置在这里近百年,固然与天下承平日久,无战事有关。可未尝与上位者的心态没有关系。”
后世黄琼是研究历史的,不是研究战史的。对于火药对世界战争史的改变不甚了解。但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火药的出现改变了人类历史的进程。几百年之后,不思进取的中国人在自己的这项发明上吃了大苦头。
只不过在看到身边这几位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之后,黄琼知道自己的话这些人并没有听进去。这个时代的人远没有认识到火药的威力。相对于这些移动费力,极为笨重,杀伤力也不算大的大炮,快速机动性强,冲击力大的骑兵才是真正战场上的王者。
黄琼这番话,站在他身边的赵无妨几人的确有些不以为然。尤其是赵无妨等一些在边军呆过的人。这些大炮的威力极大这不假,但是除了攻城拔寨之外,野战的用处不大。况且这些大炮实在太笨重,一旦遇到骑兵,还没有打上几炮,对方就已经冲到面前。
大齐的两个主要对手,北边的辽国,西边的吐蕃都是一向以骑兵见长,作战更是以骑兵为主。所以这些大炮在野战中的用处不大。更何况这些大炮铸造殊为不易,所需要的那些火药更是难以制造。经历过战火的人都知道,野战才是歼灭敌军主力的主要战场。这些在野战中使用不便的大炮在这些人的眼中远不如其他轻便的火器,如火蒺藜、火箭以及霹雳弹有效。
加之大齐并未有如按照黄琼后世所了解的历史,此时应该出现北宋那样由于产马之地悉数丢失,因为缺少战马始终没有能建立起大规模的骑兵。大齐自开国之初,经过苦心经营,多次征伐,将几大著名产马之地如湟水流域、河西走廊以及黄河河曲一代牢牢控制在手中。
至太宗年间,西北各马场因与吐蕃、回纥连年征战,马匹产量受到极大的影响,更是仿效北魏在河阳以及晋阳府建了庞大的军马场。几大军马场年出上好军马数万匹。中国自古两大军马马系,河曲马与蒙古马产量都极大。
充足的马源,加之自大齐开国以来历代皇帝对骑兵的重视,以及定国以来对手的转变,使得大齐始终保持着一支强大,无论兵力还是质量,都稳居中原汉族各王朝之冠的骑兵。内外三十余万大军中,有近三分之一是骑兵。而边军更是以骑兵为主。而且边军中的骑兵有很大一部分是重装骑兵。
有了可以与异族争雄的骑兵,无论是历代的皇帝,还是各级将领,甚至边军官兵,对目前还显得稚嫩、笨重,远无法与后世相比的火器不重视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黄琼这样非凡的预见力的。
见几个人对自己的议题毫无兴趣,黄琼在心中长叹一口气之后,便不在提起。而是指着城下攻势已经逐渐成疲态的叛军,对着赵无妨道:“无妨,叛军现在明显已经显现出疲态,你看看我军是不是应该集中骑兵突击一下。至少也可以打击一下叛军的士气。”
“王爷,依末将看来,目前并不是我军出击的最好时刻。王爷,叛军攻城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而其攻城的力度并不大,何以会疲态来的如此之快?恐怕这其中有诈。”
“叛军有三万之众,而关上守军只有三千。就算叛军集中一半的兵力攻城,但也是守军五倍有余。关上守军尚未显出疲态,而人数占优的叛军何至于如此之快便显出疲态。王爷您也看到了,叛军攻城明显是有一种应付差事的感觉。真正的伤亡人数并不多。”
“就算是叛军被大炮吓破了胆子,但是王爷我们的大炮所起到的更多的恐吓而已,真正的作用并没有发挥出来。就算叛军受到许惊吓,但是打到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清醒过来了。但是叛军并没有加强对虎牢关的攻势,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叛军别有所图。”
“虎牢关守军本身以步军为主,骑兵数量并不多,只有三百余人。即便加上我们带过来的五百精骑,也不过八百余人。但是这八百余人已经是在于指挥使大军赶到之前,我军唯一的机动兵力。所以王爷,我们在没有摸清楚叛军的具体意图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
“孟津距离虎牢关的直线距离并不远。算算路程,于指挥使那里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最迟后天大军便可以赶到。王爷,以末将之见,在大军未赶到之前,我军还是坚守不出的为好。”对于黄琼的这个建议,赵无妨想也没有想的便拒绝了。
开玩笑,关上在大军赶到之前就这几百骑兵。若是对方真的有什么阴谋诡计,丢了这几百骑兵,剩下的仗还怎么打?英王这就着急了,这也有些太沉不住气了。打仗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要是事情都像英王想的这么容易,那人人都是兵法高手了。
更让他有些担忧的是,英王嘴里说的好听,什么这关上战事,在于指挥使大军赶到之前全部委托给自己,他绝不参手。可这才开战,英王就如此沉不住气,瞎提意见。要是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都这么弄,这仗还怎么打?他是皇子,就算打了打败仗,板子也不会落到他身上。倒霉的还是于指挥使与自己。赵无妨心中这么一想,语气也就不禁有些冲。
“这样说来是本王有些鲁莽了。”黄琼对于赵无妨的拒绝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于赵无妨的有些顶撞的语气,黄琼非但没有生气,心中还是满欣赏的。在他看来,一个事事唯上命是从的将领,恐怕是打不了胜仗。
现在虎牢关上自己这个最高统帅对军事压根就是一窍不通。那位同知大人一脸的细皮嫩肉,怎么看都不像是上过战场的人。看来也不会比自己强到哪了去,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内行中的外行
如果这个赵无妨在与那位急于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同知大人一样,事事以自己这个外行人的眼色行事,听从自己的胡乱指挥,那这场仗的结果也就很清楚了。
外行指挥内行的危险,黄琼还是很清楚的。尤其是在这战场之上,不懂装懂是绝对要不得的。看着一脸严肃,并未因为自己顶撞一位亲王而胆战心惊,仍旧一副镇定的赵无妨,黄琼突然感觉到自己自从出京以来,一直很幸运。遇到的几个将领,从那位于指挥使到眼前这个赵都尉都不是那种唯上命是从的人。更是那种有真才实干的人。
黄琼那里知道,在得知他要孤身冒险赶往虎牢关之时,那位于指挥使在阻拦不住的时候,便给他精挑细选了一位将领协助他。赵无妨为人虽然脾气有些耿直,但是为人胆大心细,在骁骑营众多同级将领中,可以算的上最出色的一个都尉,更是那位于指挥使重点培养的对象。无论是战场的把握能力,还是战术指挥,在骁骑营中都算的上佼佼者。对于眼前这种形式的判断,作为一个出色的军官,赵无妨还是手拿把掐的。
黄琼看了看战场的形势,知道自己的确有些心急了。不是有句老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自己看不懂战场形势,见到叛军攻势有些疲软,便过于急于求成了。想到这里,黄琼点点头,语气中满是赞赏的道:“本王说了,在于指挥使大军未赶到之前,由无妨负责虎牢关防卫之事情,绝不更改。”
“无妨放心,本王绝对不会干涉你的指挥了。虎牢关全体上下,包括本王在内,都由你指挥。本王从现在开始,不是什么权知郑州处置使,更不是什么亲王,就是虎牢关上的普通一兵。如果无妨嫌本王只当一个甩手掌柜的话,本王就给你当一个斩砺使好了,专门为你做好这个后盾。”
赵无妨听到英王这么说,心中极是感慨。自己刚刚有些顶撞的语气,换了任何一个上位者心中都不会舒服。更别提一个总置郑州军政二事的亲王。却没有想到,这个那王爷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涵养却是极深。非但没有追究自己的顶撞之罪,反倒是再一次当着虎牢关众将之面,又一次说了这些无异于再一遍强调了一遍由自己全权负责虎牢关中军事的话。
赵无妨虽然没有看明白英王此举的真实意图,但是他知道英王的这个决定怎么说都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于指挥使大军最迟两日之内便会赶到,以目前关内的形式来看,以三千守军借地利之险,龟缩于坚城之内,守上三日是绝对没有什么问题的。只要自己在援军赶到之前守住虎牢关,就是大功一件。
英王到底是没有将这么一点功劳看在眼底,还是有其他原因,赵无妨并不想太往深里面想。但是有一点他却很清楚,此战过后自己的前程恐怕就要与英王挂上钩了。尽管这不是他想的,但是此战过后无论结果怎么样,他的身上都要打上英王的烙印。至少在别人的眼中此战过后自己实打实的已经是英王的人,这一点他很清楚。
作为军中一个普通的将领,品衔不过是从五品都尉的赵无妨对于上层的勾心斗角的兴趣并不是很大,知道的内幕也不算多,他这个级别还牵扯不到。对于皇子之间因为争夺帝位的明争暗斗也很反感。所以对于英王给自己这个表现的机会,感激归感激,但是对于这个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并不是很热衷,表现的也很稳重。他知道的只是做好眼前的事,在大军赶到之前守住虎牢关这个战略要点才是关键。至于其他还要等战后再说。
对于赵无妨心中的想法,黄琼并没有过多的考虑。他的眼光此时已经越过战场,投向了战场之外的叛军大营中。至于赵无妨这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稳重表现,他还是满欣赏的。如果在听完自己话之后,赵无妨表现出一幅感激涕零的样子,恐怕他的形象在黄琼心中反倒是要大打折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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